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离开石山,一路往灵力最狂暴的方向走。
她要看看到底是谁和谁在打架,然后判断他们有没有机会出去。
雁危行看出了她的用意,直接一言不发的揽住她,然后将她背了起来。
年朝夕:!
她吓了一跳,拍了拍他的肩膀:“雁危行!”
脊背宽阔的少年低声道:“我走的快,我背你。”
年朝夕挣扎着要下来:“你身上有伤,我又不是不能走路。”
雁危行背着她,走的极为稳健,有理有据地说:“你身上灵力并没有恢复,穿的又是凡衣,这里的灵力太过狂暴,你不会很舒服的,我是你的未婚夫,我理应背着你。”
年朝夕愣了片刻。
然后她喃喃道:“未婚夫……会理应做这种事吗?”
雁危行的声音又低又沉,隔着脊背传来:“会的,未婚夫妻理应相互尊重爱护,我受伤时你为我包扎伤口带我回去,此刻我背着你,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吗……
年朝夕轻轻笑了笑,垂下了眼眸。
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她并不是没有过未婚夫,她与牧允之,近百年的未婚夫妻。
可那又如何呢?
刚开始为了那点儿旧情,他们也不是没有过共同进退的时候。
可是后来,他做他的城主,她当她的战神之女,他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也越来越明白该怎么当好一个城主。
于是,她但凡要让他出手做点事情,总是要付出同等的代价的。
没有什么理所应当,有的只是交易。
而如今,一个人却告诉他,未婚夫妻互相为对方奉献是理所应当的。
雁道君有未婚妻吗?
她记得在她死前,雁道君是没有未婚妻的。
但中间又过了这么多年,雁道君是否也有了倾慕的人,所以才能说出“理所应当”这样的话?
年朝夕突然趴在了他背上。
雁危行脚步猛然一顿。
下一刻,他又若无其事一般继续往前走,只不过莫名脚步快了很多。
年朝夕点了点他的肩膀,问他:“雁道君,你有未婚妻吗?”
雁危行有些奇怪的回答道:“我的未婚妻,不就是你吗?”
年朝夕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算了,她和一个失忆的人较什么真,他失忆了一无所知,她自己还能不知道她有没有未婚夫吗?
过了片刻,她说:“我以后就叫你阿行吧,雁危行和雁道君叫唤了,我怕我在外面叫漏了嘴,惹来你的仇家就不好了。”
年朝夕话音落下,一时半会儿没听到有人回答,但隔着宽阔的后背,他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好半晌,他应道:“嗯。”
声音又低又轻,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
他们走了约有一刻钟,年朝夕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个结界到底有多大。
但她还没来得及感慨,雁危行脚步突然一顿,随即便背着她藏身到了一块巨石之后,低声道:“前面。”
年朝夕知道这是找到斗法的那群人了,精神一振,从雁危行的背上爬了下来。
雁危行小心翼翼地护住她,又顺势捏了个法诀,隐藏住两个人的身影。
年朝夕便探出头去看向前方。
视线之中,不远处,有一个人背对着她,持剑横在身前,似乎在对峙,而他身前,如年朝夕之前所判断的一般,是几十个实力不错的修士。
年朝夕看不清背对着她那个人的面容,然而让她意外的是,一人对峙几十人,看样子也打了挺久,两边却是都带了伤,背对着她的那人并没有落下风的模样,相反,那几十人貌似还对他颇为忌惮。
年朝夕身后,雁危行仿佛是明白她在吃惊什么,默默地说:“这样的修士,我若是没受伤,一个人可以对付更多。”
年朝夕回头看他,挑眉:“你又记起来了?”
雁危行愣了半晌,随即皱眉道:“这……还用记起来?”
