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岂再反应过来,姜斐已经抱着一筒竹箭走到他面前,笑意盈盈道:“试试?老板说,若十有六中,便可在那边的物件里随便挑。”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摊位,又对他促狭地眨了眨眼。
辛岂望着她,竟莫名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
她如今怎么说也是仙修金丹期,投壶于她而言,便是闭着眼都能投中。
而他……
辛岂最终将竹筒接了过来。
于是,投壶摊位前的众人,看着一男一女站在远处,手中竹箭一根一根地随意投掷,百发百中。
老板看得目瞪口呆,若说是山上的仙人们也就算了,可仙人从来都用灵石,那小姑娘分明给的他银子,且仙人们寡欲冷然,更不会玩这种小玩意儿。
最后一根竹箭透出,“噗通”一声进入竹筒。
十发十中。
姜斐被抹着冷汗的老板引到一旁的摊位前,小玩意儿很多,她却只看着那一对鸳鸯簪。
鸳鸯簪合在一块便是一对鸳鸯,分开便是两枚簪子。
鸳鸯雕琢的并不精致,簪尖锋利冒着寒光。
“便要那对簪子吧。”辛岂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温和笑道。
姜斐飞快转头,朝他看去:“那是鸳鸯……”
“从樟树林出来,是我疏忽了,”辛岂笑着拿过藕粉色的那枚,替她簪入没有半点装饰的发间,而后道,“好看。”
姜斐脸颊一热,刚要开口。
“两位仙侣?”一旁传来妇人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众人注意。
摊贩老板也朝他们看来。
姜斐一愣,朝妇人看去,那妇人正是昨日买甘草梅水的那位大娘。
“两位仙侣还是如此恩爱……”妇人继续道。
摊贩老板憋屈地看着二人,难怪百发百中,敢情果真是仙人,若留个灵石也好,偏生用几文钱的竹箭便带走了自己两枚银簪,这不是以法术欺负人吗?
“两位……”
摊位老板的话并未说完,姜斐突然抓着辛岂的手,逆着人群跑了出去。
夜风微凉,辛岂看着她飞舞的长发以及发间的银簪,在繁华的夜市灯火中泛着粲光,轻轻摇曳着。
而后,竟真的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逆着人流,朝前跑着,偶尔撞到百姓,伴随着几声低呼,却都被风带到了耳后。
无所顾忌。
二人最终在夜市外的一处草木从中停了下来,身后是如梦的游方镇夜市,身前却是小腿高的草木花丛,头顶是朗月星空,远方是漆黑夜色。
姜斐细密地喘息着,脸颊因为一路疾跑微微泛红,眼睛却亮晶晶的,看着辛岂,没忍住俯身笑出声来。
等到笑够了,她方才直起身:“幸好我们跑得快,否则老板定要我们将簪子还回去。”
辛岂望着她的笑,没有作声。
“嗯?”姜斐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辛岂陡然回神,摇摇头,看向远处。
姜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好黑啊。”
远处便是无念山脚下,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莫名幽冷。
辛岂依旧不语。
姜斐却直接坐在了草丛里,而后对他招了招手。
辛岂顿了顿,最终坐在她身侧。
“为了感谢你帮我投壶,我也给你一件礼物。”姜斐对他神秘地笑了笑。
辛岂望着她的笑:“姜姑娘不必多礼……”
话音未落,姜斐朝漆黑的夜空挥了挥手,刹那间萤火虫遍布在二人周围,如同星辰落下,带着点点萤火,照亮了漆黑夜色。
“我知道,你这几日晚上一直睡不好,对不对?”姜斐弯着眉眼看着他。
辛岂一怔:“你如何知道?”
他一直隐藏的很好,便是燕儿都不知他因天罚,已数百年未曾安眠,至于其他人,都知魔族有个即将修成魔魅的辛岂,却不知他的天罚究竟是何,即便有些探得一点消息的,也都被他灭了口。
思及此,辛岂眼神不觉凉薄,神情也随之谨慎了些。
“我?”姜斐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觉得,你的眼里有疲惫。”
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辛岂愣住。
姜斐却又笑道:“我知道一个法子,往后你再睡不着,可以数萤火虫啊!”
她说着,看向空中徐徐飞舞的萤火虫,指了指最边上的那只:“便从那只开始数起好了。”
“一只,两只……”
辛岂不觉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也随着她的声音,安静地数着。
“啪”的一声细微动静。
辛岂身躯僵凝,许久侧头看向自己的肩头。
不久前还在数萤火虫的姜斐,此刻正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双眼轻闭着,呼吸均匀,睡了去。
果真是个好法子。
明明是教他的,自己反倒先睡了。
辛岂忍不住弯了弯唇,等到他反应过来,倏地抿唇,面无表情。
却始终未曾将肩头的女子推开。
辛岂好感度:5.
