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知道我弟去哪了?”
风红缨头皮发疼,当即反手扇了赵富贵一巴掌。
“你再没大没小扯我头发试试?”
赵富贵鼻孔喘着粗气,目光忿忿。
“我弟呢?”
搁平时,风红缨不把面前对着她趾高气扬的赵富贵打趴她就不姓风,但今天考虑到时间关系,风红缨忍下怒火,指着黑衣口罩男人离去的方向。
“看到那个男人没?阿宝在他手上。”
赵富贵踮着脚在人堆里眺望,只见靠近庙街拐弯的地方急匆匆闪过一个黑色高个人影。
“阿宝!”赵富贵中气十足地冲男人暴吼。
“狗崽子,你给我站住!”
男人已经淹没在人群中,为了不招人怀疑,男人跑出几米远后并没有加快脚步,乍然听到赵富贵急促的声音,男人一下慌了,疯狂地往街口跑。
阿宝由着赵富贵去追后,风红缨拉着黑条来到女人身边。
女人痛哭流涕,想站起来去找儿子,然而双腿软得跟章鱼触角似的,使不出半点力气。
“都别围在这看,散开散开——”
风红缨张开手推走将女人圈的严丝合缝的人群,女人呼吸道应该有点问题,再这么围下去女人恐怕要去见阎王爷。
将女人抱到菩萨屋坐好,一边给女人顺气,风红缨边问道:“大姐,你好点没?你儿子叫啥,今天穿得是啥样的衣服,长啥样,你快跟我说说,我去帮你找!”
一听风红缨要替自己在人海中找儿子,女人甩了甩发晕的脑袋,心急如焚道:“我儿子叫阿忠,四岁半,这么高——”
女人比划了下个头,哭啼地续道:“他今天穿得是庙会买来的观音衣,长得胖嘟嘟的……哦,对了,他左耳耳廓上有颗福气痣,芝麻点大……”
风红缨睨了眼女人手中的小孩外套。
“外套给我。”
女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将阿忠的衣服给了风红缨。
风红缨冲黑条招招手:“黑条,靠你了。”
黑条还小,嗅觉搜救训练才训了半年不到,但现在唯一能从摩肩擦踵的人堆中找出阿忠踪迹的大概只有黑条。
见风红缨将阿忠的外套贴近黑条的鼻尖,周围人不由好奇地讨论开来。
“这能行吗?”
有人质疑,亦有人十分看好黑条。
“肯定可以,这狗是珍珠从市派出所带来的警犬,鼻子灵光着呢!”
“嘁。”
一个男人不屑地笑:“今个儿就是哮天犬下凡也不好使,你们没长鼻子吗?这四周什么味?全是香炉火的气味,从街头到街尾全是一个味,这狗如果能找到阿忠,我倒爬!”
“这……”
几个看好黑条的男人愣住了。
警犬的鼻子的确厉害,但今天情况特殊,就像这男人说的,附近到处都是呛鼻的香火味,气味还很浓,有这种气味在,黑条的搜救能力将会大打折扣。
风红缨微皱着眉。
她进派出所时,负责警犬训练的老警员和她说过,高级搜救犬其实能在各种混杂的气味中找到警察所需要的唯一气味,但这项本领需要警犬进行长时间的训练。
黑条本身年纪就不大,加上训练时间没超过一年,也许真的做不到在浓郁熏人的香火气味中追踪到阿忠。
“黑条?你行吗?”
风红缨摸摸低头嗅个不停的小狗。
黑条鼻子耸了又耸,踩出来的月牙印一会往左街延伸几步,一会往南,踌躇不定。
之前笑说哮天犬下凡都未必能找到阿忠的男人见状哈哈大笑。
“珍珠,你这狗还是吃奶的狗吧?这么小你就拉它出来好像不太合适……”
周围的人哄笑一团。
警犬通人性,也许是听懂了这些人的嘲讽,黑条气呼呼地冲风红缨呜呜了两声。
“没事。”
风红缨从斜挎包里拿出一把狗粮喂给黑条,拎着狗绳柔声安慰。
“黑条是最厉害的警犬,来,黑条,咱们再闻闻好不好?”
黑条能在河岸边闻到王静婷的气味,说明黑条的嗅觉很灵敏,只不过现在她们在街中央,香火味重了一丢丢罢了。
黑条极其的乖,嚼着狗粮,黑条继续埋头到处嗅,边嗅边往前走。
风红缨亦步亦趋地跟在黑条身后,目光则在周边人群中来回巡视。
围观的村民们跟在后边看热闹,他们都想知道黑条能不能找到拐走阿忠的人贩子。
莫惊春逆着人群倒退着走,边走边观察风红缨身后的的北街。
“珍珠,你这警犬能找到人吗?”
