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太子冷笑道:“他将九儿遣出府的爱妾给纳了。”
“啪!”皇帝愤怒地一拂袖,将桌上的瓶瓶罐罐统统扫到了地上。父子俩对望一眼,皇帝沉声道:“那个狗东西在京城过得够快活!郑须!”
郑须知道太子与燕王兄弟不和,见皇帝动怒了,弓着腰上前:“在。”
“去查查,九儿的妾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记得他的遗表里是有安排的?”
郑须道:“这个不须再查,奴婢是知道的。”将几个妾的事给皇帝讲了。皇帝问道:“你又知道了?”
郑须道:“您还记得原先的阿姜么?她养了个孤女,随了她的姓,也叫阿姜,现在就在公孙府县主身边……”又将公孙佳办那“养老院”的事也说了。反正就是,阿姜跟以前老人是有这层关系的,公孙府又要养这些旧同事的老,一来二去接触的就知道了。
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至于这个已经发还给她父母的姨娘,那婚姻之事由父母做主,亲生爹娘卖的人,别人也管不得。这事跟公孙府没关系,说起来公孙府还被下了面子,是苦主呢。
太子摇头道:“他这心病就在九儿身上,凡事明着干不了、阴着要压九儿一头,心胸过于狭窄,又好斗气。燕王只看他是自家奴才,就信了他的忠心,哪知背后还有这等事呢?”
皇帝听了,说:“鼠目寸光!去,叫陈亚带上他的家眷给我滚回老家去!明天日落之前,京城里不许有陈亚这个东西!告诉燕王,以后把眼睛擦亮一点。”
郑须灵巧地躬身退出:“是。”
皇帝生了一通气,又想起公孙昂来了:“要是九儿在就好啦。”
太子心头一动,试探地提了公孙佳的事:“九儿的遗孤总是遭人觊觎,或者,真叫她袭爵?”
皇帝道:“你姐姐又说了这个事?”
“是。”
皇帝因有陈亚的事,也有点逆反的心,心里的天平摇摆了一下:“求人不如求己,只是……”
“阿爹有什么顾虑么?”
皇帝摇了摇头:“让她再长一长,定了性子再看吧。她要能熬得过来,倒不是不可以。”
太子道:“那怕要费好一番的周折,眼下不太适合。”
皇帝道:“所以要让她再长一长。你要记着这件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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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赶话的说到了这儿,太子将此事向皇帝提了一提,得到了一个可以交差的回答,他自己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对,等她再长长,看一看,若她能够熬得过来,倒也不是不可以。太子在心里默念着。
到他生日这一天,常安公主来给他过生日,太子的底气就很足了。
常安公主极少出府,出现了就得是贵宾。太子生日受贺毕,开了宴,在大臣们的席面上转了一圈便凑到了常安公主面前。
公孙佳被常安公主带在身边,眼观鼻、鼻观心,稳得很。她知道常安公主对自己很上心,却并不寄希望于一说就成,这事儿不拉锯个三、五年,中间献祭几个人,那是办不成的。所以她的心态就很好。
常安公主也不在公开场合给弟弟难堪,与弟弟碰了个杯,呶呶嘴:“也不去陪陪你岳父岳母大小姨子。”
太子在姐姐面前翻了白眼,又恢复了正经的模样,公孙佳这样的人都忍不住扶了扶下巴。这个太子与她印象中的太子,差得有点大。她还发现了,广安王妃吕氏也终于结束了“礼佛”侍奉在了太子纪的身边。
张目望去,只见太子妃与儿子、儿媳正在与纪炳辉的夫人等说话呢。她与延福郡主使了个眼色,延福郡主也是一脸的惊讶,作了个口型:“我也不知道。”看来吕氏是今天才放出来的。
公孙佳与延福郡主同时寻找吴孺人,发现她正指挥着一队宫人上菜,有人对她说了什么,她又匆忙地回了什么话,双手比划了一下,有点忙的样子。
常安公主对太子道:“别喝多了,一会儿我有话要对你讲。”
太子道:“知道啦。”真的去了纪夫人面前,那一桌的人都站了起来,太子对章昺说了句话,指了指常安公主,章昺带着个捧酒的小宦官踱了过来。
看的人心里嘀咕,钟家看样子且坏不了事,前有老太妃是皇帝的亲姨妈,后有常安公主与太子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一家子倒托了女人的福了。他们却不知道,马上章昺这里又会有第三代的女人将交情套得更深一些。
延福郡主将章昺拉到了常安公主另一侧坐着,公孙佳要将位子让给她,延福郡主将她按下了:“我坐你旁边儿就行了。大哥,忙了这么会儿还没顾上吃吧?”常安公主道:“在我这里你们小辈不用吃酒,你只管拣喜欢的垫垫肚子,别管他们那些。来,给你哥哥盛碗汤。”
章昺的内心是矛盾的,他与外家已有了嫌隙,再想恢复如初也是不可能的。在弟弟章昭的紧逼之下,他舅舅纪宸新立了军功,无疑又加重了他的筹码。两种心情的撕扯之下,章昺的心有点累。
延福郡主还不消停,问道:“吴孺人呢?”
