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表现得从容镇定,仿佛绝世的武林高手,等闲暗器都不能伤她。因为她清楚自己不能中计,跳起来暴怒就叫那些人得了意。
但是那些肮脏的、比下流更下流的话语,正如一枚枚淬着毒汁的钉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枚又一枚,钉遍了她的全身。
她却尚需忍耐,发作不得,要带着这满身的钉子,穿上盛大的华服,踩着自己的鲜血、一步又一步往那至高无上的位子走去。
她的手指探到了少年衣襟内的系带。
然而这宿卫的制服,与往常齐云所穿的黑刀卫衣裳却有些微小的不同,大约是宿卫更要体现皇家的威严,连里面的系带都不只一根。
齐云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余光中见公主殿下始终盯着他的脸,更不敢抬眸与她对视,只偏过脸去望着烛光在墙上轻轻摇曳的影子。
忽然寒光一闪,烛光为利刃反射、跃入他的眼帘。
齐云本能地一瞬绷紧,眯眼挥手向光芒来处,却见一柄雪亮的**、正被握持于公主殿下掌心。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又缓缓垂下来。
穆明珠淡淡一笑,随意地掂了掂**,道:“改日再给我另寻一柄好**来,要乌沉如墨的。”
自回建业之后,她便随身藏着**,好在虽然她的公主府外被围困住了,出入却还不需搜身。
既然是关键时候用的利器,太亮了反光可不行。
齐云第一次抬眸看向穆明珠面上,却见女孩虽然面上带笑、一双眼睛却冷凝。
在襄阳行宫中,他陪伴了公主殿下好多个夜晚,已经清楚她真正快乐的眼神是怎样的。
不等他回过神来,寒光再闪,公主殿下手中的利刃轻挥,挑断他的衣带如新纸,断口平滑、衣襟散开。
齐云喉头微动,公主殿下手中的**提醒了他。
他应当趁着自己尚未完全沉沦,将要紧的事情先交待了。
“殿下……”他出口的声音,不似平素寒凉,反倒喑哑暧昧。
穆明珠的目光从手中**,挪回到少年面上。
齐云喉头微动,努力想要恢复正常的音色,却只是徒然,“今日在路上行刺殿下的歹徒,已经查明身份,乃是江州来的一名学生,连续三年在建业应试,却因学识不足、始终未能入学。近日他盘缠用尽,还欠了旅店半个月的食宿费用,听得店中客人议论时政,便铤而走险……”公主殿下微凉的手指探上他滚烫的胸膛,让他闷哼一声,偏过头去。
他顿了顿,坚持说完底下的话,“殿下可要彻查那间旅店……”
随着少年的话语,穆明珠仿佛又看到那扑倒在马车之外的刺客。
长
枪横七竖八插在那人身上,暗红色的血流了出来……
哪怕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有人在她眼前死去,但这从来不会是愉快的经历。
那人身上的血仿佛无尽蔓延开来,给她眼前的世界都蒙上了一层发腥的血色,唯有她指下的少年,滚烫的、纯净的,肌肤如玉、不染尘埃。
她勾头下去,以口唇为笔,在那玉色上勾勒出深深浅浅的红梅,听着他低吟细喘之声,犹如千万朵红梅一夜绽放。
“理他呢?”她含糊道,有意沉浸在这暧昧快活的丹青世界中,隔绝那腌臜的人间世。
这样的亲密,在襄阳行宫的竹林中,亦是有过的;在那里花阁的床帐中,亦曾有过。
可是这一次的画作,似乎与以往都不同。
那撩拨心神的画笔,并不满足于半面红梅,而是意图探向遮住的下半面画纸。
齐云察觉了公主殿下的意图,浑身僵硬,本能地侧过身去,伸手在自己腰间、按住了公主殿下为非作歹的手指。
少年的掌心滚烫,而神情窘迫,垂眸望着窗上的光影,声音喑哑低微,如才出水面的气泡,一见风便消散了,“别……”
半响,不闻公主殿下的回应。
他不安抬眸看去,却见烛光映着公主殿下的面容,她的面上泛着淡淡的潮红,那双盯着他的眼睛却犹如挂在冬日冷夜中的寒星,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冻结底下压抑着的怒火。
这怒火并不是冲着他去的。
穆明珠低头,俯视着他情
动的眉眼,没有强行继续,只轻抚他的面颊,低低道:“好。本殿不动手……”她的声音愈发低下去,看似诱哄,实则不容置疑,“你自己解……”
明白过来的一瞬间,齐云只觉浑身血液都涌上耳膜,隆隆作响。
他仰望着公主殿下,看她潮红的脸、寒星似的眸……
