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匣没有要做这个,只是象征性地洗了把脸,就在旁边等沈又菊,吃爆米花。
那果泥满满地在沈又菊脸上敷了一层,她最后终于忍不住,抬起袖子来想要捂住鼻子。
被老板娘伸手按住,厉声道:“你这是干什么?你还想不想做了,如果不想做,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到时候效果不好,你可不要来找我。”
沈又菊颤了颤,只得再次忍了下去。
老板娘毕竟是专门做这个的,或许,这所谓的养颜,本就是又复杂又难受的,这是避免不了必须要承受的。
那个老板娘叫沈又菊等着,她去外面忙了。
玉匣悄悄凑过去,说:“沈小姐,这个东西看起来没什么用的,要不,我们走吧?
沈又菊忍着难受,说:“你不懂,不要胡说。”
玉匣只好退到了一边去。
可是,玉匣的那句话在沈又菊心里掀起了波涛。
是不是真的没有用,她是不是真的被骗了?
可沈又菊不敢胡乱揣测,若是猜错了,就暴露了她的无知。
沈又菊忍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总算得到允许,把那满脸的果泥给洗掉。
洗完之后,沈又菊没觉得脸上光滑润泽,反而觉得脸上干干的很紧绷,还火辣辣地痛。
付账时,沈又菊想了想,还是拿出了那个贝壳荷包。
这是玉匣的东西,玉匣自然认得。
她看到那个荷包,就是一愣,目光痴痴地看着,显出几分失落,但并没说什么。
沈又菊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便知道,这果然是瑞儿从这个女子这里拿来哄她的。
虽然沈又菊不喜欢沾染青楼女子的东西,但是至少,这说明瑞儿还是把家人看得比外室要重。
沈又菊稍稍放心。
沈又菊正暗自思忖着,那老板娘走过来,笑意盈盈,很是可亲。
这与她方才的模样很不一样,叫沈又菊有些束手无措。
老板娘拉着沈又菊的手,说了许多好听话,最后说:“两位贵夫人,我们的养颜效果可还满意?若是觉得这里好,还请多多带些好友来。”
沈又菊点点头,刚要应下,玉匣却说:“不不,我觉得这里不好。”
沈又菊大惊,连忙喝止玉匣。
玉匣无辜道:“沈小姐,我说实话而已。方才这位掌柜说,你浪费她的时间,其实,我觉得是她浪费你的时间。把那臭烘烘的东西敷在脸上,还要你活生生等上半个时辰,就能让你觉得她很复杂,很神秘,心甘情愿地给她多出钱!”
沈又菊听得愣住了,她在一旁,没说话。
其实,她听着玉匣说这些话,心中觉得很爽快!
这就是她的感觉,可是,她不敢说,怕露怯,怕被嘲笑没见识。
她忽然真正地羡慕玉匣。不是羡慕玉匣年轻,也不是羡慕她漂亮,而是羡慕她敢说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玉匣说完,拉着沈又菊转身就走。
回程,还不忘安慰她。
“沈小姐,没事儿,就当花钱买了个教训,尝试一下而已。本来这世界上的东西,就是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这次排除了不好的,下一次,就更容易遇到好的啦!”
沈又菊静静地瞧着她,点了点头。
回小院时,沈瑞宇早已经等得发慌了,焦急地到处乱走。
看见她们回来,沈瑞宇几乎是立刻冲了上去。
沈又菊看他那样子,笑道:“怎么这么着急,难道怕我把玉姑娘吃了不成。”
其实,沈瑞宇听说沈又菊领着玉匣出门上集市了之后,脑海里的确冒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幻想。
他总觉得,长姐把玉匣带走后,一定会严厉教训她。
玉匣骄奢淫逸,散漫随性,几乎是条条都犯了长姐的忌讳,哪能落得了好。
可是,听到长姐竟然难得和他开玩笑,沈瑞宇心里松了松。
玉匣慢吞吞从门外走进来,在沈瑞宇身边冒了个头,看他一眼,就走开了。
嬷嬷把玉匣接过去,拉着走远了,背着人嘀嘀咕咕些什么。
沈又菊低声对沈瑞宇道:“玉匣……”
沈瑞宇这才把目光从那两人的背影收回来,看着沈又菊。
“是个好的。”沈又菊眼神复杂地说。
沈瑞宇先是惊愣住,接着猛地一松。
长姐,这是认可玉匣了?
