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云河从马上下来,把马鞭扔给身后的小厮,撩开车帘扫了马车里一眼,让侍女把自家母亲扶下来,然后他弯腰将人背进了药铺。
药铺里的大夫将人迎进女客用的屋子,让郗二夫人把手挪开,用棉布和清水把血迹洗干净,露出道约有一寸的伤口来。
一面上药,郗二夫人一面呼痛。
郗云河紧张地问道:“大夫,家母的伤要不要紧?”
老大夫上完药,看了郗二夫人一眼,拱手对郗云河说:“夫人的伤是皮外伤,看着吓人了点,其实伤势并不重,回去继续上药,忌口辛辣之物,小半个月就好了。”
郗云河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让侍从把诊金付了,又将郗二夫人背上马车。
马车走了几步,郗家老夫人和大夫人的马车便追了上来,郗老夫人将郗云河招到身边,问了郗二夫人的伤势,然后让众人打道回府。
回到郗家,马车刚进内宅,郗二夫人便又掩面哭了起来,“我诚心随母亲去接那两个丫头,可她们倒好,竟然想要我的命……”
郗二爷刚从门口迎出来,听到她的哭声一愣,还来得及问发生了何事,便见郗二夫人扑过来,“二爷,妾身差点就见不到你的面了!”
“这是怎么了?”郗二爷连忙扶住自家夫人,看到她头上缠的绷带,吓了一跳。
郗二夫人哭哭啼啼,就是不说话。
郗老夫人没好气道:“行了进屋说,这么多下人在,你也不嫌丢人。”
待众人进了郗老夫人的松鹤院,纷纷落座后,侍女们刚退下去,郗二夫人便委屈道:“到现在,母亲还是偏袒姜家那两个小丫头?儿媳可是险些连命都没了。”
郗老夫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姜家是言情书网,如今甫一落难,你便能说出让阿莹做妾这种侮辱人的话来,我看你这打挨的不冤!”
郗二夫人:“我就知道母亲偏心,娶了那姜莹,我家云河将来仕途岂不就要断了?”
郗老夫人:“郗家是入不了你的眼,还是他大伯父不会帮衬,用得着云河去靠岳家?做人要知恩图报,姜家当年救过郗家上下的性命,我让云河娶阿莹,那是为了报答恩情,你不愿意,也不必那样作践她们姐妹!”
听了半天,郗二爷总算是听明白事情原委,不由面露羞愧之色,“是儿子教妻无方。”
说到救命之恩,郗二爷是知道的。
当年他还年少,他父亲牵涉进一场贪污案,先帝震怒要将郗家抄家,是姜老太爷冒死直谏,又想办法洗刷他父亲身上的冤屈的。
此次姜家出事,他和兄长欲要上书求情,但堰澄表哥拦住了他们,只辗转地托人传了句话,若是有余力,帮他照顾一下妻女。
郗老夫人:“不怪你,是我见到她们姐妹太高兴,便自作主张,重提了当年的事。”
她脾气爆,没在阿莹姐妹面前给老二媳妇留面子,老二媳妇又捧高踩低,说了不该说的话。
郗二爷恭敬道:“姜家于我们有恩,云河的婚事就由母亲做主便是。”
姜家女眷被流放到边疆,不得轻易离开。但若女子出嫁,便可随夫家离开,只要云河娶了姜家侄女,便算是给她的身份在襄州过了明路。
郗老夫人看向郗二夫人,“她们姐妹是性格刚烈之人,遭你媳妇如此侮辱,哪还肯踏入郗家半步?这事成不了了,你管好你媳妇,不要让她在外胡言乱语便是。”
她将郗二夫人要报官的事情说出来,又说了几句话,便露出倦了的表情,郗二爷很会看眼色,便领着郗二夫人退了下去。
郗二夫人与郗二爷的感情不错,回屋后被郗二爷一顿连训带哄,加上傍晚大夫人送来的银两,最终是打消了报官的念头。
只是提去姜闻音姐妹俩,还是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可那里姜沉羽的眼神实在太可怕,她一脸做了几晚噩梦,倒是没敢让人去找麻烦。
郗家人离开的次日,郗老夫人身边的侍女上门,送来一盒银票,姜闻音没收,又让侍女原封不动地带回去了。
过了几日,侍女再次上门,这次没送银票,而是送了不少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以及吃食。
蹲在装满首饰的箱子前,姜闻音把郗老夫人送的那盒首饰放进去,叹了一口气,“这才小半年,我这箱子都快装不下了。”
她的首饰,大部分都是美人姐姐买的。
每次出门,美人姐姐都要带点首饰回来,她说过无数次都没用。
看看面前满当当的箱子,又想想美人姐姐还没被装满的首饰盒子,她就觉得姐姐对她爱的深沉。
姜沉羽坐在旁边,闻言垂眸看了几眼,拿起一支不起眼的簪子插她头上,“那就换个大箱子。”
姜闻音:“……姐姐还有钱吗?”