莫惊春肩膀侧过来,压低声音道:“你阿爸也在后边跟着呢,我猜他想看你的笑话。”
现在跟在风红缨身后的村民至少有三四十人,其中就有原身的亲爸风建设。
原身和风建设之间的关系可谓是水火不容。
当年原身想读书,重男轻女的风建设死活不答应,宁愿将钱攒着给孙子赵富贵读也不出一毛钱让原身上学。
后来还是老太太风素芬看不下去了,掏钱资助原身上了学。
原身是个感恩图报的姑娘,打从老太太拿钱让她上学开始,原身就坚定地跟老太太站在同一战线。
一切和老太太作对的人,在原身的眼里都是仇人,包括亲生父母。
上大学那年,原身将自己所有的东西打包拿到了老太太的祖宅,大学四年都没有喊过风建设一声爸。
这姑娘有一颗狠心。
风建设见自己亲生的女儿‘背叛’了自己,又见女儿大学还没毕业就进了警察局,当即小心思冒了出来,使烂招在寨子里造谣,诉说原身是个不孝子。
谣言很快传到原身耳里,原身一不做二不休,偷偷将老太太年轻时耍得花鼓拿了出来,换上一身缟素的民族衣服跑到老赵家哭丧。
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风建设不是说原身是不孝子吗?原身以牙还牙质问风建设有没有在老太太跟前尽过孝。
老太太被几个儿女抛弃的事在寨子中不是新鲜事,原身这么一闹,风建设哪里还有脸?
气糊涂的风建设扬言自己没有原身这个女儿,原身乐在其中,当场找来相关人员要求断绝父女关系。
就这样,原身彻底脱离了原生家庭投奔到了老太太的怀抱。
听到莫惊春的提醒,风红缨余光往旁边瞥了眼。
风建设果真鬼鬼祟祟地混在人群里看着她。
风红缨只当自己没瞧见,继续观察庙会前边是否有阿忠的身影出没。
追着黑条拐了两条弯后,看热闹的人渐渐失去了兴趣。
“珍珠,我看你还是别逞强了,你这狗还没出师呢,你指望它可不行……”
“就是,依我说人贩子早就逃走了……”
听到这话,阿忠妈当即痛哭流涕,眼神逐渐涣散,看到谁家小孩都想上前去抱。
“阿忠妈,你抱我儿子干啥?”
“去去去,阿忠妈,你睁大眼睛看好了,这不是你的孩子!”
阿忠妈被来往的人推得踉跄倒地,纤细的手指更是被纷乱的人流踩出数十道红印。
纵是如此,阿忠妈依然咬牙往风红缨所跑的方向爬,边爬边嘶哑着嗓子喊着阿忠的名字。
莫惊春怜悯地瞥了眼哭得呼天抢地的阿忠妈,终是不忍心,遂跑过来扶起一身雪水的女人。
背着阿忠妈,莫惊春追上风红缨。
“珍珠,找到阿忠没?”
风红缨眉头蹙着能夹死苍蝇,摇摇头。
“黑条还没闻到阿忠的气味。”
莫惊春背上的女人闻言泪如雨下,忍着难受从莫惊春背上下来,逮到一个人就问:“你看到我家阿忠没?他有没有往这边来?”
“阿忠,你在哪?你出个声,阿妈在这呢!”
女人一路跌跌撞撞,见人就问,然而寨里的人都说没见到。
有人看黑条的笑话,自然有人可怜阿忠妈丢儿子的遭遇。
不少年轻人放下手中的活,纷纷加入寻找阿忠的队伍。
一时间庙街上吆喝喊阿忠的声音都盖过了礼花爆炸声。
帮着寻找阿忠的热心村民越来越多,然而十几分钟后依然没有发现阿忠。
跟在风红缨身后的村民们逐渐不再相信警犬黑条能找到阿忠的下落。
人群中有人捂着嘴小声说:“会不会阿忠没往这边跑?”
“我也觉得阿忠没来这边……”
几人互视了一眼,搓手对风红缨道:“珍珠哇,我们去后边找找哈。”
风红缨挥挥手:“行。”
多去一个方向找就多一份希望,也许黑条误判了方向呢?
然而——
这些人刚转身,一直低着头摸索的黑条忽然昂首,扭身看了眼风红缨。
风红缨下意识的将狗绳松开让黑条自己咬着,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黑条猛地往分叉巷口奔去。
风红缨大喜:“阿忠妈,快跟上!黑条好像找到了!”