不不,要长姐一个端庄夫人认可他养外室这件事,定然是极其艰难的,几乎不可能。
但是长姐这个态度就足以证明,她不厌恶玉匣。
沈瑞宇心头漫过狂喜。
虽然之前沈瑞宇从未想过要向家人说明玉匣的存在,但是此刻长姐对玉匣的认同,却叫他感受到了一种满胀的幸福。
沈瑞宇眨了眨双眸,压下微湿的眼眶,对沈又菊道:“谢谢长姐。”
沈又菊笑了笑,说:“天晚了,回吧。”
沈瑞宇忐忑而来,喜悦而归,兴奋得几乎一整夜没睡。
本以为被长姐发现之后,带长姐去见玉匣,是破釜沉舟之举,却没想到,是峰回路转。
第二天天不亮,沈瑞宇就从床上爬起来,往小院跑。
嬷嬷来开的门,还一边披着外衣,吓了一跳:“沈大人,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玉匣呢?”沈瑞宇问。
“当然还睡着呢!”嬷嬷还是很惊讶,“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样急匆匆的。”
“没出事!”沈瑞宇一边朝后回答,一边往屋里跑。
原先小院里有好几个丫鬟伺候玉匣洗漱安寝,还有人在外守夜,几乎和府里小姐的待遇差不离,现在全都调走了,玉匣门外没有人,也不习惯锁门,叫沈瑞宇长驱直入。
沈瑞宇进了门,才觉得不妥当,他不应该这样直接进玉匣的闺房。
但是仔细一想,如今玉匣是他的外室,也就相当于他的妻妾,难道他进玉匣的房间,也是不合规矩?
沈瑞宇胸臆之间鼓噪快活,早就迫切地想找玉匣聊一聊,分享一下喜悦,只是昨日不得不陪着长姐回府,这才忍耐了一整晚。
他一时之间,也不想那么多了,直接走过去,坐在玉匣床边,握住玉匣侧枕在外面的肩膀,摇了摇。
“玉匣,玉匣,醒醒。”
玉匣软软咕哝了一声,没动静。
窗外矇昧的天色映照着她的侧脸,正是好眠。
沈瑞宇有些心软,但又起了一点恶作剧的心思。
他忙于公务时,玉匣总是在外面贪玩。现在他想找玉匣说话,把她吵醒一回,应当也不算太坏。
沈瑞宇旋身去一旁桌上点了灯,室内被暖黄烛光照亮,玉匣察觉到光线的变化,总算动了动,却是侧过身,软软地趴倒下来,把脑袋藏进枕头里。
沈瑞宇闷笑一声,又拍拍她卷成一团的被子:“玉匣,玉匣。”
他一直这样喊,玉匣总算醒了。
迷迷糊糊中听见男子的声音在耳畔,玉匣一下子弹起来,长发蹭得乱糟糟的,双手撑着床板,扭头瞪向沈瑞宇。
沈瑞宇看她那被吓到的小狐狸样,觉得好笑。
“你怎么在这儿?”
玉匣还没清醒呢,声音迷迷糊糊,咬字也含糊,字和字之间像是连绵地缠在一起,软乎乎的。
沈瑞宇说:“我来找你。”
“找我干嘛?”玉匣不管他有什么事,已经摆好拒绝的架势,“我要睡觉。”
沈瑞宇笑道:“不许睡,我要和你说话。”
“哦,说话。”玉匣发现可以继续躺着,就安心地藏进被子里,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你说吧。”
“玉匣,我好高兴,长姐同意我和你的事了。”沈瑞宇坐在床边,对着她自言自语,“玉匣,你高兴吗?”
玉匣清醒了几分,但藏在被子里,没说话。
同意?什么叫同意。
那位长姐是沈瑞宇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若是沈瑞宇找外室这件事,被她同意,沈瑞宇不应该感到心中酸楚么?
怎么会这样高兴。
玉匣拉下被子来,问他:“我和你的,什么事?”
沈瑞宇被问得一怔。
这段时间,所有人称呼玉匣都是,“你那外室”,叫沈瑞宇自己也有些迷糊了。
让他险些忘记了,他一开始与玉匣的缘分,便不是夫妻的缘分。
他这个外室,也一直是有名无实。
沈瑞宇退怯道:“自然是,我让你住在这小院里的事。”
“哦。”玉匣点点头。
半晌,她抬起眸看向沈瑞宇,真心实意地说:“沈大人,你真是个好人。”
居然为了帮她,这样上心。
不得不说,这份恩情很真,玉匣于情于理,都应该接受,并铭记于心。
玉匣想,到时候她离开时,也一定会想法,叫沈大人不至于感到愧疚。
从沈又菊出现的时候,玉匣就知道她的剧情差不多要走到结尾了,并且已经做好了准备。
白月光回归,替身退场,这是最合理的发展,只看时机什么时候到来。
她亲眼见到沈又菊时,才明白,她与沈又菊的确长得相像,也不怪有时沈瑞宇会盯着她出神。
玉匣朝沈瑞宇笑了笑。
这不是玉匣第一次说沈瑞宇是个好人了。
以前,沈瑞宇只觉得这是夸赞,但现在,却觉得这夸赞似乎有些不够。
他按捺着心中的些许焦躁,对玉匣道:“外面天快亮了,你还不起来么?”
