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惊。
瑞王妃以为自己接下来要独奏了,哪知就听得梁国那边,一位身着藏青色宽袍的年轻男子站起身来:“早听闻瑞王妃琴艺无双,在下不才,愿与瑞王妃合奏一曲。”
“这位是……”皇帝古怪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
梁国的裕亲王介绍道:“他叫无名,是月影大人的嫡传弟子。”
众人又是一惊,眼底流露出羡慕与欣赏之色。
月影大人在六国之中一直是个传说,他们有生之年只怕是见不到那位大人了,但能见见他的嫡传弟子也是很荣幸的。
哦,原来不是让她出丑,是让她给人作配。
还真是会物尽其用啊。
瑞王妃闷不吭声。
无名拿着笛子,拱手道:“瑞王妃,请。”
瑞王妃咬牙:“把琴拿来。”
“是。”许女官去殿外抱来琴盒。
早有人在大殿中央摆了案桌与垫子。
瑞王妃就位。
许女官打开琴盒,然后她就愣住了。
这不是王妃的琴!
瑞王妃见她不懂,也侧目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差点晕过去了!
她的秋月琴呢?怎么变成伏羲琴了?
两种琴只是款式不同,音是一样的,可她用惯了自己的琴,再者她也从不用仿琴。
不过,她也认出了这是顾娇的琴,因为琴尾那处被烧焦的地方太有标志性了,再就是琴身居然刻有伏羲二字,造假造成这样就有些过了。
她记忆犹新得很。
琴盒是她的。
她当然不会认为是顾娇贪图她的一把古琴,所以偷偷把二人的琴给换了,一定是那小太监弄错了。
“哎哟!你们昭国居然穷到要用烧焦的破琴了吗?”
说话的一名梁国的武将,梁国的地位本就在昭国之上,使臣们根本没将昭国放在眼里,嘲讽几句都算轻的了。
武将身边一名文臣附和:“若是昭国缺古琴,我们梁国可以为你们免费赠送几把!”
使臣们全都笑了,是哄笑。
瑞王妃气得想打爆他们的狗头!
庄贵妃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次的才艺其实是她向太子妃举荐的,还是当着萧皇后与后宫妃嫔的面,为的就是不给太子妃拒绝的机会。
她出发点是好的,希望瑞王妃在宴会上大放异彩,为他们这一脉争口气。
可气还没争呢,脸先给丢了。
“老三媳妇儿怎么想的?连把好琴都拿不出手了吗?”
庄贵妃气坏了。
萧皇后也气,别看她与宁王一脉斗得你死我活,可那是关上过门来斗,哪儿把脸丢到别国去的道理?
皇帝的脸色也沉了沉。
用一把破琴招待梁国使臣,闹笑话不说,还容易落人口实,原本梁国此行就是要来割昭国的肥肉的,这下有理由割得更猛了。
“奴婢去换一把琴来!”许女官说。
“迟了。”瑞王妃摇头,脸已经丢了,再换只会显得他们更怂、更丢脸。
瑞王妃闭了闭眼,也不管月影大人的弟子还愿不愿意与自家合奏,率先弹响了第一个音符。
只一个音符,就让在场众人愣了下。
无名是反应最快的,他见瑞王妃开始弹奏了,忙将笛子在手心拉风一转,放在唇边跟上了瑞王妃的节奏。
这首曲子是无名的恩师所创,无名早不知练习了多少遍,更别说他还占有乐器上的优势,怎么看也会是以他为主导。
因为和这把琴不熟悉,也因为思绪上的干扰,瑞王妃最初没有进入状态。
可渐渐的,她自己都被这琴声吸引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弹的琴?怎么能有这么动听的琴音?
伏羲的琴声一下子盖过了笛子的风头。
所有人的神色都不一样了。
萧皇后喃喃道:“这、这什么琴啊……你当初在梁国听到的伏羲琴有这么好听吗?”
太子妃年少时曾随昭国使团出使过梁国。
太子妃神色复杂地看着大殿中央的瑞王妃:“儿臣只是见过,并无荣幸听过。”
一曲作罢,大殿内死一般的沉静,显然是太动听了,众人还沉浸在瑞王妃的琴声之中。
忽然,梁国的亲王站起身来,率先为瑞王妃鼓起了掌:“精彩!精彩!”
