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见到三王子如见救星,拖着哭腔将事情讲了,又指明大渊人逃命的方向,阿古拉便带着乌恩其及一班侍卫冲了出去。
他紧赶慢赶,总算追了上来。
乌恩其已经将飞出去的祝俨锋擒获,挟持着他到了阿古拉面前:“王子,这人就是姜公子的侍从,也是他说姜公子是定北侯府的世子,不知真假。”
厉安等人觉得祝俨锋不知道吃了哪里的迷药,居然要在北狄人堆里暴露身份,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三王子阴鸷的目光在祝俨锋面上扫了一眼,问道:“你说姜公子是定北侯府的世子,是真是假?”
祝俨锋摔出去之后撞上了外面一块石头,眼前一股热流,双眼便被热血糊住了,他也不管问话的是谁,正好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自然是真的,世子文韬武略都是拔尖,定北侯府一直不肯让他出现在人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打的你们北狄屁滚尿流!”
他这话除了证明金不语身份那句是真的,其余全是谎言,就为了激怒北狄人当场将金不语格杀以除后患,可惜姜氏给北狄人留下的阴影太深,不止阿古拉信了,就连他身边的乌恩其及一干亲卫全都信了。
厉安:疯了!疯了!踏马老祝疯了!
他一心求死不要紧,干嘛非要拉着世子一起死?
多大仇?!
三王子眸中杀意满满,匕首抵在祝俨锋脖子上,还有商有量:“世子,不如咱们一命换一命,用你属下来换珠儿?”
金不语挑眉,左肩钻心疼,额头全是冷汗,语气却仍旧是玩笑般轻松:“三王子,这笔买卖可不划算啊。珠儿乃是左贤王的掌珠,未来的三王子妃,我的属下贱命一条,你们北狄难道还有一个奴隶换一名贵族的买卖?”
阿古拉恨不得生啖其肉,牙缝里挤出一句:“那世子觉得怎样才划算?”
金不语匕首移至珠儿耳朵边上,作势要切:“我们大渊屠户家卖肉,每每零切碎割总比整只卖要赚钱,三王子要不要考虑一下?”
阿古拉:“……零切碎割?”
金不语好心解释:“比如耳朵换耳朵,手换手,脚换脚,眼珠子可以跟鼻子搭着卖,等交换完了你就带着这堆零碎交还给左贤王,反正他那么疼爱珠儿,珠儿切碎了也还是他的爱女嘛。”
这是什么人话?!
阿古拉的三观都被世子给切碎了,千仇万恨成了一句话:“世子,你这是在找死!”
珠儿在金不语怀里幽幽醒转,听到这段话当即吓到尖叫:“不要——”她头一次觉得未婚夫被毁容的脸是那么的亲切:“阿古拉救我!阿古拉救我!”挣扎着想要从马上往下跳。
金不语的匕首贴着她脸上的肌肤,温柔威胁:“珠儿小姐,您再动一动,我可不敢保证您的脸蛋不被划伤啊。”
珠儿极度爱美,容不得自己的脸蛋有任何瑕疵,吓的一动不敢动,眼泪簌簌往下流,只喃喃道:“阿古拉救我!阿古拉救我!”
阿古拉:大渊人太无耻!
他如果不能将珠儿完完整整带回去,哪里还能指望左贤王的支持?
“闻听姜氏爱兵如子,世子难道就不管你属下的性命了吗?”
阿古拉一刀砍向祝俨锋的小臂,他惨叫一声,小臂顿时血流如注,疼的辨不清眼前路,却仍旧倔强的想要刺激到阿古拉:“北狄蛮子!你休想用我来要挟世子,总有一天世子会带兵踏破你们北狄王庭,让你们的可汗像狗一样跪在世子面前摇尾乞怜!”
祝俨锋这话听起来大无畏,对定北侯世子信心十足,可实质上却是在煽风点火置世子于死地,只要三王子想到他描述的这番场景,回想姜家人的悍勇,恐怕都不会让世子活着离开北狄的土地!
厉安眉头几乎拧在了一处,暗思出发之前祝俨锋可有异常之处,并询问手下:“出发前一夜,老祝是不是说拉肚子,出去了很久?”
他的一名下属与祝俨锋刚好同铺,对此还有印象:“是啊,当时还问过他要不要换个人,他说不必。第二天起来活蹦乱跳没什么大碍了。”
几人久做斥候,探听各种情报,于细微处极为留心,将祝俨锋前后的态度稍加对照便有了结论,厉安当机立断:“见机行事,务必保证世子的安全!”
他现在不敢确定被他留守后方的世子到底是自己跑来北狄的还是被祝俨锋教唆至此,但世子一没上过战场二没当过斥候,连祝俨锋说的文韬武略拔尖都全是屁话,深入敌区后方摆明了就是在找死!
