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夫人笑的谦和:“我这个女儿倒是极好的,性格刚毅不同于一般娇娇弱弱的女儿家,凡事自有主张,最不喜别人替她拿主意。我总想着女儿家嘛,嫁个夫郎也得自己中意,否则日子过起来有什么趣味?”
苏溱溱猜度她的意思,这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她心里厌恶万芷柔的刁蛮任性,心道:什么性格刚毅,分明就是个泼妇,上次打的我的不离身上都是鞭痕,这种泼妇也就世子能娶,便是倒贴两百抬嫁妆,我儿子也瞧不上!
但面上却还要表现的极为欢喜的模样:“芷柔那孩子最是讲道理。”用鞭子讲道理。
几位夫人已经先后踏进水榭,台上已经有戏子在暖场,金守忠与几位将军已经坐在了前排,紧跟着便有人引了夫人们入座,随后便是年轻人四散坐了下来,苏溱溱打眼一瞧便有些不舒服。
金不言在拜寿的时候才被请了出来,送完了贺礼以身体不舒服回了世子院落,连宴席都未参加,刚刚被世子的人扶了过来,坐在了角落里,紧跟着沈淙洲也坐在了她旁边,惹的窦夫人左一眼右一眼的剜着前儿媳妇,她却好似浑然未觉。
金不弃与万芷柔也不知道是在赌气还是约好了,齐齐坐在了金不言左右,眼神却不断窥着同桌的沈淙洲。
苏溱溱眼角直抽,心里疯狂大喊:不会吧不会吧?!万芷柔这个泼妇中意淙洲?
她要跟我的不弃抢淙洲?!
臭不要脸的丫头,自己什么性子不知道吗?!
碍于万夫人就在她旁边,不好显露的太直白,只能强笑道:“芷柔这是……许久未见不言,去跟她大姐姐打招呼?”
万夫人性格直爽,从来也不觉得自己的女儿太过跋扈,只怕万芷柔性格太弱嫁出去会被婆家欺负,当下笑道:“应该不是,她应该去找淙洲请教鞭法去了。”
沈淙洲之父沈淮安生前与万喻关系不错,当年若不是金守忠收着他,说不定他就要被万喻给收养了。
苏溱溱:“……”
台上暖场的戏子已经退了下去,后台鼓乐声起,有听过南戏的已经交头接耳:“是《麻姑献寿》,也不知道麻姑的扮相美是不美?”
帘子掀起,装扮停当的麻姑袅袅婷婷从后台走了出来,金不语正站在金守忠椅子后面,当着几位将军的面难得讨好卖乖:“父亲,这是儿子从苏州采买来的戏班子头一回登台,特为父亲祝寿,已经关在别院里排练了好几回,就算唱的不好,还求父亲别嫌弃!”
金守忠与苏溱溱的目光忽然都停在了台上——神魂出窍。
金守忠看到了年轻的苏溱溱,在万家老夫人寿宴之上,穿着戏服从后台帘子里冒出来,勾住了他年轻的魂魄。
苏溱溱面色惨白:“……她是谁?”仿佛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噩梦,忽然从噩梦之中惊醒,几近窒息。
她永远也不想回到过去,在南戏班子里的时光。
而台上的麻姑无论是扮相还是眼波流转一颦一笑皆与当年的她极为神似,她曾经对着镜子无数次练过的笑容表情,那种娇柔的楚楚可怜的风姿,都熟悉的令她心惊。
“麻姑啊。”万夫人最厌烦她装腔作势的姿态,明明不喜欢她的芷柔,却还要装作特别喜欢的样子,还装作无意道:“我记得当年认识苏夫人,还是在我婆婆的寿宴之上,那时候夫人扮的麻姑,可比台上这位漂亮多了!”
哪里是漂亮多了?
以她多年前的记忆,麻姑骤然出场,她都鬼使神差转头扫了一眼苏溱溱,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台上那人,分明便是二十年前的苏溱溱!
金不语站着,将金守忠失魂落魄的表情尽眼底,心中的困惑更深了。
凭心而论,她找的这个戏子并不是苏州最美的,但是却是与苏溱溱最像的。
诚然她并没有见过年轻时候的苏溱溱,但得益于她常年混迹市井欢场,见识过太多的女人,也细心研究过女人的骨相,挑的这个女戏子妙就妙在骨相与苏溱溱极为相似,都不必金守忠露出惊讶的神色,她便已经笃定两人的扮相定然极为相似。
更何况麻姑一出场,侯爷便失了神,好像陷进了久远的梦里,而坐在他旁边的几位将军皆偷偷交换神色,特别是当初在母亲的寿宴上搓合了这一桩好事的万喻更是如坐针毡,还特别扭头去看她。
金不语假作不知——当年她并未出生,如何知道金守忠与苏溱溱的烂事儿?
