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身后谢琅忍俊不禁,南清风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阿树也不扮演什么浊世贵公子了,她重重捶了捶门,捶的那扇破门摇摇欲坠。
小姑娘又羞又气,嫩生生的脸庞一片通红。
谢琅抬袖遮住脸,重重咳了两声假装在清嗓子,实则是闷声笑得发抖。
他见过江湖上形形色色各种人,但没有那一个人能像阿树这样,娇气到极致却不招人厌烦,哪怕出糗也让他觉得可爱到极致了。
阿树没觉得自己可爱,只觉得恼羞成怒。索性直接一脚上去踹在门上。
结果木门纹丝不动,只扬起了门前一阵沙石飞扬。
这小丫头太可爱了。
谢琅抱拳,忍不住笑着说:“阿树妹妹,你可真是太他娘的太懂礼数了。”
阿树反身来,瞪着眼睛作势要踹他。
谢琅弯身躲过,身形如流云,迅速闪到茅屋门前,用力一踹将门踹开。
冲着生气的小妹妹陪笑道:“您先请,您先请。”
阿树冷哼一声,故意大声说:“我超级记仇的!”
一连两次穿着男装在谢琅面前丢脸,阿树觉得男装与她相冲,打算明天就换回女装。
反正她身量矮小,说话嗓音也细软。就算贴上两撇胡子,除了让人看着滑稽,压根不会真的有人以为她是男子。
看来以后是真的要少看话本,都是骗人的!
三人休息了一会儿后,又再次启程上路。
阿树忽然想到刚才谢琅的话,像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似的看向他:“琅哥哥,你刚才是不是骂人了?”
谢琅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谢琅本来就不是什么性子温吞的文弱书生,而是习惯于刀尖嗜血,醉酒舞剑的恣意江湖生活的人。他天生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拿起剑时气势凌厉,眼神像两把出鞘之刃,更像草原上嗜血凶残的狼王。
这些年,谢盟主在培养自己的儿子时,从不只将他拘泥于盟主府这一片小小天地,更多的是让他独自在江湖上走南闯北。
什么三流九教、乱七八糟的人,他都能熟练地和他们打交道,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而对待敌人,他也从不手软,一剑封喉,不留后患。
说是什么玉面郎君,但更多人称呼他为玉面狼君。
只不过是那次在谢府长廊上,谢琅再次见到十年前的小妹妹。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下意识摆出了一副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模样,直觉她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小姑娘穿着一身有些滑稽的男装,又十分狼狈仓促的不停地打着喷嚏,眼眶鼻尖都是红彤彤的,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于是他微笑着上前搭话,她果然上钩了,很快和他熟悉起来。
像是一只走丢了的小白兔,被大尾巴狼发现了踪迹,还傻乎乎的跟着他回到狼窝。
只不过……
谢琅正琢磨着,是该老老实实摊牌,还是找个理由补救一下自己的形象,就听阿树噗嗤笑了一声。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谢琅,摇着手中折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就说嘛,武林盟主的儿子整日在江湖上闯荡,怎么可能跟个世家公子似的,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太不合理了。尤其是谢叔叔本人看起来那么豪爽潇洒,怎么也该培养出一个性格差不多的儿子才对。”
“所以你不喜欢我之前那副模样?”谢琅问。
那他岂不是白装了这么久。
阿树坦言:“说实话,不太喜欢。”
小姑娘皱皱眉,沉默着整理了一下额前帷幕的纱帘,迟疑片刻才闷声说:“总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真的有与世无争、温柔如水的人。”
说着说着,自暴自弃起来。
索性将心里话都说出来:“说我恶意揣测人心也好,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反正我就是觉得,那些看起来光正伟岸到没有一丝阴霾的人,内里肯定装了一肚子坏水。”
“就连出家的和尚,也很难做到心无杂念呢。”
谢琅闻言挑挑眉,没想到阿树有这种不像她这个年纪小姑娘会想到的话。看君景逢在她面前,跟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似的,还以为她真的是一尊什么都不懂的水晶娃娃呢。
但他也没再多讨论这个话题,看着阿树一脸深沉,忍不住哈哈一笑:“小丫头片子,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说着谢琅仰头看了看天色,又拿起地图仔细琢磨片刻,同其他两人说道:“天色也不早了,现在还有一半路程才到红土村。夜路难走,我们得加快赶路了。”
事有轻重缓急之别。既然已经不打算在阿树面前装世家公子,谢琅便直接同她说:“你骑术不佳,前面一段路乱石偏多,马匹跑起来以后你不好控制。不如你我同乘一匹马,这样也能省下许多时间。”
阿树也不逞强,施施然地答应了。
-
红土村一行共花了三日时间。
只可惜荒村孤镇廖无人烟,一场大火烧尽了全村尸体,他们来的太晚,连焚烧的余烟都早已消散殆尽。
三人仔细在村中查找许久。除了在灰土覆盖的村屋下面,又新发现几枚有魔教标记的暗器,其他的什么线索也没找到。
只能无功而返。
阿树连日奔波,回西山府的路上已经累得不行,骑在马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主动要求让谢琅带着她骑一匹马。
阿树整个身躯都罩在长长的帷幕之下,挡住了平原烈日的直晒。
她自顾自在谢琅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动作十分熟练,毕竟君景逢和她经常这样骑马。
如今换成谢琅,在阿树眼里也没什么差别。
都是哥哥。
五岁之前谢琅还抱过叼着奶瓶的小阿树呢。
想到这里,阿树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最近几天的日子虽然劳累,但对她而言十分新奇有趣。回来路上她才觉得,似乎有件事一直忘记去做了。
是什么事来着?