况且现下两方对峙,三王子带的人也不多,十几名亲卫而已,并非左贤王的大部队,也不是没有生机。
厉安做好了随时援手的准备,与两名手下缓缓往过挪,目光与高坐在马上的世子相接,却见她轻微的摇摇头,暗示他们不必暴露,随后朗声笑道:“三王子若是想要一个零碎的未婚妻,大可以试试!如果想让你的未婚妻手脚完好,耳朵眼睛也暂时寄存在脑袋上,我劝你还是让你手下的人让开!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手会不会抖!”
她说完了旁若无人的双腿一夹马腹,在珠儿的尖叫声中往包围圈外冲,手上匕首抵在珠儿脖子上,大有你们若拦我便让珠儿姑娘血溅当场的架势。
金不语去势无减,珠儿眼泪不住往下流,一时尖声叫骂金不语,一时又央求阿古拉,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可是无论她有多可怜,两名对峙的男人都不曾因为她的眼泪而软化了态度,当真狠心!
金不语执意要闯出去,阿古拉还在犹豫,要不要放她离开,视线触及她肩头插着的匕首,见血洇了出来染红了半边肩膀,便改了主意:“放他们走!”
定北侯府世子再厉害,带着个人质珠儿,还有一位不会功夫的少年,只要她不断赶路失血过多支撑不住,还不是他网兜里的鱼?
乌恩其不解:“王子!”
阿古拉心情已好了许多:“放他们走!”
金不语驱马走出包围圈,仍旧十分嚣张的样子:“三王子,你真的要放我们走?”
“滚!”阿古拉心道:他是听到姜家人便昏了头失去了判断力。
金不语挟持着珠儿还要激怒阿古拉:“既然如此我先请了珠儿姑娘去幽州作客,三王子异日有暇光临寒舍,在下必盛情款待!”
——说的这是什么话?
——难道不是诅咒他异日也会被她俘获?!
阿古拉戾气陡生,既不能拿住金不语,当即想也不想便一刀捅进祝俨锋心口,拿世子的下属出气。刀扎进去之后他就后悔了,不应该拿这人出气,带回去拷打一番说不定还能问出幽州军情!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阿古拉从小勇猛过人,在王庭哪怕不是最受汗王宠爱的儿子,却也是汗王最勇猛过人的儿子,可与熊虎单打独斗,是王庭公认的勇士,没想到却中了金不语话里的圈套。
大渊皆是无耻之徒!
阿古拉怒火汹汹,眼睁睁看着狗世子驱马离开,大约走出六七十米,却见她扬鞭在同行少年的马臀上狠抽一记,那马儿吃痛不住撒开四蹄便飞驰而去,她却坏笑着挽弓,在他还未反应过之时,箭如流星迎面而来。
阿古拉侧头去避,一支箭紧贴着他的耳朵擦了过去,他正庆幸自己眼睛保住了,身下坐骑却悲鸣一声轰然倒地,差点连他的腿都压在马腹之下。
他着急慌忙跳下来察看,差点气出一口老血。
感情狗世子先前不善射箭全都是哄骗珠儿?!
只见他的马脖子上插着两支箭,有一只深深插进了喉咙里,哪有命留?!
乌恩其急呼:“保护王子!”
纵然如此,三王子身边亲卫的马儿接二连三跪倒在地,远处传来那人嚣张至极的笑声:“三王子既然不想去幽州做客,那就不必客气,还请止步!”
语声未歇,她已经在百米开外,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厉安喃喃自语:“姜氏的连珠箭法……”
作者有话说:
十二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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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姜氏的连珠箭法传了三代, 直到姜鸿博这一代断了传承。
厉安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姜氏的连珠箭法了,没想到还能在世子身上见到,顿时对世子的态度大为转变。
三王子匆忙追过来, 原以为凭着自己一队人马定然能将定北侯府世子拿下, 没想到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不但未婚妻让人家掳跑了,连胯**下宝马都没保住。
金不语骑的小白龙万中挑一, 而独孤默骑的也是珠儿的好马,左贤王乌都疼爱女儿,送给珠儿的这匹马也是神骏非凡。
阿古拉的坐骑是从小养大,不但神骏且通人性, 比王庭那帮兄弟手足还要亲近, 没想到却毁在了金不语手里, 顿时气的破口大骂,一长串北狄国骂从他嘴里冒出来, 被毁容的脸更见狰狞, 直吓的他的一众亲卫们都往后缩, 乌恩其连连道:“王子息怒!王子息怒!”
他们一众亲卫大半坐骑都毁在了金不语手里,在草原上追击猎物, 坐骑的速度决定了追击的速度,而剩下没死的那几匹马儿与金不语两人所骑的完全不能比。
阿古拉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没失去理智, 当下便派人拦着未曾离开的商队,想要从中挑出几匹可堪与金不语的坐骑相媲美的马儿去追击狗世子, 可惜这些商队所用的马都是一般负重的马儿, 无论脚力还是年岁口齿都落了下乘。
“进镇子去搜搜看, 谁家有好马先牵了来, 追击敌首要紧!”
