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河底的专用通道上午已经处理好。
为了保证时刻观看现场,梁汝莲决定站在挖掘机前面的盖子上,这是个危险的动作,但也没别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第一时间看到有没有化石。
挖掘机司机非常不满意,凶巴巴道:“那你小心点,哪里都不能碰,这是国家财产,损坏一点就等着坐牢吧。”
他非常不情愿来,为什么要给一个小小的村子挖河?
在他心里,挖掘机的一切就是他的,比亲人都重要,下乡挖河,简直就是亵渎。
梁汝莲一愣,听前面第一句话还以为关心她的安全呢。
“司机同志,你这语气让我以为回到了万恶的旧社会,完全不把劳动人民放眼里。知青就不是国家财产?东西再珍贵比人重要?”梁汝莲才不惯他,对待极品要如秋风扫落叶,“还有,请你搞清楚今天的任务,请配合听我的指挥,我说停,不论什么情况都必须立刻停。”
挖掘机司机大怒,前面的话无所谓,听她指挥?开什么玩笑?
他倨傲冷笑一声:“算了,我不和女人计较。”
梁汝莲皱眉:“怎么,你看不起女人?”
挖掘机司机睥睨凡尘看她一眼,又一声冷笑。
旁观的村民渐渐不再那么激动。
挖掘机为什么来村里挖河,虽然老村长还没详细说明,但都知道,因为恐龙化石,因为梁汝莲。
没错,挖掘机是个稀罕物,可他们更感激人。
没有梁汝莲的坚持,就没有今天。
挖出河水,不说造福后代,今年的秋收就能看到后果。
挖掘机司机的态度他们很熟悉,说白了,看不起农村人。
汉子们面沉如水,女人却没那么多顾忌,有几个泼辣的率先开口。
“女人怎么了?你不是女人生的?”
“没女人哪来的你?”
“看着人五人六的,原来人话都不会说。”
她们白天挖河,晚上回家后还要洗衣做家务照顾孩子老人,丝毫不比男人差。
梁汝莲明白挖掘机司机的自信从何而来,说的更犀利:“会开挖掘机就很了不起吗?有啥呀。”
过不了多少年,开挖掘机只是份非常普通的工作。
她这话,像根针刺在挖掘机司机膨胀的心脏。伤口不大,侮辱性极强。
那是他的尊严和信仰。
他忍不住反击:“说的好像你会开一样。”
梁汝莲淡然点头:“我不仅会开挖掘机,我还会开飞机呢。”
挖掘机司机快气乐了:“会开飞机?我看你是满嘴开火车。”
他认定对方吹牛,这里没飞机,但挖掘机有呀。
自从赶上这份工作,走到哪里都享受众人敬仰,好吃好喝好话供着,从来没人敢这么不把他放眼里。
他怒上心头,祭出终极大招:“既然你会开那你来吧,正好我这会身体不舒服。”
没错,他要罢工。
来之前说了,只借用三天,少一分钟都是他们的损失。
众村民真给吓住了,目光担忧。
这么个大家伙干活绝对给力,能省多少事呀,如果真不干了,他们又要每天拿着半个工分做最累的活。
没等想好怎么收场,就听梁汝莲已经接话了。
“成啊,那你一边待着,我来开。”
众村民:“……”
他们自然不相信,怎么可能呢?记得前段时间老村长刚情绪激昂分享过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国家培训出来的第一批女拖拉机手即将走上工作岗位。
他们没有梁汝莲的经历,甭管挖掘机司机态度如何,内心深处依然对这份职业有着深深的敬畏。
梁汝莲已经走了上去,打开驾驶门。
见她还真要开,挖掘机司机气急败坏大喊:“你可想好了,损坏国家财产真会坐牢。”
村民也知道这点,以为她逞强,好心劝道:“梁知青,算了吧,我们知道你会开,不过……不过你今天身体不是不舒服嘛。”
毕竟是自己人,不能拆台。
梁汝莲微笑挥挥手,示意不用担心,她目光飞快打量眼驾驶舱,指着锁孔向右比划:“开关,对吧。”
接着又指向两个操作杆。
“左边的左右旋转控制角度,右边的上下控制伸缩,这里是油门,嗯,还有个大中小三个模式。”
她没开过挖掘机,但原理也就那样,别说飞船了,还不如游戏键盘手柄复杂呢。
挖掘机司机面色大变:“你……”
全部说对了,他印象里,一般人看到操作台完全不得要领。
难道真的会开?
