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埋头记录的李干事下意识抬头打量领导一眼,以长期相处的了解,果然发现对方连续眨眼,那是高兴的表现。
国家第一批女飞行员审核何等标准,要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他们必须为国家把好关,找到真正合适的好苗子。
“认错态度还算不错。”王处长似笑非笑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我个人有个疑问,张兴华说你热爱飞行,从小有个飞行梦,但据我了解,你的父亲在某空军当任重要职务,既然那么想当飞行员,为什么不求助他呢?”
干事员小李心抽了起来,这是个坑!
对梁汝莲可能是最大的考验!
热爱祖国热爱人民这些都不说了,家庭情况同样重要。
梁汝莲现在看起来的确遭遇不公,但如果心怀恨意,就怕影响到心态。
梁汝莲感觉这话不对,正问罪呢,怎么转而问起个人情况?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政审特别严格,但仅仅是知道。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应该彻底调查过她了。
“我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我父亲是个非常优秀的军人,但不是个好父亲。”梁汝莲中肯评价,“他对的起国家对得起人民,但对不起我,具体怎样我不想评价,只想说,我的飞行梦,我自己圆。”
原身父亲身为空军参谋,是从硝烟战火中走出来的。
梁汝莲的思维里,公德私德应该分开,以后大家不要有什么联系就是。
这或许是最好的回答了。
王处长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那你不恨他吗?假设,我是说假设,万一以后你们工作上遇到,会怎么样?”
梁汝莲回答的很块:“能怎样?他是首长我是士兵,或者以后我是首长他是士兵,又或者战友关系。”
生养之恩不等于唯命是从,爱是相互的,梁汝莲早就决定,也是原身的决定,以后大家各过各的人生。
王处长哦了声,他站起来,拿着手铐一步步走进,一字一句道:“梁汝莲同志,现在宣布对你个人鲁莽行为的最终惩罚。”
梁汝莲伸出双手,低低叹息一声。
她从刚来时候的有目的,变成真正的想拥抱这个世界,把一生奉献给这个世界。
失败了吗?
手铐并没烤上,她的面前,出现一份文件。
王处长声音低沉有力:“惩罚你,高考志愿只许填这所学校。”
梁汝莲:“……”
她想过这一天的到来,但真正到来,而且还是大起大落,有点晕乎乎的不真实感,这是,成功了吗?
“刚才是走流程考验。”王处长此刻哪还有刚才的黑判官模样,满脸荡漾笑意,“是不是被吓到了,哈哈哈。”
几天之前的那场会议,最终把目标人选锁定在了今年参加高考的知青身上,有文化,受过苦。
来自全国各个军区的代表,每人平均分配目标,从各自区域寻找适合的未来女飞行员人选。
这是个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纰漏的任务。
飞过tiananmen,接受检阅,向国外元首展示新国家女性的英姿,刷新西方势力还停留在小脚女人的固有印象,光荣而艰巨。
去哪里找?时间太紧迫了。
梁汝莲下乡所在地恰好是和陈司令关系不错的那位,他回来后连夜紧急召集各地负责人开会,结果恰好,其中一人正处理张兴华事件,
按照平常,功是功过是过,但现在情况不同。
一个从未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女青年竟然自己把飞机开上了天?还成功完成喷洒任务安全降落,简直不可思议。
张兴华被专车接来,一遍又一遍,不知道重复多少次,说的险些口吐白沫众人才相信。
或许,真的有飞行天才一说。
然而等接到任务的王处长来到知青办一打听,失望的差点哭了,为什么会是这样?不求品性太好,普通人也行呀。
还好,是个美丽的误会。
把情况大概讲了一遍,见对方一脸呆滞,王处长故意道:“看样子,梁知青好像不愿意当飞行员?”
“没没。”梁汝莲连连摆手,怎么也得表现出点震惊的样子吧,“我想,我非常想,做梦都想。”
王处长不再开玩笑,正色道:“也不是你当就想当的,还有几个要求。”
参加检阅属于顶尖机密,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给梁汝莲的文件,只是份航空学校的通知书。
但现在走的流程,按照任务严格要求的来。
“第一,五年内不许谈恋爱,如果现在有对象,必须分手。”
短时间的高难度高体力训练,不能有一丝分心,重要的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第一批女飞行员承担的历史重任,并未只有一次检阅那么简单。
她们,将会是新国家的明信片,代表国家形象展示给全祖国全世界。
无数先烈用热血和生命换来今天的和平,未来的幸福强大,需要更多人默默的付出。
国家大义面前,无小我!
