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砰得一声将酒壶甩到桌上,双手一起发力揪住妇人的耳朵。珈八村结婚生了孩子的妇女会在耳朵上戴两枚串珠耳饰,很长,此刻古丽婶子的耳饰被男人死死的拽住往下拉。
男人用足了蛮力,下手丝毫不留情。
到了这一刻,风红缨才发现古丽婶子每天用头巾包裹起来的耳垂处堆满了新伤旧伤。
从伤痕来看,古丽婶子的耳垂曾经裂开过,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被男人硬生生拉断的。
一道伤疤才结痂,这会子男人使劲扯,古丽婶子疼得撕心裂肺。
“没人性的狗东西!”
风红缨心疼不已,遂捡起地上的黄土块瞄准男人的脑门用力掷去。
她现在的力气虽然不大,但风·大将军多年射箭的精准度尤在,只听‘啊’的一声闷哼,男人哐的往炕下栽去,腾起一地的灰尘。
系统出声警告:【宿主太莽了,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事,宿主现在的身子很弱,如果未完成任务而身亡,宿主之前经历的两个世界获得的成就都会化为乌有,所以,宿主请您好自为之。】
风红缨站起身,抖掉肩上垂落的沙尘土,轻笑:“放心吧,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她虽然不是医生,但她熟悉古武,领她入门的师父第一堂课教的就是闻气息。
热娜她爹喘气要比平常人急促,又粗,面色黑中泛黄,应该有很明显的呼吸疾病以及肝脏疾病,常年饮酒抽旱烟,指不定肾还虚。
面对这样一个‘病人’,她有九成的把握能弄倒。
屋里男人忽然晕了过去,妇人惊悚连连,摸着流血的耳朵颤颤巍巍地凑过去试探男人的鼻息。
“他没死。”风红缨大步走进来。
古丽婶子吓了一大跳,慌张的扭身看向门口。
“红、红缨,你咋来了?”边说边匆匆戴好头巾试图遮住耳朵和脸上的伤。
风红缨合上门,慢慢走到妇人身边。
“婶子,他这样虐待你,你还要替他瞒多久?”
古丽婶子背过身,哑着嗓子说:“瞒?瞒什么?红缨,今天婶子就不招待你了,你也看到了,你叔他喝醉了酒,家里乱糟糟的……”
听到这一番话,风红缨终于体会到原身曾经将大哥风延荣辛苦攒的考大学钱不当回事之后风延荣对原身露出的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和急躁。
太不争气了。
当你深处混沌时,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手带你走出阴霾,你为什么不抓住机会?
风红缨环顾起热娜的家。
热娜家真的很穷,四十个平方不到的茅草屋既是主卧,又是厨房,还兼顾厕所,吃喝拉撒都在这个小屋子里,仅仅用几片臭烘烘的脏布隔开,烧制黝黑的锅灶另一头就是粪坑。
粪坑的另一边拉着一条绳子,绳子上积满了灰,想来许久没人拉开那个角落的帘子。
那里是热娜的床,小的只能平躺下一个人,脚都不能够伸直,伸直容易掉到粪坑里头。
风红缨心莫名颤了下,她突然好难受啊。
替热娜难过。
那个明媚的姑娘就是在这种肮脏而逼仄的环境下考上了大学。
可结果呢?一天大学生活都没享受人就没了,只剩一堆白骨凄惨地埋在沙堆里。
“婶子,我有话要问你。”风红缨红着眼望向女人。
女人背对着风红缨,使出吃奶的劲去抱男人,试图将倒地的男人扶到床上。
闻言女人头垂得更低了,瓮声瓮气地转移话题。
“红缨,你还是回去吧,你叔喝醉了,待会他醒来要骂人的。”
风红缨某一瞬间很感谢原身的无赖小性子,往炕上一坐,风红缨摆着两条腿晃悠,厚着脸皮说笑:“我不,我不要回去,热娜说婶子做的烙饼焦香脆,婶子,你做给我吃呗?我还没吃过呢。”
古丽婶子将男人放置到炕上,目光顿在风红缨裸露在外的小麦色肌肤上,眼睫忽颤了下,强笑开来。
“那你得多坐会,我这就去烙饼。”
往锅灶边挪动时,女人欲言又止的眼神在坑上昏睡的男人身上和风红缨之间来回梭巡。
男人一时半伙醒不了,风红缨用不着担心男人对她下手。
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就这样盯着古丽婶子看,女人如芒在背,扯动嘴角干笑:“红缨,你这样盯着婶子看干啥?”