而后,他绝望似地闭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凌乱颤着,竟依言而行。
两人此前的亲密,多是为了彼此快活,又尚在青葱懵懂之时,只是轻轻的亲吻便已足够,至多不过探入衣襟、玩乐多过认真。
从前穆明珠也曾解开他的衣衫。
但是上身总是容易些。
再往下去,却不同。
穆明珠并不催促,知他窘迫,视线只落在他面上,着迷般欣赏着他的神色。
她这还是第一回,难免不知轻重。
摘花的人再怎么怜惜,也难免会带来疼痛。
穆明珠仍是衣衫完整,少年却如雕琢已成的美玉。
在她指尖之下,少年双眸紧闭,不敢看她,不敢体会,却不得不体会。
穆明珠始终盯着他的脸,捕捉着他哪怕最微小的神色变化。
少年的神色在疼痛与舒爽之间,往来交替。
疼痛中有心甘情愿的忍耐,舒爽中又有压抑的羞涩。
她爱极了他的模样,在他因失神微微睁开眼睛的瞬间,低下头去亲吻。
烛光走过两人,在墙上映出两人口鼻挨蹭的影子,像交叠微颤的山峦。
如此暧昧,如斯亲密。
山峦影子的微颤越来越快,像是不断碰撞的打火石,即将迸射出滚烫的火光。
一瞬间如千万颗烟花在脑中绽放,齐云咬紧了口唇,溢出的尾音却还是透着压抑的**。他像是在一刹那吸入了大量的迷烟,那叫人情生意动的烟雾,缭绕在他口唇、肺腑、血液之中,使得他的神智彻底臣服于这迷幻的欲
望。
穆明珠欣赏着他失神而绝美的面容,因那由掌控带来的舒爽,眸中冰雪渐消。
这是在她手中绽放的花,世间只此一株。
这样美丽的绽放,谁能只看一次便足够?
她要他绽放了第二次。
这次过后,齐云难以自控轻颤着,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过份的快乐;眼尾一抹残红,细碎可怜的水光从他紧闭的眼尾渗出来。
冷肃阴沉的黑刀卫都督,在公主殿下的床榻上,竟是这般模样。
他回不过神来,任由自己不着寸缕躺着,闭目细喘,耳听得公主殿下下榻而去、脚步声渐远。
而他还沉沦在她给的快乐中,更不知伺后该怎么面对。
终于,脚步声由远及近。
齐云慌乱闭上了眼睛。
穆明珠手持温热的湿帕,探手往他腰间去,刚触到他的肌肤,少年又是一阵颤栗。
“别……”他轻声喑哑,实在不能承受更多。
穆明珠心中郁火已然全消,知道她第一次做这等事,颇有几分莽撞,男子那处原也脆弱,怕是叫他吃痛了。
她柔声道:“只是给你擦擦……”
齐云不能拒绝,感到那温热的巾帕贴上肌肤,只能闭目忍羞,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却终究藏不住满心羞耻,咬住了自己滚烫的下唇。
擦净过后,穆明珠重又上榻,拉过锦被盖在齐云与自己身上,从后面抱住他,想了一想,柔声问道:“不喜欢吗?”
齐云没有转身,也无力转身,半响,低低问道:“殿下喜欢吗?”
穆明珠嗅着他颈间清远的气息,笑道:“你方才漂亮极了。”她抚着他汗湿的臂膀,玩笑道:“这样漂亮的驸马,我怎会不喜欢?喜欢的。”她顿了顿,关切问道:“疼得厉害吗?”
齐云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回答她关于疼痛的问话,轻而羞涩道:“臣,也喜欢的……”
殿下喜欢的,他便也喜欢。
第186章
窗外一夜寒冬,室内却满是春
情。
穆明珠抚着齐云劲瘦的腰,想到方才所见,忽然感到奇怪,低声问道:“我记得你左腿受过伤……”
当初在从扬州归来的船上,黑刀卫副使蔡攀为野心驱使、又受了穆武唆使,在船舱中布置下火油。那时她逃生在先,齐云为了保护她,情急之下曾飞起左腿、迎向烧断的火梁。
在那无人的小岛上,她亲手给他上得药,亲眼看过他被火灼伤的左边小腿。
距今不过两三年光景,就算他再怎么体质好,也不至于疤痕全消,抚触时仿佛从未烧伤过。
锦被之下,她伸脚过去,轻轻摩挲着他完好的左腿,好像当初他在船上受的伤、并非这一世的事情。
她一时有些恍惚,思量着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齐云轻声道:“殿下赐的药……”
穆明珠微微一愣,她此前唯一一次给齐云送药,就是齐云在上庸郡的时候。当时她不方便与齐云直接联系,得知他在上庸郡守城之战受了伤,所以便假借赐药给萧渊的名义,又向萧渊问他的伤情。萧渊果然会意,分了一部分伤药给齐云。这么说来,是后来齐云领会过其中的意思来,知道这是赐给他的?可是她给的伤药,也并不足够完全治愈扬州船上那次的烧伤吧?
