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章嶟在这些老鬼这里心机城府都很稚嫩,赵司翰硬是套话:“陛下有何打算不妨直言。陛下纵有旨意,也要臣等去颁行不是?”
章嶟这才说:“难忘故人。”
赵司翰大惊:“废妃?!”完喽,这是什么多情种子?
江平章也说:“您已经有太子妃了!”
章嶟与他们讨价还价,纪英可以不回宫,但是他要吴宣。赵司翰警觉了起来:“那是什么人?”
这可说来话长了,章嶟道:“旧人。”
赵司翰道:“后宫的事,归皇后管。”
章嶟却是不肯松口的,不把吴宣接回宫里来他就没心情册封个皇后。两下僵住了。赵司翰等人想过一千种新君手下执政的难事,万没想到会卡在这种事情上!这人是谁啊?!!!赵司翰十分警觉,本来,皇帝宠爱一个后宫,常有的事儿!谁也不能强求皇帝跟皇后整天粘在一起插不进别人,可章嶟为了这么一个人连封后的大事都能卡。这怕是个祸根!
赵司翰与江平章对望一眼,都想,居然把召她与册后并举,这事不小!两人都不敢答应了。
没谈拢!
这事儿很快被公孙佳知道了,她在宫中的耳目一个也没用到,因为这事是章嶟亲自和她说的。赵司翰忙着丧礼的事儿,政务上公孙佳就多管了一些,时常需要向章嶟汇报。章嶟就找了一个霍云蔚不在的时候,问公孙佳:“接吴姊姊到宫里来,很难吗?”
公孙佳面不改色:“您想怎么接?”
章嶟心道,还是她好!别人都没这么痛快!章嶟原原本本把赵司翰等人跟他提立后的事说了,问道:“总拖着,拖不下去吧?”他心里还是有点怕政事堂、怕丞相的,哪个他都怕。他实是不曾做过主。
公孙佳道:“您这么拖下去,是替她结仇。当然啦,皇帝护着的人,多半是能护得住的。她呢,自己也不傻,就是这来历会有人说嘴。她过得好不好,得看您。”
章嶟就听明白了一点:“能接回来?”
公孙佳道:“反正我不在乎。”
章嶟开心了:“霍相公当天的样子我总不能忘,很是害怕,很是害怕!”
公孙佳心头一惊,说:“他脾气直,也是为您好,当时什么情形您也是知道的。”
“哦哦,”章嶟不甚在意地说,“那,如果册后之后,她不同意接阿宣回来呢?”
“那您就可以直接下旨了。”
“如果政事堂反对?你会据理力争吗?”
公孙佳很烦这件事了已经,不过有个吴宣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实话实说,吴宣也够倒霉的。她说:“要我争什么?政事堂要是反对,您就立太子。他们要说立嫡,您就说,太子妃也没儿子,您的长子已经读书了。国家等不起。有个太子可以安定人心。”
“这样妥当吗?”
“不妥当,要不册封完事儿之后咱就不接了?”
“那怎么行!”
公孙佳双手一摊:“还是!本来么,您的后宫外臣也不是特别在意,单独提出来就多余。打一开始痛快地册后,召您想要的人回来,一起儿办了就完事儿。您转的弯儿越多越显得这事儿违和。谢氏也不曾负了您,您拿捏这个就已经,呃。”
章嶟道:“好,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你拟两道旨,一道册后,一道召阿宣回宫。”
“入宫,”公孙佳纠正,“而且臣也不大会写诏书。也不建议陛下现在就做决定,您冷静两天,要还没改主意,就做。”
她在文学修养上也算是个学渣,最后还是章嶟召了舍人来拟诏。诏书过政事堂,所有人都开心地在立后事宜上签了名,飞速发下去准备。另一道却惹来了赵司翰的怀疑:“这怎么成呢?”
公孙佳问道:“怎么不行?”
赵司翰道:“这是废了的陈王的旧宫人!她……他们是兄弟……我素来不信女人能,可她,这就是红颜祸水!”他顾及到眼前的公孙佳是个女人,自己已是钟秀娥的第四任丈夫,骂人的话改得特别辛苦。
公孙佳道:“看走眼了,陛下在某些事情上心志坚定,难道要政事堂代他册封皇后?他要是个孩子,还能是皇太后下令娶妻。现在这算什么?咱总不能拿陛下当傀儡吧?这不是做臣子的道理。”
延安郡王道:“那也不能封妃!不行不行!这就过份了!药王啊,召回宫就召回宫,给个才人就得了,非得这么张扬,不行不行!”
江平章道:“此事万万不可,陛下他……”
霍云蔚道:“陛下要是能一直心里有谱,倒是件好事,也不愧是太祖太宗的子孙。大家怕的不就是陛下立不起来么?害!那个女人,一开始就不该留。”
公孙佳道:“现在才说这话是不是晚了点儿?当初也是为了少造杀孽不是?再说了,罪不至死吧?”