章昺神情复杂地说:“那不是?”
吴孺人见他们看过来,忙小步急趋了过来,问有何吩咐。延福郡主道:“你怎么倒忙上了?也不坐下好好吃个酒?”延福郡主一向对吴孺人观感不错,拉她到了身边坐下。
吴孺人有些为难的,她好不容易在东宫算是站稳了脚跟,纪宸又翻身了,连带的,吕氏也从佛堂里出来了。这应该是东宫的喜事,她心里再苦也得笑着,还要对延福郡主解释说:“娘娘抬举我,使我理事呢。”
眼风瞥到了公孙佳,心里也是一叹,这位县主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压根不接她的茬儿。哪怕是现在了,人家还是稳得很。延福郡主又问:“小谢呢?”谢宫人还没个封号,不过已经怀孕了,现在是吴孺人在照顾。
常安公主就说章昺有事都丢给吴孺人,“不会疼人”,吴孺人忙说:“是妾应该做的。”说着又站了起来,延福郡主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得,吕氏正往这边看呢。延福郡主道:“得,又摆那名门望族的臭架子了!她也不见得就比你好……”
公孙佳拉了拉延福郡主的衣袖,低喝道:“嫂嫂!”
吴孺人低头绞着衣带,涨红了脸道:“妾的出身,确是难以启齿。”
章昺咳嗽了一声:“姑母和妹妹们少坐,我去看看叔父们。”
常安公主道:“去吧。”章昺才起身,那边吕济民又扬声叫他:“姐夫!这里来!”章昺的眉峰狠狠地跳了一下。延福郡主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问道:“这个狗东西,他闯那样的大祸,还敢这么嚣张!大哥,你就由着他?别理他,你坐下!”
常安公主道:“别淘气!大郎有他的难处。”
公孙佳却说:“等一下。”
章昺惊讶地问:“有事?”他还记得公孙佳帮过他,且公孙佳在他心里是个模范妹妹的样子,他又坐了回来。
公孙佳倚着常安公主,歪着头看着章昺,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再……”
常安公主道:“你又要干什么啦?”
章昺却对公孙佳有点不知哪里来的信心,问道:“你要做什么?”
公孙佳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您却面带愁容,有什么烦心的事儿,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常安公主道:“他有什么事是你能帮得上忙的?”
公孙佳道:“说说看嘛。”
章昺哪会说自己跟舅家这九转十八弯的恩怨纠葛?他往吴孺人那里看了一眼,吴孺人只要打圆场,公孙佳仿佛看懂了什么,说:“孺人的事?是刚刚说的出身吗?吕济民又出什么邪招了吗?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吴孺人只能接过了章昺的锅,说:“是。”她低头弄衣带,面带赤红,又羞又怯的样子真是让人不忍心。
公孙佳道:“给孺人弟弟一纸告身,有个官职不就行了?”
章昺惊讶:“什么?”
公孙佳道:“不就说落过了难,提起来不体面吗?不如让他立起来,他出息了,说嘴的人就少了。再不济,他吕济民敢羞辱朝廷官员?您就直接打他。”
章昺皱眉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如何安插?”
公孙佳道:“告身吗?旧年打牌赢了些,我还没用完。”
章昺十分不好意思:“这怎么使得?”
“当我借给您的,以后要还的。”
章昺大大方方地说:“好,加倍还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公孙佳道:“过两天送到东宫来?”
章昺想了一下说:“我明天出宫去找你。”
公孙佳微笑道:“好。”笑完了,一指吕济民那里,说:“可快些过去吧。”延福郡主也戏谑地说:“再不过去,他就要来揪人啦。”章昺的神色又不大好了。延福郡主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地笑了,对吴孺人道:“放心,咱们答应了你的事儿,就办得成。”
吴孺人低下头,掩饰住了脸上的复杂情绪。她知道,这些贵女们只是临时起意,但却解了她的大厄。一个告身,于升斗小民、穷苦书生一辈子可能都摸不着边,这些人抬抬手的事儿。就是这抬抬手的事儿,章昺却没有为她考虑。
常安公主接到了信号,起身道:“我出去一下,丫头啊,你看好药王,寸步不离!”
