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出了各地的保底配额数的数目,让霍云蔚记下了。他对章嶟道:“选官配额的事情现在还不能明诏发出,你心中要有数,照着这个来。把这个拿去,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章嶟道:“是!”
章嶟又定下了循序渐进的策略,有张元的事,今年采用南人就停一停,缓两年再继续,每年推进一点,能在十到二十年之内达到这张配额就行。
公孙佳问道:“太学也这样么?各地的府学、县学呢?”
章熙道:“也这样,这个可明发。”
钟源道:“那初入朝廷不谙为官之道的生手,怎么办?”
公孙佳道:“我倒有个办法,我那儿招的也都是生手,就先不让他们做官,让他们学做官。先拘在一起,俸禄我照给,让长史教他们点规矩。看他们学的怎么样,再分发职务。”
霍云蔚一拍大腿:“妙啊!”早知如此,哪会让张元惹祸?
章熙也满意地说:“还是你有办法,就该这样!既然是你的主意,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吧。”
公孙佳推辞道:“臣管的事已经够多啦,且臣也不会做官,怕教不好。再说,这么些人我一个人也管不来,恐怕还要再设衙署,又要给他们挑师傅。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这……”
章熙道:“你知道就好,就你了。你先把架子搭起来嘛!累了,过两年再换别人,现在它就是你的了!”章熙看得明白,这个衙门交给谁,以后谁在朝廷就能有势力。交给赵司翰等人,那他还招个屁的南方士人?交给霍云蔚?现在就是刺激京派。钟源是他心中的好人选,但是公孙佳既有这个主意又有这个经验,她搞这些建设的东西有一套,就她了!
而且公孙佳有一个霍、钟二人都不及的优点,她公平,会作用合适的人,稳。
公孙佳只得应下,说:“一年营建,二年上手,三年成制度,臣只管三年,从今年算起。”
“人还没到呢,从明年算起。”
“是。”
章熙长舒了一口气,说:“召舍人,拟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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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太学生的配额问题发了明诏,朝野一片称颂之声,因为章熙在定配额的时候,把太学生的总体名额又增加了。贤明君主有教化之责,推广学校也是一件好事,无论什么人都交口称赞,并无反对之声。
章熙听完王济堂汇报笑着对章嶟说:“路,我都给你铺好啦——”
章嶟的眼眶湿润了,章熙道:“怎么哭了?是啊,这么难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确实该激动的。治国,最难的是治人啊!”
章嶟想说不是,他激动的是这几年来他一天比一天更能感受到父亲对他的关爱和重视,亲爹不是不疼爱他的,这中感觉是他人生前十几年里没有体验过的。不过他不想说出来,纪贵妃当年常说,人要有礼不好总腻腻歪歪的,父子天伦之情由心而发是天性,何须赘言?说出来像是故意讨好似的,显假。
章嶟忍住了到了嘴边的话,匆匆一抹眼睛,跑到案边给章熙翻奏本去了。从去年开始,章熙就开始移了部分政务给他处理,有时候是亲自示范批示,有时是给他一些不太重要的让他来批。
章熙欣慰地看着儿子,路铺好了,儿子也不是不堪之人,可以了。剩下的事他想管也管不了太多了,就看孙子里能不能出个明君了。
章嶟不晓得他爹对他的评价并不太高,心里充满了对父亲的敬爱,此时的他根本没料到没说出的话却成了他一生后悔的事——次年正月,章熙驾崩!
第273章 新君
王皇后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发现章熙不对劲儿的, 伸手一摸,当时就尖叫了出来。王济堂等人冲到床前,王皇后才稳下神来。王济堂问出了什么事, 王皇后颤抖着声音说:“陛下驾崩了。”
寝宫内外一片惊惶的哭声。
王皇后此时才想起来要控制局势, 王济堂也跟着慌了一下神, 冷静下来想:皇后真是不如当年的皇太后啊, 先帝驾崩的时候,皇太后的决断何其英明?他劝皇后:“娘娘, 现在犹豫不得,赶紧派人告诉东宫和政事堂吧!”
虽然此时是过年假期不上朝, 政事堂也很早就开始轮班值宿了, 这个时辰, 应该正是丞相们在交接班的时候。昨天值夜的是延安郡王, 今早来替他的得是江平章了。说话间, 他扶王皇后下了床, 低声提醒:“娘娘,别犯糊涂,想想当年宫中旧事!”
王皇后哆嗦了一下, 又打了个喷嚏, 说:“好。”
王济堂于是点了几个人,除了东宫、政事堂, 又去通知了钟源。王皇后道:“秦王呢?”
王济堂小心道:“太子殿下才是丧主,还是等他放话吧。”
王皇后不说话了, 直愣愣地回望床上,王济堂心道:床上别再狼狈了吧?