阿树想着反正马上要回西山府,就能见到君景逢了。到时候问问哥哥,他肯定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阿树在谢琅怀里睡了一觉,现在醒过来,看着远处逐渐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西山府城墙,打了个哈欠:“我们这次无功而返,或许其他人也没能查到任何消息。现在只能希望,城里能找到那个猎户的踪迹了。”
谢琅抬手给阿树整理了一下帷幕,倒没有阿树那么丧气,而是沉声冷静说:“西山府夏猎以牛羊鹿为主,红土村那片区域盛产花鹿,猎户去那附近必定是为了花鹿的鹿茸。我们回城后去各个药店打探一下,最近是否有猎户拿来鹿茸还钱,或许能找到一丝线索。”
“此外,我出发前也拜托西山府的官府太师,给我取出了临近各村的地方志。今晚回到客栈后,打算对比一下这些遇害村落有任何相似之处。”
时隔多年,魔教突然毫无预兆地离开荒漠深处,再次来到中原,甚至大张旗鼓的连屠数村,必定有无比重要的事情想要完成。
这些村落并非连在一起,而是零散分布在西山府主城之外的各处。魔教不可能随意屠村,只为了告诉中原武林,他们卷土重来了。
因此,这些村落中势必有他们的目的。
谢琅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阿树拍拍手夸道:“谢琅,你真聪明。”
谢琅低头看了阿树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倒是没大没小的,怎么连哥哥都不叫了。”
“琅哥哥听起来一点气势都没有。我们都是江湖人,干嘛非要遵循世家公子那套诗书礼法?”阿树笑嘻嘻地耍无赖道。
谢琅冷笑一声:“那你敢叫君公子的大名吗?”
阿树默了一瞬,想到哥哥常年面无表情的一张冷脸,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说:“哥哥是哥哥,我不敢。”
“我不是你哥了?”
“你是谢琅嘛。”
小姑娘天生一副会撒娇的嗓子,哪怕她不是刻意如此,但语调里总习惯性地拖着嗓音。软绵绵甜呼呼的,像一碗刚刚煮好的冰糖雪梨水晶冻,上面还洒着几瓣桃花,光是看着,就已经觉得浑身骨头都酥甜了。
谢琅耳根发红,小声嘟囔着:“你倒是惯会挑着软柿子捏。”
▍作者有话说:
阿树:我好像忘记什么事了。
顾临川:没错,你忘记我了!!!!
三章了,我连个名字都不配出现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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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捡来的少年(十六)
晚上回到西山府客栈后, 阿树发现哥哥竟然不在。
阿树找来君一询问。
君一和君景逢之间有特殊的联络方式,这几日哪怕他跟着她在红土村,也会每天定时向君景逢汇报阿树的动向。
阿树回到客栈就立刻沐浴更衣,此时已经换上柔软的寝衣, 舒舒服服地窝在被子里, 问君一:“哥哥去哪了?”
