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人家房里常年备着消食的丸药。
姜世子尊老敬贤,态度无比亲切,摆出拉家长的架势出手去扶那凶巴巴的老妇人,大拍马屁:“曹老夫人,您可生了个孝顺儿子啊。瞧瞧您这身打扮,就算是村里最富有的人家恐怕也及不上您老身上的穿戴吧?”
曹远:“……”
曹老太平生最大的憾事便是锦衣夜行,未曾有机会穿着这一身富贵的穿行头归乡,让村里那些瞧不起他们母子的人都眼开眼睛瞧瞧,顶好跪在她脚下巴结仰望,苦苦哀求当年错待了他们母子。
她没想到自己的心事被个才打照面的年轻人瞧破,当下气势锐减,提着乌木拐杖也想跟年轻人聊几句平生憾事,只是还记挂着自己的儿子,朝后扫了一眼心如死灰的儿子,再环顾满院带刀身着甲胄的军士,语气不由放缓:“我儿可孝顺了,每回归家都要给我带金元宝,你可不许动我儿!”
“娘——”曹大人猛然睁眼,想打断亲娘的日常炫耀。
姜世子笑眯眯拦挡:“唉呀,曹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人家一辈子辛苦,好不容易养出个特别有出息的儿子,还不能跟人夸几句啊?”
她仿佛透过曹老太的眼神看到了老人家内心深处的渴望,自动自发替她说话:“你这人好不晓事,要是我娘如此这般辛苦养大我,我便亲自带着老娘回乡祭祖,让乡里那帮人都瞧瞧老太太如今过的好日子!”
她简直说出了曹老太的心声,她老人家也忘了眼前的年轻人根本就没有答应她不动自己的儿子,在年轻人殷切的“想要听一听您老人家的养儿经,能养出这般出息的儿子,定然有许多教子经验”的忽悠之下,曹老太眼睁睁看着那队持刀的军士收了兵器,心满意足的招呼年轻人:“去我房里喝杯茶,我慢慢跟你讲。”
曹远虽然感怀亲娘的辛苦养育之恩,但更多的时候,他对亲娘是毫无办法的,他的亲娘放在后世有种称呼:社交牛逼症!
以前在乡间的时候被人欺负的狠了,还算是个话不多的寡妇,自从他当官之后,老太太见人就想聊几句,聊的主题只有两个,咒骂旧时乡间四邻对他们母子的欺侮错待,夸耀自己的儿子如何出息。
姜不语扶着老太太回房,使个眼色给顾勇,曹远眼阻拦不住,眼睁睁看着世子跟妖怪似的撮着老太太跑的不见影子,不由瘫坐在地。
顾勇有条不紊的锁拿了曹远及其府内行走的仆从,并且带兵清点曹家库房的时候,世子爷正坐在曹老太太正房内,喝着热茶吃着点心,顺便听取老太太的养儿经。
曹老太太一辈子最成功之处便是养了个出息儿子,有人特意引逗夸赞,直比喝了神仙甘露都还要舒心,夸起来犹如长河般滔滔不绝,儿子几时给她带了金首饰回来,几时带了金元宝回来,也亏得她老人家记性好,事关儿子的孝顺,桩桩件件都放在心上,也有可能长日无聊时常在内心翻捡。
姜不语陪聊十分尽心,间或时不时给口渴的曹老太太倒杯茶,房里侍候的丫环婆子战战兢兢不敢吭声,眼睁睁看着世子爷悄悄给老太太的茶杯里加料。
曹老太平日饮食油腻厚重,味觉早就不灵了,吃不大出来茶味变化,痛说育儿辛苦连着喝了三碗茶之后,只觉得眼皮子上下打架,都快粘在一处了,撑着脑袋直犯困:“老身……老身……”放未说完,人已经靠在榻上打起了呼噜。
姜不语拍拍手,外面持刀森然而立的龙虎营军士悄然走了进来,带走了房里侍候的婆子丫环,她亲自上手撸了曹老太头上身上的金饰,到底念她年老,悄悄将两只金戒子塞进她腰间的荷包,也算是给她留一点傍身钱。
龙虎营的军士们行在世子的示意之下把呼噜打的山响的曹老太抬上外面的板车,连同曹府其余女眷孩童一起关进后院的一处空房子里,然后把曹老太的房子翻了个底朝天。
曹老太年轻时候受穷太过,后来过上了富贵日子也不忘东藏西藏,可能上辈子是属仓鼠的,别瞧着她房里两个大樟木箱子里堆满了金元宝,可她床下枕头里衣橱深处床边的脚踏里还有供的佛龛下面都藏着金子,囤积东西属实一把好手。
也就是碰上姜世子这种缺德鬼,稍加琢磨就猜出点端倪,把她囤积了好多年的私房钱全都给抄了出来。
顾勇带着户部清点造册的官员过来,发现曹老太房里的意外收获不由大吃一惊:“这老太太倒是个明白人,玉器古玩一概没有,竟全是金子,敢情曹大人把自家私库里的金元宝拿了一半出来哄老娘开心啊,他倒真是个孝子。”
世子点评:“曹远当官不是个好东西,做儿子倒无可指摘。”
人都有两面性,待普通百姓如仇寇,自己骨肉亲娘如珍宝,毫无一点同理心,也不大适合当官。
查抄曹府只不过是整顿苏州府之时遇上的一点小小波澜,世子带着龙虎营的人继续查抄,其余官员或畏于龙虎营威势,或与世子本无交情,只在初见之时酒宴上见过一面,都老实待罪,也再没出过什么幺蛾子。
短短数日功夫,户部尚书邓大人长途跋涉的不适无药而愈,头不疼眼不花了,走路也有精神了,翻着查抄上来的贪官家产名目只差裂嘴大笑,连平日在意的秃头都不当一回事了,掀了帽子挠挠头皮,抹一把脸上的汗珠跟其余人商量:“不如分出一部分人手押送这批金银回京入库?”