梁汝莲目光坚定:“我可以,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
“倒也不必那么久,国家特殊时期,需要你们五年全身心的付出,五年后,怎么谈都行,部队可不缺优秀的小伙。”王处长歉意道。
这是上面的最高指示,情况特殊,就怕谈恋爱影响到训练。
谈话到这里没能再进行下去,被急促敲门声打断,林晓萍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汝莲,快点回宿舍,你母亲来了。”
第27章
“我妈来了?”
“你妈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一个问一个自问,主要这事赶的太巧,刚说五年不许恋爱,家长就来了。
莫名有种戏剧里刑场刀下留人的巧合感。
“晓萍,你先在外面等我会。”梁汝莲生怕林晓萍闯进来,现在对她最重要的就是先把事搞定,不能再节外生枝。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王寒梅是女性又是长辈,万一撒起泼来她也没啥好办法。
梁汝莲催促道:“您请继续讲。”
“那我就长话短说吧。”王处长笑笑,拉开皮革包,掏出份用塑料袋密封的保证书,上面,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条。
他不征询意见,直接用上级命令下级的命令语气简短道:“签字。”
这不是合同,这是份承诺,对祖国的承诺。
保证书不知道有多少条。
占据篇幅最多的第一条可以总结为俩字:保密。
飞行员女兵相当于国家秘密准备的一把武器,出鞘震天下,这之前,不能有半分泄露。
祖国刚成立不久,西方势力虎视眈眈,间谍可能就在身边。
这项任务,除了最高领导层,以及陈司令那样的首长和极少数办事人员之外,再无别人。
像梁汝莲的父亲梁建军,虽然是参谋,级别依然不够。
不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最亲近的亲人,爱人。
“看清了再签。”王处长见梁汝莲急火火看都不看提笔就签,忍不住笑着提醒。
这份态度他非常满意,一腔热诚,但上面有需要记住的信息,比如因为时间紧迫,高考结束不用等成绩,五天内必须到校报名。
当然梁汝莲可以当天出发,因为学校就在她的家乡,确切说,距离家只有十多公里。
梁汝莲其实……已经看完了且记住了。
她只好再仔细看一遍,最终以从未有过的心情郑重签下名字,那三个字,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像不久之后的未来,几乎要翱翔出纸张。
“字写的很不错。”王处长赞了声,“你先去见你母亲吧,我先去找老村长把你手续办了。”
说完想到听到的情况,明显这是要把人带走逼婚,顿了顿道:“我忙完顺便见下你母亲,正好,给她说说你上学的事。”
梁汝莲不知道上学有没有这道程序,但对方去,等于帮了大忙。
就像曾经经历的一个古代世界一样,她是到了年龄要进宫参加选秀的秀女,一眼能看到悲惨未来,这时忽然来了道圣旨。
——奉旨不婚。
梁汝莲兴奋地举手敬礼:“谢谢首长。”
“歪了,以后看来得好好练。”王处长笑着摆摆手,“快去吧,尽量别把关系搞的太僵,毕竟是母女,也不要怕,国家永远在你身后。”
屋外,焦急等待的林晓萍趁着梁汝莲开门,从缝隙间看到两人,沉默走了几步低声问:“他们找你做什么?是不是飞机事件?”
能猜到的不止老村长一人。
不过林晓萍丝毫不担心,她相信祖国不会亏待真心付出过的人。
“对,已经解决了,还有上学的事。”梁汝莲飞快把经过简单说了遍赶紧进入正题,“她怎么来了?”