于是上前想整理一下床铺,抖抖被子给章熙盖好,将他垂在外面的手往被子底下塞了一塞, 入手摸着就不像是活人,他也打了个哆嗦。这倒也不怪王皇后尖叫了,谁醒了摸了一把尸首也……
王济堂甩掉了大不敬的想法,专心在一边等候章嶟的到来。
章嶟最先到,到就扑到床前哭得肝肠寸断,延安郡王和江平章暂时还不能到后宫,在外面催问,延安郡王道:“老江,别跺脚了,快!来人!去定襄府!”他这一句话倒提醒了江平章,对的,他们进不了后宫,公孙佳是可以的。
公孙佳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后宫的禁卫女兵是她的人,王济堂派人通知东宫的时候已被她的人侦知了。路上遇到报信的人,两下一碰消息,公孙佳马上派人去了钟府通知钟源,接着下令,把禁中、京师的防务都给安排好。
待她回到宫中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预案,碍于政事堂不是一言堂,她没有在路上就直接下令,而是到了宫中先约见了自家小姨父以及江平章,对他们说:“要把霍、赵二位都请来,枢密也要快些宣。我去后面见太子和皇后,且要禀告皇太后。前面暂且不要宣太多的事,等霍、赵、钟到了之后,有个章程再提。”
三人匆匆定下,公孙佳就坐着肩舆跑到了中宫。王皇后已经罩上了素服,章嶟还在哭、王济堂还在劝。
公孙佳道:“现在是哭的时候吗?”
章嶟没听到,还在哭,王济堂不得不将他晃回神,章嶟看到公孙佳,好像看到了块浮木,哽咽着说:“阿爹走了!呜呜……”
公孙佳心里难过,目光落到了章熙的脸上,眼圈儿也红了,说:“您这么哭,他会走得不安心的,只有您将他的身后事办好了,才能告慰先帝。”
章嶟问道:“怎么做?”他问得很自然,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上一回的国丧也不是他管的,他就是听个通知,接着就是章熙拒绝封后的事儿闹开了,根本没什么精力管这个。
公孙佳道:“要禀告太后,先将陛下移到前殿去……”
本朝也不是头一回办国丧了,间隔也不算长,一应的礼仪都是齐备的也不用现查,即使政事堂里已经彻底换了一批新人也不用担心国丧办不好。公孙佳脱口就是一串前期安排,那是一点毛病也没有的。先是调兵保证皇位继承的顺利,接着才是发丧。什么宗室亲贵重臣,这个时候才能知道皇帝的死讯。
章嶟一一准奏,公孙佳就请示,接下来的一应礼仪让谁操办?公孙佳推荐了赵司翰去主持。“诗礼大族,家学渊源。”这是公孙佳的理由,上一次的国丧就是赵司翰他爹赵司徒操办的。
章嶟一想也对,有赵司翰来主持,礼仪上的事就不用担心了,一切都循着旧制,再没半点纰漏。当下先把章嶟在灵前扶上帝位,将他的身份坐实,再以他的名义发布命令。
赵司翰操办葬礼,其他的国事暂时由政事堂代理,涉及军国事务再加一个枢密。
丧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而,无论是得了这么个极光彩差使的赵司翰,还是肚里别有打算的其他人,他们的情绪都不高。不但政事堂,连同枢密院、六部九卿、宗室、勋贵都肉眼可见的萎顿了下去。仿佛走的不是章熙,而是他们的灵魂。摩拳擦掌的都很少,因为接下来就是官场上的老一套了,章嶟想也没有什么新意。就觉得挺无聊的。
皇太后、诸王、公主、王妃们都在灵前,皇太后与王皇后都在,赵司翰就请示他们后宫的安排——得移宫。
说到移宫,就不免说到纪贵妃,她仍然被软禁在宫中,但是当初她住的也不是什么偏僻地方,正经的后宫宫室,章熙死了,她肯定得给章嶟的后宫腾地方。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皇家集体长辈份儿。
皇太后变成了太皇太后、王皇后也变成了皇太后,靖安大长公主这辈份又高了一级,要改封为荣国大长公主,其他的公主按级涨。那么,问题来了,纪贵妃,她怎么算?
提到纪贵妃的时候,章嶟恍惚了一下:“纪氏?”
赵司翰道:“是。她的儿子,还在囚所,是否放出来奔丧?”
章嶟垂下眼睑,没说话。赵司翰虽然之前与章嶟相处并不亲密,但是想了一下政事堂以及章嶟身边的人,哪个都不像是个能跟章嶟正经讲点礼法道德的人,不得不硬着头皮给章嶟讲了一通大道理。
反正就是,国事当然重要。不过天子家国一体,天子的家事也是国事,请您慎重考虑一下,这事儿不能不管。请把您的家人、后宫妥善安排好,这样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章嶟问道:“怎么算妥善?”
赵司翰道:“各安其位即可。”
章嶟很犹豫,短暂地放出来,看他们拜倒在自己的脚下是很痛快的,但是那样会不会让人回忆起一些旧事?他犹豫了一阵儿,问道:“丞相的意思呢?”