风红缨笑容不减,语气却冰如三九寒天。
“婶子,你和热娜长的好像呀,一样的漂亮,尤其是戴了头巾后,光看眼睛,我还以为您就是热娜呢。”
珈八村有原住民,也有百年前从外地逃难流亡到这的后来者,前者信教,女子出门在外会用面沙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热娜和古丽婶子就属于这一类,相反,风红缨和乌云雅这样的后来者后代就没有戴头巾的习惯。
当然了,遇到风沙强的天气,她们也会戴头巾,不是因为信教,单纯的挡风沙而已。
“我们长的真的很像吗?”
女人嘴角勾起的笑容滞了下,一点都不高兴,相反似乎很厌烦风红缨这番话。
察觉到这点,风红缨不笑了。
“很想,非常的像。”
看来热娜在这个家面临的痛苦不止炕上那个暴力爹吧,眼前这个异域女人也有问题。
她是不是也曾不要命的打过热娜?又或者热娜的死因有眼前这女人的一份?
想到这,风红缨从坑上跳了下来。
女人擦擦汗,咧开嘴笑了下,一不小心扯到了布巾盖住的伤口,女人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这边烧火热的紧,红缨,你去炕上坐着吧,我马上就烙好了。”
边说边摆手让风红缨坐回去,态度很急,貌似并不想风红缨往灶台上走。
风红缨愣了下,趁着女人不注意捡起地上滚落的沙石握在手中。
“坐哇,站着干啥?”
女人还在那劝,用手在锅里翻着烫人的饼,不忘瞟一眼炕。
风红缨紧了紧手中的沙石,她怎么感觉女人在等男人醒过来?
女人唠叨个不停,一张饼来回翻。
“红缨,你这大早上的咋想着来我家了?”
风红缨淡淡道:“我想热娜了,就来了。”
女人手顿了下,继续翻饼子,只说了一句热娜命苦之类的话就闭嘴了。
风红缨自知继续待在这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再待下去男人就要醒了。
她能放倒醉酒的男人一回,想来再放倒男人一次不难。
炕上的男人她不担心,她烦的是热娜娘瞅她的眼神。
用句时髦话说,就好像她身上镶了黄金一样。
她在坑上稍微动一下,热娜娘就急得跟什么似的。
“婶子,你的饼焦了,黑乎乎的我才不吃,我先走啦。”
风红缨直觉继续在这坐着迟早会出事,学着原身的骄蛮语气,风红缨跳下坑就往外跑。
“哎,红缨,你别走——”
女人着急忙慌地追出来。
风红缨是真的没想到热娜娘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跑那么快。
眼瞅着要追上来时,黄沙飞舞的路口忽然响起一阵悦耳的铜铃声。
风红缨欣喜地跳起来:“小毛!你怎么来了?”
小毛跑起来像个小马驹,可爱极了。
大哥风延荣追着小毛跑,见到风红缨,风延荣终于松了口气,旋即脸色一黑,这是要教训人的意思。
风红缨忙拉着小毛蹦蹦跳跳地往家的方向走。
“可以呀,小毛,你咋找到我的?”
风红缨爱不释手地薅着小毛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笑嘻嘻道:“不枉我前段时间天天带你出去找吃的,真有灵性。”
面对风延荣举起的巴掌,风红缨忙道歉:“对不起大哥,我实在太想热娜了,所以才忍不住跑她家里来——”
风延荣这一巴掌终究没打下去。
“小妹,你别胡闹了。”
风延荣忧心忡忡:“平时你咋野都成,可现在是特殊时期,你看谁家姑娘往外跑?都缩在家里……”
风红缨噘嘴:“我不是说了嘛,我太想热娜了……”
见小妹眼尾发红,风延荣满肚子的怒火一下灭了。
“行了行了,回去后我还要去找你二哥,他都急疯了,以为你也……”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风红缨头垂得更低,下次再出来她还是跟风家兄弟们提前打个商量吧,偷跑出来让人无故担心此举不好。
风红缨牵着小毛在前边走,骆驼脖子上挂着的铜铃声脆响,风红缨非常喜欢新挂上去的铜铃,走几步就摸一下。
风延荣见小姑娘开心的和骆驼自说自话,不由笑开,往前走了几步,风延荣突然顿足朝身后看去。
破烂的茅草屋门前,女人没想到风延荣会折回来看她,来不及思考,女人忙低下头往屋里钻。
风延荣嘴角绷紧。
他瞧着真真的,这女人刚才是想抓小妹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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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家老大,话可不能瞎说哇。”庄沙水惊的从板凳上跳起来。
风延荣:“我在月亮花面前发过誓,我这辈子都不会说谎,热娜娘看我小妹的眼神不对劲,她肯定是坏人,庄老叔,您是戈壁滩上的老警察,遇上这种事,我只能来找您。”
“是该找我。”
庄沙水缓缓坐下来,思忖一番后道:“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待会去热娜家走一趟。”
风延荣正欲点头,风红缨探脑袋进来。
“庄老叔~”风红缨撒娇,“您把我也捎上吧。”
“不行。”庄沙水和风延荣异口同声。
风红缨站直,毫不犹豫道:“为什么不行?庄老叔,大哥,我想好了,我以后要当戈壁滩上的警察,和庄老叔一样,日复一日的为百姓服务,身为人民警察,咋能贪生怕死?”