年朝夕:“……”
她正想说什么,那边突然有了动静,年朝夕立刻转头去看。
然而出乎意料的,在她的视线之中,那群修士突然从他们身后推出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挡在了他们身前。
等等,那个人是……
还没等她将心中那个名字说出来,那群人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便沉声道:“你看清楚这是谁,再决定要不要动手。”
被绑起来的人形容凄惨,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周身却大大小小都是伤,而出乎年朝夕意料的是,那人不仅少了一条右臂,还缺了一只眼睛。
这人是……邬妍。
那对面的那人……
年朝夕立刻将视线定在了背对着她的那人身上。
下一刻,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冷淡道:“她是谁,与我无关,你们想杀,便杀了她吧。”
牧允之。
第31章
邬妍用仅剩的一只眼看着牧允之,在他无心无情一般的话落下之后,居然没有太过惊讶。
她早知道他无情,但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多无情。
在她身后,抓她过来的那群人恼羞成怒地说着什么,她却已经无心去听了,仅剩的一只眼里倒影着牧允之冷淡到有些厌倦的脸,微风吹起右侧空荡荡的衣袖,软绵绵地缠绕在她的腰上。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牧允之了,这时候多看了几眼,在牧允之冷漠看过来的视线中,思绪飘荡的想,她到底是如何落到这幅田地的。
分明最开始,她才是那个握住了所有好牌的人。
面前这个冷漠看着她的人,也曾因为她被罚跪一夜,而整夜站在窗边注视着她。
而一切的转变,起始于年朝夕的死。
一夕之间,所有人都变了。
年朝夕在死去的同时仿佛也带走了她前半生所有的幸运。
她死了,为城战死,与魔尊同归于尽,尸骨无存,铁骨铮铮。
这样的死太让人难以忘却。
她的死讯传进月见城时,整座城哭声震天,城主府内,连曾被年朝夕用红鞭抽过脸的侍卫都在偷偷抹泪,一边哭一边狠狠地扇在自己的脸上。
胜利的日子,月见城的哭声响了一夜。
后来年朝夕下葬,整个月见城挂上了白色,满城老少披麻戴孝,从那之后三年,邬妍没在月见城见过一星半点儿红色。
她的葬礼之上,战神旧部到的整整齐齐,平时只听过一个名字的修真界前辈神情肃穆。
最后一个姓年的人也战死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拿她当“战神之女”了。
死亡是时间对一个人最好的美化,年朝夕为城战死,在她死去的那一刻,她嚣张跋扈的性格、她不怎么好的名声,一切便都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她为城战死的那一刻。
那一刻,邬妍突然觉得恐惧。
后来,她的恐惧成真了。
宗恕离开,沈退离开。
牧允之开始很长时间不回府,回去也不再会看她,她主动去找他,最开始他还会勉强对她笑,后来便只能看到他背对着她的身影。
她见到他的时间间隔的越来越长,从一个月两个月,到一年两年。
他越来越冷漠,越来越不愿意见她。
邬妍却知道这不是不愿意见,而是牧允之这个人,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内心,不愿意看到邬妍这个代表着她曾经错误选择的人。
邬妍觉得可笑,可她又不得不忍耐。
因为除了城主府,她无处可去。
她以为自己能忍耐,直到她醉酒之下误闯了年朝夕的灵堂,她只不过是触碰了一下那人的牌位,听到动静匆匆赶到的牧允之脸色便变得极其可怕。
那一瞬间暴怒的神情,恍然让邬妍以为他会杀了她。
最终他只是禁足了她,而在禁足的第二天,那只疯子一般的魇兽突然闯了城主府,一剑削下了她一条手臂。
那个疯子剑上染血,却连跑也不跑,看着她痛苦挣扎,抬脚将她的断臂踢的远远的。
她终于觉得恐惧。
听到消息的牧允之匆匆赶回来,她忍着疼痛,似疯似癫,让牧允之杀了魇兽。
那疯子却极其轻蔑的看了她一眼,抬头问牧允之:“牧允之,来啊,杀了我。”
牧允之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那几乎不带情绪的一眼,让她如坠冰窟。
然后他对下属说:“带她下去。”
她被人抬下去,恍惚间,听见那个只是因为她跪了一夜便整夜整夜注视着她的男人对那个疯子说:“你气既然也出了,便离开城主府。”
魇兽冷笑道:“看好你的人,别让她随便碰别人东西。”
牧允之:“她不是我的人。”
这一刻,她便明白,她眼前这个牧允之,再也不是曾经会温柔待她的牧允之了。
年朝夕死了,仿佛把曾经那个牧允之也一起带下了地狱,而留在人间的这个,只不过是一抹冷漠无情的游魂。
那是邬妍第一次见识到牧允之这个人有多无情。
可她仍然是小瞧了他,如今她因他被抓,被刺瞎了一只眼,却只换来他轻飘飘的一句,你要杀便杀。
邬妍突然哈哈大笑,怨毒的看着牧允之,恨意在唇齿间搅碎:“牧允之,你以为你冷待我,折辱我,就能弥补你当年的过错吗?”