反正是快活过后,并头躺着密语闲谈,穆明珠便随口道:“那批伤药中,虽然也有祛疤的,却只有一瓶。可是你自己后来又配了?”
齐云垂眸不语,相当于是默认了。
穆明珠略有些诧异,想了一想,明白过来,凑上来笑道:“原来你打从那时候起,就想着这一日……”说着,脚背轻轻蹭过他温热紧实的小腿。
如同一点朱砂落在玉色的水中,艳艳的红色从少年脸庞向耳根、脖颈蔓延开去。
这是一种不同于情
动的羞涩。
窗外更鼓声响起,齐云挣扎着坐起身来,垂手往小榻旁的地上捡拾方才散落一地的衣裳。
穆明珠讶然道:“你不睡吗?”
齐云行动间略有不便,腰下似有沉滞,半身藏在锦被下,自行穿衣,不敢看公主殿下,低声解释道:“待过三更,宿卫换防,臣便不好离开了。”
换防时不好离开,等到天明更是难行。
因而不得不于三更之前,中断良宵。
穆明珠探身出去,抬手帮他捡起外裳,将那被她割断的系带重又栓在一起,见他要走,便问了一句正事,“上庸郡都安排妥当了?”
齐云既然见她之后,没有主动提起上庸郡的事情,便是一切顺利的意思。
果然,齐云接过她手中宿卫的银白色制服,一面合拢衣襟,一面低声道:“是,皆如殿下所言。”
“那就好。”穆明珠坐起身来,低声又道:“城门上的人呢?”
齐云轻声道:“萧郎君说,真到危急关头,可以一用。”
穆明珠伸手向案几上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以拇指轻轻擦过剑面,沉思着。
齐云站在地下,望着她,轻声道:“殿下明日关窗吗?”
穆明珠抬眸一笑,剑刃反射的光映在她脸上,有种灿烂夺目的美,“明日便能寻到乌沉如墨的匕首吗?”
偶尔私会,是一种快乐的发泄。
可是在建业城中,理应处处小心,如今她“养病”在公主府中,周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齐云身手虽好,也不应屡次冒此奇险。
虽然她的话没有说死,齐云眸色一黯,已经明白过来,情知公主殿下所言,才是理智该行的路,系着衣带的手却不由慢下来。
哪怕在一城之中,哪怕大殿上四目相接,能如此亲近的时刻,又不知在哪一日了。
“怎么?”穆明珠迎上齐云的目光,微微一愣。
齐云手指系着衣领,缓缓弯腰下来,试探着,在穆明珠默许的眼神下,在她唇上印下温柔一吻。
穆明珠笑起来,连眼睛也弯弯的,仿佛白日在朝中蒙上的阴翳全然消散了。
齐云望着她的笑容,慢慢也笑了。
他盼着公主殿下能多笑一笑。
齐云像他来时一样,如风离去。
穆明珠在犹散发着少年身上清远气息的小榻上,一夜好眠。
接下来两日,穆明珠都在公主府中“养病”。
第三日公主府中来了一位客人,却是小郡主牛乃棠。
皇宫的宿卫守住了朱雀大街的两端,公主府中的人来往出入都要检查,虽然并不禁止外人前来,但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少有人愿意往风口浪尖的公主府来。
牛乃棠却是全然不管这些的,跑到公主府中来,老远便叫道:“表姐!表姐你病好些了吗?”
穆明珠示意樱红收起案上舆图,负手而出,在门外迎到她,道:“你怎得来了?”
“我来探病呀!”牛乃棠瞪着圆圆的眼睛,上下打量穆明珠,道:“你是天冷受了风吗?怎么转过年来,一直生病呀?”
自新年第一日的大朝会上,赵诚一封石破天惊的请立公主为储君表奏,穆明珠便应声“病倒”了,此前病了十五日,往思政殿对质了一回,又继续回来休养。
穆明珠看一眼牛乃棠天真的神色,无从跟她解释,只含糊应了一声,道:“大约是吹了冷风的缘故。”
牛乃棠“哦”了一声,叹气道:“我本来还盼着你回来之后,能多听听外面的故事。”她捧着脸在穆明珠腿边蹲下来,毫无形象望着廊前养锦鲤的水缸,喃喃道:“这阵子爹爹也忙坏了,整日见不到他……”
穆明珠眉心一动,牛乃棠的父亲牛剑乃是执金吾,什么事情要他如此繁忙?母皇要做什么?
她不动声色试探道:“姨丈忙着公务,不是还有那日的陈校尉吗?你与他既然情同兄妹,你央他带你玩乐,他应当也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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