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露西,她的第一部 长篇小说《夜莺与玫瑰》正在《哈特福德文学报》上进行连载。
这两年来,她改变了穿衣风格,改变了走路姿势,拥有了新的兴趣爱好,也拥有了新的朋友,但是唯一不变的,是她坚持每周都要订阅《孟松小说报》,准时阅读《无法结婚的女人们》的连载。
《无法结婚的女人们》虽然还是《孟松小说报》的王牌作品,但是早已不是唯一的销量保证了。在这段时间里,陆陆续续有其他优秀的小说在《孟松小说报》上进行连载,露西在其中也发现了几块良材璞玉。
在众多优秀作品的百花齐放下,《孟松小说报》的销量越来越高,超越露西所在的《哈特福德文学报》只是时间问题了。
1875年的夏天,布伦特家的小女儿夏洛蒂从大学毕业,进入全美最大的报社任编辑。
此时记者还是男人的行业,业界普遍认为穿着累赘大裙子的柔弱女人是无法胜任长途跋涉的新闻采访的。
但是夏洛蒂却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两个字。她性格既有狼的坚韧不拔,又拥有狐的狡黠,她用自己的才华和坚持,多次呈交出类拔萃的新闻稿,让报社主编对她刮目相看,破格让她成为了记者。
而像男人那样在职场上拼搏,打算一辈子不结婚的夏洛蒂,却反而是姐妹中最早结婚的那一个。
她和主编的儿子,一个比她小一岁的年轻绅士,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相互欣赏,再到最后的心神相通,于是这两个曾经的敌人一同走进婚姻的殿堂,在神父面前说“我愿意”。
婚后,夏洛蒂并没有回归家庭,依旧作为记者,和丈夫一起在职场上拼搏。
露西为夏洛蒂露出欣慰的笑意。
她之前一直很替夏洛蒂担心。女人怎么可能不结婚呢?她一个人该多么孤单啊!而且等她老了,病床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未免太过凄凉了。
现在,夏洛蒂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灵魂伴侣,拥有了理解自己的丈夫,可以在享受家庭生活的同时,也拥有引以为豪的事业。
就像现在的露西那样。
彼时的露西,第一部 小说《夜莺与玫瑰》已经完结,她也一跃成为小有名气的女性作家。
她也重新陷入爱河,她的新恋人是一位海军军官,勇敢正直,佩服她的才华,鼓励她写作。他们也在上个月订了婚。
她和家庭也重新恢复了联系。
只是现在的她不会再把所有的积蓄都交给家庭,她是露西,而不是某某的女儿,某某的姐姐。
露西开始筹备自己的第二部 小说,只是这部小说,她不打算再向《哈特福德文学报》投稿,而是想在《孟松小说报》取得连载。
《孟松小说报》是她第一次遇见路易斯小姐的地方,也是她梦开始的地方。
毫不夸张的说,路易斯小姐的小说《无法结婚的女人们》改变了她的人生!
如果不是路易斯小姐的小说,她现在还是默默无闻的二女儿露西,在律所干一份劳累却薪水微薄的工作,然后把所有薪水都交给家里人,供养弟弟读书。
现在,露西拥有了自己热爱的事业,拥有了理解自己的未婚夫,变成了一个自信勇敢的女人。
她从《无法结婚的女人们》那里,获得了救赎!
所以,她想和路易斯小姐一起在同一份报纸上连载。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当面拜见路易斯小姐,亲自向她说一声谢谢。
……
1875年的秋天,乐景收到了一封特殊的来信。
寄信人名为露西,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女性作家,她的第一部 长篇小说《夜莺与玫瑰》刚刚出版,有很不错的销量。
在乐景看来,这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作家,她的小说《夜莺与玫瑰》用孩童般空灵梦幻的语句来传达成人深邃的忧伤,语句优美宛如诗歌。
乐景可以断言,假以时日,美国文坛上定有露西的名字。
在寄给乐景的信中,露西向乐景真诚的表达了自己的感谢,感谢他的小说帮助她走上文学的道路,让她获得改变自己的力量。
“我能取得现在这样微不足道的成就,都是您和您的作品的功劳,你们帮我奋进,催我成长,让我成为我想成为的人。路易斯小姐,您是改变了我人生的大恩人。”
“我的新小说已经在《孟松小说报》取得了连载,下周就会刊登,期待和您在一份报纸上共同连载,也期待我们的相遇。
永远爱您的露西。
1875年9月11日。”
乐景放下信,心情五味陈杂,有高兴欣慰,有骄傲自豪,同时也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分量。
此时,他对文以载道这个词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他的作品可以轻而易举的影响无数人,甚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力量啊!
