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默很想说:在下是胳膊骨折了又不是腿断了。但碍于对方喷过来的酒气,还有痴痴迷迷的眼神,忍着恶心道:“能走。”只盼着她明儿赶紧将他送回幽州大营去,也不知道迟了两日会不会多挨几十棍子。
金不语忽然两只爪子捧着他的脸,神情认真:“你!别乱晃!晃的我头晕!”
独孤默:“……”外面都是这纨绔子的人,不知道喊非礼有没有用?
他目中冷意一闪而过,从脸上扒拉下来她两只爪子,冷静赶人:“天色已晚,世子既喝了酒,不如回家去歇着?”
金不语的脑子也不知道想哪去了,连连点头:“哦哦你说的对,我来就是想要告诉你,我已经跟侯爷说好了,讨了你做我的小厮,等你伤好的差不多了便进侯府,不必去营里挨杀威棒。”她还问对方:“你会写字的吧?”
独孤默:“……世子这是在侮辱在下吗?”
金不语醉后的脑子转不过弯来,嘟嘟囔囔说:“说不定过两日侯爷又想弄个老学究让我在府里读书,到时候你就做我的书僮……书僮,只要你会写字,课业就交给你了。”
独孤默没想到满门忠烈的定北侯府竟然出了这么个废物,视读书如畏途,听说营里也不大常去,反而更喜欢花天酒地,见色起意,真不是个好东西!
若是前任定北侯活着,指不定要扒了她的皮。
金不语酒意上头,才不管独孤默答不答应,便歪倒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独孤默用未曾受伤的胳膊去推她:“世子还请自重!”这无赖还要不要脸了?
醉鬼睡的不舒服,忽然低低说了一句:“……都是我的错。”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亏心事儿,大半夜喝醉酒不在自家睡着,跑他床前忏悔来了。
“世子醒醒——”
外面候着的黎氏兄弟听到里面动静,闯了进来,一脸无奈:“不让他来非要来,冷风一吹便醉死了,回去不得让高妈妈骂死?”
两人像来时那样架着世子的胳膊要回去,临出门之时,年长的那名亲卫吩咐道:“小郎君再养几日,世子便接你入府,不必再进大营做苦役了。”
独孤默心道:谁要进你家做奴仆?遇上这样色胚的主子,要是三不五时调戏我一回,还不如在大营里做苦役呢。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强忍屈辱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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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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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腊月初八,定北侯的寿辰,侯府在幽州城内设了两处粥棚,广施腊八粥,算是为侯爷积福。
世子发话,独孤默已经被打包送进侯府交给高妈妈。金不言忙着清点嫁妆,连着好几日都跟丫环扯着长长的嫁妆单子埋首库房,等所有的嫁妆入了别院的库房,已到了定北侯寿辰的正日子。
金不言从嫁妆里挑了尊玉佛包装起来,略收拾收拾,便坐在妆台前发呆。
丫环皆知道她的心事,不敢相劝——定北侯府的那位妾室以及她所出的金不弃可不是什么软和厚道之人,自和离之后她头一次回侯府,等着她的可不就是明枪暗箭吗?
正在一屋子主仆发呆之际,听得身后有人调笑:“这是谁家漂亮的小娘子,不知道本世子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她一起出游赏雪?”
廊下的积雪早被仆从们铲除,街面上的积雪也零落成泥,被路人与车马践踏污淖,赏什么雪啊?
镜子里的金不言满怀愁绪也被她逗乐,忍俊不禁:“到处都是烂泥,也不怕污了鞋子?”
金不语穿着高妈妈新做的一双鹿皮靴子,轻巧灵便,骑马坐车就罢了,若是直接在街面上转一圈,恐怕回来就不识本来面目了。
“高妈妈也是的,明知道到处都是泥,偏要我穿这么新,还说要打扮的体体面面的,我双不相亲。倒是姐姐你天生丽质,稍微打扮打扮定然力压群雌,一枝独秀!”
金不言笑骂:“嘴上跟抹了蜜似的,姐姐刚刚和离,打扮那么漂亮做什么?没得让人说嘴。”
“只有寡妇才要打扮的素净,姐姐你是和离又不是死了丈夫,打扮的漂漂亮亮,回头给弟弟找个年轻俊俏又体贴的小姐夫,和和美美过日子才是正经。”
她说着上前去,在金不言的妆匣里捡了红宝石玫瑰簪子插在她发间,又顺便给她挑了嵌红宝的金镯子戴上,还拿了胭脂来要给她上妆。
“胡闹!你会上什么妆,别待会让我出不了门。”金不言慌的捂着脸推她,闹散了一屋子的郁气,丫环们都松了一口气。
金不言到底体力不及她,被自家弟弟按着不让动,口脂腮红花钿一样不缺,眼影眉线都勾画好,细细给妆扮了,屋里几个丫环纷纷拍手叫好:“世子竟比奴婢几个都化的好,大小姐这么一打扮,真是漂亮。”
金不言照镜子一瞧,嗔怪道:“说吧,你给多少个小娘子画过妆面了?”