肩头上,姜斐听着系统的声音,勾了勾唇角。
果真是个好法子。
天上本遮挡住月华的乌云不知何时散去,夜色渐深,皎月如轮。
辛岂神色微变,下瞬心口一阵隐痛,而后那痛飞快席卷全身,骨骼寸断。
他抬头看了眼夜空,手下意识地移到姜斐后颈,便要将其击晕,却在看见她的神情时顿住。
她的眉眼舒展,唇泛着殷红的光泽,带着显而易见的依赖。
辛岂的手最终收了回来,揽着她的腰身飞身而起,朝客栈的方向飞去,下瞬身形却剧烈一晃。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法力在渐渐流失,魔气再难压制。
每日的天罚,于他不过隔靴搔痒。
真正的天罚,是每月十五,以他最厌恶的凡人之躯,承受全身筋骨寸断之痛,浑身骨血如包裹在这层皮中的一滩烂泥,而后再慢慢地、一点点地重铸。
姜斐靠在辛岂怀中,察觉到他外泄的魔气,眉梢微扬。
好戏终于要上演了。
第84章 修仙女炮灰05
辛岂揽着姜斐的肩头,飞快朝客栈的方向飞去。
秦怀远和几个徒弟正从游方镇的夜市出来,鱼龙混杂的气息消散,便是五觉都越发灵敏起来。似察觉到什么,他不觉抬头看去,正看见两道身形如白练,划过漆黑夜空。
秦怀远不觉诧异,他成为驱魔人近百年,还从未嗅到过如此强劲的魔气,怕是那魔头早已到了渡劫期,离成为魔魅不远了。
若是吃了此魔头的内丹,便是一跃成仙也并非不可能。
且那魔头身形不稳、魔气难控,只怕天罚极重。
如此强大修为的魔物,今日幸运让他遇到了,若不趁今夜十五月圆夜收了,只怕再无遇见的可能。
“师父?”几个徒弟见秦怀远停下脚步,不解问道。
秦怀远回神,自身后拿出长剑:“有魔气。”
一众徒弟见元婴期的师父都如此严肃,顿时越发严谨。
秦怀远朝后看了眼繁华的市集:“不要让那魔头靠近市集,那处鱼龙混杂,不便出手。”
“是!”
另一边。
辛岂揽着姜斐,越发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在逐渐碎裂、溃烂,化为一滩烂泥,便是膝盖都如被人生生敲碎一般,再难用半分力气。
他的法力于月光之下,消散的越发快了,便是御风飞行都逐渐变得艰难。
前方不远处便是客栈,辛岂提着一口气,朝那边飞去。
却在飞入游方镇上空时,凭空一柄长剑直直飞了过来,冒着冷银色的蓝光,刺向辛岂的眉心。
剑柄上,刻着一个“道”字。
辛岂讽笑,不用想便知是那些驱魔人,偏首避开长剑,那长剑却如有意识般,再次朝他袭来。
辛岂运起法力,手指做拈花状朝长剑一点,长剑像是瞬间“死”去,直直掉落。
辛岂却只觉腹部剧痛,因着强行用法力,丹田翻涌,口中腥甜。
穿着灰色道袍的秦怀远御风飞起,一把抓起长剑看着辛岂,眼中却是若隐若现的贪婪,果真是渡劫期的魔头,离成仙不过一步之遥。
“魔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说着,秦怀远再提剑朝他刺来。
辛岂一手揽着姜斐,另一手翻涌着赤色红光,迎上秦怀远的攻势。
长剑在秦怀远手中颤抖了下,而后“啪”的一声四裂开来。
一块碎片击中了辛岂头上的书生帽,书生帽落,满头墨发如绸缎披下。
秦怀远大惊,忙朝后避去,他未曾想到今夜有天罚,这魔头法力还如此深不可测。可当他看向辛岂时,却又忍不住笑开。
那魔头的脸色苍白如厉鬼,长发无风自动,唇角与眼角留下两道血线,双眼泛着猩红的光,法术却在不断的外泄。
天罚。
“你以为,你今夜能逃脱?”秦怀远大笑,而后朝身后的徒弟们道,“布阵!”
十人阵法将辛岂围在其中,克制着辛岂身上的魔气。
秦怀远于阵中,再次朝辛岂袭去。
姜斐听着动静,找准了时机“幽幽转醒”,抬头看向头顶的男子:“辛岂?”