这也是属于文学的可怖威力。
思想,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
现在,乐景已经拿起了这把武器,他必须要用超人一等的谨慎和自制力,克制使用这份武器,努力让他的读者能从他的作品里获得正面的影响。
露西的一封信,跨越了三年时光,讲述了发生在她身上的翻天覆地的巨变。
在这三年里,乐景和他的朋友们身上也发生了很多变化。
他们已经从初中毕业,进入孟松中学高中部,为了考取理想的大学而努力学习。
季鹤卿的目标是麻省理工大学,这所学校在当今被清政府称为波士顿机器大学院,顾图南的目标是哥伦比亚大学,这所学校在当今被清政府称为高林避亚大书院,而乐景的目标则是哈佛大学。
他们三兄弟终将要分散在不同的学校和城市,展开不同的际遇。但是他们的理想都是一样,左右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乐景他们是第一批公派留学生,就在今年夏天的时候,第四批公派留学生也踏上了美利坚的土地,他们中的部分人也进入了孟松中学读书。
至此为止,清政府派出的留学生已经全部到达美利坚,总人数为120名。
120名留美幼童,全都是汉人,没有一名满人。他们来自城市乡村,来自不同的阶级,此时相遇美国,为的是共同的理想和信念。
今年夏天,乐景他们这些老学长,在哈特福德的留学事务局迎接了最后一批孩子。
当时的场面着实滑稽可笑。
老学长身穿西装长裤,讲着地道流利的英语,除了后面那条长辫子外,已经和西方人没什么两样了。
而新派留学生却像三年前的他们一样,穿着长袍马褂,神情呆板拘谨,使用结结巴巴不流利的英语。
两拨人相遇,都从对方眼中发现了浓浓的抵触。
但是乐景知道,要不了多久,这些孩子就会脱掉长袍马褂,换上方便舒适的衬衫长裤,使用地地道道的英语,饥渴学习西方有用的一切知识和技术。
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
乐景正在沉思的时候,季鹤卿突然破门而出,气喘吁吁,神情焦急慌张,高声道:“出事了!”
乐景收起信,转头镇定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季鹤卿喘着粗气神情严肃道:“刘耀和王奇生,公然剪掉了辫子,要改信基督教!”这两个人是和乐景他们同批留学人员,算是留学生群体的激进派人士。
顾图南跟了过来,与乐景相视一笑,道:“这不正是我们的机会吗?”
第39章 清末之吾辈爱自由(39)
刘耀和王奇生剪辫子固然是大事,但是现在的乐景却无暇顾及这件事,因为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季鹤卿的目光停留在放在乐景书桌角的信封上,信封皱巴巴的,显然已经被收信人翻了无数次,寄信人的名字叫做颜静姝。
季鹤卿问:“你娘和妹妹什么时候过来?”
乐景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信封上,眉眼含笑,凌厉的凤眸浮现温暖情愫,“算了算时间,他们差不多下周就到了。”
他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一家团聚。
“那你路上小心。”顾图南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不放心的再次询问道:“真的不用我们陪你一起去吗?”
乐景摇了摇头,哭笑不得道:“我都快十八了,别把我当小孩子,一星期火车而已,很快就到了。”
季鹤卿也同样不放心,“万一你又遇到火车劫匪呢?”
乐景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顾图南瞪了他一眼,季鹤卿自知失言,懊悔的闭上了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左轮手枪,扔给了乐景。
乐景稳稳接住了手枪,惊讶地看了季鹤卿一眼,“哪来的?”
季鹤卿闷闷回答:“朋友送的,你拿着防身。”
顾图南想让苍哥儿转移注意力,就坏笑着拆台,“什么朋友送的,还不是这小子出卖色相骗来的。”
果然,苍哥儿挑了挑眉,感兴趣的看向季鹤卿,“什么情况?”
季鹤卿当然察觉出来了顾图南拆台的用意,斜了顾图南一眼,给了他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然后做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情不愿说道:“先说好,我说了你不许笑。”
乐景正直的点了点头。
然后季鹤卿就红着脸,羞恼问道:“你知道比利吗?”
“哪个比利?”