接连两声是送给瑞王妃的,曲子虽好,可笛子所占的成分实在不多,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悠扬的琴声吸引了。
方才嘲笑瑞王妃的也不敢吭声了。
如果说这是一把破琴,那天底下只怕没有古琴不是了。
无名看看瑞王妃,又看看她面前的古琴:“我师父的月影伏羲琴都没这般琴优秀,敢问瑞王妃,这把琴是哪里来的?”
月影伏羲琴已是六国之内最完美的仿琴,比它更好,那得是什么琴啊?真伏羲吗?
若旁人这么说未必有什么分量,可无名是月影的嫡传弟子。
皇帝忽然就笑了。
老三媳妇儿,又给他长脸了。
总不能说是拿错了。
瑞王妃想了想,正色道:“问一位朋友借的。”
无名:“那位朋友是——”
瑞王妃:“抱歉,不能告诉你。”
无名拱了拱手,退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有了瑞王妃与伏羲琴的精彩表现,太子妃后面精心安排的曲目全都变得索然无味。
所有人都只记住了这把琴,以及弹奏这把琴的瑞王妃。
第236章 幼子
瑞王妃表现太好,连带着瑞王面子上也光,皇帝把老三叫过来,夸了他几句。
瑞王乐坏了。
所有皇子中,瑞王其实是看上去最不显眼的一个,论特殊,他不如大哥宁王;论贵重,他不如二哥太子;论聪明,他不如四皇子;论相貌,他不如五皇子。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个容易被忽略的皇子。
然而今年从大年初一开始,他貌似开始走运了?
“回去好生陪陪你媳妇儿,怀孕辛苦。”皇帝对瑞王说,完事儿了又嘀咕了几句,“谁安排她弹琴的?怀着身子的人累着了怎么办?”
庄贵妃笑了笑:“是臣妾的错,臣妾以后不会了。”
皇帝虽不赞同让老三媳妇儿怀孕弹琴,可不得不说,今日若不是这一出,还真长不了昭国的脸。
庄贵妃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果断承认了,至于说太子妃的功劳,她一个字没提。
太子妃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从策略上看,太子妃以瑞王妃作配,让梁国乐师出一出风头的做法无可厚非,这是待客之道,也是权益之术。
梁国高兴了,后续的谈判不就更容易了?
唯一是委屈了瑞王妃。
可作为皇家儿媳,这点牺牲的觉悟还是要有的。
可谁也没料到瑞王妃会拿出一把破琴,这无疑是在羞辱对方——让我给你作配是吗?好啊,你也就配我用这把破琴!
这个反转是谁也没料到的。
可更大的反转在后头。
梁国使臣的心跌宕起伏,真是好一出精彩的接风宴。
至于说古琴压了笛子的事,那也只有瑞王妃与无名这样的精通音律之人才懂,在其余人眼里,昭国拿出了如此优秀的曲目,那必须是十分看重梁国啊!
什么叫顶级盛宴,这就是!
宴会过后。
瑞王妃在许女官的陪同下往外走,皇帝今晚尽兴,难免喝多了些,瑞王先将他送回寝宫再去宫门外与瑞王妃会和。
刚走出麒麟殿,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瑞王妃请留步。”
瑞王妃转过身来。
抱着琴盒的许女官也停下了脚步。
来人是无名。
无名比在烛灯下看起来更年轻一些,可能初来乍到,在宴会上难免端着。出了宴会,他就放松多了。
他冲瑞王妃行了一礼。
六国之中,梁国与昭国的礼节是比较相似的,这可能是梁国朝昭国大量文化输出的缘故。
瑞王妃略一颔首,算作回了礼:“请问无名大人有什么事吗?”
无名一改在合奏前的傲慢,拱手客气道:“瑞王妃叫我无名就好。”
瑞王妃微微颔首。
听是听进去了,叫不叫就两说了。
无名看了看许女官手中的琴:“请问瑞王妃可否将这把琴卖给我?”
瑞王妃被他突然起来的要求弄得一怔,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我说过,这是我朋友的琴。”
她怎么能卖了朋友的琴呢?
这人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简直就是个无礼的要求!
无名不是不明白自己的要求很无理,但他真的很想要这把琴:“请瑞王妃代为转告,价钱好商量。”
瑞王妃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无名望着她的背影:“瑞王妃,在下真心求琴,请瑞王妃成全!”