君一站在离床较远的地方, 垂首回答道:“家主说, 他去查案了。”
阿树歪了歪头, 困惑地睁大眼睛:“我以为哥哥对这件事没兴趣。”
“家主说, 如果这件事早点结束,他就可以早点带小姐回家。”
君一想了想, 又补充道:“小姐你说的没错,家主的确对江湖上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既然你对这件事这么关心, 甚至不顾身体长途跋涉去查案,他拗不过你的性子,只能亲自参与此事了。”
“……哦。”
阿树无语。
其他人追查魔教踪迹,那是因为是担心魔教有什么阴谋诡计,会危害武林。君景逢他不一样,他是觉得魔教的事情拖慢了阿树回碧隐岛的步伐。
毕竟他看出来了, 自家妹妹不彻底把魔教的事弄清楚,是不会跟他回家的。
一时心里有点小愧疚。
阿树知道,她在这件事情上的确做得很任性。
但她也的确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阿树试图小声辩解道:“也没有不顾身体的嘛。就骑骑马晒晒太阳而已,不是很辛苦……”
出门在外时,君一的身份是暗卫, 非危急时刻不会出现在君氏以外的人的面前。因此这几日, 他也只能在暗处跟着阿树一行人, 整天看着小姐长途跋涉吃干粮, 连新鲜的蔬菜都吃不上,觉得谢琅压根没有好好照顾小姐。
他唠唠叨叨地说:“怎么不辛苦呢?往日里出门,小姐什么时候晒过这么多天太阳?哪天不是三餐都有新鲜蔬菜和水果,夜里加餐还有点心。这三天你都瘦了!”
阿树不想听君一碎碎念了,干脆把被子拉到头上,慢吞吞打了个哈欠,含糊地说:“好吧好吧你说得对。我要睡觉了,你让哥哥早点回来,我想他了。”
“是。”话音刚落,屋内原本站着的男人已经消失了。
阿树刚打完哈欠,发现君一已经跑没影了,“晚安,小一。”
房间一片寂静,君一已经在去找君景逢的路上了。
阿树仰面躺着对着头顶床帐,任由思绪发了会儿呆,翻了个身打算去吹灭床头的蜡烛。
却看见一个人影站在窗边的阴影处,看不清面容。
她吓了一跳,小声试探着问道:“小一?”
手悄悄伸到枕头下,指尖摸索着之前放在枕边用来防身的匕首。
身量高大的男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抬起头,半张脸笼罩在烛光下,光线昏黄晦涩,神色不明。
“是我。”
看清来人是顾临川,阿树松了口气。
她坐起身来,迎着顾临川漆黑的眼瞳,笑盈盈道:“吓我一跳,还以为是夜贼呢。”
顾临川沉默不语,缓缓走到阿树床边。
烛光微曳,两簇小火苗跳动在少女的眸子中,看着格外干净明澈,无忧无虑。她的笑容也是这样的,灿烂轻快,好似永远不会有什么烦恼和忧愁。
她怎么还可以笑的这么开心呢?
到底是有多么的没心没肺,才能毫无顾忌的将他随便抛弃在半路。这些天就像是彻底忘记他这个人一样,连随口问一句都没有。
顾临川以前都是一个人独自成长,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大海这么久。
他不知道鲛人离开海域进入内陆,随着离水时间变长,身上鳞片会干裂脱落,甚至到后来,浑身绞痛,心脏处更是如万箭穿心般疼痛,叫嚣着让他回到大海。
顾临川那天在盟主府上痛得直接变回原型,不敢出现在阿树面前,担心吓到她。
无可奈何,只好留了张纸条,火速回到海底深处,睡了一整天才恢复正常。
醒来后,他就立刻回到杭州谢府。
来回不过四天而已。
四天而已。
回来时已是人去楼空,甚至连一条口信都没有留给他。
还是谢府管家告诉他,君家兄妹随着谢琅一同去西山府查案,他才再次找到阿树的踪迹。
这几日,他一直在暗中跟着阿树。
冷眼看她肆无忌惮地和谢家公子嬉笑打闹,同乘一匹马,同饮一壶水。她甚至毫无防备的睡在他的怀里,醒来后的笑容,也和此时一样甜美无辜,让人心旌摇曳。
顾临川嗓音低哑,似是在自问:“为什么?”
为什么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将我抛在脑后?
为什么这么久过去了,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我?
为什么可以对着一个才认识没几天的男人,也笑得这样开心无忧?
阿树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直觉顾临川的情绪有些奇怪,不自觉的抱着被子往后缩了缩,眼底流露出几分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防备。
而这一点微乎其微的防备,彻底刺痛了顾临川的心。
顾临川走上前一步,将床榻上的少女彻底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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