金不语作势沉思:“我想想啊……好像只有一个。”她眉眼皆笑,自得道:“谁让本世子心灵手巧,做什么都一学就会呢?”
金不言才醒过神来,感情她说的这一个人便是自己啊,她去捶金不语:“你整日在外面瞎胡闹,就骗我吧。”又有几分忐忑:“打扮成这样,不会太招摇吧?”
金不语反问她:“难道姐姐竟觉得,你打扮的素净了不安好心的人就会放过你?”
两人都知道说的是谁,金不语叹一口气:“也是。”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何况还有我呢!”金不语握了她的手,亲自护送她去侯府。
定北侯府今日贺客盈门,除了幽州刺史等一干地方官员与地方缙绅,还有幽州大营的众将士们,都来齐贺定北侯寿辰。
郭子华与成均善来参加侯爷寿辰是头一回,去年这时候他与大公子金不畏还不咋亲近,今年被邀请也是意外。两人掐着点过来,远远见得侯府门口车马拥堵便有些退却,郭子华想了个主意:“不如你挤进去送了贺礼咱们就回去?”
成均善死拖着他不肯撒手:“大哥,咱们已经在营里吃了一个月的素菜了,肚里半点油水都没有,送了贺礼总要吃回本吧?我可早就打听好了,说是侯府厨子极舍得下本钱,宴席上还有红烧蹄髈呢,炖的软烂的肉皮,一口下去油脂就化在了嘴里。”他几乎是流着口水在央求:“哥哥你不陪我,我怕自己到时候吃相太难看!”
郭子华:“你让我留下来提醒你口水别滴在盘子里吗?”
成均善:“……反正你不许走。”
正在僵持之间,但见一辆四匹骏马拉着的华丽马车远远而来,随行的亲卫正是黎家兄弟,成均善兴奋的指道:“世子来了,不如咱们也跟着一起进去?”
世子身后跟着好几辆马车,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成均善目瞪口呆:“世子这是准备了多少贺礼啊?居然需要一个车队来装?”瞬间就把他二人的贺礼比到了泥里。
郭子华总觉得哪里有古怪,却又说不上来。
按理来说世子与侯爷的关系似乎并不如传闻的那般好,反而是养在侯爷身边随时听从指教的金不畏似乎更得侯爷欢心,但瞧着世子在营里挤兑侯爷的样子,父慈子孝似乎又谈不上。
他拖着成均善往门口挤:“快点快点。”
世子的马车过来,拥堵在门口的马车便主动让开一条道,车队转往后门而去,金不语先跳出马车,再转身从车里扶出来一位打扮的端丽华贵的美人儿,竟是金不言。
两人上前见礼,金不语向郭子华眨眨眼睛,有意提点:“郭校尉,你若是跟在我身后进去,可能要被连坐,给你一个忠告,不如等我进去一盏茶功夫你再进来?”
郭子华略一想便知,她在侯府恐怕不大受庶母跟她生的儿女待见,担心自己被连累,当下笑笑:“不打紧。”
金不语笑道:“你可别后悔。”
姐弟俩相携进门,车队自有黎家兄弟押送,两人先是在正门遇见了金不畏,好兄长金不畏也学会了当着金不语身后陆续而来的宾客道:“父亲的寿辰,府里众人都连着忙了好几日,二弟肯搭把手就算了,怎的现在才出现?”
迎客这种事情,理应由侯府世子出面,但苏溱溱把持着府中之事,这种出头露脸结交人脉的机会自不会交到世子手中,金不语也乐得清闲,每日在外面吃喝玩乐,不知道有多逍遥。
“大哥多劳多得嘛。”
头一道关卡还算顺利,至多由金不畏对外加强宣传了侯府世子玩乐不管府里正事的形象而已,反正金不语在幽州城内的名头向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压根不在乎,还附耳跟长姐玩笑:“大姐姐且在后面掠阵,看本将军连闯三关。”
金不言笑道:“大将军,小心败下阵来!”
远远见到苏溱溱带着金不弃在二门迎客,金不语便压低了声音道:“呔!那兀突国的老妖婆与小妖精,意欲用妖术迷惑本将军,待本将军将你们扒皮抽筋,让尔等露出原形!”
