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房门,才说了一个字便噎住了。
这这这这……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小煤炭是谁呀?
“相公,你忍着点,马上就好了。”顾娇蹲下身给萧珩包扎完伤势,他的伤势主要集中在左臂与左脚。
左臂是被鞭炮扎伤的,已经从手到肩膀让顾娇缠成木乃伊的胳膊了。
至于他的左脚则是被木杆子砸倒摔伤的,顾娇把人扶起来坐在了石凳上,他当时没走路,因此没立刻察觉。
是被炸了要回到马车上时才发现自己的脚其实也崴了。
然后还有一点擦伤刮伤什么的,顾娇也给缠好做了制动。
——俨然也是一条木乃伊的腿了。
花夕瑶的身子抖了抖。
顾大夫,人家道歉要诚意,你这道歉要人命啊。
顾娇用轮椅将萧珩推回了碧水胡同。
夜深人静,喧闹的胡同只剩下脚步声与轮椅咯吱咯吱的声音。
家里人都睡下了,坏姐夫不在,小净空果断抱着小枕头去爬皇甫贤的床了。
他们家因为多了皇甫贤的缘故,门槛都做了改动,轮椅十分容易推过去。
顾娇把人推到西屋的门口。
想到今晚发生的事,她怪抱歉的,说好的哄他呢,怎么反而弄成这样了?
她想了想,弯下身,在他耳畔轻声说:“其实,我还准备了一个惊……”
喜字未说完,萧珩毅然用右手推着轮椅进了屋,他转过轮椅,合上房门,插上门闩,一气呵成!
随后他又转了过去,靠在轮椅上捂住胸口长舒一口气:“呼!”
不能再惊了,再惊命没了。
顾娇抓了抓脑袋。
这到底是哄好了还是没哄好?
“那……相公,晚安。”
她对着西屋的门道了声晚安,转身回了东屋。
顾娇入睡很快。
自从顾家的梦境后,顾娇已经有小半年没做过梦了,然而今晚她的梦境又来了。
她以为自己又会梦见什么身边的人,结果却是不相干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或者确切地说,她压根儿没看清楚那些人的样子。
那是一场可怕的暴雨,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导致山体滑坡,并且出现了泥石流,山脚恰巧有个村子,整个村庄都被淹没了。
或许因为是天灾的缘故,不存在受人为的影响推迟或提前,它就发生在后天的子夜。
若是白天兴许还有人能警觉,可半夜都睡着了,村庄里当真是一个人都没能逃出来。
顾娇醒来后直接去了萧珩的西屋。
萧珩刚醒。
男人大清早醒来都会有个羞羞的现象,尤其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
一般这种情况,萧珩都会淡定地等它偃旗息鼓了再掀开被子下地。
哪知顾娇突然就敲门了:“相公,你起了吗?我有事对你说。”
萧珩看了看自己耀武扬威的,心里一阵慌乱:“等、等下!”
“相公,事情有点急。”顾娇说道,“我进来了。”
萧珩手足无措,慌乱中他抓了个枕头盖在自己腿上,一本正经地望向门闩。
门门门、门闩!
难道要去给她开门吗?
那岂不是——
萧珩看看门闩,又看看遮住那里的枕头,起来就露馅儿了,不起来又给她开不了门——
咔!
门闩直接掉了。
顾娇一脸无辜:“我不是故意的!”
萧珩嘴角一抽,转过脸小声嘀咕:“差点忘了她是什么身手,我居然还担心她开不了门……”
顾娇迈步入内,在床边看着他:“你的伤势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很疼很不舒服?”
萧珩不着痕迹地压住腿上的枕头,一本正经道:“没,没有,对了你方才说什么事很着急?”
顾娇直言道:“平乐府城要下暴雨了,有很大的可能会引起山体滑坡与泥石流,届时附近的村庄会有危险。”
“平乐府城远在百里之外,你怎么知道那里会下暴雨?”萧珩知道她懂得观测天象,但也不能观测那么远不是吗?
顾娇想了想,道:“我说我是梦到的你信吗?”
