随后,玛丽安娜依次揭开了遗体上的黑纱和死亡面具,从女公爵的嘴里拿出一颗大得出奇的珍珠。
这是布列塔尼亚家族惯用的,隐藏遗嘱的方法。
因为玛丽安娜的外曾祖父和外祖父去世时,布列塔尼亚摄政王都没有进入公爵病房的资格,所以他和理查德都不知道女公爵留下了三道遗嘱。
其中一道被莱娜寄给了教皇,另一道由莱娜塞进了布列塔尼亚的档案室,而最后一道,便是隐藏在女公爵的嘴里。
理查德就是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在女公爵戴上死亡面具后,还当众捏开妻子的嘴。
况且那些不满于理查德的布列塔尼亚人,也不会让理查德侮辱他们的统治者。
哪怕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在政治上并未取得成功。
“走吧!”玛丽安娜将珍珠收好,然后替布列塔尼亚女公爵戴好死亡面具和黑纱。
莱娜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身上。
在玛丽安娜多次催促后,她才隔着黑纱与死亡面具,在女公爵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强忍悲痛地离开了大教堂。
“教皇会让他的使者带来第三份遗嘱。”莱娜将玛丽安娜送回房间后,对她千叮咛,万嘱咐道:“在公开遗嘱前,请您务必让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尽情他的表演。”
“而三分遗嘱一出,他便坐实了通敌卖国的传闻。”
第39章
“她把一切都想得太容易了。”玛丽安娜在莱娜离开后,让阿比盖尔将那颗珍珠串在她日常要戴的项链上:“我现在明白姨母为何翻不出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掌心。”
“如果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心腹都和莱娜一样,那么支持她的不是天真单纯的理想主义者,就是想要取代摄政王的人。”玛丽安娜脱下身上的斗篷,从阿比盖尔的手里接过用来暖身的姜汤:“你怎么看?我想在卓尔社会里,这种程度的勾心斗角早已是家常便饭。”
“您的形容实在是太夸张。”有了几次前车之鉴的欧斯特在开口前斟酌用词,竭力让自己表现得足够聪明,但却不能聪明到让玛丽安娜警铃大作的地步:“眼下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莱娜女士只能帮您拿下布列塔尼亚公爵之位和用来对付摄政王,并不能在您的统治里,占据一席之位。”
“莱娜不是问题。”玛丽安娜很清楚那位深爱着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侍女长,早已没了对宫廷和权力的留恋:“我想知道的是,除了莱娜,布列塔尼亚宫廷里还有谁能为我所用。”
玛丽安娜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出试探性的话:“我总不能让阿基奎人来管理布列塔尼亚人吧!”
要是玛丽安娜真能做到这一点,那么阿基奎女大公早就出手了。
欧斯特突然明白玛丽安娜为何要他去监视莱娜。
一方面是避免莱娜在听证会前擅自行动,而另一方面,便是想借此筛选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亲信。
对于没有政治根基,又不想沦为贵族傀儡的玛丽安娜而言,重用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亲信,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不管玛丽安娜有没有政治理想,她都得尽快搭起执政台子。
“你最好提些没有根基的小贵族,或是被摄政王边缘化的大贵族。”玛丽安娜补充道:“我可不希望自己一上位就有座大山压在头上。”
“我明白了。”欧斯特在脑海中进行粗略筛选:“既然您有这样的诉求,不如从小贵族和平民里选择能臣,从中立或是被摄政王边缘化的大贵族里选择为您站台的人。”
“如果是基于这样的挑选标准,那么您就得将摄政王的追随者们一网打尽。”欧斯特给玛丽安娜报了几个名字,末了,还不忘补充道:“毕竟最后要接手摄政王遗产的,是您,对吗?”
“当然。”玛丽安娜在心里给欧斯特的回答打了个及格分:“我开始有些喜欢你了。”
她记下欧斯特提到过的名字,然后在教皇的使者抵达前,尝试着与她未来的政治班底接触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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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掌控欲远超玛丽安娜的想象,尤其是在他给理查德接风洗尘后,就像是换了被害妄想症一样,恨不得亲自盯着玛丽安娜,理查德,乃至参与听证会的每一个人。
这让中立派人士,以及那些效忠于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人,都感到十分的冒犯。
“瞧瞧我们堕落成什么样了。”某位跟布列塔尼亚家族沾亲带故的大贵族毫不客气地讽刺道:“一个杀猪匠的后代在布列塔尼亚的皇宫里指点江山。莱昂六世(玛丽安娜的曾外祖父,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父亲)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后悔自己没有在临幸那位杀猪匠的女儿前,先自我阉割,避免生下如此孽种。”
阿比盖尔在迎接教皇使者的晚宴上,听到不少诸如此类的发言。
仿佛一时间,指责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已成了众人默认的政治正确,这让阿比盖尔感到十分困惑。
“既然他们这么讨厌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又为何会让他代政数十年?”阿比盖尔在玛丽安娜的耳边轻轻问道。
“你觉得贵族间为何要频繁通婚?”玛丽安娜反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我的外祖父不是白痴。既然他不允许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参与两任公爵的葬礼,就表明他根本不相信异母弟弟的人品,而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推动自己的异母弟弟成为大女儿的摄政者,你说这是为什么?”