金不言没想到她顽皮至此,笑着捶她:“小心让她们听到。”
苏溱溱多少年唱戏的面皮都没扒下来,远远见到姐弟二人便露出温柔慈爱的笑容,还露出难过的模样 :“大小姐这几日也不回府,我与你父亲都担忧你和离之后在外吃不好睡不好。”
金不弃可算是逮着机会了,上下打量金不言的妆容与首饰,讽刺道:“长姐刚刚和离,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怕别人笑话。”
金不言面色已变,金不语凑近了她笑道:“小妹这话说的,你就算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在某些人面前走个十圈八圈,人家也不会将你放进心里。二哥觉得吧,你还是省省脂粉钱,省得白搭。”
金不弃被戳中心事,想起这些日子在沈淙洲面前费尽了心思打扮,不想这位义兄对她始终守礼自持,不肯逾矩半分,摆明了瞧不上她,当下面色大变,恼羞成怒:“金不语,你胡说八道什么?”
金不语笑的体贴:“你想胡说八道,二哥哥便陪你胡说八道。妹妹可要想好了,若是惹的长姐不开心,那二哥哥也就不开心。二哥哥不开心呢,就会喝酒,喝了酒呢就难免在席间胡说八道,妹妹要脸,二哥哥可不大要脸,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你——”金不弃迅速败退:“你个疯子!”
苏溱溱连忙打圆场:“你们兄妹两个从小就爱打嘴仗,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在这里闹腾,都赶紧散了招呼宾客。”
金不语笑笑,吩咐红玉跟红梅:“把大小姐扶去我院里交给高妈妈照看着,待得贺寿的时候再出来也不晚。”
金不言被丫环扶着往后院而去,红玉回头看着世子在人群之中与来宾打招呼的模样,抚胸道:“吓死我了,奴婢来的时候就怕二小姐那张刻薄的嘴,没想到遇上世子爷,可给堵了个严实。”
金不言抿嘴笑:“世子净会胡说八道,你们可别被他给拐带坏了。”她许久未曾回侯府,不知道金不语说的“某人”是谁,可是见苏溱溱母女的神色,想来便是她们母女俩属意的女婿人选。
再联想谁人能让金不弃随时打扮的花枝招展在眼前晃来晃去,不言而喻。
——沈淙洲。
她低叹:“苏氏母女可是盘丝洞里的妖精,淙洲性子方正,可别被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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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定北侯生辰,苏溱溱作为实际意义上的侯府女主人,早早便忙的脚不沾地,好些日子都没睡过囫囵觉了。
虽然这几年金守忠的生辰宴年年摆,但她为了表现自己的能干,总也不能拿旧例来糊弄宾客,于是从宴客的名单、菜色、男女宾客的起居坐卧更衣消磨时光之处,都琢磨了个遍。
至于本城的唱戏班子更是宴会必备。
哪知道宾客入席,她在后院忙着招呼女眷,前院小厮来报,说是半个月前请的幽州城内小香兰的唱戏班子迟迟未来,他们戏班子里的人来告罪,班主小香兰昨晚就上吐下泻,两腿都软成了面条提溜不起来,此刻还在舒观云的医馆里躺着呢。
苏溱溱大怒,边走边骂小厮:“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明知道小香兰生病了,还不尽早来报我,非要等到宾客都来齐了才来拆台?”
小厮面上不见惊慌,反而宽慰她:“姨娘不必着急,幸亏世子从苏州采买了一班戏子,这些日子听说就关在别院里练习,此刻已经装扮上了,只等前面宴席撤了就可以开唱了。”
这时节男女大防并不算严苛,宴客之时男女分席而坐,但听戏之时男女却可以混坐,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怕横生枝了。
苏溱溱对金不语的警惕之心从未松懈过,当下狐疑道:“别是世子又起什么幺蛾子了吧?”
小厮是她的心腹,笑的谄媚:“小的来回姨娘之前已经去后台看过了,那些戏班子里的人正忙着妆扮,班主还说世子卖了他们戏班子回来,这是头一回上台献艺,一定不能丢了世子的脸。”
苏溱溱冷笑:“世子文不成武不就,也就只能在这些小道上下点功夫了。”
小厮知机,立刻便捧她:“世子哪里比得上咱们大公子,跟着侯爷进入军营,忙的全是正事,将来必是栋梁之材!”
苏溱溱心里舒服了,便不再着急去处理戏班子的事情,还颇为自得——自己生的金不畏在军营与侯府皆立住了足,世子又如何?还不是被她儿子挤的几无容身之所,只能在外面花天酒地消磨时光。
一时宴罢撤席,男女宾客更衣稍作歇息,便赶往水榭去听戏。
苏溱溱陪着几位将军夫人共同前往,时不时还要同万夫人亲切交流几句儿女嫁娶经验,再对世子的婚事抱怨几句:“侯夫人早早过世,我们侯爷又是个一心为公早晚不进家门的主儿,我这个做姨娘的还能怎么办呢?可不得多替世子留心。”她夸赞道:“我瞧着夫人的芷柔就极好,也不知道说亲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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