萧珩:“……”
顾娇拿出一张昭国的舆图,指了指天灾发生的地方:“就是这里。”
萧珩蹙眉,沉吟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入宫禀报陛下,让他尽快派人通知村子里的人撤离。”
顾娇道:“午时便会开始下雨,要赶在明晚子时之前。”
那是山体滑坡出现泥石流的时间。
顾娇又道:“最好用飞鸽传书。”
人赶过去,半路会碰上暴雨。
“好。”萧珩应下。
虽不知她是怎么观测到的,但萧珩信她。
顾娇把舆图收好,准备离开,临走前她忽然看了萧珩盖在腿上的枕头一眼,云淡风轻地说道:“生理现象而已,没什么好遮掩的。”
萧珩眸光一颤。
顾娇:“别给压坏了。”
萧珩:“……!!”
……
吃早饭时,全家都知道了萧珩的伤势。
萧珩说自己是意外摔伤的,家里竟然个个都不惊讶。
毕竟他倒霉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最近还在纳闷怎么萧珩许久不倒霉了,是不是转运了?
众人看着他齐齐点头。
这就对了,还是熟悉的六郎。
早饭过后,萧珩坐上刘全的马车入宫。
走到半路,碰上了出门采买的玉瑾。
玉瑾并不知萧珩是入宫有急事,她认出刘全后叫住了萧珩的马车。
“小侯爷。”
两辆不同方向的马车停在了街道上,玉瑾掀开帘子,对萧珩道,“这么早就去上值吗?你的胳膊怎么了?还有你的腿?”
萧珩的胳膊与腿上都缠着厚厚的布条。
萧珩不甚在意道:“我没事,摔了一下,我入宫见陛下有事禀报。”
玉瑾心疼道:“你都伤成这样还是不要去了,我去禀报公主。”
信阳公主去见陛下也一样的。
萧珩道:“来不及了,平乐府城要下暴雨了,极有可能会导致山体崩塌,要赶紧把山脚的村民撤出来。”
玉瑾的眉心一蹙:“平乐府城?那不是梁王的封地吗?”
萧珩点头:“没错。”
玉瑾脸色一变:“遭了!”
萧珩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玉瑾拽紧了车窗:“侯爷去平乐府城了!”
萧珩知道宣平侯走了,但不知他是走去哪里:“他去平乐府城做什么?”
“他……”玉瑾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他去刺杀老梁王!”
萧珩的脸色也变了,山体滑坡的地方就处在通往梁王府的必经之路上!
第605章 逆天改命
“公主!不好了!”
朱雀大街,玉瑾下了马车,提起裙裾直奔信阳公主的屋子。
信阳公主正坐在窗前练字,她这次从情绪里走出来得比以往要快,才一日功夫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做自己的事了。
她一边练字,一边轻声问道:“大清早的,什么事这么慌张?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玉瑾忽然有些犹豫,她到底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公主啊?
她追随公主多年,公主才是她的主子,宣平侯就是个与公主搭伙的陌生人。
可怎么说侯爷也是为了公主才去刺杀梁王的,万一侯爷有个好歹,公主的心里也会背上一分愧疚的吧?
信阳公主道:“究竟什么事?是不是你家里人又来找你了?”
玉瑾是信阳公主身边的红人,娘家人不怎么靠谱,时不时来找玉瑾打点秋风。
玉瑾把心一横,说道:“不是玉瑾家里的事,是侯爷!侯爷出事了!”
信阳公主握笔的手一顿,淡淡问道:“他出什么事?”
玉瑾焦急道:“侯爷不是去梁王的封地了吗?适才我碰到小侯爷,小侯爷说梁王的封地要发生天灾了,就发生在侯爷的必经之路上!”
哗的一声,信阳公主的毛笔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墨迹。
长街之上,刘全望向马车的帘子,方才玉瑾与萧珩的话他全听见了。
宣平侯是个不着调的,但他竟然胆大包天到连先帝的叔公也敢去杀,这是令刘全意外的。
老实说他对个中缘由感到好奇,只是眼下不是满足他好奇心的时候。
“六郎啊,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虽已知悉他的小侯爷身份,可他仍习惯了称呼了他六郎。
怎么办?
