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昺的到来则将这场闹剧推到了顶点。皇帝虽然没有下令,但是章昺还是自己跑了这一趟,他跟太子说了,太子也赞同,他就更卖力了,带了好些酒肉。
彼时,钟府里钟保国、钟源等人来送,又有姻亲各家本就有子弟在军中,也要给公孙佳做脸。各家大佬没来,年轻一辈到了不少。公孙佳的身后,是一群即将出征的将士,随行的文武官员都在,身前章家堂兄弟堂而皇之地吵了起来!
章昺说:“在外面衣食皆不如京里,我就说,你这出京也太辛苦了。我带了两个厨子来……”
章晃则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来对章昺说:“大哥这却是想得慢了,妹妹已经带了厨子了。妹妹,我家园子里的梅花今年长得更好了些,等到花开了,我给你送去。”后一句跟公孙佳说的时候又恢复了和煦儒雅。
章昺有点咬牙切齿:“出门在外,怎么能这么耗费人力?药王,在外缺了什么,或写信、或派人回来,我必为你办成!”
这堂兄弟二人说的话也都不算出格,送行的时候也常有的,除了官方的正式的饯行词,什么“放心,你的家人我给你照顾,你家的宠物猫我也给你养成猪”之类的,都有可能讲。可眼前的情势它不对!章晃笑吟吟的像个男狐狸精,章昺气急败坏的,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俩人赌上气了。
说句不太客气的话,不像朝廷拉拢势力,倒像是两个男人争风吃醋!
这局开得好!
起初,信都侯还在公孙佳身后闷笑两声,伸手戳了戳她的后心,渐渐的,都不说话了。是钟秀娥不耐烦了,她来给女儿送行,这俩大傻子当众吵成这样,他们要不是皇孙,钟秀娥早大嘴巴抽上去了。大步走上来,钟秀娥几乎要开骂:“你们兄弟俩有事回家说去,要误时辰了!药王……”
公孙佳道:“等我凯旋。又不是没等过,是吧?以前等得到的,以后也能等得到。”
“哎。”钟秀娥不敢再多说话,怕多说一个字就要掉眼泪,那可就太不吉利了。
燕王打了个圆场:“不要耽误了时辰。药王啊,都等你凯旋,莫要辜负了陛下的心意。”
“是!”
送行的闹剧结了,事情还没完。公孙昂过世之后,助公孙家掌握府里书面的两大助力都跟“刺探”有关,公孙佳也就习惯凡事都要暗中探听点消息。头一回行军她很慎重,越发的将这个习惯发扬光大了。大军行进洒斥侯侦查周边,她又暗中洒自己的心腹探子听听军中有什么小话。
小林那里的人、单宇的几个人手,带回来的信息里都出现了相同的几条:剿匪好不好剿、“想当年”、这次能有什么收获、能不能活着回来,好处上头肯定拿大头,军纪又严,不让抢,下头能保个命就不错啦但愿不要饿肚子,以及……你们说,太子和燕王是不是,嗯?那咱们要怎么站队?打赢了不得赏的事可不是没有,究其原因很大一部分是站队出了错。比如,前两年纪征北带队,他的人就得了很大的好处。烈侯的旧部出了老大的力还被坑了。
前面几条普通士卒讨论得多,最后一条是有点经验的官军在讨论。
公孙佳要的是年轻人随她出征,年轻人有活力,还不大能管住嘴。
听完汇报她就决定要早早扎营,一是自己好观察一下扎营的情况作调整,二就是要把人心安定下来,告诉他们——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先给我打好这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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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里的行军,公孙佳已经很乏累了,仍然升帐聚将。
在她的大帐里,点起了明晃晃的几十支牛油蜡烛,这是所有武将没有见过的。他们出征,大帐里是火把、是中央的火塘,没这么精细的。武将对面坐的钟佑霖等人则一脸的理所当然,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的。
公孙佳道:“今天是出征第一天,还算风光,我也希望回京的时候也能这样风光。”
薛维首先响应:“属下等誓死追随君侯!烈侯从未败过,君侯也从未令属下等受损!君侯必能凯旋而归!”
黄喜也跟着说:“君侯从未负过我们!我们当然不能忘恩负义!”
