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快了,说是再有几日就能到。”魏公公笑着说道。
皇帝幽怨地看了看他:“你上次也这么说的!”
魏公公讪讪一笑:“那不是……遭遇大雪封山,突然走不了了吗?”
回来的天气比去时更冷了,大雪封山的次数也更多了。
原本按照大军急行军的速度,二十号就能抵达京城的,可一日拖一日,把小年都拖过去了,仍是不见大军的影子!
皇帝颓然地瘫坐在椅背上:“小神医再不回,母后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理朕了。”
皇帝错了,娇娇回不回,庄太后都不想理这个傻儿子了!
竟然把她的娇娇弄到边塞去了!
她当初是怎么没用被子捂死他的!
碧水胡同那边,一家人也是盼顾娇盼到度日如年。
顾娇离开的当晚他们都睡下了,是第二天萧珩才将顾娇去了边塞的消息告诉他们。
姚氏差点当场晕过去。
边塞在打仗,她的女儿怎么去了那种地方?
顾琰习惯了顾娇的存在,突然她走了,顾琰只感觉自己是被人砍了一半带走了。
顾小顺也很担忧和难过。
他从小与顾娇一块儿长大的人,他与顾娇相处的日子最长,分开的时候最短,因此几人中,其实属他最不习惯。
小净空一觉醒来,发现顾娇不在了,差点哇哇大哭,随后他就看见了顾娇留给他的信,再随后他把眼泪统统憋了回去。
娇娇不在京城,他哭了也没用。
他要把小眼泪留着,回来了哭给娇娇看。
萧珩如今在翰林院与刑部同时任职,刑部的消息比翰林院灵通,但凡前线有什么动静,刑部都能与兵部最先知晓。
说是公务所需也好,说是私心也罢,萧珩这两月在刑部的日子多过于翰林院,他拆开了不知第几封信函。
“又大雪封山了吗?”
邢尚书一边写着奏折,一边问一旁在一旁整理信函的萧珩。
萧珩将信函收好,语气如常地说道:“嗯,在沧州一带耽搁了。”
邢尚书蹙了蹙眉,说道:“沧州离这儿少说七八日的距离,年前大军怕是回不来了。”
后日就是除夕,就算大军马不停蹄也赶不回京城了。
萧珩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飞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边关苦寒,硝烟弥漫,京城却未受到战火的影响,大街小巷,贩夫走卒,商铺林立,人群络绎,繁华似锦。
碧水胡同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窗花与对联,他们家也贴了。
今年林成业与冯林都回了幽州过年。
家里人不少,却依旧让人感觉冷清,不知是因为少了他们俩,还是因为少了顾娇。
小喇叭精不再叭叭叭了,姑婆也不找街坊邻居打牌了,姚氏的小儿子三个月了,却乖乖的,不哭也不闹,活像是家没有小奶娃似的。
小净空站在门槛内,一双小手臂伸直了飞在身后,小身子扑棱出去,小脑袋朝着两边的巷口望呀望。
娇娇。
他要娇娇。
门口传来马车的声音,小净空兴奋得迈着小短腿儿奔出去,哒哒哒地跑了一阵才发现回来的是坏姐夫。
小净空的小脸一沉,失望地说道:“怎么是你?”
萧珩走下马车,点了点他脑门儿:“怎么不是我?”
“哼。”小净空撇过脸。
“走了。”萧珩对他说。
小净空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三回头。
萧珩走在前面,不回头也知道他在干嘛:“别看了,娇娇今天不会回来。”
小净空问道:“为什么?”
萧珩道:“大雪封山了,大军走不了。”
小净空:“那娇娇明天能回吗?”
萧珩:“不知道。”
小净空:“后天呢?后天是除夕,我的生辰,娇娇能赶回来和我一起过吗?”
萧珩“你又不是除夕生的。”
小净空叉腰跺脚:“方丈说我的生辰是除夕!那就是除夕!娇娇给我过的生辰也是除夕!”