瑞王妃不会做让顾娇为难的事,这是一把好琴,如果顾娇想卖,早就卖了。
隔壁就是女学,里头全是簪缨世家的千金,顾娇根本不愁古琴卖不出去。
“这个无名,真讨厌!”瑞王妃气呼呼地走掉了。
无名不甘地看着她的背影。
梁国的裕亲王夫妇也从殿内走了出来,见他对着瑞王妃大呼小叫,不由地微微蹙眉。
无名是梁国的宫廷乐师,深受梁国国君的宠爱,所以才有资格与他们随行,但要说政治结交他是半点儿也帮不上忙的。
他就是纯玩儿来着。
裕亲王正色道:“无名,注意自己的身份,这不是在梁国。”
无名转身,拱手行礼:“王爷,王妃,下官失礼了。”
“你刚刚在与瑞王妃说什么?”裕亲王妃问。
裕亲王妃是个端庄温和的女人,脾气没裕亲王这么冷。
无名道:“我想买瑞王妃手里的那把琴。”
裕亲王妃没问他怎么能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而是道:“你为何想要那把琴?”
无名说道:“我怀疑那是真的伏羲,但看瑞王妃的反应,她似乎自己都不知道。”
如果知道那是真伏羲,还会让下人抱着吗?
她对待那把琴,就像对待普通的古琴一样,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炫耀。
昭国其他人应当也不知道。
“你确定吗?”裕亲王妃问。
无名点头:“我确定,师父之所以能做出最好的仿琴,就是因为他见过真正的伏羲琴,也听到过伏羲琴的琴声,我那会儿还小,没进去,就巴巴儿地站在帘子外听了一曲,那琴声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裕亲王妃纳闷:“可是伏羲琴怎么会被烧了?还有那伏羲二字。”
无名想了想,揣测道:“那两个字应当是后面刻上去的,至于为何会烧黑了一块……我也不明白。”
难道是有人拿伏羲琴当柴火烧了吗?
不会这么败家吧?
裕亲王妃看向裕亲王:“难道瑞王妃认识伏羲琴的主人?”
裕亲王蹙眉:“不知道啊。”
他看向无名,“你见过伏羲琴的主人吗?”
无名遗憾摇头:“我没见过,师父见过,还画了不少对方的画像,只是师父一直将那些画像视若珍宝,不允许我们任何人偷看。”
裕亲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无名摊手:“反正我是不知道。”
裕亲王头疼。
如果真的是伏羲琴的话,那他倒是很动心的。
谁都知道梁国国君好音律,若是能得到伏羲琴,一定能讨国君的欢心。
裕亲王妃看了看丈夫,拉住他胳膊,轻轻摇头:“不可硬来。”
裕亲王的神色瞬间温和了下来,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夫人放心,我不会硬来的。”
裕亲王妃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能听伏羲琴一曲已是缘分,还是不要去打扰人家了。”
“你不也喜欢琴吗?我买来送给你!”不给国君了!裕亲王疼媳妇儿是出了名的。
裕亲王妃摇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
裕亲王握住媳妇儿的手:“行,都听你的!”
无名一脸懵逼,不是,王爷,你这么没原则真的好么?
裕亲王妃点点头,又道:“时辰不早了,回去看看茗儿怎么样了。”
茗儿是裕亲王夫妇的儿子,今年十岁,也跟着来了昭国。
其实这不是裕亲王夫妇第一次出访昭国了,早在五年前二人便来过,那时裕亲王妃还怀着身孕。
是半路才发现有了身孕,送回去也来不及了,再者裕亲王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二人在昭国小住了一段日子,使臣都走了,二人仍住着,就是打算生完孩子做完月子再回梁国。
四年前裕亲王妃在昭国生下一子,不过据说生下来就夭折了。
如今这个叫茗儿的孩子是夫妇二人的幼子。
失去过一个孩子,对待这个孩子就格外宠溺了些。
上次来昭国时没带他,这次带上了。
索性这孩子也争气,别看他才十岁,却是个天资聪颖的小神童,四书五经都学完了,算学也十分优秀。
唯一就是太娇气了些,身子骨有些弱,这不前几天裕亲王带着他在外头跑了会儿马,转头就开始咳嗽。
裕亲王:“你别担心茗儿,他一会儿就好了。”
裕亲王妃:“你以后不许再带着他跑马,风多大。”
裕亲王:“知道啦知道啦!”
夫妻二人的声音渐远,无名叹了口气,也跟着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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