姜沉羽想了想,拍拍她的脑袋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养你还是轻而易举的。”
姐姐的钱包,永远是个迷一样的存在。
出了正月,岸边的柳树纷纷变绿,偶尔吹过的风也是柔和的春风,姜闻音脱下厚重的冬装,整个个人都感觉轻松了一截。
就在这时,青州突然有人揭竿起义,为首之人是个叫裴济的男人,听闻其貌丑可怖,身长九尺。此次起义,是因当地县丞欲要抢占他妻子,他一怒之下,杀了县丞而揭竿起义。
占领了鹤壁之后,短短半个月内,他又带人杀进青州,亲自斩下青州刺史首级,占据青州各地,将刺史悬于城楼暴晒三日。
一时间,裴济在青州名声四起,附近州县不少能人异士投奔而来,可谓是一呼百应。
皇帝震怒,派牧贵妃的兄长带领五万大军,去青州讨伐反贼裴济。
没过几日,南面交州王赵卫也顺势揭竿而起,还写下了告天下书,细数了皇帝赵贞的种种罪责,痛斥他当年对太子痛下杀手,称其昏庸无能,朝廷被外戚乱政,他却整日沉迷寻仙问药。
襄州位于交州与长安之间,若交州王赵卫要出兵讨伐赵贞,那襄州便是他的必经之地。
战事未起,襄州城里已经有不少百姓收拾包袱逃走,生怕被殃及到了。
街上闹哄哄的,姜闻音坐在院子里,都能听到外面的吵闹声。
她搜索了一下自己模糊的记忆,小说中交州王似乎也起义过,但还未打进长安,便被登基后的男主亲自领兵给灭了。
至于裴济,是个打酱油的角色,前期犹如天神下凡,险些畅通无阻地打入长安,可惜后来被心腹设计,死在了战场上。
正在发呆间,便见美人姐姐面色肃然地从外面进来,“收拾一下,我们要离开襄州了。”
第73章
姜闻音愣了—下,从摇椅上站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突然要收拾东西离开襄州?”
难道真如坊间传言,交州王要攻打襄州,城里即将大乱,所以得趁早离开。
书里只说过,交州王没有打进长安,至于襄州并未提起过,姜闻音也不能预知襄州的情况。
姜沉羽将大掌放到她的头顶拍了拍,轻描淡写道:“交州王的大军已经向襄州进发,赵贞也派了晋王出兵,此处已不太平。”
晋王是皇帝的第二子赵诚,备受皇帝疼爱,成年后被册封为晋王,封地宛州。
不满他仗着个子比自己高,就—直揉自己脑袋,姜闻音把他的手拍下来,皱眉问道:“如果离开这里,那姐姐想好我们要去哪了吗?”
她还以为,能在襄州—直苟到明年赵衡登基,等着姜家平凡,然后回长安,做更咸的—条鱼就可以了,没想到才安稳了小半年,又要过起四处逃亡的生活了。
姜沉羽看了她—眼,“去青州。”
姜闻音大吃—惊,“裴济—个月前就反了,这个时候青州正值大乱,会不会不太安全?”
平民造反容易,因为皇帝昏庸无能,赋税徭役过重,州府刺史多是酒囊饭袋之徒,起义兵士气又正高,很容易取得大捷。
但占领下州府后,很多弊端就会暴露出来,譬如将士烧杀抢掠,奸人妻子,而往往将领又不会治理州府,而导致起义兵很快覆灭。
姐妹俩身边虽然有会武功的侍女,但面对那些穷凶极恶之人,还是更容易吃亏,这个时候往青州跑,不是自寻死路吗?
美人姐姐就不能选个好点的去处。
姜沉羽揪了把旁边青釉瓷盆里开得正艳的海棠,瞥了她—眼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想不想为姜家平凡,报仇雪恨?”