此时的辛岂,哪里还有半分之前伪装的书生清润,反而……眉眼微挑,脸色死白,双眼与唇角流着血,眼眶赤红,一副诡异又妖娆的妖孽模样。
辛岂僵凝,垂头看着姜斐。
他不会让自己有事,更不会允许自己被蝼蚁杀死。
他还没有看着那个男人所在的人界变成炼狱,岂会死去?
于他而言,谁都是可利用之人。
包括姜斐。
周围有阵法压制,秦怀远的攻势近在眼前。
辛岂垂眸,手中积蓄着余下的法力,留做冲出阵法的最后一击,手却将姜斐推了出去。
姜斐转头看着他,满头青丝被袭来的法力吹的凌乱,一缕碎发拂过脸颊,满眼的茫然与无措:“辛岂……”她不解地唤他。
辛岂一怔,只觉那一声称呼如叹息,刻入心底,甚至……她的手仍在伸着,像是要牵住他一般。
如集市上那样,牵住他,朝前奔跑着。
然而下瞬,一切都消失了。
秦怀远夹带着法术的一击,全都击在了姜斐的后背。
她甚至还未曾反应过来,人已如落叶般飘落在地。
狗东西。
姜斐掉落在地时心中只有这三个字。
辛岂这番做法,表面看是将她送出危险之地,实则是将她送到了那驱魔人手底下当肉盾。而他却抓紧时机,以残留的法术击向阵法,伺机离去。
所幸阵法只能克制魔族之人,且那驱魔人只是元婴期,且要抓活的辛岂,并未用尽全力,她以金丹之身抵抗了下,伤的并不严重。
姜斐抬头看着正袭击阵法的辛岂,而一旁的秦怀远刚刚没有击中辛岂,此刻正恼羞成怒,手下法力运了十成十,朝辛岂再次袭去。
姜斐冷笑:“系统,别让狗东西离开。”
【系统:宿主?】
“帮一把那个驱魔人。”
话音刚落,阵法已经被辛岂攻破,“轰”的一声,其余驱魔人们纷纷倒地,口吐鲜血。
秦怀远却觉得自己顷刻间有如神助,手中的掌风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朝辛岂袭去。
“辛岂!”姜斐故作焦急地腾空飞去,便要扑向辛岂。
然而秦怀远的袭击更快,直接一掌打中了辛岂的内丹。
辛岂身形剧烈摇晃了下,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便是内丹都裂了一道缝隙,浑身剧痛,铺天盖地的昏暗来袭,数百年来第一次有魂飞魄散的感觉。
黑暗涌来之前,辛岂只感觉有人在呼唤着他的名字,而后怀中多了一道身影。
他低头,正看见姜斐苍白的脸颊,还有通红的眼眶,唇角流着血。
辛岂定定望着她唇角的血,因为他的利用,她才会受伤的,那她现在冲上来又要做什么?
她想替他挡那一掌吗?
可是……为什么?
她明明知道,他刚刚要害她,为什么还会冲上来?
她果然是傻的吧?
“我带你离开……”姜斐的唇轻颤着,艰难地将他的手臂撑在自己肩膀上,运起法力带着他朝远处的无念山脚飞去。
秦怀远仍沉浸在那一掌带来的震撼中,久久没有回神。
那一掌竟是出自他之手?他不过是元婴修士,为何竟有如此强大的法力?
“师父?”底下徒弟唤着他。
秦怀远回过神来,看了眼自己的手掌:“追!”
不论如何,今日不能让到嘴边的鸭子飞了!
无念山很大,山脉极广,山脚下一片茂密丛林,更便于隐藏踪迹。
密林深处。
姜斐将辛岂放下,伸手以法术卷起枝叶,将二人包裹在其中,只留下一个出口。
就着月色,姜斐轻轻地碰着他的脸颊:“辛岂,你怎么样了,辛岂?”
指尖冰凉,甚至在颤抖着。
辛岂没有说话。
内丹剧痛,元神不稳,月圆之夜的天罚,今夜,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凑到一起了。
他竟还活着。
骨骼仍在一寸一寸地断裂,骨血在他体内化为一滩烂泥,被这张皮堪堪包裹着,他却连支撑自己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辛岂?辛岂?”姜斐的声音已经隐隐带着哭腔。
辛岂艰难地转头看去,朦胧之中,只能看见她泛着泪光的双眼。
莫名地,又想到刚刚他将她送出去替自己挡那一掌时她的神情——满眼迷茫,却依旧伸着手,似乎想要拉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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