他们一吆喝,邓凯也跟着说:“我父子能苟活至今,全赖君侯仗义相助,君侯一句话,刀山油锅我绝不皱眉头!”他是年轻人,他爹邓金明是吃过纪氏亏的。公孙佳帮了他之后,邓家一琢磨,邓金明就年年派邓凯给公孙佳上贡,这份心意得到了回报,邓凯被公孙佳给点进了名单里,级别也提了半级。
大帐里热闹了起来,个个都很激动的样子。
公孙佳一摆手:“那好,说说眼下吧。第一,扎营。我看到的,各部之间乱七八糟,各营之内倒是井然有序,现改是来不及了的。只好因地制宜了,各人守住自己的营盘,非有命令不得互相走动……”
她的办法是,按照人员的组成,给各营编个号,一、二、三、四,她是中军,如果遇袭,一被袭击,二、三来救,一不动,稳住营盘,四也不动、作警戒。其余依次类推。她还是那个宗旨:我实力雄厚,只要我稳住了顶多吃小亏,绝不会出大乱。不强求各营友军马上就相亲相爱,一路行军走下来、跟叛匪打完了,结成自然的友谊就行。
说完了自己的办法,她说:“我对行伍之事不是很熟练,你们是有经验的人,还望有话就说,不要埋在心里。否则,一旦出错,你们是要拼死救我的,我活了,你们死了,亏不亏?我要是死了,大家都活不了,你们还是亏!现在说说吧,有什么不妥就说。觉得自己办不到的也说。有更好的办法,更可以说。说出来也不要怕别人笑话,我自有判断。”
钟氏派来的郁喜来道:“君侯,属下看不出不妥来。”
黄喜道:“那各营中间就有间隙了,得防着生事。想当年……”他看了一眼单良。
单良个缺德鬼就干过这种事,给公孙昂出过损招,觑着敌军两部之间空隙过大,派了两阵人马,把左边一打、右边一打,然后撤了,勾得两路敌军夜战到天明,自己人打自己人。还有一次,是公孙昂定计,轻骑从两部中间穿插而过,别人都还不知道。
公孙佳道:“好!这算一条!”
等这些人的意见说完了,又作了些调整。不外是什、伍连坐,保持联络之类。他们是官军,条件可以支撑他们这么做。
这些讲完,公孙佳道:“还有一件……我看大家神色间都有些不安,为什么?”
单良挺身而出:“广安王与燕王世子——”他拖长了调子,勾起了人的心,最后说出了有些人想说的话,“一个媳妇两个婆婆,这要怎么办?”
公孙佳笑了:“我道是什么?婆婆?那也是我的婆婆。”
荣校尉哼了一声,说:“是怕有功无赏。”
公孙佳道:“先有功再说吧,再胡思乱想坏了事,就要一休纸书了。是不是?小邓?”
邓凯年纪比她大,听到一声“小邓”一个激零,起身抱拳:“是!”他想起了一句话“你们带了多少筹码坐到牌桌上来?”他们那点可怜的资本,上桌的资格都不够,仗没打赢就想这些有的没有的,有些人真是无聊!整个军中有资格的是公孙佳,他就跟着公孙佳走就是!
公孙佳笑道:“我总不会辜负大家就是了。散了吧,该用饭了。”
邓凯走出帐篷,被路上才混了半天的同袍拉住:“你明白什么了?”
邓凯小声说了,此人摸摸下巴:“你说的对!”
公孙佳的大帐里,几个心腹跟她一起用饭,单良数年之后再次随军出行,心里很是畅快:“几年前,我以为此生再没有这样的日子可过了!”
公孙佳道:“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走。”
“做甚?”
“看看他们吃的是什么。”
公孙佳要到这次行军才对行伍的饮食有些概念,其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得饱饭,这个她是知道的。她庄子上的佃农,日常也不是顿顿都能吃撑,年节才能吃得肚圆,吃得好些。她的家将们饮食倒是不错,能吃饱,所以她减私兵的时候要额外给他们分地,保证他们别饿着。然而普通的行伍中间,也不是餐餐吃饱的。
战乱的时候,比如皇帝起兵的时候,士卒没饭吃也是常有的,吃野菜的时候也不少。有时候士卒抢掳未必全是因为贪,还有一部分是因为饿。
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因素——贪墨。除了虚报人头吃空饷,克扣粮草辎重也是部分人发财的一条路。
公孙佳这次的辎重是带得全的,粮草是比较充足的,她要把这些粮食都分到每个人的口中!
收买人心是很困难的,但是,如果让一些吃不饱的人吃饱了,人心自然就会向她聚拢。
“小元,来!”
元铮不明所以,仍是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单宇有些气闷,明明一路上自己靠得更近,且也领了任务的。忙快走了几步,取了斗篷来给公孙佳披上。
公孙佳坐在肩舆上,问元铮:“还记得方位不?”
“是。”
“那走吧,去他们他们儿蹭饭去!”
