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还没有完全结束,余盛又带着雍邑的一部分官员赴京述职来了。
大外甥如今像个正经的栋梁的样子了,在雍邑养了一阵儿白胖了一点,留了点小胡子,竟有了丝威严的样子。
一开口却又是:“嘿嘿,阿姨,我来了。”
与他一比,他的妻子就稳重多了,人家正正经经叉手行了个礼,端端正正叫一声:“阿姨。”之后才与公孙佳说笑起来。那边,乔灵蕙早与钟秀娥笑在了一处,又拉着妹妹问:“还记得我不?”欢喜得紧。
公孙佳先不与余盛说公务,让他们在自己府里住下:“太子就要娶妻了,你们这里外衣裳都裁新的吧,料子、裁缝都准备好了。”
余盛心说:哦,是他啊!啧!
乔灵蕙又担心:“我们也带了些贺礼来,不知道够不够郑重?”
公孙佳道:“什么够不够?够不够我都有话说,咱们准备的东西,没有不妥当的。”
乔灵蕙道:“那怎么行?又得你去跟人多说话?提醒我们一句,下回就办好了,省得你跟别人舍脸去。”
钟秀娥道:“你们呀,不厚不薄差不多就行。喏,那宫里头还有个看着的呢!太厚的,得罪那一个。”
余盛没忍住,说:“怎么?陛下和淑妃还是不待见太子?”
钟秀娥故意说:“胡说什么呢?”
余盛见公孙佳没骂他,吐吐舌头,拉着媳妇跑了:“我带你去看我住的地方,我在阿姨家住的时间比别处都长……”
远远地,传来了他妻子的声音:“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阿凌还没安顿呢……”
“没忘没忘,我都交代了,有地方给她们住……”
公孙佳听了直摇头,这外甥还是那个样子,看看姐姐又在说发现了京城衣服首饰的新式样:“雍邑今年也有新样子,我也带来了,我看呐,两个样子都不错,咱们的也不土气……”
她对这些一向不上心,说一句:“你们聊,想要什么跟库里说。”
钟秀娥道:“你去哪儿?”
公孙佳道:“我约了赵锦,她该到了,我们到前面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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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自从做了学士,一直兢兢业业做得小有成就又不显山不露水——朝上近来事情太多,想比太子更耀眼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到了公孙佳这里,却是为了另一件事:“陛下开始服食丹药了。”
公孙佳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想起说这个来了?”
赵锦道:“丞相知道的,我这几年的学生出来都是要做官的。”做官嘛,就什么官都会做。其中有眼色、有良心的,即便做了官也不会忘了老师。哪怕她是个官场中的另类——女性,他们也照跑不误。
都是一些初入官场的人,往老师家里去,不免有人请教一二做官的技巧,说些自己工作上的事情。其中有一个是供职太医署的就提到,他们在为章嶟采办药材以供炼制丹药。
服食丹药这事儿并不罕见,不过公孙府里没人吃这个,公孙佳的熟人里倒有不少吃这玩艺儿的。吃得最疯的一个就是朱瑛,吃得自己差点升天。别的亲友零星也嗑点儿,嗑得都没朱瑛这么豪放。连容逸也偶尔吃一点,据江仙仙说,这玩儿养颜美容,嗑得人皮肤白里透红的。不过公孙佳不吃这个,她正经药都还吃不过来,也不用这玩儿来美白,她常年白得半透明。
所以公孙佳说:“那不是很正常的吗?”
赵锦道:“正常的丹药有,邪门的也有,有几味有壮阳的功效,这东西可不能乱吃啊!血气上涌,容易出事的。”
公孙佳道:“他……不行?不至于吧?不是才册了两个小才人吗?”
赵锦轻轻地摇了摇头,提示:“后宫争宠,多有用上这些手段的。下官担心,这是哪个妃嫔掇撺。丞相最好留意,还有,不要当面对陛下提及,暗示都不要有!男人最听不得这个话,他会记一辈子的。”
公孙佳哑然,半晌才说:“你知道有治这个的么?我是说,擅于救治血气上涌厥去的,让太医署准备着这样的人吧。”
赵锦道:“只怕有这样的人也来不及救治。”
公孙佳道:“你先寻着这样的人,我先给他调过去。”
“是。”
公孙佳道:“阿逊在太子身边,你知道怎么教导他。”
赵锦笑道:“是。丞相放心,太子现在但求安稳,活下去就是赢家。”
赵锦辞出之后,公孙佳想了一下,踱到自家书库里去,命人去找书。丹药她就只是知道个皮毛,春药是一窍不通了,临时抱佛脚她也得先看看呐。
看守书库的是个老苍头带着两个小童儿,听清她要找什么书的时候,露出了惊骇了神色。公孙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又不是我要吃。”
老苍头慌忙说:“府里的书还是照着先前老陆师傅的单子寻的,药方不太多,拢共那么两本,您稍等,就得、就得!”