阿古拉一声令下,他的亲卫队呼啦啦从这简陋的食摊之上撤走,往小镇子里冲了进去,挨家挨户搜马。
厉安等人目送他们离开,各商贩都成了惊弓之鸟四散逃开,就连店家也怕殃及池鱼忙着收摊回家,他们走过去,站在祝俨锋面前。
其中一人蹲下身摸摸他的鼻息,摇摇头:“死了。”
祝俨锋与他们共事多年,虽然有些油滑,但到底有多年袍泽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哪怕身陷死地也一定要拉着世子陪葬,着实令人不解。
厉安道:“此事不许声张,等回去之后再做调查。”
他带领的斥候营出了内奸,虽然不曾泄露军事机密,但非要害死世子,也足够令人心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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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语带着独孤默一路逃命,少年郎从小在平和安宁的富贵乡里长大,读的是圣贤之书,学的是圣人之道,头一回出远门便遭遇了生活的暴击,发现自己果真如世子所说,是个读书读呆了的。
他那一肚子圣贤之书与治世文章与眼下的境况全无办法,唯有依赖一向被他鄙视的世子金不语。
金不语肩头滴血,一气跑出七八里之后,才停下马儿,一把拔下肩头匕首递给独孤默:“你拿着防身!”然后拉开衣裳便清理伤口。
珠儿再奔放也还是个未婚少女,见她大喇喇扯开衣裳,顿时破口大骂,全无前几日的柔情蜜意。
世子一边从荷包里拿出药粉清理伤口,一边笑嘻嘻打趣她:“珠儿,你前几日不是还说要嫁给爷吗?等爷回了幽州就摆酒纳你为妾,到时候左贤王便是爷的岳父,到时候里外都是一家子,还打什么呀”
珠儿心高气傲,连王子妃都瞧不上,更何况还是敌国世子为妾,当即气的恨不得活剐了她:“狗世子,你等着!等我父王带兵踏平你幽州,到时候让你给我当奴隶,跪下来给我叩头认错都没用!”
“珠儿,你这就不厚道了!”金不语往伤口上厚厚撒了一层舒观云特制的止血药粉,嘶嘶直吸气:“舒老头是往这药里加了辣椒粉吧?”疼的她眼前一阵阵发黑,严重怀疑老头公报私仇。
匕首扎透了她左肩,方才又强撑着拉了好几次弓,伤口崩的一塌糊涂,药粉倒上去便被血冲开,她手一抖将所有药粉都糊了上去,还有闲心跟珠儿开玩笑:“我说珠儿啊,小爷好心纳你为妾,给你荣华富贵的生活,你想的却是让小爷做你的奴隶,女人啊,还真是狠心!”
独孤默没好气的说:“你就不能闭嘴?!”疼的直吸冷气,还非要调戏姑娘,这人没救了!
他见世子不好绑,便接过她手里干净的布带子,发挥平生最大的整理能力,给她在左肩头缠了好几圈,绑了个极丑的结,还好那结在世子肩后,视线难及。
“要不,咱们歇一歇?”他心里又焦虑又担心,既怕被阿古拉的人马追上来,又怕金不语半路因失血过多而晕倒在地。
金不语拉上衣服,一改嬉笑模样,郑重道:“阿默啊,接下来我的性命可就交托到你手上了!”
独孤默被吓了一大跳:“我……我能做什么呀?”
金不语道:“来时你已经记了一路的地形,咱们回去的时候既要绕过北狄村镇,还要找一条离幽州最近的路,抓个北狄人来当向导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靠你的本事了!”
独孤默突然间被她负以重任,肩头从所未有的沉重,他略一思索便道:“只要你相信我,我一定把你带出北狄!”
两人翻身上马,珠儿还在破口大骂,金不语一个手刀便砍晕了她,自嘲道:“我现在知道了,怜香惜玉也是有条件的。”
娇娇软软想要嫁给她的小娘子,却被她打晕了带回去当人质,金不语觉得自己还是颇有渣男潜质。
独孤默被她逗的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几分,露出一点笑意:“都什么时候了,世子还有闲心想这个?”
狗世子惆怅叹息:“清风、明月、你我、还有被我负了的小美人儿!”她捂着左胸口擦一把冷汗:“阿默,我咋觉得我的良心有点疼呢?”
独孤默被气笑了:“你那不是良心疼,是伤口疼!”
“也是。”狗世子擦去额头冷汗,露出个呲牙裂嘴的笑,可见肩头疼的厉害:“良心哪及得上自己的利益重要。”
两人一夹马腹,冲向幽州方向。
独孤默后来回想他去年殿试做的文章,当时侃侃而谈,自觉有经天纬地之才,满肚子济世安民的道理,可是真落到了实处才发现全都不过是纸上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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