萧珩笑了,没与他争辩,而是停下脚步,揉了揉他长了些许头发的小脑袋:“进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小净空便坐在了门槛上,他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得自己都成了一个小雪人,还是没等到娇娇回来。
顾琰走过去,将小家伙牵了进来。
过了今晚子时就是除夕了,大军依旧被围困在沧州的雪山中,这个年注定是回不来了。
夜里,一家人坐在堂屋烤火。
忽然前院传来敲门声,几人齐齐一怔。
“娇娇!”小净空第一个冲出去。
然而来的并不是顾娇,而是周阿婆,她是来送饺子的。
“谢谢周阿婆。”小净空礼貌地接过篮子道了谢。
他提着篮子回了堂屋。
刚坐下,院门又被人敲响了,这次是顾小顺冲了出去。
顾琰也想冲的,奈何他是个小病秧子,跑不过他俩!
可惜这回也不是顾娇,是六婶儿,六婶儿是来送春卷的。
当院门第三次被敲响时,是暗卫甲冲了出去,他接收到了来自小主子的眼神杀,要么抢门要么死!
哎呀好残忍!
“……赵大爷,多谢您了!”
暗卫甲拎着一篮子鸭蛋回了堂屋。
所有人齐齐叹了口气。
院门是虚掩着的,顾娇回自己的家并不需要敲门,所以其实众人清楚地知道来的不是顾娇。
只是他们依旧会忍不住去期待。
“都去睡吧。”萧珩对众人说。
众人心事沉沉地回了各自的屋。
看来这个除夕,娇娇是真的回不来了。
萧六郎将堂屋收拾了一下,他暂时不困,便去书房看了会儿书,依旧是那本燕国的国书,他看了快一半了。
只是今晚他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
除夕对他来说曾是人生最重要的日子,是他来到世上的日子,也是他“死于”那场大火的日子。
很巧,都是子时。
萧六郎看了眼墙壁上的沙漏。
又到子时了。
他合上手中的书册,来到了寂静的院子,看着那个顾娇亲手扎的秋千,怔怔的有些出神。
咚!
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院门上。
萧六郎回过神来,蹙眉看了看,迈步朝院门走去。
房嬷嬷临睡前将院门插上了,萧六郎顿了顿,将门闩拿了下来。
他拉开朱红色的院门,一股凛冽的风雪猛地灌入。
而这漫天风雪后,一道身着青衣小身影靠墙横坐在门槛上,一只修长的腿屈着,捏着马鞭的手搁在膝盖上。
她的青丝被风雪吹乱了,嘴唇也干裂了,满身风雨,风尘仆仆,形容有些狼狈。
她脱力地靠着墙角,大口大口地喘气。
仰头用她那双被风沙弥漫过却依旧清澈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弯了弯唇角,说:“生辰快乐啊,萧大人。”
第524章 深夜温情
她说这话时胸口微微起伏着,尽管竭力平复呼吸,却依旧上气不接下气,可见这一路是有多拼了命的在奔波。
她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所以才会撞到门板上,发出那一声咚的声响。
她自是不愿叫萧珩瞧出自己的狼狈来,于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坐在硬邦邦的门槛上,靠着冷冰冰的墙角,她却丝毫不知她的疲倦早已写在了她的脸上。
饶是如此,她看向他时,眼底也依然闪着光。
风雪天地间肆掠,寒风呼啸凛冽。
萧珩的心口却仿佛被一股滚烫的热浪所充斥,血液急速奔涌,呼吸却屏住。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狼狈的小身影。
济城大雪封山,十万大军停滞不前,然而她孤身一人翻山越岭,冒着疾风寒雪赶在他生辰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萧珩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这一刻竟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他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甚至有点儿发疼。
他什么也没说,可他的眼神又分明什么都说了。
一个他自己都不在意的生辰而已。
为什么要赶回来?
为什么不乖乖地等着风雪过去?
为什么不与朝廷的大军一起?
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不过是他不在意的东西,有人替他在意了而已。
萧珩心中动容,面上并无任何情绪变换,他迅速脱下外袍,蹲下身来将带着他体温的外袍裹在了顾娇的身上。
顾娇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温暖包围,与温暖随之而来的是独属于他的男子气息与幽香。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一丝被冻僵的小鼻音道:“你真香。”
萧珩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小鼻尖:“你都冻成这样了还闻得出我香不香?”