从个架子上抽了两个卷轴下来,吹一吹、掸一掸,满屋子的灰。公孙佳被呛得连连咳嗽,示意阿青抱着卷轴回房慢慢看。
此时的她,完全没有想到,第二天被章嶟临时薅进宫里之后,元铮在府中被单良给拦住了好一通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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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铮是极冤枉的,他回家之后见公孙佳在看书,还问:“看什么?”
“药方,文华说,陛下开始服食丹药了。”
元铮还说:“哦,他也到了开始琢磨生死的时候了。”
当时谁知道第二天公孙佳就被章嶟叫进了宫里,而元铮自己要有一次终身难忘的对话了呢?
公孙佳一点也没想歪,她这次拿出了耐性见章嶟,不再听到章嶟说后宫就摇手了。
章嶟先是问公孙佳身体怎么样了,公孙佳道:“好些了。与外婆一道养生,倒是好了些,只要妹妹不气我,我就挺好的。”
章嶟短促了笑了笑:“儿女都是债哟~”
就在公孙佳以为他要说太子的婚礼过于铺张,要求节俭的时候,章嶟却话锋一转:“我身体不太行啦,心口闷得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又怕你也病着。”
公孙佳问道:“怎么?御医怎么说?服了什么药了吗?”
章嶟摆摆手:“别怕别怕,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说说话。”
“您说。”
用余盛的新词来说,章嶟就是想找个“感情垃圾筒”的!
“我累呀!”章嶟开口就说,“我也需要放松、需要快乐。我遇到了烦心的事儿不想带给她,我自己解决心烦的事才好打起精神来陪她,她总不想看到我愁苦又或者发脾气吧?你说,我这样不对吗?”
“哪个她?淑妃?”
“是啊!老夫老妻了,这又开始吃得哪门子醋啊!女人是不是都这么不讲道理……我不是说你啊。”
公孙佳白了他一眼。章嶟跟着就笑了起来,指着公孙佳说:“哎,跟你这样恼一恼,我就知道啦。她怎么就能气得那么堵人呀?就算生气也别摆那种脸啊。”
“我是没跟您生气,真生气了,谁还能摆出好看的样子来给你看?”公孙佳都惊讶了,合着生气还得气得好看是吧?
章嶟道:“不是,我就不知道她气的什么?!我把能给的都给她了,还有什么不满的?就说我变心了,我哪儿变了?!她还是淑妃,儿女也还是她的,什么供奉都有,我也时刻关爱她。就因为两个才人?”
公孙佳不想给他的感情生活支招,太容易招怨了,她就出了个耳朵听着,中间问一句:“她怎么说的?”
“就说我变心!哦,她还给人立规矩去了!”
“然后呢?”
章嶟叹气道:“还不是得我善后?那孩子怪可怜的,我总要代她补偿一下。”
公孙佳道:“这不挺明白的么?”
“她又不干了,说我变心了,对别人更好了,不帮她了。我这就是在帮她呢!”
公孙佳心说,你这倒忙帮得,还真是在帮倒忙了。她说:“那你跟她说明白嘛!她一生都在后宫、后宅,没你那么多的道理,你教她嘛。光抱怨,说人家错了,不给人家说错在哪儿。”
“你也这么说,对吧?我说了,人家不听。她现在恨不得拿根绳子把我给捆她宫里那根柱子上。她要是像你这么明理懂事就好了,怪不得你能做丞相。哎哟,她们想事儿,跟咱们想事儿都不一样。”
公孙佳与他面面相觑,摊摊手,章嶟道:“害!我也就是说一说,倒累你跑这一回。”
公孙佳道:“我近来不能帮到陛下也很内疚。”
章嶟突然想到一件事,说:“苏铭正在理盐务,也未免太慢了。罢了,不提这个,还有道路、运河等事,你先前办过的,你看这件事怎么做?苏铭给我的条陈我看了,太慢!”
公孙佳想了一下,说:“如果是初稿,我也看过了,不算慢呀!难道后来改了?”