公孙佳只知道这些营盘的大致方位,元铮是被她派去蹓跶一圈儿的,就指着元铮给她领路呢。她一个营盘一个营盘的去,直奔人家的大锅,示意左右把锅盖掀开,看里面煮的是米是粥。领餐人手里拿的大碗,一碗够她吃三顿的,倒也盛得八分满。
是粗粮掺米,熬得糊糊不算米也不算粥,陈米、新米、豆子三样掺一起煮。公孙佳再不知人间疾苦也知道行军还是得吃干饭的,她的脸色不太好,拿个大碗,盛了一小口,亲自尝了尝……
味道奇怪,还没霉,就是不好吃。咽一咽,脖子都抻直了,公孙佳不动声色强咽了,又看菜汤,这些兵士日常行军也没什么肉和菜吃。
冬天,普通人吃不上新鲜菜,干菜、萝卜之类熬一块儿,一大锅汤里飘一点肥肉片,有几根大骨头,算是荤腥,没有单独的肉菜。这一回公孙佳有经验了,就喝了一口汤。
公孙佳又问元铮:“这样,能吃饱吗?”她对这个不太有数,她的饭量跟这些人的饭量肯定不一样,但是元铮也是出力气的人,以元铮的饭量做个标准,他觉得平均下来能吃饱,也就差不多了。
元铮道:“差不多。”
公孙佳这才在一干人的注目之中回到了自己的大帐。一个锅里吃饭是别想了,她肯定咽不下,她能做的也就是让他们能吃饱。
回去之后,公孙佳又下令召集众将。单良道:“用过饭再见他们吧,他们也要吃饭、巡营。”
公孙佳道:“那口豆子还卡在我喉咙里,我现在喝口水都能觉得喉管里塞着豆子渣,这怎么吃得下去呢?叫他们来,也是说这个事!要吃好!”她现在指挥还干不了,后勤还是可以的,一定要把这一点给保障了。
有力气才能给她砍人呐!
此后,公孙佳一路走,一路就干两件事:一、各部磨合她也跟着观摩学习行军之道,边干边自己总结经验;二、抓军纪、抓后勤。由于吃得还行,士卒倒不在乎管得更严一些,公孙佳这次人也选得不错,这些人没有一个中间,就只能听她的,一层一层的话传下来,军心渐渐安定下来。
目的地越来越近,公孙佳的神经绷得很紧,除了她,其他人却都渐渐带了兴奋,几乎没有什么担忧的情绪。
前面,就是归初被盗匪攻打侵扰过的县城了,此处县城被洗劫之后,州府才重视起来,事情再也瞒不住了,于是上报朝廷。这才有了剿匪一说。
离县城二十里,公孙佳命人去城中联络,让城中做好准备。无论是劳军,还是准备部分需要当地解决的军需,都要提前告知。
信使才派出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忽然,远远的传来呐喊之声!
声音一递一递地传过来,小林疾驰去询问,又疾驰回来,头顶跑得冒白烟:“敌袭!”
第152章 起因
行军遇到敌袭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整个大军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慌,有损“训练有素”、“精锐”的形象。
时至今日,这支大军还能够看出几个板块的痕迹, 兵士们自动地各自聚团。由于最先遇袭的是辎重后队,这里通常都是最薄弱的环节, 动静有些大。敌袭来时并非一路,主攻是辎重, 显是为了抢劫以及毁掉大军辎重, 甚至有几处火起。
各部既要约束自己的士卒,还要去援救辎重后队。点完了救援的人马才硬生生地想起来,公孙佳事先有安排, 二、三救一,又重新拢住了人马——倒不是非常相信她的布置,而是想起来她的脾气是要“说话算数”,大家得给主帅面子。
邓凯问他这一部的主将尚和:“将军, 行军遇袭不是常有的吗?怎么这么乱?”他是从北边过来的, 应付这个有经验, 很快协助尚和稳住了他这一部的阵脚。
尚和觉得自己身为前辈和主将, 居然没有邓凯反应镇定敏捷,表现没有邓凯好,他有点老羞成愤, 骂道:“乱什么乱?我看你小子才乱!正常也要分地方!不懂就别瞎说!”
如果此时在边境,别说被突袭,就算被敌人包围了也是正常的。现在这个地方,他们还能被袭就太离谱了!
邓凯撇撇嘴,不跟主官争辩了,尚和却又急躁了起来:“你还愣着做甚?快!列阵!分兵一半, 我亲自领着去护持中军!别忘了,那位君侯,她……”
她跑不动啊!再聪明、再有背景,她也是只菜鸟,病歪歪的那种!
邓凯本觉得这主官有点一惊一乍稳不住,等尚和提起公孙佳,他才想起来,他们这一行最重要的一个人物就是公孙佳,保护好公孙佳对他们而言,或许比剿匪更重要!邓凯在大冬天出了一身的冷汗:“将军说的是!”
不止他们俩,将校们也急疯了,公孙佳说过什么来着?“一旦出错,你们是要拼死救我的,我活了,你们死了,亏不亏?我要是死了,大家都活不了,你们还是亏!”还真让她说着了!
眼见得主帅有可能被偷,再沉稳的将领心里都得慌上一慌,本来可以很快控制的局面不由得一滞。
便在此时,从中军中飞出数骑,一路喊着——
不遵号令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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