“因为家族统治才是贵族阶级能优越至今的秘密。而为了保证财产不会流入其它阶级,乃至其它家族,贵族们会千方百计地守住已占有的位置,然后想方法扩张自己的势力。”
玛丽安娜一边向看过来的贵族们露出假笑,一面回答着阿比盖尔的问题:“布列塔尼亚的贵族们想借摄政王的存在分到女公爵的权力,而我的外祖父又何尝不是借摄政王的存在来避免布列塔尼亚的贵族们架空公爵的权力。”
说到这儿,玛丽安娜害丢给阿比盖尔一个“你还是太年轻”的眼神:“在女公爵难以承担重任前提下,将大部分权力限制在家族内,总好过让阿基奎大公国横插一脚,或是让布列塔尼亚的贵族们直接将女公爵架空。恐怕这也是我的外祖父阻止摄政王参与两任公爵的葬礼,又令他披上红袍的真正意图。”
到底是差点脱离了索林斯掌控的大公爵。
玛丽安娜的外祖父在死前将一切都计划的非常好。
他令同父异母的弟弟披上红袍,在宗主教的身份加持下,为体质孱弱的大女儿摄政,避免后台强硬的第二任妻子以遗孀的身份和次女的名义,直接吞并掉布列塔尼亚。
而等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继承人成年后,便能借着贵族们对摄政王的不满,直接砍掉摄政王的脑袋。
更妙的是,因为布列塔尼亚的摄政王已披上红袍,宣誓为神明和女公爵效忠,所以在他被清算后,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继承人同时也是摄政王的财产继承人,而摄政王从贵族那儿搜刮到的权力和财产,都将做了让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继承人独揽大权的嫁衣。
可谓是卸磨杀驴,将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利用到了极致。
只可惜玛丽安娜的外祖父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他最心爱的大女儿能不仅对男人没兴趣,更是被索林斯的理查德逼得丢了性命。
结果到头来,这位跟索林斯叫板了一辈子,对第二任妻子防备到了极致的老公爵,直接将次女所生的外孙女捧上公爵的宝座。
玛丽安娜觉得自己的外祖母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在外祖父面前大肆嘲笑他的愚蠢和天意弄人。
再次被玛丽安娜刷新三观的阿比盖尔,用一种令人害怕的眼神看着玛丽安娜:“你们人类总喜欢在文献里魔化女巫,魔化各式各样的类人种,但是我觉得人类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
“可怕?或许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玛丽安娜注意到人群中有个黑衣的美少年看了过来,于是摆出应付人的假笑:“不过让人恐惧总好过被人压着打。”
玛丽安娜向走过来的黑衣美少年伸出手,后者在玛丽安娜的手背上轻轻一吻,然后用那双勾魂夺目扫过玛丽安娜的脸庞。
“万神会为您的美貌忽略了楚楚动人的美神,纵使是缪斯倾尽所学,也难以在歌剧,画像,乃至一切能体现美的事物上,重现您的风姿。”黑衣的美少年有着不亚于职业歌手的优美嗓音。他就像是神话里,让神明都为之倾倒的美少年,亦或是万神用以诱惑地上生物堕落的潘多拉。
无论是那漆黑的长发,白皙的肌肤,以及让人联想到盔甲的铁蓝色眼睛,都透露出不属于人类的魔性诱惑。
除去人鱼,玛丽安娜从未见过有人能在外貌诱惑上,达到如此高度。
就连阿比盖尔都在见到美少年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失神,最后还是依靠强大的洞察天赋抵抗掉美少年的精神诱惑。
“你的甜言蜜语真是让人比得到一整个布列塔尼亚还要高兴。”玛丽安娜在美少年的牵引下进入舞池。
阿比盖尔见状,也立刻退到宴会厅的边角处,替玛丽安娜观察着来宾们的一举一动。
“基于您刚才的极力推赞,我想问您一个让您为难的问题。”玛丽安娜和美少年站在舞队的最前方,而他们的身边,则是牵着某位女贵族的理查德。
“我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吗?”美少年在音乐响起后,与玛丽安娜一同屈膝,然后牵着玛丽安娜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踏着并不急促的小舞步走了一圈,随即面对面地再次行了个屈膝礼。