因为只是威胁众人彰显自己的尊严,熄火但没拔钥匙。
梁汝莲淡定坐上去,轻轻转动打火开关,在众人目瞪口呆表情中轻踩油门。
挖掘机宛如觉醒的巨兽,伴随着巨大轰鸣声,动了。
众人:“………”
挖掘机司机:“………”
梁汝莲其实并没开的打算,但送上来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挖掘机都开了,飞机还会远吗?
第16章
世界仿佛静止了,众村民加司机目光呆滞,目送挖掘机缓缓驶向河底。
他们又宛如群第一次出洞的土拨鼠,被茫茫天地震惊的只会抬爪凝望。
旧社会消灭不久,虽然国家宣传新社会妇女翻身做主人、与男子地位平等的观念,但大部分重要岗位如果出现女性的身影,属于大新闻。
比如第一批女拖拉机手,曾受到领导人接见,还登上了一元纸币,可见有多么的稀奇。
包括很多女性自己,潜意识里也有类似想法,男主外女主内。
梁汝莲这个举动震撼的不止心脏,还有世界观,他们从没想过,一个女人开挖掘机的画面。
河坑内,梁汝莲遇到了难题,会开不等于会用,要想熟练两根操作杆,需要时间适应。
不过到这也就行了。
她今天穿了件绿色上衣,推开车门时,正午的阳光正好洒在肩膀,映衬着大片大红色光晕,飒极了。
仿佛从墙报里走出来的女英雄。
梁汝莲神色自若看向挖掘机司机:“我会开吗?”
挖掘机司机茫然点头。
“领导人说过,阶级思想要不得。”梁汝莲把车钥匙递过去,语重心长道,“同志,都是为祖国建设做贡献,不要闹脾气,不能辜负国家的培养。”
挖掘机司机脸红了,一方面羞愧,一方面刚才漂亮女知青跳下来那神采飞扬的画面,让他想起在首都培训时对着国旗宣誓的自己。
忠于人民,服务于人民……
他膨胀了,辜负了领导当时的叮嘱。
“其实你做的没错,爱护国家财产必须就像爱护自己的生命,我理解。”梁汝对他态度还算满意,凡事只要不牵扯原则适可而止,毕竟接下来大家要互相配合,“但是,你知道怎么为什么那么强硬吗?”
挖掘机司机低头:“因为……对不起,我不应该看不起女同志。”
梁汝莲摇头,指着河底的恐龙头沉声道:“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在保护国家财产,而且是更珍贵的财产。”
“那个东西叫恐龙化石,如果国家愿意交换,至少能换来数百辆挖掘机。”
挖掘机司机:“……一百辆?”
梁汝莲重重点头。
她没说谎,这还是保守估计,恐龙化石属于不可生,是进化史上的瑰宝,先不说科研价值几何,后世一颗普通恐龙蛋化石拍卖价格接近千万。
这个保存完好的暴龙脑袋化石,说国宝不为过。
挖掘机司机表情变成惊恐,一百辆挖掘机?
他来的时候满脑子不情愿,只知道叫什么恐龙化石,潜意识感觉石头不值钱。
仅存的一点不服刹那间烟消云散,他忽然想通县委为何会下如此看似荒谬的命令,也明白漂亮女知青刚才的态度。
他双腿发软,喃喃道:“下面,下面是不是还有?”
梁汝莲严谨道:“大概率没有,但只怕万一。”
根据出土附近的土质数据,她和老馆长意见差不多,不具备产生大量化石的条件,暴龙头应该来自上游,随地壳活动慢慢到了这里。
凡事只怕万一。
挖掘机司机欲言又止,万一一铲子下去有个好歹,那可是上百辆挖掘机。
梁汝莲看出他的担忧,安慰道:“放心,一切责任由我来负责,你听从指挥就行。”
有了挖掘机,挖河速度简直像开了挂。
村民们第一次见识到机械的魅力,那些因为太大抬不动而不得不耗费巨大力气才能砸碎的大石头,在挖掘机面前就像豆腐做的。
那巨大的铲子,轻松铲起足有几地排车的砂石,关键速度还快。
看这个样子,最多两三天,就能完成二十号人几个月可能都完不成的任务。
这一切,都是因为梁知青呀。
他们从心底深深的感激。
另一边,老馆长陷入幸福的苦恼。
到了下午时分,因村民封建迷信埋的恐龙化石全部挖出,大大小小合计五十多块,然而这只是冰山的一角。
随着他不断以科学的角度解释,村民慢慢接受,纷纷向他汇报自己的经历。
靠山吃山,谁还没个上山打猎的时候呢,谁没见过几块龙王……不,恐龙的石头。
这山头,那山谷,悬崖……
老馆长一开始非常兴奋,飞快记录,恨不得立刻这里完事飞奔到山中。
到最后:“……”
有种捅了恐龙窝的感觉。
县文化馆加上他只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负责打扫卫生的办事员,这远远超出了能力范围。当晚,他风尘仆仆连夜敲响县长家门。
向省城汇报,向首都汇报!