姜世子靠在椅背上伸个懒腰,准备光明正大的偷懒:“这些东西交到邓大人手上,随老大人处置。这些日子连轴转,我也该回去歇歇了。”她路过独孤默的时候,在侍郎大人肩上拍了两下替他打气:“我先回家抱儿子了,大人慢慢审吧。”
于是邓老大人眼睁睁看着京中以勤勉而出名的独孤侍郎就跟被姜世子勾着魂魄似的坐立不安,还委屈巴巴的问:“你真回去抱儿子?”
姜世子道:“儿子寄养在大姑母家中都多久了?再不回去他都快忘了我这个爹爹了。”
再不回去,独孤默觉得儿子忘了他这个二爹爹的可能性比较大。
“要不咱们一起回去?”独孤侍郎跟着起身,对上邓老大人奇怪的眼神终于醒悟过来,他还有一堆犯官要审,哪得功夫回去抱儿子?
他沉迷公务四年多,头一回产生了想要放假休息的念头,再回想以往在京里陪着他不得不一起超长延时处理公务的同僚,侍郎大人内心难得产生了愧疚之情。
作者有话说:
社交牛逼症曹老太:我只是想夸夸我儿子,真不是有意要坑我儿子的!
——知道真相的老太太眼泪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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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错未婚夫之后》
吴江大堤坍塌,负责修筑河堤的陆鹤鸣被打入大牢,面对六神无主的继母与弟妹们,陆薇毅然决定上京为父申冤。
陆薇与傅家三公子指腹为婚,她求上傅家,面对俊美冷漠的青年公子,下仆说他便是傅三爷,她自报家门:“我是你未婚妻。”
傅肇是傅阁老的幼子,官居大理寺少卿,大龄未婚不近女色,某天有位美貌小姑娘将他堵在家门口,说是他未来的媳妇。
后来傅肇才知道,这胆大包天的小姑娘竟然是他未来的侄媳妇。
论如何挖穿侄子的墙角,少卿大人他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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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双胞胎出事之后, 世子引以为戒,去杭州之前把麟哥儿托付给了姑母姜岚照顾。她走的时候小家伙不大配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谴责她:“爹爹想丢下我去玩, 我讨厌爹爹!”
姜不语苦笑, 跟小家伙解释不清楚。
皇差不好办,尤其路霆行事不走正道, 酷爱玩阴招,他们与其在苏州被动接招,不如主动出击。
事隔几个月回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哭。自从小肉团子出生之后两人还没分开这么久过, 姜不语沿途买了不少小玩意儿讨他开心, 只盼小家伙别记仇才好。
柳府管家见到世子, 笑着迎了上来:“外面传的纷纷扬扬,说是世子带人到处抄家, 太太还疑惑, 说世子不是去了杭州嘛, 几时回来的。外面的人恐怕都在瞎传,没想到竟是真的。”
苏州府官场动荡, 许多百姓都亲眼目睹世子带着龙虎营的人骑马冲进贪官府邸,往日趾高气昂的官员被铁链锁着拖出府,投进大牢, 往日饱受欺压盘剥的百姓们欢天喜地,不知道多少人拍手称快。
现在街上每日议论的不是米面盐价, 生计艰难, 而是今天世子爷又带着人抄了哪个贪官的家, 从里面抬出来多少箱金银珠宝, 甚至还有读书人开始分析皇帝此举背后的原因,以及对各行各业的影响。
姜不语不知自己已经成为苏州府百姓的话题中心,只一心记挂着孩子,问道:“姑母近来身体可好?麟哥儿有没有闹腾太过?那小子太皮,我就怕把姑母累出病来。”
提起麟哥儿,老管家不由笑起来:“世子爷白担心了,麟哥儿在太太跟前,每日要出门逛园子,吃完饭还要按时散步消食,听太太院里的陆妈妈说,太太以前吃完饭就在榻上歪着,到了饭点也没什么胃口,有时候还有些不舒服。自从哥儿来了,每日陪着哥儿出来走动走动,不但饭量增加了,连小毛病都没有了。”
“您老可是在宽我的心?”姜不语笑着跟他进府,老管家也不往主院去,抬抬看看天色只一径引着她往后花园去。
“这时节太太多半陪着麟哥儿在后面园子里玩呢。”
果然才穿过月洞门,便听到孩子们的笑闹声,姜不语听到自家儿子格外洪亮的笑声,不由自主便笑起来,循声而去,刚刚拐过一处茂密的蔷薇,迎面便砸过来一个东西,她顺手接过,才发现原来是个用八片尖皮缝成的球,掂在手里很轻,球壳里估计放了动物尿泡。
柳府的一帮孩子们玩的正高兴,其中最大的是柳一飞的儿子柳琪,已经八岁了,身量跟双胞胎差不多,今日学堂放假,他带着一帮小豆丁们在后花园玩,大家分为两队蹴鞠,队员们的身高年龄差距不小,倒也不执著于输赢,都玩的很开心。
姜岚长女柳一宁的大女儿已经六岁了,生的如同春日枝头的小花苞般秀美可爱,她前次怀孕生了个儿子,产后才听说了长兄被水匪抓走之事,虽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但到底未曾亲见,孩子刚刚能抱出来,趁着天气还热,她便拖女抱儿回娘家省亲,顺便探望受到惊吓的长兄长嫂。
柳琪在小表妹期待的眼神之下,一脚飞踢出去,一众小豆丁眼睁睁看着球飞过自己头顶,直入花树之间,顿时尖叫着跑了过来,紧跟着从花树后转出一人,手里掂着球含笑而立。
琪哥儿惊奇大叫:“麟哥儿,你爹爹回来了!”
