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扰我建设社会主义:楼上应该首先搞清楚,革命的首先问题是搞清楚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主播他们反抗不是错,错的是逼得他们反抗,还对他们举起屠刀的敌人!
人民万岁:古巴革命导师切瓦格拉说过:“不要问篝火该不该燃烧,先问寒冷黑暗还在不在;不要问子弹该不该上膛,先问压迫剥削还在不在;不要问正义事业有没有明天,先问人间不平今天还在不在。”】
乐景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
他多么希望他身后的那些年轻孩子们也能看到直播间观众的评论,让他们不再彷徨自责,让他们明白他们的道路是多么正确,可以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乐景这辈子的人生,唯二的软肋就是黄婉娥和颜静姝,也就是说只要把母亲和妹妹都接到美国,他就全无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一搏了,哪怕玉石俱焚也无所畏惧。
可是这里的大多数人没有乐景这样幸运。
顾图南家是华北豪商,在当地繁衍数代,枝繁叶茂,是个大家族。
季鹤卿出身官宦世家,其祖父季淮璋官居一品,父亲和大伯外放为官,也是一方父母,季家祖上往前数几十代,甚至可以追随到宋朝,历朝历代季家都有人在朝中为官,说一声门第显赫也不为过了。
他们的其他同伴中间,有没落商人家庭中寄予厚望的长子,有父母双亡的孤儿,有大地主家庭的幼子,也有平民百姓家的儿子。
他们来自不同阶级,来自五湖四海城市乡村,身上承载着亲人们沉甸甸的希望,可是他们却依然拿起枪,参加了这样近乎谋逆的行动。
乐景不知道清政府会如何对待他们在国内的家人。
在乐景所在的历史上,那些因为剪辫子被遣送回国的孩子,他们虽然经受了各种唾骂和非议,但是起码他们和家人并没有因此被砍头。
1881年,因为留学生不服管教,越来越多人开始剪掉辫子,再加上美利坚《排华法案》的实行,导致清政府全面召回了所有留学生。
很多留学生当时已经考进美国顶尖大学,不得不遗憾中断了学业,提前回国。120名留学生,排除了客死异乡的人和留美不归的人,回国的人中最后只有两个人来得及取得了大学毕业证。
而这些远渡重洋的孩子们回国后,迎来的不是赞誉,而是无穷质疑和骂名。朝野上下都在抨击这次留学计划,把这看作一场全然失败的尝试,认为留学除了让留学生不服管教外,没有丝毫用处。
《申报》写道:“国家不惜经费之浩繁,谴诸学徒出洋,孰料出洋之后不知自好,中国第一次出洋并无故家世族,巨商大贾之子弟,其应募而来者类多椎鲁之子,流品殊杂,此等人何足以与言西学,何足以与言水师兵法等事。”
然后清政府无视这些留学回来的高材生们的专业和爱好,把他们强行的分配到了电报局、机器局、水师、鱼雷局、机器局等处当差。
后来在水师当差的留美幼童大部分……战死。
但是,这里不是乐景所在的时空。而且因为乐景的到来,让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这场行动可能会导致的最严重的后果,他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们。可是他们在经过痛苦的思考后,却依旧做出了这样的抉择。
乐景就想方设法,借由艾伦和白珍妮的人脉关系,把他们中的一些人的父母亲人接到了美利坚,但是还有一些人,他们拥有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庭,根本不可能举家来到美国。
比如顾图南和季鹤卿。他们是乐景在这个时空的最好的朋友,他希望他们能长命百岁,成为一脸褶子的老爷爷,子孙满堂,无病而终。
所以乐景曾经在私下里劝过他们,让他们安静蛰伏,保全自身。
乐景若无其事笑道:“等我剪掉辫子时,你们要严厉的斥责我,和我划清界限,必要时我们可以割袍断义反目成仇。这样你们的家人也不会受到牵累,你们也可以继续完成学业。”
这是乐景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
只要把母亲和妹妹接到美国,他就没有了弱点,所以就由他站出来冲锋陷阵,充当旗帜,而季鹤卿和顾图南可以隐藏起来伺机而动,在暗地里给乐景提供助力。
可是,顾图南和季鹤卿却拒绝了乐景的提议。
永远吊儿郎当,豪爽大气的顾图南,罕见的露出一个认真严肃的表情,干脆利落的说道:“我不要。”
他凝望着乐景的眼睛,眸子里静静燃烧着某种孤注一掷的信念,“我是大哥,哪里有让兄弟替我冲锋,我躲在身后的道理?”