面色冷漠的牧允之突然脸色大变,神情难看的看着她。
她心中翻涌着似悲似苦的快意,畅快道:“不会的!你当年的错误是因为我吗?是因为你愚蠢!是因为你贪慕权势!没有我也会有第二个邬妍,牧允之,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你以为你折辱了我,年朝夕就会原谅你吗!”
她仿佛诅咒一般说道:“不会的,她哪怕死而复生也不会原谅你的,你就一辈子活在她的怨恨中吧!”
“我会让你后悔的!”
……
年朝夕和雁危行躲在巨石之后,在听到牧允之那句“你要杀便杀”之后,年朝夕面色纠结:“啊这……”
这就是传说中的甜宠吗?
雁危行不关心那些人在说什么,闻声也只是淡淡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出神的盯着年朝夕的发梢,一双手蠢蠢欲动。
年朝夕纠结没一会儿,便发现其实不止是她傻了,连绑架邬妍的那群人都傻了。
空气静默一会儿,那个首领模样的人回过神来,显然是不信牧允之的说辞,轻笑一声,道:“牧允之,你别以为用这种方法我就能放了她,我只要战神图谱,你拿出战神图谱,我便放了她,不,我只要战神图谱的复刻本,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损失吧。”
战神图谱这四个字一出,牧允之还没什么反应,年朝夕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原著小说里,她死后确实把存放了战神图谱的玉珏留下来了,你们争来争去的还情有可原。
可是现在,唯一的战神图谱就在她识海之中,你们争,是争了个寂寞吗?
年朝夕无比清楚牧允之根本没有所谓的战神图谱,她皱眉看过去,却见牧允之根本没否认他拥有战神图谱的事情。
他只是甩了甩剑,冷淡地说道:“我说了,你要杀便杀,想要战神图谱,绝无可能。”语气冷淡到厌倦。
年朝夕的神情从困惑,到眉头紧锁。
最开始她和那群绑匪一样,也以为牧允之那句话是在刻意削弱邬妍对他的重要性,让他们觉得邬妍对他可有可无,从而放松警惕,他好救她出来。
可如今看到,牧允之分明是真的毫不在意邬妍的生死。
他说得是真话!
年朝夕觉得有些好笑。
这算什么,当他未婚夫的时候对邬妍一往情深的模样,如今婚约也解除了,她人也死了,原本一往情深的人又不重要了?
你是跷跷板吗?摇摇摆摆的很好玩?
可能是她看着牧允之的表情真的不好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雁危行突然冷不丁地问:“他是谁?”
年朝夕没有防备,下意识地就回答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路上雁危行提了太多次“未婚夫”这个词,她说的时候,直接就嘴瓢了。
她说:“这是我前未婚夫。”
话音刚落下,雁危行一直在悄悄打理她发梢的手突然顿住了。
年朝夕立刻觉得不对,莫名有些惊慌,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着一个失忆之后硬说自己是她未婚夫的人惊慌。
她试图补救,可话还没出口,背后的雁危行突然幽幽的问她:“你到底有几个未婚夫?”
你有几个好妹妹!
年朝夕莫名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些许哀怨。
这辈子除了父亲为她定下的婚约连正经恋爱都没谈过的年朝夕仿佛突然成了海王渣女。
她连忙补救道:“前未婚夫!我说的是前未婚夫!前未婚夫能算未婚夫吗?前未婚夫的归宿就是挖坑埋了!”
说完她突然觉得不对。
雁危行连她未婚夫都不是,她为什么要和他解释?
她眉毛一皱,立刻就要不满意。
然而下一刻,雁危行突然轻轻捧过她的脸,让她直视着他,轻声说:“兮兮,你看看我,我比那个人好看多了。”
年朝夕想说的话一顿,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面前的少年眉目专注,一双深渊似的眸子注视着她,那双眼里也只有她。
年朝夕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可指尖还没触碰到他,巨石之后突然传来极其怨毒的声音,年朝夕猛然清醒。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让他放手,然后移开视线,轻声道:“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雁危行顺从的放开手,可在年朝夕移开视线之后,深渊似的眸子便突然变得危险了起来,冷漠地看着巨石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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