所有人都幸福地忙碌,除了梁汝莲。
为了保护可能性存在的化石,她一直站在挖掘机车盖上,虽然用毛巾遮面,但依然挡不住近在咫尺的巨大灰尘。
每天都脏的像个泥人,鼻孔,嘴巴耳朵,一开口全是泥腥味,所以每天要洗三次澡,清晨出工回来后一次,中午晚上再各一次。
每次洗澡,看着满地蜿蜒的泥水,都有种脱胎换骨的恍惚感。
村民对她的印象就像这灰尘一样,原身带来的影响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梁汝莲,是崭新的,勤劳吃苦而让人感激的。
当然也有没亲眼看见,曾经和原身吵过架的村民不认同,装的吧,才不信。
她们遭遇到杨秀娟王大红两人的奋力辩解。
“你们真误会了,茹莲她刚下乡态度的确有问题,可那是有原因的。”杨秀娟感觉比自己受了委屈还难受,这段时间里,梁汝莲白天累的要死要活,晚上坚持给两人上课,她必须把真相说出来,“她其实可以不用下乡的,她有两个哥哥,就因为她是女孩子……你们想想,她心里得多难受呀,脾气差点人之常情。”
负责秋种的大都是妇女同志。
父母重男轻女,共鸣程度仅次于恶婆婆,众妇女设身处地一想,从城里扔到穷乡僻壤,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换做自己……
原来是个可怜人呀。
有人又想起和宁子海的事,死皮赖脸倒追又算什么?
这个话题王大红最有发言权,她作为宁子海的诗歌粉丝,一直沉浸在塌房的阴影里走不出来,忿忿不平道:“谁说倒贴了?没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宁子海主动的好不好,他收了茹莲好多礼物,兜里的那支钢笔就是其中之一,还打了张八十五块的欠条呢……不信啊,不信你们问林晓萍。”
林晓萍:“……”
这段时间里梁汝莲的表现她看在眼里,不得不承认她的优秀以及事实真相,而且,实事求是是她的原则。
宁子海白白净净懂的多会写诗,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按照后世说法,有不少妈妈粉姐姐粉。
准对象林晓萍作证,不信也得信。
众妇女面面相觑,这不乱搞男女关系嘛,顿时心情复杂的和王大红差不多,房塌了。
第17章
男人致死是少年,而女人心里,永远住着个少女。
灰扑扑的时代,白白净净的宁子海就像朵不沾染岁月尘埃的白莲,照亮她们一眼能看到头的生活。
不知道谁先喃喃道:“早知道我就不送他地瓜干了,自己吃多好。”
说出口,这位中年村妇自知失言,连忙辩解:“你们别多想,我可没那个意思,就是看他挺不容易的。”
然而情况并没像她想的那样。
又一人恍惚道:“我也送过他地瓜干。”
接着又有一人:“我也送过。”
事实证明,粉丝圈不分年代,这群被宁子海长相吸引的妇女同志无限接近后世的粉丝,她们的喜欢只是单纯的欣赏。
她们贫穷,只送的起地瓜干。
多么淳朴的粉丝呀!
林晓萍听呆了,她不敢置信睁大眼,对上好几双同样不敢置信的眼神。
你也送过?
地瓜干看似小,但要看谁送的,即使抛除男女关系,那也不该随便接受,而且还不是接受一次,一个人。
爱有多深很就有多深。
头号粉丝王大红气的跺脚:“败类!无耻!混蛋!”
同样塌房,妇女们的反应就像送地瓜干般一样朴实,恨恨道:“骂有什么用,那啥,小林知青呀,你快醒醒吧,这样的男人万万不能嫁,裤腰带勒不紧,到时候有你受的。”
林晓萍:“……”
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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