她与万喻眼神对个正着,无辜的、惶恐的、压低了声音问:“万将军,我采买的戏班子唱的不好吗?”
万喻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表情极为复杂难言,好半天才回了一句话:“也不是。”
是他想多了,世子怎会知道当年旧事?
再说苏溱溱自进了侯府,一门心思要提高自己的外在形象,洗脱自己戏子的旧时烙印,刻意往贵妇人的方向装扮,平日多是珠光宝气示人,谁能想象得到她当年也曾经落魄到被家里人卖进戏班子讨生活呢?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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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场寿宴,知情人各个神色各异,不知情者也有不知情的烦恼。
金不弃与万芷柔一起坐在了金不言旁边,可惜沈淙洲眼神儿不好,只瞧得见金不言,茶水喝了一口便撤了金不言面前的茶盏,吩咐在座席间穿梭的丫环:“去给大小姐煮一壶姜茶来。”
金不弃:“……”
万芷柔:“……”
沈淙洲你是真瞎啊?!
放着妙龄女郎不知照顾,却去照顾一个刚刚和离的女人!
两女心中如是想,只是当着满堂宾客嘴上不好刀来剑往,只能另行想辙。
万芷柔靠着金不言的肩膀不依:“沈大哥,你偏心不言姐姐,我也要喝姜茶!”她素来擅长用鞭子解决问题,言语直爽,撒娇撒的自己内心都翻白眼,生怕当场吐出来。
金不弃揭穿她的真面目:“大姐姐最是怕冷,所以才要喝姜茶,你大雪天都想穿单衣,浑身上下都快冒火了,喝了姜茶也不怕嗓子疼?”她极为亲昵道:“淙洲哥哥,我也手冷,想要个手炉。”
沈淙洲淡淡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丫环:“你的丫环若是不听使唤,不如回了苏姨娘,另换了好的来。”
金不弃自小暗恨自己庶出的身份,尤其自家亲娘掌着侯府后院,故而想要事事压金不言这位嫡出长女一头,无论吃穿用度,侍候的丫环婆子都要比长姐多了一倍。
她此时才发现,金不言身边连一个丫环都没有,而她身后候着俩丫环月荷跟月莲,随时听候差遣。
金不弃:“……”
金不言个弃妇你好心计!
故意不带丫环让沈大哥照顾!
她对嫡出的兄姐殊无敬意,平日除了别苗头极难和谐相处,今日若非沈淙洲打死也不会与嫡姐同席,结果却当着万芷柔的面在沈淙洲处碰了个软钉子,气得面色几变,霍然起身离开。
“不言姐姐,等年后天气热了,咱们一起骑马出去转转吧?你手脚冷便是缺少运动之故。”万芷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好像无人注意到她这么大一个人负气离开似的。
“不语也说过,我这是少动少食之故,他也时常催促我动一动,只是我懒怠得动。”
金不弃停下脚步,心想:大姐不会是也想撮合万芷柔与金不语吧?
“听说世子对不言姐姐极好,果然如此。”万芷柔话锋一转,赞的十足诚心:“不言姐姐人好,底下的弟弟们都对大姐姐好,连沈大哥也不例外,一家子和和气气,真让人羡慕。不像我小哥,天天找我麻烦。”还顺势相邀:“等我跟不言姐姐骑马出去转的时候,不如沈大哥也来吧?”
金不弃手指甲掐进了手心,心烦意乱之下便向苏溱溱寻求帮助,哪知道一眼扫过母亲那桌,却察觉她神情大异,面色惨白如同泥塑木雕般坐着,目光直直盯着戏台,好像那里有什么恐怖的事情。
“娘,你怎么了?”金不弃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总算将苏溱溱从过去噩梦般的旧事里拉了回来。
“我想起来还有件事情未处理,万夫人宽坐,我去去就回!”苏溱溱扶着女儿的手,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
不远处,金不语转头扫到苏溱溱落荒而逃的身影,心头冷意一层层漫上来,想起那些年姜娴在婚内承受到的恶意,暗道:您二位不是情比金坚吗?
一个同款美人便试探出了两个人不同的反应,真是奇了怪了。
曲终人散,各路宾客归家,侯府众仆忙着收拾,戏班子被黎氏兄弟带回了世子院落,而金不语被金守忠召了去。
定北侯一进书房,便黑着脸吩咐她:“关门,跪下!”
金不语早有应对,老实关门跪下,问道:“请父亲示下,儿子可是哪里做错了?”
