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不语回来的时候,他房里灯都黑了,还当他已经睡着了,谁曾想老爷子在后花园遛弯,压根没回房。
“不然舒爷爷照顾他?”姜不语苦笑。
舒老爷子跟着她从幽州到江南,为着照顾她们母子长途跋涉,四年多时间将他漂染的须发皆白,终于露出了苍苍老态,只不过生起气来依旧中气十足:“你这是封了侯,瞧不上我老头子,要回幽州也不准备带我老头子了?”
姜不语只好耐心解释:“您老误会了,三日前西境来报,西戎已占我大渊三座城池,陛下派我带兵前往西境抗敌,家中老的小的都只能托人照顾。”
舒观云顿时瞪着眼睛开骂:“你去西境不带上我,受了伤怎么办?”
姜不语:“您老就不能盼我点好?”她开始打苦情牌:“您老不留下来照顾麟哥儿,我如何放心离开?兵事凶险,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分神。”
舒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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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阁老下朝回来,天色已晚,接到管家递上来的拜帖:“半个时辰前,定北侯亲卫送过来的。”
独孤阁老近来推行新政,有皇帝全力支持,朝堂之上结党营私之事已不成气候,使得新政得以顺利实施。
谁曾想西境忽起战事,这几日朝中高效运转,户部尚书带着手底下人为大军备办粮草,兵部与工部的工坊一起备办军械,想来两日之后领兵出征的姜侯定无闲暇,谁知竟要过府拜访。
管家小心征询意见:“要不要准备宴席?”
“还是算了,姜侯百事缠身,最多过来说几句话,恐怕没功夫留下来吃饭。”独孤阁老吩咐:“去告诉夫人一声,贵客上门。”
且不提姜侯乃是他家长孙的母亲,便是冲着姜侯以女子之身担起家国重任,拯救千万人与战火之中,亦令人钦佩,不可疏忽怠慢。
独孤夫人自前往姜府拜访过之后,回来提起长子的婚事每每犯愁,姜侯只会招赘,而长子对姜侯又是情根深种,总不能看着他打光棍吧?
她翻来覆去考虑了几个月,总也舍不得长子招赘为婿,为此还试探过几次独孤阁老:“默儿自小心高气傲,招赘还要看别人脸色,你说他受得了吗?”
独孤阁老一心扑在公事之上,似乎对长子的婚事不大上心,边提笔在纸上写条陈边随口敷衍:“姜家上头再无长辈,定北侯府只有姜侯跟麟哥儿两个主子,默儿看谁的脸色?”
独孤夫人:“姜侯会不会给默儿脸色看?”
独孤阁老笔尖一停,一滴墨顿时掉在纸上,洇出个黑墨点子,他只好揭过重新再写,反问道:“默儿当初流放幽州的时候都没听说受姜侯的闲气,现在他好歹也是阁老府上的长公子,谁敢给他气受?”
独孤夫人新年在各家宴会上都受到追捧,听过不少阿谀之词,有些脸皮厚的妇人夸起她来无边无际,乍一听在夸她,细一听她们嘴里夸的人跟她简直说是毫不相干。
丈夫身陷囹圄之时,许多人避她如躲瘟疫,生怕被她缠上去求情借银子,而姜不语是极少数不计得失愿意伸出援手之人,她至今铭记当年之恩。
正因为过去之事记忆犹新,她才能在如潮的阿谀奉承之下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对着丈夫叹气:“姜侯别的都好,人品模样家世都没得挑,唯独招赘……”
独孤阁老停了笔,抬头道:“没事,咱们默儿不做赘婿。”
独孤夫人大怒:“你说不做就不做啊?默儿那个执拗的性子,这几年一直不肯成亲,原来心里早就有了人,他若是不能跟姜侯在一起,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着儿子打光棍不成?”
独孤阁老:“……”
自两人谈过独孤默的婚事之后,独孤夫人埋怨阁老一心扑在公事上,对长子的婚事撒手不管,左右思量多时,听得前院传话过来,姜侯要上门拜访,不禁喜上眉梢,吩咐丫环婆子准备茶水点心。
姜不语过来之时,外面已是掌灯时分。
她穿着甲胄,身披黑色大氅,足蹬战靴,怀中抱着麟哥儿,踏进独孤府正厅之时,身后跟着的两列身着玄铁战甲的亲卫们如水般涌上来,在院内分散警戒,已进入战时警戒状态。
阁老夫妇起身迎客,也就是在此时,独孤夫人深切的感受到姜侯虽为女子,却与她们这种一辈子窝在后宅打转的妇人全然不同。
姜侯面上冷凝,怀中幼儿牢牢抱着她的脖子,哭着舍不得松手,而身后独孤晴早已红着眼眶,柔声细语哄劝了小家伙一路,却不见效。
“怎的半夜过来了?”独孤夫人心中惊跳,莫名不安。
姜不语也不跟他们客气,抱着孩子向他们行礼:“我出征在即,家中小儿不能随军,思来想去唯有托付二老,方能放心离京。”
独孤阁老忙道:“你尽可放心,我们必妥善照顾麟哥儿!”