林晓萍暗暗震惊,航空学院?这还没高考呢。
她瞬间明白自以为的前因后果,但此刻不是为好姐妹庆祝的时候,眼前麻烦大着呢。
“我们正在看书,门忽然推开了。”林晓萍目光茫然,她感觉对方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无声无息,以至于三人以为出现了幻觉。
“先不说怎么来的,你打算怎么办?”林晓萍急着出来报信,一路上思考如何解决,但对方身份不一般,是长辈又是女性,身份上死死压制梁汝莲。
“让我想想。”梁汝莲来了个急刹车,她叹口气,忽然想起个漏洞。
如果直接说当女飞行员,王寒梅再不甘心也没办法,但现在情况不能说,为了保密,对外宣称她只是普通空军文职。
五年不能结婚甚至不能谈恋爱,那可不是五天五个月。
王寒梅一心想攀高枝,在她眼里,只有丈夫和两个儿子,跟陈司令结亲戚这样天大的好事,她绝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女知青宿舍里,王寒梅大方打量周围。
墙壁是麦秸加黄泥压成的泥坯,屋顶黑乎乎的看不清,小小木格窗户上的白纸已经发黄,坑坑洼洼的泥土地面,偶尔能见到蚂蚁爬来爬去的忙碌身影。
四个女生再怎么勤快讲卫生,也没法把陋室变成青砖大瓦房。
处处冒着一股寒酸气。
母亲第一次到女儿下乡的地方,见到这样的环境,按道理应该心酸难过,但王寒梅第一想法是庆幸。
还好没让儿子来,不然受老罪了。
母爱是世界上无私最伟大的爱,但不一定每个母亲都有母爱。
王寒梅对梁汝莲没有。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能和她从小家庭有关,意识中疼儿子不疼女儿理所当然。
观察完居住环境,王寒梅把目光看向表情警惕的杨秀娟两人。
她人至中年,这个时代也没太多化妆品,但跳舞出身让她身材保持的极好,参谋夫人又增添几分气势,面对两个知青女娃,气场完胜!
“你们好呀,谢谢你们平常照顾我家汝莲。”王寒梅只一眼便大概看出两人出身一般,优雅笑笑,“汝莲写信时经常提起你们。”
张秀娟两人对她印象非常差。
亲哥哥叫不去换成妈,打走小的来了大的,此行的来意不言而喻。
王大红嘴快,不客气道:“汝莲从来给写过家信,也没收到过家信。”
别人不知道她们一个宿舍还不知道吗?每次邮差来梁汝莲便消失,当然现在明白了,那是触景生情心里难受。
王寒梅:“……”
漂亮话说习惯了,忘记这事,不过她也没想到两个人知道的那么清楚。
王寒梅把头发別到耳朵后面,尴尬地避重就轻:“我和汝莲的确有误会,当妈的操心想的多,她呢,小孩子脾气,不过总归是亲母子,呵呵。”
最后的两声笑,没控制好气息,略显做作。
杨秀娟两人对视一眼,下乡入乡随俗,多少沾染了些许泼辣,如果面前的是那个二哥,她们早就怒撕了。
然而好闺蜜的妈妈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她们教训。
王大红按着怒气问:“你来是拉汝莲回去结婚的吧。”
“你们都知道呀。”王寒梅笑道,“但是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可不是换亲什么的,小伙帅气人品好,从小就喜欢上她了,也算青梅竹马,主要……出身也好,汝莲过去只会享福不会受罪。”
“什么叫享福?”杨秀娟忍不住了,怼道,“阿姨,您也是女人,知道女人的幸福是什么吗是必须爱那个人,如果不爱,即使他家庭条件再好再帅也不会幸福。”
王寒梅淡淡瞥她一眼:“瞧不出你懂的还挺多,什么情情爱爱,日久生情不是爱?你们呐,年纪还小,整天锅饭瓢盆的,踏踏实实过日子最重要。”
杨秀娟皱眉:“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国家提倡自由恋爱,包办婚姻属于旧社会恶心,幸不幸福,应该由汝莲自己说了算……”
王寒梅本来有打算拉拢女儿的室友,帮忙一起劝,但现在看来,对方阵营一致,短时间攻略不下来,也就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
她来这里不是吵架的。
二儿子动手都没能把人带走,有村民帮衬,她一个中年妇女就更不行了。
所以来的路上想好对策,改走别的路线,如果还不能把人带回,到家肯定要被骂没用,负没教育好女儿的责任。
王寒梅站起来,打断杨秀娟的叭叭叭,问道:“男知青宿舍在哪里?”
听二儿子那意思,梁汝莲在这里有了心上人,这是整个问题的关键点,有那个什么子海在,想把人带走很难。
她要先从根源下手。
杨秀娟本来还想争执,听到这话一愣,看向王大红。
王大红瞬间明白了,兴奋道:“就在前面,我给您带路吧。”
塌房的痛早就没了,但渣男一直未受到应有的惩罚,让两个讨厌的人对上,简直太美妙了。
男知青宿舍内,宁子海忽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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