“罪不至死”是真的,赵司翰想了一下,还是把这道诏书给驳了回去,理由是吴宣来历不明就封为妃,这不合礼数,建议改做才人。
至此,章嶟与政事堂算是达成了协议。
政事堂虽然没能拦住章嶟把吴宣接回宫里,却在办事的时候有所侧重,他们先操办封后的大典,由霍云蔚和赵司翰做正副使者,先把谢氏的地位定了下来,再考虑吴才人的事儿。
封后的事准备起来颇为复杂,章嶟又不好意思说“别办了”,只能说“不要奢侈”“从俭”,以期缩短准备的时间,好早些接到吴宣。政事堂却办得很仔细,连礼仪都拟得细致——这是本朝第一位由太子妃直升皇后的人,是为以后定例的。
待谢氏正式接过皇后金玺,章嶟就忍不住催促政事堂:得把吴宣接回来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政事堂的几位都在眼前,皇后封完了,霍云蔚就说江平章是不是把先帝实录的事也兼起来?章嶟道:“可!”他觉得江、赵都是风流文士,修史肯定比别人要强些。
公孙佳又说了“教导新进官员”的事情,她是在去年领的差事,已然建起了翰林院。她想把自己府里的赵锦调到翰林院去做学士,平级调动,让她当这些新进官员的半个老师。章嶟道:“可!”
总之,今天章嶟异常地好说话,一点也不执拗。等丞相们都说完了,他就提了出来:“吴氏可以接进来了。”
公孙佳心道,你咋还这么坑?你悄悄接回来不就完了?却不知章嶟心里,吴宣是一等一的好,以前因为是罪人之后,宫婢出身,不晓得受了多少的委屈,这回不能太委屈!妃封不了,做才人也不能跟做贼似的。
所以他问公孙佳:“你能去接她回来吗?”
公孙佳心说,我给她脸了!当即回绝:“不能。”
章嶟吃了一惊:“为什么?”
“我要养胎,这就告假。”
第274章 不甘
语惊四座大概说的就是眼前这个情形了, 在座的从章嶟开始一个一个都把嘴巴张成了个圆形,然后齐刷刷地望向了公孙佳肚子。当时还是夏天,所有人穿的都是夏季的衣裳, 完全看不出来她怀有身孕的样子嘛!
赵司翰张了张口, 把一句“我怎么不知道”生生给咽了下去。
章嶟小心地问:“您……还好吗?”一不小心,他把敬语都秃噜出来了。
公孙佳很有礼貌地道:“还好。”
就是吴宣这回宫的排面就没有了, 公孙佳根本不想蹚这趟浑水。开什么玩笑啊?公孙佳倒不是很在乎什么身份之类的, 利益所驱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她横竖也看不出来这事儿有什么值得她跑这一趟的理由。现在就让丞相去接,接下来你们是不是要上天?这玩儿跟章嶟对她礼貌不礼貌是没关系的,所谓因小义而失大节,说的就是这种情形。谁他娘的要是因为这点“皇帝对我比较礼貌比较信任”的小恩小惠就卖命, 谁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子, 活该被人填坑里的那种!
公孙佳是决计不会惯着章嶟这个毛病的, 她很潇洒地跟当面跟章嶟告了假, 章嶟也只有傻乎乎地点头:“保重。”
公孙佳也很得体地应对:“多谢。”
章嶟显然没有做好“我刚登基没多久丞相就怀孕了”的心理准备, 古往今来, 哪个皇帝能有这样的经历啊?啊?!!!他一时词穷。接吴宣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因为政事堂里的其他人他都不大放心!交给后宫他就更不放心了!
政事堂看他这个样子也没心说正事了,霍云蔚等人也脚底发飘,他们也没遇到过同僚怀孕这种事啊!他们比章嶟老到多了, 想到章嶟之前说的事儿, 就没一个人愿意应承这事儿的。你要册封皇后, 那大家责无旁贷愿意去当个差,去接个那样的女人?延安郡王特别庆幸自己娶了个好老婆,跳起来说:“哎哟,你别动, 来来来,我扶你起来!咱们回家去,别动别动,叫你阿姨知道了我不会照顾你,她得跟我生气。”
赵司翰也回过神来,说:“殿下手慢些,不能这样扶,得这样!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跟你娘说一声呢?她天天惦记这事儿呢!”