沈瑞宇还想和玉匣一起吃个早饭,再去上值。
玉匣摇摇头,又打了个哈欠。
沈瑞宇无法,只好放了她,独自站起身。
摇曳的烛光耀映在玉匣侧脸上,小狐狸眼含着困倦水光,乌发微乱。
沈瑞宇忽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股冲动,想要抱一下她。
他和玉匣的距离这样近,几乎触手可得,只要他弯下腰去伸开手……
玉匣钻进了被子里,将自己卷成了一个被卷。
沈瑞宇心中的绮思戛然而止。
他定了定心神,只得转身出门去大理寺。
沈瑞宇下值后,又直奔小院。
这下他不需要再掩饰什么,来得正大光明。
却发现,小院里已经有别人在了。
沈又菊过来了,坐在石桌边,喝花茶。
沈瑞宇还是有些不适应长姐出现在此处,摸了摸鼻尖,才冷静下来。
沈又菊看了他一眼,说:“我长日无聊,过来找玉匣打发时间。”
沈瑞宇心道,确实,在玉匣身边,日子都过得快些。
玉匣刚好从里屋出来,换了一身新打扮。
她看了一眼沈瑞宇,自然得像是没看到一样,直接走到了沈又菊身边去,说:“好看不好看?”
玉匣穿着新衣裳,转了一圈,沈又菊点头说:“好看。”
玉匣便很高兴。
沈瑞宇轻咳一声。
他实在没想到,两个女子之间的亲密,来得这样快。
若是玉匣想听人夸她好看,他也可以夸的啊。
只是,他说不出这么直接,大约要去找几首诗词,来念给玉匣听。
却没人在乎他心里想什么,玉匣和沈又菊并肩出门,又要去逛集市。
这回,是玉匣有想买的东西。
到了她定期去采购珠宝的日子了,这个时候,集市上的好东西总是比平常多。
恰好沈又菊来了,玉匣就邀她一起去。
玉匣直奔相熟的店,她果然眼光很好,一下子就挑了许多东西。
连沈又菊都咋舌:“你怎么买这么多?”
她还以为,玉匣是舍不得花钱的性子。
玉匣嘴快道:“银票拿在手里,是最不抵钱的了,又危险,还不如买些金银,回家藏起来,以后不论想换什么都可以。”
沈又菊蹙着眉,悄悄看了她一眼。
一枚小铜镜摆在桌上,玉匣对着镜子,试戴耳夹。
沈又菊和她站在一起,那掌柜的见了两人,就笑眯眯地说:“玉姑娘,原来你还有个姐姐,第一次见呢!你们长得真相像,都是大美人。”
玉匣动作一顿。
沈又菊也微微僵住,她下意识地看向镜中。
镜子里,玉匣为了照出耳垂,只照着半张脸,而沈又菊站得稍靠后些,露出了全脸。
这样并在一起看,就很明显能看出来,玉匣的嘴唇、下巴,脸颊弧度线条,都与沈又菊几乎一模一样。
沈又菊怔住,心中忽而过了一道闪电。
玉匣微微一愣后,又很快回神,挑了几样付账。
回去的路上,沈又菊一直沉默,差点走进路边水塘里。
玉匣拉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
沈又菊看向玉匣,面色有些古怪。
“玉姑娘,我忽然想起来……你第一次见我时,为何能一下子认出我?”
那日小院里突然来了很多人,沈又菊的打扮并不多么特别,玉匣却一下子就找到了她。
玉匣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实话实说道:“因为我曾经在沈大人的书桌里,见过好几次沈小姐的画像。”
沈又菊面色僵硬,后退了两步。
其实,沈瑞宇小时候把她悄悄当作仰慕对象的事,沈又菊知道。
女子总是在情感这方面比男子更细腻,也更成熟,沈又菊虽然大约知道沈瑞宇的心思,但并不像他那样,将此事看得多么严重。
她知道,这是少年人常常会有的错乱,并不奇怪。
而且,这毕竟是敏感之事,她不方便去教导沈瑞宇,也无法将此事告诉他人知晓。
只能慢慢引导,保持着自己作为长姐的威严和温和,既不失了风度,也保持着距离。
但是,若说她作为一个姐姐,被弟弟这样乖顺地黏着跟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成就感和自豪感,那是不可能的。
沈又菊的心思也很复杂,一方面,她知道自己要注意同瑞儿之间的距离,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更加疼爱这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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