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树素来贪睡,常常在被窝中睡到旭日当空,初晨出来觅食的翠鸟都已经回巢,她才会慢腾腾地爬起来。
又怎么愿意起的比太阳还早?
她信誓旦旦地和哥哥说,她这个爱睡懒觉的习惯, 哪怕等以后她老了牙齿抖掉光了,也改不过来。
结果,没想到的是,此次来西山府,她被迫日日起得比鸡还早。有时候远处乡间路上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 她已经在赶路的路上了。
隐约听到了时隔几年传来的啪啪打脸声。
呜呜。
此次西山府之行, 武林各派挑选出门中英才共计二十人, 由谢琅负责带队, 一同前往西山府,查探当地的灭村惨案。。
君景逢和阿树也跟着一起,但他们二人并不计入二十人之内。
阿树不知为何对魔教一事十分感兴趣,缠了君景逢好久。他才不得不临近出发前,同谢盟主说了一声,随着众人一同出行。
谢盟主其实一直知道,君景逢和他身后的君家,并不热衷于掺和江湖武林之事,在正邪两道之上也鲜少有鲜明的态度。
先前他硬是依仗着十年前收养阿树的情分,将君景逢拉到武林盟各大家族门派的会场上,甚至亲自给他安排了与盟主并列的上座,就是希望能借此将君景逢拉到正道这边来。
如今君景逢主动提出随着谢琅前往西山府,也算是表明了君家的态度,愿意站在正道的立场上与魔教对立。
谢盟主和武林诸多门派都松了口气。
谢盟主在出发前,悄悄嘱咐谢琅,出门在外务必好生照料君晚晚,千万不能出任何差池。不然他这个做父亲的,可是一点也救不了他。毕竟早在五年前,他就已经打不过君景逢了。
一时不知是该感慨后生可畏,还是君氏尽出奇才。
但武艺不敌君景逢这件事,他并没有和儿子说。
天底下哪个当父亲的愿意承认,自己打不过一个年岁同自家儿子差不多的少年人呢?
他武林盟主不要面子的吗?
谢琅不知道这些内情,但他也认真地承诺,一定会照顾好阿树。
小时候记忆里软乎乎的小团子,如今长大成为娇俏可爱的少女。那双秋水般的眼瞳里净是天真纯澈,笑起来像是漫山遍野春花开尽,举手投足都不由自主地吸引他的目光。
只可惜,阿树妹妹身边总是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君景逢,谢琅想靠近她搭话都找不到机会。
五天之后,一行人到了西山府。
西山府临近荒漠,位处偏远地带。
此处气候干燥,水土资源匮乏,不利于农耕作物的生长。
长久以来,西山府的经济贸易发展萧条,各大门派也鲜少到西山府设立分支。
谢琅他们去找了谢家在当地设立的分支点,了解关于魔教的情况。
谢家在西山府的分支,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掌柜的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年人,他亲自到客栈门口迎接。
众人进入客栈大堂坐下。
阿树坐在谢琅身边,她留意到,老人右边袖袍空荡荡的。
谢琅小声和她解释:“谢掌柜曾经是我家一位长老的得力下属,只是一次任务中不慎痛失右臂,从此不能握剑。长老念在他多年效力,就让他来西山府当掌柜的。”
谢掌柜拿了最近几起灭村案件发生地点的地图给他们,以及之前信报中提及的魔教蛇骨鞭,和一些收集到的零碎暗器毒镖。
老人虽说腰背佝偻,面容沧桑,言谈间偶尔流露出的锐利和果决,也隐约透露出几分年轻时意气风发、快意江湖的痕迹。
但陈年旧伤和岁月侵蚀,终究是消磨了他的意志。
在同谢琅交代最近西山府发生的事情时,谢掌柜愧疚地说:“少爷,老朽惭愧,未能及时发现魔教踪迹。”
“此蛇骨鞭是一个猎户到城中当铺拿来换钱时,才被老朽发现是魔教旧物的。当铺伙计同老朽说,那个猎户是前往山上打猎时经过红土村,本想去讨口水喝,却意外发现全村人全部被屠杀。他怕惹祸上身,没敢及时去官府报官,而是捡了一些看起来比较贵重的武器,拿到当铺换了些银子。”
谢琅拿起桌上的蛇骨鞭,拿在手中仔细查看。
谢掌柜又说:“事关魔教,老朽便立即传信给家主告知此事。这些日子,我又派人去各个村落打探消息。只是酷暑炎热,村中尸体早已腐化发烂,堆在村寨中,一时之间蚊蝇老鼠极多。
他说着跪下请罪:“客栈里人手实在不够,老朽又恐告知官府后打草惊蛇,只能将几个村落的尸体全部集中烧毁掩埋。”
坐在另一桌的一位少年听到此处,忍不住蹙眉,脱口而出道:“全部尸体都烧了?”