被村民围着安慰的阿忠妈忙推开村民追了过来。
顿在那还没离开的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所措。
莫惊春:“傻楞着干啥,追啊——”
一撮人恍然回神,拔腿追着风红缨而去。
不对,是追着一条狗,一条不被他们看好的幼崽小警犬。
-
“黑条——”
“黑条你慢点,等等我——”
纵是原身体力尚可,风红缨此刻也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春鎏寨多是竹子搭建起来的楼房,家家户户挨得很近,因而留给风红缨行走的巷子窄的可怜。
黑条是个攀爬小能手,能爬墙的路,黑条就不会选择走巷子,一番跳蹿后,风红缨不得不跟着爬墙。
很快,紧紧跟着黑条的只剩风红缨一个人。
黑条最终停下山脚一处竹林场外。
竹林场好巧不巧是老太太风素芬的家产,老太太十九年前本想将这片竹林送给曾孙做出生礼物,后来不是闹出了三代还宗的事嘛,竹林就搁置了。
五年前,老太太突然将竹林给了远方一个亲戚用。
在原身的记忆中,老太太的远房亲戚不经常来竹林居住,一年大概也就住一到两个月。
莫惊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扶着粗硕的竹身,欲言又止道:“阿忠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走不了这么远,不会是你奶那什么远房亲戚偷偷将阿忠抱到这来了吧?”
原身和莫惊春关系好,两人无所不言。
莫惊春休学后经常要上山砍竹子,曾经和老太太那位神出鬼没的远房亲戚见过几面。
那人是个汉族男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打扮的非常邋里邋遢,常年牛仔配汗衫。
按说风老太太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风家应该没有这种穷酸的亲戚,然而风老太太一口咬定汉族男人就是她的远房亲戚。
“不可能是奶奶的亲戚干的。”
风红缨摇头,她印象中的那个男人虽然看的不着调,但绝对做不出拐卖小孩的事。
倘若是因为钱,男人绑架老太太比拐卖阿忠应该挣得更多。
“你在外边守着,我和黑条进去看看。”
莫惊春:“那你小心点,我听说有些人贩子会杀人……”
风红缨比了个‘好的’手势,跟着黑条往竹林里钻。
-
原身很熟悉这片竹林,但自从五年前那个汉族男人搬进来后,原身就很少来这边了。
放低身子,风红缨跟着黑条在竹林来到处穿梭,夜深了,周围能照明的只有亮白的雪光。
适应了竹林里的雪光后,风红缨终于看清地上那一串乱七八糟的脚印。
这里刚有人来过!
风红缨顿时欣喜若狂。
只要顺着雪地上新鲜的脚印走,她肯定能将阿忠找回来。
脚印最终消失在竹林后的一间小屋前。
小屋里摇曳着油灯,呼啸的寒风将小孩的说话声送到风红缨的耳里。
阿忠真的在这!
“黑条……”
风红缨喊住欲往茅草屋里冲的黑条,用力掰来一根竹棍,风红缨招招手让黑条退后。
黑条还是太小了,对付人贩子恐怕够呛。
紧了紧手中握着的竹棍,风红缨悄悄靠近茅草屋。
当她的脚踩到门口那两个大脚印上时,门吱呀从里边开了。
走出来的男人是个刀疤脸,刀疤从嘴角延伸到右颈深处,伤口狰狞可怖。
风红缨眼睫微颤,举起竹棍二话不说照着男人乱糟糟的脑袋就是一棍。
然而意料之中的痛呼并没有出现。
接下来的一幕多多少少令风红缨惊了下。
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单手接住了她的竹棍!
风红缨赶忙抽身夺棍,男人没纠缠,大手一松放开了棍子。
就在这时,一个胖嘟嘟,穿着观音衣的小孩抱住男人的腿歪头向外看,让风红缨稀奇的是小孩并没有哭。
“阿忠?”
风红缨赶忙将小孩拉到身边。
凑近看了看小孩的耳后,风红缨当即松了口气。
左耳耳廓有一颗红色的福气痣,又穿着观音衣,这小孩就是阿忠。
见风红缨抱着阿忠不放,男人挑眉。
“你认识这小孩?”
说着,男人侧开身子,礼貌地伸出手:“进来吧,外头天冷,小心冻伤了。”
风红缨抱着阿忠没动,借着窗边昏暗的油灯光线,风红缨抬眸打量起男人的长相。
男人似乎并不介意风红缨看犯人似的目光,反倒大大方方的任由风红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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