霍云蔚想了一下,也觉得该跟公孙佳沟通一下,急切地说:“跟你外婆她们说了吗?她可惦记你了!”硬挤了过去说话。江平章一看,就他一个人被闪下了,那不行啊!他还想苟到女婿容逸宣麻拜相呢!也跟着说:“你们别这么围着!快,给送家去!”说话间也硬凑上去了。
反正,就没一个人想给章嶟接人去的。
章嶟这会儿也有点傻,虽然丞相们的表演有点夸张,不过他也被惊到了,眼睁睁地看着整个政事堂一溜烟儿地跑了!章嶟想了半天,他又想吴宣回宫的时候不要太寒酸,就派了王济堂去挤吴宣回来。
王济堂只能应承下来,心道:我还不如去雍邑找郑老!郑老这运气,是真的好!
王济堂知道吴宣是个什么人,他心里是不接受的。世人都以为宦官无心,一个男人肯去势到宫里侍侯人,必是没了尊严没了底线。王济堂却还将自己当个人,他跟着章熙的时间不短了,章熙对他也不差,眼看章熙周年没过这章嶟就干这等事,他的心里很是不忿。他小心地劝了章嶟几句:“恐怕与礼不合。”
哪知章嶟却说:“这有什么不合的?政事堂也没说什么,就这么办!”章嶟心里也知道吴宣这个来历不能说明白了,什么已经跟章昺一刀两断之类的话只好哄哄自己,不,就连自己都哄不过去的!他心里对王济堂也有点不满了。
王济堂看在眼里,已决定要早些去为章熙守陵去了。不过眼下,他还是忍气事吞声接了这个差使,并且问:“接来安置在哪里?法师接回来吗?”禅师说的是纪英,她是正式被送去庙里的,吴宣只能算是被捎带的。所以纪英是有个称呼的。
章嶟皱了皱眉,道:“给她修葺一下庵堂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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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纷扰公孙佳是一丁点儿也不在意了,她被几个同僚一路护送回了自己府里。公孙府亲近的人都知道她身体的状况,看到霍云蔚和赵司翰老母鸡的架势就懂了——好的,大家都知道了!
阿姜第一个说:“可算能好好进补了!”
霍云蔚责备道:“你是药王身边老人了,怎么也是才留意呢?早该好好照顾啦!”
阿姜也不与他争辩,只管笑吟吟地道:“您放心,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虽然这些人打着关切的旗号,实则干着干扰的事儿,没一个立时就走让公孙佳静养的。整个政事堂在公孙府开了个小会,都在说一件事——以后怎么办?
这个皇帝打从一开始来看就不像样儿,“望之不似人君”是几个人心里都在想而无人说出的话,哪怕是不管事的延安郡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句话太重了,无人敢第一个提起。
要说还是延安郡王,他仗着脸皮厚,问道:“你这可算暂离苦海了,留下我们怎么办?”他最惨了,别人都还有点主张,他是个混日子的!有人顶在前面的时候他舒服,公孙佳一告假,他心里发毛。
公孙佳道:“您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呗,陛下是不会为难您的。”
延安郡王可不敢信,说:“我看他没个谱儿。”
公孙佳道:“那您不会给他找个谱儿?都不用您找,谱儿都是现成的!我听说,讲究个‘三年无改父道’?照那个办呗,总比他自己瞎琢磨强吧?”
延安郡王觉得有理,说:“也成。哎,你们说呢?”
江、赵二人有点犹豫,霍云蔚倒是赞成,公孙佳道:“奇了怪了,能怀孕的是我,为什么婆婆妈妈的反而是你们?‘婆婆妈妈’这个词儿可见不是很准确了!不如改做‘当朝诸公’。”
孕妇嘛,脾气大,一帮子年纪够当她爹的老男人忍气吞声地认了。延安郡王道:“谁婆婆妈妈了?这是政事堂议事哎!你正经些!我就不信,你看到陛下这个样子还能开心得起来?哎哟,哎哟,这都什么事儿呀?”
霍云蔚就骂了一通纪氏真是不贤良,耽误了章熙的子女教育。赵司翰道:“现在说这些也是于事无补。”
公孙佳道:“都甭垂头丧气的啦!你们再这样,这天下越发没得治了!”
江平章叹道:“无论与诸公政见有什么分歧,都还是有商有量的,可是眼下……”你跟个急着把小嫂子往怀里搂的皇帝,有啥正经事好讲啊?
赵司翰在意的是:“让丞相去迎个……那~样的?我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这种说法!”
公孙佳道:“我不没去吗?”
看他们的表情,公孙佳就知道这些人对付章嶟这样的二世祖没太多的经验。倒不是他们不够心黑手狠,也不是他们脑子不够使,哪怕是看起来最呆的一个延安郡王,你看他的府里也是秩序井然的,一个家主真的傻缺的府邸是不可能有这么和谐的,儿子再有能耐,他才是爹!可就是这么一群人,被章嶟给噎住了——章嶟是皇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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