他是南安医谷这一代的首席弟子,医术高超。此次跟来,就是打算查验尸体,看看能否从尸体上看出蛛丝马迹。
谢掌柜长叹一声,“今年天气炎热,我们发现灭村之事时,尸体看着也已经死了近二十日。距今将近月余,是真的无法保存了。”
医谷弟子一时无话可说。
他就算再厉害,也不能从一堆灰里看出什么东西。
阿树冷不防问道:“那个猎户如今在哪?”
谢掌柜看向这一行人中唯一一位女性,一眼就看出她毫无内力武功。但她开口问话时,其他人都竟毫无异议,似乎她在这些天之骄子中身份特殊。
他回答道:“老朽已经派人去寻找了。根据当铺伙计的回忆,这个猎人很眼生,以前也没有来过西山府的当铺,一时之间寻找起来有些困难。”
大家脸色都有些冷凝。
线索断了。
除了再去村落一趟,重新查看案发地,也没有别的消息来源了。
谢琅看了阿树一眼,余光扫过她身边的君景逢,见他对此次谈话毫无兴致,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开口对谢掌柜说:“有劳掌柜的了。今日天色不早,我们暂且在客栈休息整顿,明日一早再去红土村查看。”
-
又是要早早起床的一天。
天光乍亮,君景逢就敲响了阿树的房门,手上端着洗漱的水。
兄妹俩出门在外时,大部分时间没有带着侍女莺时,都是由君景逢亲自伺候阿树,给她准备洗漱用品,梳发描妆。连铺床叠被子这些事情,以前也是哥哥来做的。
阿树及笄后觉得不好意思,才拒绝哥哥事无巨细的照料她。
“咚咚咚。”
君景逢熟知阿树贪睡的性子,耐心地等在门外,每隔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就轻轻地敲三下房门。
敲了四五次,终于听到房内迷迷糊糊的声音:“哥哥,我醒了……”
阿树在床上翻来滚去,抱着被子蒙在头上,过了一会儿,又不情不愿地掀开,坐起身来长叹一口气。
君景逢这才推门进来,端来温水给阿树梳洗。
小姑娘噘着嘴坐在床上,眼睛还没睁开。满头青丝被她揉的乱糟糟的,看着像只在闹脾气的猫咪幼崽。
就算身体没有睡醒,头脑也在不停告诉阿树该起床了,强行让她坐着不能继续赖床。
呜呜,真的好痛苦。
但就算再想躺回柔软的被窝里,阿树也咬着牙,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汲着绣鞋走到君景逢面前,拉了拉正在她的包裹里找衣服的哥哥:“我今天想穿男装。”
君景逢闻言,放下手上的粉裙子,给阿树拿了套男装。
他转身,看到小姑娘站在他背后,脸上还残余着红扑扑的睡痕,闭着眼睛摇头晃脑,迷迷糊糊地,像是困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看着可爱极了。
这次出门,君景逢是真的看到阿树的决心。
平日里他千哄万哄,都无法在早晨将妹妹从被窝里拉出来。现在每天就是再不情愿,也能坚持跟着众人一同起床。
看来是真的喜欢。
君景逢给阿树穿衣梳头后,顺带给她把了个脉。脉象平稳正常,没有因为连日赶路而身体不适。
他也就彻底歇下让阿树放弃追查魔教这件事。
只要不影响她的身体,其他任何事,她开心就好。
“要贴假胡子吗?”君景逢问妹妹。
阿树想起上次在谢琅面前丢脸的事,摸了摸上嘴唇,拒绝道:“不了吧,被风吹掉一半就太尴尬了。”
君景逢最后给阿树整了整领子,拉着她出门,正好撞上了用完早膳回房间的谢琅。
谢琅看见阿树男装的扮相,似是也回想起前几日的趣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笑着和兄妹俩打了声招呼,问道:“方才早膳时,我们商量着分开行动,去各个村落和附近山上查找线索。君大哥和阿树妹妹,你们要不要和在下一起前往红土村?”
阿树应道:“好啊,我和琅哥哥一起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君景逢,拉着他的袖子,软绵绵地商量着:“今天大家都分开行动了。哥哥,要不你也和我分成两路去查找线索吧?”