季鹤卿秀美的脸上染上愤怒的红晕,质问乐景:“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季鹤卿难不成是贪生怕死的懦夫吗?我来美国,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两双不同的眸子里燃烧着同样的执着和信念,乐景一时失声,十几秒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的家人怎么办?”
季鹤卿抢先回答:“放心,我家的老狐狸是不会吃亏的。”他淡淡一笑,平静说道:“等我做的事传回国内,我爷爷估计会第一时间上书给圣上,告我忤逆,与我划清界限。”
顾图南也耸耸肩,满不在乎道:“你也知道我老爹跑海路,前不久抱上了英国人的大腿,一时半会儿清政府还不会动他,他也可以发表声明,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反正他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
两人望着乐景,目光明暖温润,嘴角笑容暖融醉人,他们一人牵着乐景的一只手,顾图南笑的无所畏惧:“不是说好了,黄泉路一起走吗?”
季鹤卿笑的含蓄隽永:“当年结拜时,我可是发过誓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乐景震撼的望着他们,胸中激荡着一种义薄云天的壮志豪情。
他在现代从未感受到如此生死相随的兄弟义气,没想到死过一次后,他在过去的时空里遇到了两个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他握紧两人的手,坚定回答:“从今以后,同生共死。”
从今以后,顾图南和季鹤卿会从父母亲人交口称赞的别人家孩子变成人人喊打臭名昭著的乱臣贼子,汉奸走狗。
他们舍弃了身后名,辜负了亲人,所求不过是为了站着活下去。不仅他们能站着活下去,乃至子孙后代无穷匮也都能堂堂正正的站着活下去。
他们甚至做出了比乐景还要大的牺牲。
乐景不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后悔,但是起码在这一刻,他们的热血如此纯洁无瑕,他们的理想如此高贵迷人,他们在这一刻迸发出来的光辉足以史有清名。
所以当乐景举起枪对准高高在上的戴元时,内心从未如此平静。
他知道他即将踏上一条不归路,而他甘之若饴,视死如归。
……
乐景和同伴们的伟大逃亡出乎意料的顺利。
以往在他们面前宛如高山一般不可撼动的教员们,第一次在黑洞洞的枪口面前露出颓势。
他们和乐景他们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怕死,而乐景他们不怕。
所以结局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乐景和顾图南扶起受伤的刘耀和王奇生,在被捆起来的教员和士兵们以及留学生们五味陈杂的目光中缓缓离开了留学事务局。
就在他们的身影即将离开拐角的那一刻,身后突然响起几道清脆嘹亮的呼唤,“等等我们。”
乐景转头,身后稀稀拉拉跑过来五个气喘吁吁的男孩子。
为首的男孩子叫常清鸢,落魄汉人官僚家庭出生,和乐景一样生父早逝,由寡母抚养长大。
他笑道:“给我把剪子。”
乐景从口袋里拿出剪子扔给了他,他接过剪子,干脆利落剪掉了辫子,然后传给了其他人,两分钟后,五个人脑门后的辫子都被剪掉了。
乐景再次确认道:“你们已经想好了吗?”
常清鸢伸了个懒腰,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早就想这么做了。”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说道:“是啊,如果不是你们,我还不能鼓起勇气。”
“反正我家就我一个,我也没啥牵挂,索性就跟着你们好了。”
常清鸢问:“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所以他们这是连后续打算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莽撞的跟了上来,剪掉了辫子。
乐景为这些青涩莽撞的少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他摆了摆手,“我在哈特福德买了一栋房子,我们回去再说。”
在乐景哈特福德的私宅里,他把自己的后续计划一五一十告诉了这些新加入的伙伴。
首先,这里是美利坚,乐景他们反抗封建专制的行为天然拥有舆论支持,清政府奈何不了他们,不可能在美利坚的国土上对他们喊打喊杀。所以他们可以照常在学校学习。
在乐景之前的时空,就有被遣返的留学生在火车上逃离,设法滞留在美国,平安健康的活了下来,并且继续自己的学业,只是从公费变成了自费。
其次,乐景会在前期给这些人提供必要的金钱支持,由他来供养他们学习。
“当然,这并不是无偿的。我会和你们签下借条,等你们赚钱了要还给我。”乐景倒是不是在乎那些钱,他是怕升米恩斗米仇,自己的慷慨灌大了一些人的胃口,让他们视之为理所应当之事。
最后——
“美利坚不是我们的家乡,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去的。”
乐景的目光在常清鸢等人的脸上划过,坚定不移回答:
“我们不惜别父离母,背起一身骂名也要剪掉辫子留在美利坚,不是来享福的,是来学习的。我们学习的目的,是为了振兴华夏,把华夏建设成一个光明、自由、富裕的国家。所以等我们掌握了必要的知识和技术后,就要回国一展所长。”
常清鸢用力点了点头,坚定回答:“这是当然,华夏才是我们的家。”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的出言符合乐景的话。
乐景的目光在一张张稚嫩的脸孔上划过,狠下心来说了狠话:“如果有天我发现你们失去初心和信念,变成了黄皮白心的外国人,那么我就要和诸位割袍断义,恩断义绝!”