“没改。”章嶟说,口气又淡了下来。
公孙佳道:“那不慢,我在北地勾连雍邑修的那些道路、运河,花了长时间呀?那还只是一部分,后续的还在修呢。他定个三、五年的,不算慢了,要修养生息呀。”
“你在雍邑,那是万丈高楼平地起,要建城的你忘了?”
“我那时候是为了用兵北方,与现在情形不同。那个时候,大家愿意苦一点、干得多一点,现在谁不想着仗打完了,也该松口气了?缓一口是应该的。再说了,您想想,当初我是总理诸般事务,如今要苏铭再与工部、各州县协作,他干过么?没经验呀,得容他摸索。”
章嶟道:“我再想想。”
公孙佳道:“好。想点儿高兴的,今年的租赋很不错,户口也增加了,新垦的田亩也变多了。”
章嶟听到这个不由一笑:“那倒是。”盛世有两个硬指标:田亩、人口。然后才是其他。
公孙佳道:“是吧?”
“嗯。”
“普贤奴他们也来京述职了,要不要听他说一说雍邑的情形?明年去避个暑?”
“你怎么还忘不了这个呀?”
“人一辈子能建几个雍邑?我要显摆,”公孙佳笑着说,“散散心,嗯?”
章嶟心头一暖,道:“明天叫他过来吧。咦?没有三年吧?”
公孙佳道:“雍邑是副都重镇,他又是副留守,要时常通报才好。”
“你也太谨慎了。”
“他在别的任上我也不这么要求他。明天我就不来了,让他自己过来。”
章嶟道:“你也过来嘛!大郎要娶妻了,你不能从头到尾真的什么都不管,最后给他掌掌眼。”
“我读书不多,你知道的,礼仪上的事儿还是他们来吧。”
“你做使者,”章嶟决定了,“岷王与你一同……”
他不想让赵司翰等人得意,于是名义上的媒人是太皇太后的弟弟,婚礼当天,就让岷王与公孙佳做迎亲使。因为与大长公主那点小疙瘩,他气虽消了,依然没有用钟源。
公孙佳道:“那行,不过我骑马跑不快。”
“不用奔跑,就这么定了!”
“那这个活计我能干。”
章嶟道:“明天别忘了一起过来,咱们再说说话。”
他的样子有点可怜,别人到了中年威严已成,他到了中年却突然之间连爱妾都不体谅他了,很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味道。公孙佳颇觉好笑,道:“好。”
第298章 凌峰
余盛不是头一回见皇帝了, 章嶟也不是他见的第一个皇帝。皇帝嘛,在他这儿就是个老板,绝对没有他小姨妈厉害,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章嶟的问题他基本对答如流,少数几个问题稍微想一下也答得得体。
就见这皇帝笑得跟个中年傻子似的, 余盛心想, 我到他这么大的时候一定不能跟他一样傻。
回答完了提问,章嶟还勉励他要继续努力,余盛也很标准地回答了。面圣的许多问题已经逐渐形成了标准答案,余盛也都背了个八、九不离十。一切就绪, 余盛退了出去,看样子皇帝跟小姨妈还有话要说。
等小姨妈从殿里出来, 等得要打盹儿了的余盛急忙迎了上去:“阿姨!”
公孙佳奇道:“你还没走呢?”
“小姨父让我等你呢,嘿嘿,您现在是——”
公孙佳看他笑得贱兮兮的,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跟我来吧。”把他带到了政事堂, 让他就给自己当个文书,处理了一上午的公事。
太子的婚礼临近,政事堂有志一同不让下面有任何不好的事情报上来, 都在加紧处置, 该压的压、该收拾的收拾, 场面是空前的和谐。延安郡王看了余盛一眼, 说:“哟, 这不是普贤奴么?长这么大啦?”
公孙佳道:“他早长大啦, 就是还有点傻。”
余盛也不生气,搁小姨妈面前,谁不傻呢?延安郡王感慨了一句:“这孩子脾气真好。”
赵司翰突然问道:“陛下对雍邑这么上心?”
公孙佳道:“啊, 您想想现在的留守是谁。”
“豁!”延安郡王记仇,嘲讽了一句,“普贤奴啊,你这给人看家呢。”
公孙佳道:“有话说话,别把孩子卷进去一起埋汰了。”
延安郡王道:“我这是担心!那地方不好守啊,挑剔!”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听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余盛这干得再好,也是要让那个奶娃娃摘桃子的。哪怕他干得好了,没达到章嶟那里给宝贝儿子看好家的标准,也得不到称赞,反而要落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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