这是横在萧珩面前的一个巨大难题。
此去梁王封地本就路途百里,而宣平侯昨夜便已然出发,从他的脚程上算,若不尽快阻止他,他恰巧会赶上山体滑坡与泥石流。
每耽搁一分都是凶险。
尤其飞鸽传书根本通知不到他,那是用来解救村民的。
各大驿站之间有飞鸽往来,虽有一定的失误率,譬如信鸽被人射杀了或是半路被猛禽吃掉了,不过眼下似乎也只剩这个法子最快最便捷。
飞鸽碰上暴雨天也是不便飞行的,因此必须赶在暴雨发生前抵达驿站,并且要留出充裕的时间通知府衙、以及由府衙带兵前去疏通村庄的百姓。
一边是宣平侯,一边是村庄的村民。
刘全进不了宫。
若是让刘全折回去找顾娇,再由顾娇入宫将即将到来的灾情禀报皇帝,一来二去要耽搁至少半个时辰的救援时间。
况且还并不确定顾娇究竟在不在家里,兴许她去医馆了,又兴许她去出诊了。
他直接入宫是最快解救村民的办法,但这么一来,就耽搁了去寻找宣平侯。
他要在自己的亲生父亲以及毫无血亲的上百村民之间做出选择。
“六郎……”刘全唤他。
萧珩捏紧的拳头隐隐发抖:“入宫!”
距离下雨只剩不到两个时辰了,信鸽要赶在那之前抵达平乐府城的驿站!
华清宫,皇帝见了萧珩。
“你怎么知道平乐府城要下雨了?”皇帝疑惑地问。
萧珩自己都不清楚顾娇为何能观测出远在百里之外的天气,自然不会讲出来徒增皇帝的疑惑,何况眼下也不是探究顾娇能耐的时候,重点是解救那些可能会被埋在泥石流的村民。
萧珩道:“我遇到了一个从平乐府城过来的商人,他说平乐府城这两日格外闷,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他还说,他路过溪水村附近的官道时,险些被山坡上滑下来的石块砸中。我在翰林院的书籍上看到这是山体松动的迹象,若果真遭遇大雨,势必引起山体滑坡,届时,山下的村民就惨了!”
也亏得他在翰林院学习了不少地理志,不然还编不出如此合理的解释。
见皇帝陷入沉思,萧珩正色道:“陛下,溪水村一百多条人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皇帝的神色凝重了起来:“若你的推断是真的,那么昭国这一年来,又是战祸,又是天灾,是上苍在预警什么吗?”
萧珩忙道:“陛下,救人要紧!”
皇帝叹了口气:“知道了,朕这就派人去平乐府城。”
萧珩正色道:“人只怕赶不及,陛下不如做两手准备,信鸽先行!”
皇帝采纳了萧珩的意见,叫来何公公,让他即刻去办。
从华清宫出来,萧珩坐上了自家的马车,随即他问刘全道:“刘叔,让你换的马都换好了?”
“换是换好了,都是禁卫军里速度最快的战马,不过……”刘全担忧地看了看萧珩的胳膊腿儿,“你伤成了这样,不便赶路,还是我去吧!你若是觉得我追不上,派刑部的官兵去也行,要不就去找太后与皇后,让她们派几名大内高手!”
萧珩摇头:“你们拦不住他。”
宣平侯是个倔脾气,他一旦下定决心去做的事,山崩海啸都拦不住。
何况告诉他山要塌了,他就会信吗?
他不会信的。
他也不怕。
怕就不是宣平侯了,怕就打不了那么多仗、也干不出要去刺杀先帝叔叔的事了。
“可是、可是侯爷不是昨日便离开京城了吗?咱们追得上吗?”刘全倒不是在找托词不去,他是希望他自己去,让萧珩留下。
萧珩用右手拿出舆图,看着上面的路线道:“山路崎岖,就算是他的坐骑一日也最多能行六十里,今日午时他会走完一半的路程,进入平乐府城的辖区,但接下来会有一场暴雨,暴雨将大大拖延他的速度。我们从京城出发是不会遇上大雨的,速度快一点,今晚能进入平乐府城。那样,我与他的距离就不远了。”
刘全哎呀一声道:“不远是不远,可一进平乐府城便有暴雨,就算距离不远也未必追得上呀,封地的暴雨又不是只拖延他一个人的速度!”
萧珩单手收好舆图:“你说的都在理。”
但他还是要去。
刘全又气又心疼:“得,我总算明白为何没人拦得住宣平侯了,也压根儿没人拦得住你,你们父子俩……一根筋!”
一个是受了伤还要去杀人,一个是受了伤还要去救人。
萧珩眸光一凛:“出发!”
……
午时过后的平乐府城像是被骤然打翻了的水盆,倾盆暴雨哗啦啦地砸下,官道上的行人纷纷开始躲起雨来。
原本没什么生意的小茶棚顷刻间被挤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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