风延荣瞪大眼:“当警察?”
惊讶之余,风延荣下意识的去看庄沙水。
庄沙水脸色僵了下,神色复杂:“当警察好……好好好,当警察。”
风红缨吞了下口水,她怎么感觉这两人都不太欢迎她当警察。
大哥担心她的安危她能理解,庄沙水呢?
最终,在风红缨的死缠烂打之下,庄沙水和风延荣松口同意带风红缨一道去热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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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风红缨扯扯风延荣的衣袖,眼神往走在前头的庄沙水身上瞟。
“庄老叔咋了?好像不太开心?”
风延荣:“他能开心才怪……”
风红缨:“??”
风延荣偏头,捂着嘴小声道:“这一片戈壁滩上二十多年来一直都只有庄老叔一个警察……”
风红缨:“这事我知道,咱们这天大地大,广阔着呢,庄老叔一个人跑来跑去每天累的够呛,所以我才想着考警官学院然后回来帮庄老叔分担分担。”
风延荣噗嗤一笑,拍拍风红缨的肩膀,耐人寻味道:“你可别有这想法,你以为咱们这一带为啥就庄老叔一个老警察?”
“为啥?”
风延荣:“这活苦,没几个人愿意奔走在沙漠上算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大家认可庄老叔的工作态度,谁也不想去抢庄老叔的饭碗。”
风红缨一哽:“大哥,你的意思是我考回来当戈壁滩上的警察其实是在抢庄老叔的工作?”
风延荣点头:“咱们这穷的叮当响,有一个老警察打点公务绰绰有余……”
顿了下,风延荣摸摸鼻子:“可要是你当了这片的警察,以庄老叔的年纪,大概只能退休回家,当然了,就你这细胳膊细腿……不是大哥打击你,你考不上的……”
风红缨低头捏捏手腕,原身太瘦了。
但她现在还年轻,锻炼出一副硬朗的身子并不难。
可若是因为她的插入,庄沙水不得不提前卸职,真要是这样,她觉得她还是另择它路为好。
庄沙水为这片戈壁奉献了小半生,他对这片荒漠爱的深沉,她不能自私的‘撵走’庄沙水这个忠诚的老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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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当警察啦?”庄沙水张大嘴。
“嗯,不当了。”
风红缨稳当当的坐到小毛的背上,找借口道:“警察太苦了,尤其是戈壁摊上的警察,风沙里来,风沙里去,我可受不了这遭罪。”
风延荣冲庄沙水眨眼,一副‘您瞧,她不是当警察的料,您放心吧,没人会抢您的饭碗,您那碗饭也没人敢抢’。
庄沙水乐得嘿嘿笑。
不是他霸着这份工作不放,实在是他在这片戈壁跑了二十多年,感情太深了,他舍不得呀……
这份公务的钱多吗?不多。
之所以放不下,还不是因为他热爱这份事业。
他的榜样是雷锋同志,年轻的时候在北大荒开荒,他曾有幸和雷锋同志相处过,那时候他就暗暗发誓要充分学习雷锋精神。
从北大荒回来后,他扎身到了戈壁滩上,这一干就干了二十来年。
陡然间让他离开熟悉的岗位,他怪难受的。
瞥了眼骆驼背上一颠一颠的少女,庄沙水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这丫有种,这么些年过去了,没想到第一个当着他的面说要‘撬’他饭碗竟然是个女娃娃。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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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风红缨将她在热娜家的所见所闻和两人说了。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风延荣直接下了死命令,没人陪着,风红缨不许靠近热娜家。
庄沙水皱着眉:“巴亮这打女人的毛病咋还没改?之前他当着我的面保证过,说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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