官府惊变,身在学堂里的先生们也有耳闻,还以此为例来给学生们讲为官之道,趁着这一届官员下狱大肆抨击他们为官之时的贪腐恶行,自然也提到了带兵抄家的姜世子,言谈间诸多赞誉。
琪哥儿想到这是自家表叔,顿时与有荣焉,不等麟哥儿反应过来,他先自跑了过来,双目亮晶晶向世子问好。
“表叔安好!”
“乖!”姜不语摸摸小家伙汗津津的小脑袋,目光从一众小豆丁里精准的找到了自己的儿子,谁知麟哥儿本来玩得开开心心,结果她突然冒出来,小家伙不止笑容消失了,还板起一张小脸,眼圈迅速泛红,委屈巴巴的瞪着她,就是不肯过来,模样与侍郎大人受委屈之时颇有几分神似。
姜不语不由失笑。
姜岚跟长女柳一宁坐在凉亭里聊天,顺便盯着孩子们玩耍,忽然见到姜不语出现,她不禁笑着跟长女说:“外间都传世子带兵抄家,我还当瞎说,这孩子果然回来了。”起身远远端详:“瘦了,也黑了。”
柳一宁身边的丫环活泼,时常出门替她买些针头线脑,于外间之事也知道的多些,之前怕吓着柳岚便不曾明言,此时见到表弟安然无恙的回来,这才敢放开胆子说:“母亲近来不常出门,可不知道表弟他们做的那些事儿有多危险,听说有位钦差大人被刺杀了两回,一条胳膊就没好过,吊着膀子还查案呢。现在可好,总算平安回来了!”
姜岚大惊失色,责备她:“怎的不早说?”
姜不语没想到小肉团子个头不大,气性倒不小,也不知道随了谁,她迈开腿几步过去,把小家伙抱起来,轻拍着他的背道歉:“对不起啦,爹爹忙着抓坏人,没时间回来陪麟哥儿,麟哥儿原谅爹爹好不好?”
麟哥儿原本还板着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听到爹爹先服软道歉,两只小肉胳膊环住了她的脖子,小脸埋在她肩头,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越哭越伤心,抽抽噎噎的说:“我…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都不回来看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小孩,不要我了?”
“噗——”姜不语笑出声才反应过来,暗道要糟,连忙板正脸色教训昂着小脑袋看她的表侄:“琪哥儿,你怎么可以笑弟弟呢?”
琪哥儿:“……”
小家伙原本一脸仰慕,对上诬陷他的世子表叔,只觉得幻灭。
麟哥儿哭的更大声了。
姜岚跟柳一宁迎了过来,姜不语只好抱着儿子行礼:“这一向劳烦大姑母照顾麟哥儿,累着姑母了,待忙过这阵子侄儿设宴致谢,到时大表姐也一起来”
“谁差你一顿宴?”姜岚在她肩头拍了一记,心疼的去哄麟哥儿:“乖乖不哭了啊,你爹爹是奉了皇命去抓贪官,可不是不要你了!”还给埋头不肯起来的麟哥儿擦眼泪,一边压低了声音关切的问道:“你……没受伤吧?”
姜不语笑着摇摇头:“向来只有侄儿让别人受伤的份,我倒没事儿。”
柳一宁自从听说燕子荡剿平水匪之事便知表弟本事了得,笑道:“外间都传有位钦差大人连着两次被刺伤,这阵子我都不敢跟母亲提起这事儿,就怕她担心。”
姜不语听她们提起独孤默,顿时眼前一亮,跟儿子道:“麟哥儿还记得你二爹爹不?他这次跟爹爹一起出公差受了伤,一条胳膊都差点被坏人剁下来。这么危险的事儿,爹爹自然不敢带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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