她此时忽感伤起来,怜姜不语身世可怜,出征之时家中竟无长辈相送,不由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出征在外,可要万事小心。”
姜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以长子冷清的性格,岂不是要一辈子打光棍?
独孤夫人此时竟隐隐后悔,早知今日,为着长子开心,麟哥儿父母双全,便该早早让两个孩子成亲,管他招赘还是出嫁,何必在意外人的眼光,自己儿子心愿得偿,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才最重要。
姜侯不知她心中所想,轻抚孩子的后背,柔声道:“麟哥儿留在京中,等爹爹打完仗便来接你,可好?”
麟哥儿在她怀里冰凉的铠甲之上蹭了蹭,终于不情不愿的扑进了祖父怀中,哽咽着说:“爹爹一定要早点回来接我啊!”
独孤阁老看见姜侯眼眶微红,郑重向四岁的麟哥儿许诺:“爹爹一定早日回来!”
她向阁老夫妇郑重行礼:“拜托二老了!麟哥儿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烦请二老往侯府去传信,晚辈家中有人行医,最为熟悉麟哥儿的体质。”
独孤夫人扶起她:“姜侯客气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忽想起一事,忙吩咐贴身丫环:“快去将我前儿在孙真人处求来的平安符拿过来。”
丫环回来的很快,独孤夫人亲自将装着平安符的荷包系在姜不语腰间,紧紧握着她的手柔声嘱咐:“孩子,一定要平平安安,我们……我们跟麟哥儿一起等着你凯旋而归!”
“多谢夫人!”
姜侯踏出正厅,听到身后传来麟哥儿的哭声:“爹爹——”她脚下一顿,头也不回大踏步朝前走去,亲卫队无声跟了上去,暗夜之中铠甲生寒,她飞扬的大氅很快与夜色融为一体,离开了独孤府。
独孤阁老抱着怀中大哭的孙儿,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独孤夫人与独孤晴忙低头拭泪,又上前去哄麟哥儿:“小乖乖别哭了,你哭的祖母心都碎了。”
外面很快传来奔雷般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渐无声。
作者有话说:
卡结局断更两日,已经把后面大结局细纲梳理好了,不会再卡了,本章所有留言都有红包掉落,今晚晋江一直在抽,更了一个小时,崩溃死了,没有二更,明天上午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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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三日之后, 皇帝亲率百官送定北侯出征,旌旗招展,广田当众宣旨, 由李恪任监军, 独孤默任军需官, 随同大军前往西境抗敌。
姜不语:“……”
她近几日忙昏了头,只回了一趟侯府安顿麟哥儿, 其余时间都在军营忙出征之事,已经许久未曾见到独孤默,没想到他与李恪竟然搞这出,一时有些发懵。
“你们……不是来给我拖后腿的吧?”
李恪气道:“本王好歹也在幽州军中四年, 自保能力总有的吧?”
独孤默好脾气的笑道:“往后还请姜侯多多照顾!”
姜不语:“好说好说!”实则内心还是很高兴。
大军启程, 一路急行军前往西境, 沿途已经听到许多传言,说是西戎人打过来了, 百姓惶恐不安, 见到朝廷大军总算安心不少。
定北侯沿途召集地方驻军数万, 至西境凑了足有十万之众,还未至灵州城, 沿途遇上许多残兵败将,其中便有灵州城守将白聪及其家人,在上千守军的拱卫之下出逃。
白聪不战而逃, 致使灵州城内数万军民被西戎屠杀殆尽,而跟着他的一众逃兵被定北侯半路拦截, 竟还试图扰乱军心。
“西戎人来势汹汹, 带兵的听说是西戎驸马, 残暴嗜杀, 大家还不快逃?”
“连灵州城都被屠光了,听说平临城也被西戎人包围,城破也是迟早的事儿……”
白聪还试图与定北侯套近乎:“久闻姜侯大名,末将一直无缘相见,没想到竟在此地遇见了!”
可惜姜侯脾气似乎不大好,冷笑一声道:“本侯也没想到竟能在此地遇见白将军。”吩咐左右:“将这些逃兵全都绑起来!”
白聪没想到姜侯说翻脸就翻脸,竟半点情面不讲,连他车队之中八十老母与六岁稚子都不肯放过,还想贿赂她:“姜侯息怒,末将愿献上家财,还请姜侯开恩!”
姜侯当着征西大军高坐马上怒道:“诸君,白聪弃城而逃,陷我灵州百姓于地狱!今日西戎人能屠我灵州城,他日西戎长驱直入,便能毁你我家园,杀你我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西境不保则家园不保!”