“您当然有拒绝回答的权力。”玛丽安娜提着裙摆,同美少年以相反的角度滑出缓慢的舞步,同时避免二人的右胳膊碰到一起:“不过您的回答将决定我对您的第一印象,亲爱的使者大人。”
玛丽安娜与美少年右手相贴,在舞曲步入平缓调子后,以二人的右手为中心,在原地慢慢转圈:“难道教皇陛下不希望我们和谐相处吗?丹希尔阁下。”
“您可真是我见过的最伶牙俐齿的女士。”向玛丽安娜邀舞的丹希尔低头笑出了声,在舞曲变调后,换左手掌与玛丽安娜反向转圈。
第40章
“您想问什么?美丽的卡尔达公主。”丹希尔朝玛丽安娜的方向侧过头,任其俊美绝伦的面容在略显暧昧的橘色灯光下,透露出一股咄咄逼人的美艳:“神明作证,我会如实回答您的每一个问题。”
“是吗?”玛丽安娜被丹希尔拉近到足尖相抵的位置,直接与他气息相缠:“你说我是令万神都为之驻足的存在,那么我跟艾瑞娜相比,谁更好看。”
“这还真是个令人苦恼的问题。”丹希尔以为玛丽安娜会问个更有深度的问题,于是暂时降低了对玛丽安娜的戒备:“平心而论,肯定是艾瑞娜更好看。”
“你的回答还真是不讨人喜欢。”玛丽安娜的声音骤然冷淡了下去:“作为求婚者,您的回答真不是一般的差劲。”
“实话实说也算是差劲的表现吗?”丹希尔故作惊讶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女公爵。”
“如果真诚是教皇国的美德,那么您就无缘于这个世界了,我亲爱的阁下。”玛丽安娜退后一步,以丹希尔举高的手臂为支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况且您要是成了布列塔尼亚公爵,总会有和我一起访问坎特罗的那天。”
“这很有趣啊!”
待舞曲从急促走向平缓后,玛丽安娜和丹希尔又重复起入场时的动作:“前任未婚夫妻和兄妹,小舅子和嫂子。”
丹希尔瞥了眼抬起下巴的玛丽安娜,能从她脸上看出懒得隐藏的不怀好意。
“布列塔尼亚人可不会欢迎一个赞美别国王后的公爵。”玛丽安娜同丹希尔交换位子,二人一起踢起小舞步:“还是说,您想无视这段会被人津津乐道的关系。”
“闲言碎语可不能击垮我。”丹希尔对玛丽安娜的恶意不以为然:“如果我给您不同的回答,您会作何反应?”
“我会说您是个不关心亲人的混蛋。”玛丽安娜毫不犹豫道:“因为没人能说清夫妻利益和家族利益,到底哪一个比较重要。”
“您可真是个难讨好的对象。”丹希尔注意到理查德有意与他交换舞伴,于是揽住玛丽安娜的腰,以一个相当浪漫的姿势避开了理查德的动作。
“如果我不能成为您的丈夫,那您能给我什么?”丹希尔做出一副与玛丽安娜相当亲密的姿态:“或者我换一种说法。您想用什么来换取布列塔尼亚公爵之位。”
丹希尔注意到理查德的眼神不是一般的冰冷,于是稍稍松开了揽住玛丽安娜腰肢的胳膊:“您的姨母想用‘三份遗嘱’的方式让您继承布列塔尼亚的爵位。然而其中的一份遗嘱必须要有教皇的签字和在教皇国档案库里的证明,才能被确定为有效。”
玛丽安娜总觉得丹希尔的表情里带了丝胜券在握的意义:“那你是要用这份遗嘱来跟我谈条件吗?”
“谈条件这词儿未免也太疏远了些。”丹希尔不希望将玛丽安娜逼得太紧:“我希望成为您的盟友,也期待您赋予我这样的资格。”
“这可真是令我感到安心的回答。”玛丽安娜将丹希尔拉到舞池的边缘处,避免他们在下一轮的换舞伴中被分开:“你想要什么?”
“爵位,领土,还是军队?”
玛丽安娜抛出那些能引起丹希尔兴趣的话题:“我想教皇陛下一定希望与您再见时,能听到您的名字或姓氏前,加上符合‘阁下’身份的抬头。”
“您真是太慷慨了,我亲爱的卡尔达公主。”丹希尔与玛丽安娜双手相握,同另几对舞伴排成直线:“不过我知道您不会轻易送出这些价值不菲的礼物,所以除了那份能令您事半功倍的遗嘱,您肯定会对我有所他求。”
“布列塔尼亚公国里最具价值的头衔有两个。一个是安法维尔伯爵,而另一个便是肯特伯爵。”玛丽安娜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只可惜安法维尔伯爵的称号早已被预定给了别人,所以您只能朝着肯特伯爵的方向努力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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