延福郡主笑道:“好,放心!我就算把自己丢了,也不能将她看丢了。”
吴孺人下了个决心,常安公主离席去找太子问结果,吴孺人便对延福郡主道:“纪将军来见娘娘,想要安国公继续在他的军前效力,说是这样……郡王留下的精兵也能在帐下听用,比烈侯那些属下方便调遣。”
延福郡主的脸黑了,公孙佳心道,他想得倒是挺美!公孙昂的旧部跟钟源没有主从的关系,钟源不一定能使得动他们,更多的是靠交情。但是钟家的那些是有的,钟源是钟家的继承人,钟家的家将听他的,钟祥的旧部也不能不卖他的而已。纪宸真是有两把刷子,他在收伏公孙家旧部之前,找到了另一个替代的方案。
公孙佳伏在延福郡主的肩上,笑着对吴孺人说:“你现在呀,该好好跟殿下过好日子。你们两个的中间,别再塞进什么不该塞的人。”
吴孺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公孙佳与延福郡主交换了一个眼色,太子妃的后院,她们非得给它烧起来不可!延福郡主本是无所谓哪个兄弟接班的,反正她是靠爹。但是纪宸敢打她丈夫的主意,那就不行!延福郡主再憨,她也知道这些精兵是极难得的,拿过去给纪宸出力?想得美!那是她丈夫的,以后要传给她儿子的!
去他娘的!
延福郡主回去的车上就开始骂:“做他娘的春秋大梦!还是打着叫我们出力,他们摘果子的好主意?当年,阿翁、阿爹、叔父、姑父流血流汗打下来的江山,他们结个婚就想坐享其成。现在又来这一套!”
公孙佳道:“嫂嫂先别生气,这个事儿不是还没定吗?还要看陛下的想法呢,你觉得,陛下会让钟家和纪家的人凑一块儿?那不得先内讧?今年是事出突然,大哥已经带着人走了,巧了遇上纪宸。若叫陛下有准备,必然不会如此安排。”
延福郡主道:“那我不管,那是阿翁高明,姓纪的起这歪心思就不行!阿娘,你说句话呀!”
常安公主道:“我看药王说得对。药王啊,以后要辛苦了。”
公孙佳奇道:“舅母,您这话……是有什么缘故的吗?”
常安公主道:“你的事,本是破格的事,要做成,就要比别人做得更好!”
公孙佳眼睛一亮,常安公主刚才见太子去了,这应该就是结论了。行,只要太子没把路给堵死了。就成!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要有多好?”
常安公主道:“你要能熬过眼下这一茬。”
公孙佳道:“好!”
从东宫出来,公孙佳没有直接回家,几个女人直往钟王府去,她们得跟靖安长公主碰个头,再把钟源、钟保国拖过来,将从吴孺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与几位分享一下,商议出一个对策来。当然,最好是像公孙佳说的,皇帝直接出手,断了纪宸的念想。
第108章 登门
靖安长公主没有去东宫, 她守在家里看着钟祥。
晚间,晚辈们都回来了,靖安长公主先看公孙佳, 全须全尾, 便说一声:“好, 回来就好。”
一行人很有默契地跟着靖安长公主走,钟秀娥道:“我去看看阿爹。”
靖安长公主道:“他才睡下了, 有人看着,你也来吧。”
钟秀娥道:“我听这些个做什么?”
靖安长公主骂了一句:“没出息!这时节了, 你怎么也得分担点儿。”
钟秀娥于是也跟着来了,她有些不自在, 往女儿身边走了一走, 嘀咕道:“是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吗?”
公孙佳道:“还行。”
靖安长公主往耳房里坐了,挑一挑下巴, 晚辈们老老实实叙了座次。座次很有意思,本访是按着辈份排的, 但是这里排起来又有所不同。公孙佳的坐次反在钟秀娥之前,与钟保国相对,甚至在钟源之上。
这种排序以前公孙昂的时代是出现过的, 他辈份既长于钟源,又是女婿,位置就是这么排的。钟秀娥不大参与这种讨论,头一回见这么个次序, 有点小吃惊。要让她闺女坐在末尾,她也不高兴,但是排在表哥的前面,她忍不住扫过了所有人的目光, 见没有人有异样,才挨着湖阳公主坐下了。
靖安长公主先道:“都说说。”
常安公主与延福郡主主讲,公孙佳默不作声,听她们听得还挺全面,自己也就不说话了。湖阳公主突然问:“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事?”她对公孙佳要谋个袭爵这事儿也不甚明了,这个之前是个秘密,没人讲,这也就罢了。但是今天她也给太子贺寿了,为什么席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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