“本侯在此立誓,不破西戎誓不还!但有逃兵,犹如此贼!”
她出手如电,长*枪穿透白聪咽喉,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剧痛蔓延开来的时候,白聪圆睁双目,震惊的去摸自己的脖子,恐惧还留在脸上,似乎没想到姜侯出手如此狠辣。
姜侯抽回长*枪,白聪的尸体缓缓朝后倒去,他的家人大哭着扑向尸体,而灵州逃兵们心中发寒,齐齐往后退去,却听得姜侯喝令左右,当场全部斩杀!
征西大军来自龙虎营与沿途地方驻军,而地方驻军近来听过不少传言,军心本就不稳,眼睁睁看着灵州上千逃兵与白聪一家被定北侯亲卫营的人就地斩杀,满地乱滚的头颅与定北侯冷酷的眼神终于让他们认清了现实,顾勇率先举刀大喊:“杀西戎,护父母!保妻儿!”
征西军中众将士应者如云,声震寰宇:“杀西戎,护父母!保妻儿!”
顾勇对定北侯佩服的五体投地,继续高喊:“不破西戎誓不还!”
众将士齐齐暴喊:“不破西戎誓不还!”
“不破西戎誓不还!”
经此一事,军中观望者被定北侯的铁血手腕所震慑,按下小心思继续急行军,两日之后抵达平临堡。
平临堡最开始只是个集镇,经过上百年发展,成为西行路上来往商户的必经之路,后来改名叫平临城,只是民间多以平临堡呼之。
城中守将秦骏带领一万兵苦守两月有余,从灵州城破之时他及早做好应敌防守之策,待得西戎人兵临城下,他便带领军民严守抗敌。
西戎人在灵州城尝到了甜头,又接连拿下两城,更是气势如虹,谁曾想在平临城受挫,领兵之人顿时大怒,不计代价也要拿下此城,强攻不断。
秦骏手下一万守兵苦苦支撑,重伤战亡者有三分之一,但凡能爬上城头的都不肯下来,还有城中青壮应召守城,伤亡不断。而城中妇女带着伢崽做饭护理伤员,来往烧热油运滚木石头,百姓有粮出粮,有人出力,齐心协力,盼着朝廷援兵能至。
这日天色刚亮,西戎人便开始列队,秦骏吊着左膀子在城头督战,亲卫来报:“将军,城中已经断炊三日,咱们的箭也没多少支了,石头滚木热油也已经用尽,朝廷大军若是还不到……”
秦骏环顾四周,城楼之上,许多士兵怀中抱着砍的卷刃的刀靠着城墙休息,身上都带着伤,有些兵扯了里衣随便包扎一下伤口,还有的伤口朝外翻着,已经凝起了血痂,令他心痛至极。
不过半刻钟,西戎人吹响了号角,又开始攻城。
城墙之上,守军从昏睡中惊醒,拄着卷刃的破刀艰难的站了起来,准备迎敌。
当西戎人架起云梯开始往上爬的时候,秦骏用完好的左臂提着刀站在城头迎敌,心中悲凉,只怕平临城内的百姓要遭遇灵州城百姓同样的噩运,却听得亲卫惊道:“将军你看,西戎人后方好像乱了——”
秦骏举目四顾,只见西戎人后方卷起烟尘,片刻之间队形已被冲乱,而烟尘之后扬起大旗,远远看去似乎是个“姜”字。
亲卫热泪盈眶:“将军,是朝廷大军到了!咱们的援军!”他二十出头,性格活泼,日盼夜盼,也不管来的是谁,当下喜的跳了起来:“援兵!援兵!”
守城军狂喜,纷纷扒着城头看,但见当先一名白马银枪的小将带着一队人马穿行在西戎军中,犹胜恶虎入羊群,□□所过之处西戎人便如秋天被收割的麦浪,一茬茬倒伏了下去,毫无还手之力。
而她身后大军呈包围之势,如布口袋般要将城下戎兵尽数装起来吞尽,秦骏大喜:“开城门,迎敌!”
饱受战火的平临城终于迎来了希望,秦骏带兵出城迎战,虽腹中空空但觉有用不完的力气,他带兵砍杀戎人,很快便与朝廷大军会合,而围攻平临城的五万戎人除小股逃散,多数被砍杀俘虏,收缴武器粮食无数。
秦骏迎上带兵的小将,在心中将朝中姓姜的武将过了一遍,顿时喜上眉梢:“可是姜侯?”
姜不语见守将四十来岁,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瘦的只剩了一把骨头,忙道:“正是,可是秦将军?”
秦骏眼含泪花,若非朝廷邸报上写姜侯是女儿身,他恐怕都要抱着她大哭一场:“末将正是秦骏,城中军民日盼夜盼,总算是盼来了朝廷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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