“嗯,就是香!”顾娇笃定地说。
萧珩原本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想着她这一路的风险与艰辛,心情有些复杂与沉重,可让她这么一打岔,倒是哭笑不得了。
萧珩将她放在腿边的红缨枪拿进来,又把她的小背篓解下来,一手绕过她后背,一手绕过她后膝,将她轻轻地抱了起来。
“我可以走。”顾娇说。
没忘记他的腿还瘸着,在家时,她连小净空都不让他抱的。
“我也可以走。”萧珩说。
顾娇眨眨眼看着他。
萧珩抱着她站起身来,她能感受到他臂弯的力量,比她离开京城时强劲了些,更多了几分成年男子的力道。
顾娇又看了看他的腿脚,意外地发现他走得很好。
顾娇咦了一声:“你的脚不瘸了?”
“没有。”
某人一秒变回小瘸瘸。
其实早好了,在与信阳公主解除误会打开心结后第二天他便能行走自如了,他原本打算在她的生辰之日给她一个惊喜,奈何某个丫头转头就跑了。
很好。
是要付出代价的。
顾娇离开京城时是秋季,穿的并不多,而今已是深冬,一身棉衣加身竟然也没重多少。
萧珩抱着她的胳膊紧了紧。
家里的小家伙三个月了,不吃夜奶了,奶娘也就没必要再住这边,姚氏带着小家伙搬回了原先的屋子,东屋给顾娇留着了。
玉芽儿每日都来打扫,被褥都换了新的。
萧珩将人抱进屋,放在铺了垫子的椅子上:“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烧个炭盆来。”
说罢,他转身去了灶屋,在灶膛里点了稻草与干柴,烧着后他将银炭放了进去。
这些银炭是宫里送来的,全是上等的无烟炭,很容易点着,亦十分耐烧。
等银炭燃烧的功夫,他往锅里倒了水,煮了一碗青菜鸡蛋面,并切了几片腊肠与腊肉。
等银炭烧好时,面条也煮好了。
他将面条端去了东屋。
顾娇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这已经不是累坏,而是精疲力尽了。
萧珩轻轻地摸了摸她额头,不烫,他稍稍放下心来,说道:“先吃点东西再睡。”
“嗯……”顾娇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确实饥肠辘辘的。
她打了个小呵欠,夹了一筷子青菜喂进嘴里。
然后,她一个激灵,整个人都醒了!
萧珩将火盆端进来后才记起来外头还有一匹马,他又去将马儿牵了进来,拴在老祭酒那边的马棚里。
他的动作很轻,没惊醒任何人。
他回到东屋时,就见顾娇已经没有丝毫瞌睡了。
没办法,相公的黑暗料理实在太提神了,效果堪比风油精。
顾娇看着自家相公那张俊脸,秉承着秀色可餐的原则将一碗味道一言难尽的面条吃完了,一滴汤汁也没剩下。
萧珩给她倒了一杯解腻的温水:“这一路可辛苦?”
“不辛苦,我又不是去打仗的,我只是去做大夫!”
话音刚落,哐啷一声,一把匕首自她袖中掉了出来。
——陈国容家的匕首,月古城的战利品之一。
顾娇眨了眨眼。
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面不改色地弯身去捡匕首。
又哐啷一声,一支袖箭掉了出来。
——唐家弓箭手的暗器,唐岳山的贴身宝贝之一。
她脸不红心不跳,淡定从容地将袖箭也捡了起来。
刚把箭与匕首放在桌上,不小心碰到了小背篓,小背篓往桌面一倒,里头的东西哗啦啦地掉了出来。
飞镖、战斧、流星锤、九节鞭……
萧珩的眼神变得很危险。
顾娇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说是我捡的你信吗?”
萧珩:“呵。”
“我有东西送给你!”顾娇一秒转移话题,从小背篓里掏出了一个用布帛紧紧抱着的东西,递给他道,“打开看看。”
萧珩还想追究一下她上战场的事。
原本他以为她去边关只是去救落入敌手的老侯爷,可看她这副好似把陈国大军都给打劫了一遍的样子,分明没少上战场。
顾娇才不给他机会追究呢,她果断打开包袱,将一本散发着历史气息的册子递到他面前。
萧珩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
那本册子上赫然是前朝的文字。
本朝文字是根据前朝文字演化而来,字体与释义上都有了些许不同。
顾娇将册子翻开。
萧珩定睛一看,上面全是皇甫家的名字,他眸光顿住:“前朝玉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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