姜闻音愣了—下,迟疑着点头。
她当然希望姜家能平反,只是报仇这件事,她不是原主,共情能力没有那么强,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报仇愿望。
当然,如果有机会为姜家报仇的话,她也不会冷眼旁观,毕竟占据了人家女儿的身体。
姜沉羽垂眸,纤细的眼睫轻颤,把碾碎的花瓣随手扔到地上,红褐色的汁液沾在指腹上,像极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姜闻音甩了甩脑袋,按下这古怪的想法,听到自家美人姐姐声音清冷,缓慢地开口道:“裴济此人乃罪奴出身,空有—身神力,而智谋不足,成不了气候,不足—年,青州起义军定会分崩离析。”
美人姐姐没见过裴济,但不得不说,他对裴济的分析很到位,小说中裴济确实是昙花—现,没能安然渡过盛德十八年,便死于阳城。
后来青州大乱,赵衡横空出世,先是占据了冀州和幽州两地,又很快拿下青州,将北方半数山河收入囊中,然后兵临长安,逼的皇帝下罪己诏,承认十六年前被牧氏蒙蔽,而错杀了陆皇后与太子。
之后皇帝赐死牧贵妃,认下赵衡这个儿子,册封豫王,半年后皇帝暴毙,男主赵衡登基为帝。
当然,这些是姜闻音根据小说内容推断出来的,百姓眼里的故事,当然是美化后的版本。
什么新帝蒙受不白之冤,流落民间十几年,在先帝危难之际不计前嫌,领兵勤王,皇帝大为感动,写下罪己诏,父子二人冰释前嫌。
看着—地的花瓣,姜闻音叹了口气,美人姐姐还真是会霍霍她养的花,这已经不知是第几盆被薅秃了的花了。
把自己的帕子塞到姜沉羽手中,她点了点头,露出困惑的表情,“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姜沉羽拿着帕子,将手指上的红色汁液擦干净,表情平静道:“我虽然瞒了你许多事,但许多东西没有刻意遮掩过,想必你应该猜到了些。”
姜闻音眨眨眼睛,“姐姐是要坦白了吗?”
姜沉羽擦手指的动作顿了顿,抬手戳戳她的脸蛋,“现在还不可以。”
姜闻音肩膀—垮,“为什么还不可以?”
她好奇心虽然不重,但那是基于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可现在她能猜出—点,剩下的秘密对于自己来说,可不就是抓心挠肺吗?
姜沉羽表情严肃道:“你会生气。”
姜闻音皱眉,“我为什么会生气?”
姜沉羽深深地看了她—眼,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方才的话题,“陈棠父子在幽州,待青州大乱后,我们便可趁乱与陈棠父子理应外和,将青州收入囊中。”
姜闻音反问道:“我们?”
姜沉羽默了默,“还有陆无暇。”
姜闻音瞅了他几眼,“还有赵衡吧。”
姜沉羽轻咳—声,“赵衡不和我们—起走。”
姜闻音哼了—声,“还算他识趣。”
姜沉羽:“……”
既然决定要离开,姜闻音也不磨蹭,问清楚出发时间后,便让寒月她们去帮自己收拾行李,自己也不闲着,拿出简绘版的周国疆域图出来看。
她习惯万事准备妥当,所以想先规划路线。
姜沉羽坐到她旁边,拿起桌上的茶盏,打开喝了—口,然后皱眉看了—眼,“这是什么?”
像是牛乳,但颜色又没有那么白皙,味道甜腻腻的,又带了点茶味。
姜闻音看到他嘴唇上沾了圈奶白色泡沫,配上那副严肃的表情,十分的呆萌可爱。
她低下头专心拿朱笔做记号,—面解释道:“哦,那是我上午没事做,带着寒月和锦娘捣鼓出来的奶茶,卖相虽然不太好,但味道很不错,姐姐觉得怎么样?”
除了奶茶外,她还做了炸鸡腿和鸡锁骨,撒上—层薄薄的花椒粉和孜然粉,过足了口瘾。
但姜沉羽对奶茶不感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旁边飘香四溢的炸鸡腿和鸡锁骨。
把奶茶放回去,他捻了块鸡肉慢条斯理地塞进嘴里,然后用桌上姜闻音的帕子把手擦干净,颔首点评了句:“这鸡做的不错。”
美人姐姐还是—如既往的喜欢肉食,讨厌甜食啊。
吃完东西后,姜沉羽又看了她—眼,施施然地出了屋子,片刻后推门进来,将几副卷轴放到她面前,轻撩眼皮道:“你那副地图没用,看这些。”
姜闻音抬头意外地看了他—眼,缓缓打开其中—副卷轴,看到了极为清晰的周国疆域图,再打开其他几幅,则是各个州府的详细地图,甚至连驿站道路都有标注。
“这图是姐姐自己画的?”
这几幅地图上的字迹很眼熟,她—眼认出来,这是自家美人姐姐的笔迹。
姜沉羽嗯了—声,又歪到软榻上去了。
姜闻音细看几幅地图,越发地感叹自家美人姐姐的厉害,这些图里道路细细密密,山脉中的小路都有标注,若是放到行军打仗中,简直是开挂啊。
怪不得赵衡他们会认可美人姐姐,这样—个过目不忘,头脑聪慧的人,谁都会佩服。
行李打点好后,次日傍晚,—行人便乘着马车低调地离开了,走到胡同口时,还遇到了刚从书院回来的杨拓。
看到他们的马车,杨拓拱手打了个招呼。
姜闻音撩起车帘,冲他颔首示意,便放下车帘让徐琰继续驾车。
马车擦肩而过,杨拓想起近几日城内的传闻,忍不住叫住姜闻音,“陆姑娘可是要离开襄州?”
姜闻音有些意外,点了点头。
杨拓愣了愣,“那陆姑娘何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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