君景逢一听,当即要拒绝。
阿树掐了掐他的手指,堵住他欲脱口而出的话。
她垫脚靠近君景逢的肩头,小声地试图威逼利诱:“你之前说好的,不危险的活动也可以让我参与。今天查案的事情肯定不危险,如果哥哥实在不放心,可以让君一远远地在暗处跟着我。”
兄妹俩的动作掩藏在君景逢的袖袍里,对面的谢琅只看到阿树缠着哥哥撒娇,一时有些好笑,跟着开口劝道:“君大哥,今天只是去周边村子随便看看,的确不会有什么危险。在下一定会保护好阿树妹妹的。”
君景逢冷冷地看着谢琅,越来越觉得他碍眼,甚至想伸手拔剑。
阿树眼疾手快摁住他的手,一声声甜甜的叫着哥哥,“哥哥,就今天一次好不好?而且我也长大了,该学会自己面对世界了,以后你也不可能每天时时刻刻都跟着我呀。”
君景逢回答的理所当然:“我当然可以一直陪着你。”
阿树知道哥哥在这件事上十分执着,不欲与他争辩。只弯着眉眼,露出君景逢最难以抵抗的可爱表情,软磨硬泡地撒娇。
君景逢再次退让,闷闷不乐地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说:
君景逢: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阿树:风太大,哥哥你说啥?
*
今天二更!!!快夸我!!
第60章 捡来的少年(十五)
西山府周边的村落很多, 彼此相隔距离也不算太近。
于是,从杭州来的这二十人便三人为一组,分成七队,各自散开去分配好的村镇查探消息。
谢琅身为二十人中武功最高的, 带着南安医谷武艺稍弱的大弟子南清风组成一队。在阿树加入之后, 他们也成为了一个三人小队。
君一是君家暗卫, 只有在阿树需要他的时候, 才会在众人前露面。
他们几人今天的目的地是红土村, 位于西山府以南二十里的深山之中。若非他们手上拿着地图, 单单依靠沿途路标的话,很难找到这个地理位置极为偏僻的孤村。
就算拿着谢掌柜给的地图, 他们中途也小小的迷了一次路。
正午太阳格外的烈,骑马走在平原上, 有种被放在炭火上反复炙烤的感觉。偶尔天上的云层散去,刺目的阳光直直照射在干裂的灰白色土地上,亮得人睁不开眼睛。
阿树戴着厚厚的帷幕来遮挡太阳,但她马术一般,眼前有层纱布挡住视线后,骑马有些摇摇晃晃的, 看得她身边的谢琅格外担心。
“阿树,要不然我骑马带着你?”
阿树摇摇头,坚持道:“没事,等正午最热的时候过去就好了。”
谢琅眯着眼,挡了挡眼前的光线, “太阳太热了, 我担心你中暑。”
“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已经不是五岁时候的小豆芽菜了, 哪能轻易晒晒太阳就晕倒的。”
她今天没有让君景逢跟着, 就是因为她想尝试着自己独立生存,不过分地依赖兄长的照顾。
往日出行,她不是坐在舒适的马车里,就是坐在哥哥的怀里。从未受到过任何日晒风吹,简直比公主还要娇生惯养。
这样不好。
谢琅小声嘀咕,没敢让阿树听见:“这丫头看模样是长大了,这性子倒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倔得跟头驴似的。”
阿树也的确面色尚可,脸颊上透着健康的薄红,眼睛亮晶晶的,不是很疲惫。
谢琅见状,只能任由她开心,没再多劝。但他随时留心着阿树的状况,若她稍有不舒服,就会去立刻拉住她的缰绳,以防她从马匹上跌落。
南清风策马行至谢琅身边,遥遥指着不远处山坡上一间小茅屋,建议道:“那间屋子看起来像是猎户们的临时休憩点,不如我们也去那里借坐一会儿,稍作休憩再出发。”
“好。”两人应道。
到了茅屋前时,正好天空有一大片厚云飘过,挡住了正午当空的烈日。阴凉的清风吹过,一时之间疲惫感也消退了几分。
阿树摘下帷幕拿在手上,下马将缰绳挂在茅屋前的木桩上。
谢琅比她快一步,率先到了茅屋门前。屋内没有一丝响动,门前也积了一层厚厚的沙土,看着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他撩袍抬腿,打算一脚踢开门。
阿树整理了下衣服,走至他的身边,故意打趣他:“你堂堂武林盟主的公子,又不是土匪,能不能礼貌点?”
谢琅闻言一顿,慢吞吞收回抬起一半的腿,翩翩然让至一边,把门前空地留给阿树。他顺带弯了弯腰,侧身做了个礼让的动作:“那就有请懂礼貌的树儿妹妹表演。”
阿树难得今日穿着男装出门,自是要装作一番风流公子的模样。她还特意带了把折扇别在腰间,此时拿出扇子,“唰”的一下展开,潇洒的扇了扇。
她走至木门前,轻轻地,十分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过了三息,又轻轻地敲了敲门。
……
一阵阴风瑟瑟,门前枯树上残留的两三片枯叶,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在门庭前。
此时恰好天色转阴。
茅屋的阴影落在木门上,显得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突然活了过来。
阿树被迎面的风沙一呛,瞬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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