“就……隔壁高中的橄榄球队长。”季鹤卿艰涩开口:“他跟我告白了。”
乐景肃然起敬:“……他喜欢男人?”在这个保守年代能这样公然出柜,这个比利还真是个猛士。
季鹤卿面无表情,“他称呼我为:my girl。”
乐景:“噗。”
季鹤卿的长相只能用一个成语来形容——貌若好女,而且他还是那种清纯天仙系的长相,放在后世简直是宅男女神,所以从华夏到美国,季鹤卿的女人缘都很差,吸引的烂桃花都是汉子,堪称直男杀手,不知道掰弯了多少直男。
之前季鹤卿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男人味一点,顶着大太阳晒了一暑假,生生晒脱了一层皮。悲惨的故事就这样发生了——脱完皮后,他竟然比之前还要白!
实在是让乐景叹为观止,感慨季鹤卿天生异禀,生错了性别。
季鹤卿恼羞成怒:“不是都说了不许笑了吗!”
乐景强忍笑意,“抱歉抱歉,然后呢?你答应了吗?”
季鹤卿瞪了促狭的小伙伴一眼,然后气呼呼说道:“鬼才要答应!”
顾图南插话道:“卿卿这个负心汉,从比利那里骗来了手枪后就始乱终弃了人家,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
“别问我喊卿卿!信不信我揍你!”
“好的,卿卿。”
“顾图南!我杀了你!”
望着两个小伙伴打打闹闹的模样,乐景勾起嘴角,眸光温柔缱倦。
他如何看不出顾图南故意拆台,季鹤卿自曝其丑的用意?
不过是不想让他为了伊莱伤怀罢了。
乐景为伊莱操持葬礼的事自然瞒不过和他同吃同住的这两人。
顾图南和季鹤卿不知道乐景和伊莱的谋划。在他们眼里,伊莱不过是在火车上一面之缘的火车劫匪罢了。他们不知道为何伊莱会突然出现在孟松,乐景为什么又那般伤心为他主持丧事,乐景没说,他们就贴心的没有问出口。
他们只知道伊莱是乐景心中的一道疤,所以他们从不提及。
乐景笑着把打闹的两人搂进怀里,满足的闭上眼睛,轻声说:“谢谢。”
不等两人说什么,他就直起身,露出和平时别无二致的温雅浅笑,“我要走了,不用送。”
顾图南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季鹤卿浅浅一笑,“早点回来。”
“我不在的时候,就麻烦你们找他们谈话了。”乐景认真说道:“一定要说服他们参加这次的行动。”
顾图南挑了挑下巴,笃定回答:“放心吧,等你回来后,事情肯定已经解决了。”
季鹤卿自信笑道:“说服他们还不容易?”
乐景挑眉一笑,笑容说不出的恣意和张狂,“既然如此,索性把事情闹大一点。”
……
大概是上一次的火车之行已经耗光了乐景在火车上的坏运气,他这次的火车之行格外平静。
只是窗外的美洲野牛少了很多,捕猎野牛的印第安战士……也少了很多。
七天后,他到达了旧金山的码头。
三年不见,旧金山的港口一如初见,没有什么变化。港口上人头攒头,川流不息,带着高礼帽的绅士和扛着货物的工人擦肩而过,如果从半空中观望港口,此时一定是一副描绘众生百态的生动油画。
乐景站在港口,仰头望着海面。很快,将会有一艘明轮船出现在海平面上,这艘自东方远道而来的轮船承载着他三年未见的家人。
一位同样在港口等待的无聊绅士主动向乐景搭话道:“你也在等人?”
“是的。”
“在等谁?”
“我的母亲和妹妹。”乐景难得也被勾起了谈性,脸上挂着怀念的笑容,“我们三年没见了。当年分别的时候,我妹妹才13岁,现在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我等下能不能认出她。”
“16岁,也是个大姑娘了。”绅士笑道:“放心,一定可以认出来的,因为你们是亲人。”
乐景问:“您是来等谁?”
老绅士笑着说:“我来等我儿子。他是个传教士,总是在全世界各处传教。”
“我们已经十年没见面了。”
老绅士温文尔雅,博闻广识,和他的聊天很愉快,也冲淡了乐景忐忑紧张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响起了嘹亮的汽笛声,一艘巨轮出现在海平面上。
……
颜静姝焦急的站在船头,伸长了脖子向岸边看去,岸边上人山人海,都是来接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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