赵司翰自己说了家国一体,此时就不能不答,他说:“臣会安排人看住他们,不让他们在灵前闹事的。让他们出来哭灵,也显得您宽厚。”
章嶟舒了一口气:“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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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礼进行得很顺利,章嶟也不知道赵司翰做了什么,纪贵妃母子表现得都不算出格。纪贵妃头发已然花白,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许多,她眼珠有点浑浊,冷冷地看着太皇太后、皇太后与谢氏,给她宣旨封做太妃的时候她的膝盖弯都没弯,是被两个有力的宫女按下去的。
诏书被纪贵妃身后一个女官代她给接了,纪贵妃本人双手甚至没有探出袖子,她全程就用一双眼珠子冷冷地看着所有人。
太皇太后还能说一句:“别站着啦,过来坐下吧。”
王皇后、章嶟却被她这一双眼睛盯得有点不自在,心中的快意被消得不剩什么了。纪贵妃唇角翘起,慢慢向太皇太后走去,路过谢氏的时候,忽然笑得很和气地问:“你就是太子妃了?册你做皇后了吗?”
谢氏的脸顿时变了颜色。
太皇太后道:“你这孩子,伤心得糊涂了,过来。一会儿大郎他们就过来了,咱们别在这儿耽误他们的事儿了。”
纪贵妃将牙咬得吱吱响,强忍着走到了太皇太后身边。
章昺出来的时候也引来一阵骚动,他与纪莹都来了,府里其他人都没有被放出来。母子俩倒是有志一同,也是不肯行礼,纪莹拽了拽他的袖角,被他用力甩开,纪莹脚下一滑,被宫女扶住了。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摇头叹息,忽然想开了:比起章昺,章嶟似乎也不是不可接受了!
容逸就是这些人里的一员,他却没有想到,短短两天之后,他就想收回这个想法了——章嶟跟他爹一样,尊完了太皇太后皇太后,章家的姑奶奶们也都封完了,大小官员都跟着长级别了,他也没有封后的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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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司翰虽然一向不太爱搭理后宫的事儿,不过这些人挤兑起后宫女人来也是毫不手软。直接拿了章昺父子的性命威胁纪贵妃:“您这样,恐怕对子孙不利。”纪贵妃也只能无言地当个“太妃”对外展示新君的宽容。
他对付章昺更是有一套。章昺是个油盐不进的货色,拿谁威胁他都不好使,赵司翰就拿他自己威胁他:“您要生事,是为不孝,我会奏请给你改个姓儿。今上比你好多了,他仁孝,宋王自遇刺之后意志消沉,陛下很是担忧。我想,给宋王一些事情做他可能会开朗些。请宋王为陛下分成,照顾照顾你的府邸,怎么样?”
宋王谢旦,因为跟章昭一块儿遇刺弄得残疾了,否则以他的排行应该还在章嶟之前。这是活把他一个皇位也给弄没了。
章昺只有咬牙,到了灵前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反正,这事儿赵司翰算是办完了。
他这儿事办完了,却飞快引起了另一桩——纪贵妃出现了,纪莹也出现了,章嶟不由自由地想到了发妻纪英,由纪英就更是想到了心上人吴宣!
纪英虽不是心头白月光,却是章嶟心中没有过失的元配。后妻谢氏不能说不好,可人就是这样,拿到手的那个反而不会很珍惜,没攥到手心里的他又惦记上了。要说他想册纪英为后,那也不是,他没这个想法,但偏偏在册立新后的时候他犹豫了!
容逸等人等了一阵儿没等到这诏令,心里都有点发毛了。章熙干这个事的时候,没多久纪家就完了。章嶟他这是要干什么?
容家在家里私下没商量出个结果来,只得问江平章,江平章也不明白,他已与谢家人猜了好几天了。江平章再问赵司翰:“这又是怎么回事?谢氏可不跋扈呀!”
赵司翰也不是很明白,道:“我们问问陛下吧。”
这是丞相的职责所在,两人没有什么避讳,结伴就去见了章嶟。章嶟内心是煎熬的,此时他的心已不在纪、谢身上,他想的是吴宣。这几年他得忍着不去见人,他知道,他要去见了吴宣,他完不完蛋不好说,吴宣就死定了。
如今已是至尊,如何不能把心爱的人接到宫里来给她该有的荣华富贵呢?
赵、江二人给他讲了许多礼法阴阳,又说了后宫需要主事人,主事人还得名正言顺之类。又说他这样做,会让朝野觉得不安的。怎么说章嶟都不接话,赵司翰突然脊背一凉。他以前是觉得章嶟是个没主见的人,国家有这样的皇帝是没什么大指望了,能混着日子就行,估计也亡不了国。
现在看章嶟这个样子,他突然害怕了起来,章嶟这不是像是没主意,倒像是很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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