定北侯也只是在台下恍惚了一折子戏的时间,等送走了宾客被冷风一吹便清醒了过来,心中暗恼自己竟然被这小畜生算计了,她整这个戏班子回来到底唱的哪一出?
“戏班子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瞧着唱麻姑的女子有点眼熟?”
金不语装傻:“麻姑不都是那种扮相吗?只衣服首饰妆容略有改动,都是一般的美貌。儿子在苏州听了几十场戏,见过不少的麻姑,后来觉得把苏州城里唱麻姑的女子都召集到一个台子上,乍一看都跟亲姐妹似的大差不离。不知道父亲瞧着那麻姑像谁?”
金守忠:“……”
金守忠怀疑她没说实话:“这戏班子怎么回事?”
金不语笑的尴尬:“儿子先前说戏班子是儿子为了父亲亲自采买,其实不是实话。儿子哪有那么多银子?”她好像被定北侯逼到了墙角不得不说实话。
“这个戏班子是姨丈家养的,还未登台表演。儿子临来之前,姨丈问我还想要什么,儿子左思右想,不知道给父亲送什么生辰贺礼,便跟姨丈讨了这班戏子来给父亲贺寿。姨丈先还不肯,被儿子磨缠不过,这才答应了。他还说这帮戏子是预备着京里有贵人来要招待贵人用的,都刻苦排练了三四年了,里面的人都是从小儿选来养在宅子里练习的,外面的人见都没见过。”
“儿子想着,外面的人来历复杂,谁知道都经历过些什么,也就只有这种家养的戏子身世清白,也适合放在咱们侯府供父亲闲暇之时听两曲放松放松。”
她边说边不着痕迹的打量金守忠,说到“身世清白”几个字,便见他神色阴晴不定,好像无意之中戳到了他的软肋,心中大奇:难道苏溱溱跟金守忠之前,不大清白?
到底是身世不祥还是清白有暇?
金不语满肚子主意却跪的格外老实,话也说的漂亮:“儿子往日不成器,老惹父亲生气。不过今儿是父亲生辰,原还想着逗父亲一乐,没想到又做错了。”她作势要走:“算了算了,反正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等我回头就派人把戏班子还给姨丈去,反正姨丈本来就不愿意给我。后来姨母还数落了他一回,他才不情不愿的给了,还说就当是送给父亲的生辰贺礼。”说到后来她好像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给吓到了,连忙捂嘴,笑的更尴尬了:“儿子……儿子也不是没为父亲备生辰礼,只是拿不出手,才借姨丈的生辰礼一用,父亲别怪。”
金守忠心头疑虑尽消。
他与苏州那位连襟处于多年闻名但未曾见面的状态,连他成亲也是姜岚带着孩子回来,夫妇俩从没见过苏溱溱唱戏的扮相,如何又能想到这一出?
听说他的连襟是位一心沉迷赚钱的生意人,搞不好还真是巧合。
“算了算了,既然是你姨丈的一片好心,怎么能拂了他的好意?”金守忠喝骂道:“还不起来?你以后若是再跑去亲戚家胡乱讨要东西,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金不语害怕的摸摸自己的腿,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在金守忠严厉的表情之下,又郑重表态:“谨遵父亲教诲,下次定然不会跟姨丈讨要戏班子!”
金守忠跟她斗智斗勇的次数多了,如何听不出她话中暗藏的玄机:“赶紧滚吧!”
不讨要戏班子,总能讨要别的吧?
金不语到了门口,小心问道:“既然已经贺过了寿,戏班子儿子是不是可以带回别院了?”
她这副送出去又想讨回来的模样让金守忠心头来气,一个砚台顺手便砸了过去:“混帐东西,送出去的贺礼岂有收回来的道理?再说这是你姨丈送的贺礼,你的呢?”
金不语闪身避过砚台,拉开门一溜烟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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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苏溱溱躺在床上,脸上盖着帕子,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那一年,她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与寄居在家里的表哥金守忠两情相悦,期盼着父母能够答应两人的婚事,然而未能如愿。
父亲不但不答应,还将表哥臭骂了一顿:“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做舅舅的供你吃供你喝,你不寻思着自立门庭,却来哄骗溱溱……”
表哥离开家的前夜,两人隔窗相约,等他功成名就,便来娶她。
那时候她天真的以为,自己一定能够等到表哥来娶,却不知父亲彼时已经赌债缠身,只想着将她卖个好价钱,哪里会将她嫁予身无长物的表哥。
半年之后,讨债的打上门,正值妙龄的她被拉去抵债,被转手卖给了城内路过的戏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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