常清鸢若有所思点点头。
……
一封自美利坚传出的加急信很快就出现在了总理衙门大臣的案头,留学事务局局长谢笙的亲笔信里写了骇人听闻的事情——十三名留学生在留学事务局突然暴起,不仅拿枪威逼师长,还公然剪掉辫子,选择叛逃。
如此大逆不道之行,惹来朝野动荡,圣上震怒,一时间人人自危。
圣上紧急召集了文武大臣,开始商议这件事要如何处置。
十三名少年的举止仿佛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扇到圣上和主张留洋的大臣们的脸上,挂不住脸面的圣上好好发了一场大火。
季淮璋第一时间上书圣上,告了小孙子季鹤卿忤逆,涕泪交加和季鹤卿断绝亲子关系。
圣上和心腹近臣商量了一夜,最终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
戴元和教员们领着23名学生坐在火车上,心绪万千。
三年前,他也是坐在这趟火车上,和第一批留美学生去美国学习。
三年过去了,他再次坐上了这辆火车,这次他的目的地却是旧金山,他负责押送这些“刺头们”回国。
这也是圣上的决定。
圣上责令留学事务局日后加强对学生的管理,同时让教员挑选出平时不服管教的学生,把他们遣送回国内。
戴元经过仔细的挑选,选出了这23名学生。他们都是平时言论出格西化严重不服管教的刺头。
车厢上陷入一派低沉萎靡的气氛。
戴元的目光在一张张沮丧低落愤恨的年轻脸上划过,嘴角露出一丝快意的微笑。
这些兔崽子就是欠收拾!
就该好好打他们一顿,让他们长长记性,明白什么叫做伦理纲常!
想起半月前发生在留学事务局的那场小小的“叛乱”,戴元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那些小畜生挫骨扬灰。
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他们忘记了圣上和朝廷对他们的隆恩,大逆不道,无法无天,如果他们在国内,是要被砍头的!
也就是他们在美国,仗着美国人的护持,还敢大摇大摆的在学校学习!
真是奇耻大辱!
也连累得他们被圣上下旨训斥,真是让人郁闷憋屈。
愤恨的戴元下定决心,接下来一定要加强对学生们的管教,让他们再也不敢有不该有的心思。
夜幕西垂,车厢里灯火通明,火车也在站台停下来了,一些乘客跑着下车去站台买晚饭吃。
戴元所在的车厢却鸦雀无声,安静的宛如坟场。
一名教员下车替教员们购买晚餐,至于这些学生们……哼,饿死他们拉倒!就该好好饿上他们几顿,让他们没有力气去折腾。
就在这时,车厢里突然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三个就算烧成灰他都能认出来他们的脸!赫然就是那日领头闹事的颜泽苍、顾图南和季鹤卿三个人。
“你们这些小畜生还敢来这里!”戴元勃然大怒,想要抽出怀里枪,却被漆黑的枪口抢先一步对准了。
十几个少年举起枪,对准车厢的教员们。
乐景懒洋洋的笑道:“不许动,打劫。”
本应该是紧张的氛围,却有几个学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他们都是和乐景同一批留学的学生,此时都想起来了他们第一次坐火车的遭遇——当时他们也是遭遇了火车劫匪,强忍恐惧,都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在回国的火车上,再次遇到了“火车劫匪”,只是这一次的火车劫匪却是他们的伙伴。
孙越强忍怒火,冷静问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这里是美利坚,你们持枪抢劫,也是要接受美利坚法律制裁的。”
乐景笑着回答:“我们只是出于自卫,想要救我们的朋友离开罢了。”
23名同学中已经有些人露出了期待惊喜的表情,当下就有几道声音响起:“我跟你们一起离开!”
“我也跟着你们!”
“我不想回国,我要继续学习!”
他们纷纷起身,兴高采烈跑到乐景他们中间,加入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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