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油盐不进,安然准备主动出击。“行,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可以吗?”
也不需要她同不同意,安然觉着凡是凶小猫蛋的人都不值得她给好脸色,“为什么不是别的时候约他出去?是因为你知道那天会下雨吗?”
“阳城市周边那么多青山绿水,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偏偏来你们方家村后山?”说景色,其实也还可以,但还不至于非这儿不可。
“又为什么你要劝他饮酒?你明知道他的工作性质不允许饮酒。”
“还有,为什么他的车子坏了,为什么不去别的招待所,偏偏去了机械厂招待所?还偏偏很巧的只剩最后一张床了?”
果然,方小香被她这么多问题甩得头昏脑涨,安然知道此刻的自己肯定面目可憎,对一个刚被“伤害”的女孩子咄咄相逼。可是为了帮宋致远解决问题,她有更好的选择吗?房平东被抓,铀矿开采的事就得搁置,现在正到关键时刻,停下来是最不明智的。
要是守不住,被其他势力捷足先登,窃取了劳动果实,这种巨大的损失谁又能负担?别说负担,安然想想就窒息,妈的,她重生一回,好容易能干出点对国家有益的事情来,不能临门一脚的时候出岔子。
退一步讲,要是能守住,那半暴露状态的铀矿石,会不会有强烈放射性?谁敢保证对附近居民、动植物、水源、土壤不会有影响?万一有了影响,那就是几代人的事儿,对这片土地公平吗?
他们只是想要努力的生活,殷勤的劳动啊,祖祖辈辈住在这里是他们的错吗?
所以,什么人情,什么关不关她的事,安然都顾不上了,她必须以最短时间还房平东清白,让他尽快回归工作岗位……如果,他是清白的话。
“一切都是这么巧合,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巧合,能让所有事情在同一天遇上?”安然顿了顿,趁着她分神,迅速出击,“前面的你不回答也行,你只要回答我,如果不是他的车子刚好坏在门口,还正好停在你们住的房间的正下方,二层楼的窗口你敢跳吗?”
方小香目光躲闪,明显是不敢。
安然亲眼看见小石榴表演过几次“轻功”,可哪怕不是那样的天纵奇才,普通人跳下去,又能有多大的危险性呢?三米高的地方,顶多是皮外伤,运气差点来个骨折啥的,但绝对不会要命。
她连这点苦头都不想吃,不敢吃,安然怀疑她根本就不是真的想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因为,人在紧急状况下,是来不及权衡自己跳下去会有多少损失的。
“况且,正常人的反应,如果真被强迫的话,你能打开窗户的第一反应不是呼救吗?毕竟下头正对着机械厂,你只要喊一声就会吸引别人的注意,而第二反应才是跳下去,你是不是忽略了这个顺序?”
方小香脸色一变,眼珠子乱瞟,不说话了。
安然知道,自己猜对了,她选这么个位置,这么个时间,这么个大张旗鼓的法子,就是故意的。
“告诉我吧,为什么要陷害房政委。”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陷害他?他强奸我却是很多人看见的,法律对他能网开一面吗?如果能那就是区别对待,军官犯法不能与庶民同罪。如果不能,那我祝愿他把牢底坐穿。”
安然原本以为自己就够凶的,没想到居然还遇见一个更凶的,顿时眉毛一竖,战斗力又充沛起来,“对,他如果真强奸了你,我也祝他牢底坐穿,可他明明没有,你知道陷害、污蔑一个高级干部,还带头引导舆论,污名化共和国的军人是什么罪吗?你牢底坐穿也不够赔的。”
安然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接着说:“我知道你怎么说也是个大学生,你懂点法律,那我问问你知道刑法246条是怎么写的吗?”
方小香一愣,说不出话,她哪里知道这么多哟。
“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规定,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1】。”
“你捏造的谎言不仅伤害了一个真心喜欢你的军人,还影响了这个群体在群众当中的声誉,造成恶劣影响,你说你要是去坐牢的话,还有前途可言吗?”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处罚只会更重。
安然在不确定她是不是间谍的时候,其实还想给她个机会,年纪轻轻就坐牢,一辈子就毁了,像安雅,明明是好好谈的对象,刘向群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她还在唱铁窗泪。
能从农场到工农兵大学,说明这是一个很上进的女同志,她实在不想她走到那一步。
在她一声厉过一声的追问中,方小香的心理防线,彻底破了。她“嗷呜”一声,趴在炕上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安然摸了摸闺女,“害不害怕?”
安文野摇摇头,她正看得精彩呢,她觉着妈妈真是世界第一聪明的人,“不怕,我要向妈妈学习,不让坏人欺骗。”
“傻,有妈妈在,没有人能骗到你。”安然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去一边的小板凳上乖乖做好,方母听见嚎啕大哭,也撞进门来,抱着闺女哭成了泪人。
两边都是母女情深。
只要破防,安然知道今天的事就成了,她只需要再稍微加以引导,真相就能出来了。
果不其然,直到她们哭声渐渐小了,安然走过去,温声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可以帮你。”
方小香抽泣的声音停住,不说话,方母忍不住了,“我说,我说,全都是我害的。”
原来,刚开始,方小香顾忌房平东的身份和工作性质,虽然亲戚好友都知道她谈对象了,但并不知道她谈的是谁,也没见过面,因为她一直对外宣称只是个当兵的。
这年代,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女孩子能谈一个当兵的对象,也是非常光荣的事。可是方母吧,有点天底下大多数父母的通病,总觉着光是个当兵的,配不上她既漂亮又上进的闺女,再一听说是个鳏夫,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试问,哪个做母亲的愿意自己闺女找个鳏夫,还给别人当后娘呢?
她想把事搅和黄掉,而方小香看出来她的意图,不得不说出实话,“对象”并不是简单的大头兵,是阳城市这边一个秘密部队的政委,家庭条件也不错,是京市人。
虽然,她说的时候是让母亲保密,不能跟任何人说。可一个欣喜若狂的只觉着是被馅饼砸中的老母亲能忍住这样的大好事吗?丈夫知道了,亲戚们也很快知道了。
亲戚们一开始都不信,这么大的官儿,啥样的优质对象找不着啊?干嘛要找她,除非她们得亲眼看看这个“对象”,不然不信。
为了面子和虚荣心,方母只能逼着女儿把对象带附近的山里来,大家计划好,到时候就远远的看一眼,看看这个大领导长啥样就行。
“当然,这是我跟小香说的。”方母低着头,不敢看安然的眼睛,“其实我跟她二姨想的是另外一个计划,我们想帮助他们把生米做成熟饭,不然这么大的领导啥样的女人没见过,说飞就能飞的……”
安然叹口气,都不知道说啥好了,这当妈的,为了自己的虚荣心,真是一点劝也听不进去。
“你别怪我妈,是我自愿配合的,我要是不配合她们演戏,事情也到不了这个境地。”方小香擦了擦眼泪,冷静下来,“我喜欢他,想要嫁给他,可是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很难……而且,他的继母不是省油灯。”
在交往过程中,他曾无意间透露,当年他的第一任妻子,继母就相当不满意。因为那“只是”个出身梨园世家的普通文工团演员,继母想让他联姻的是大院里另一个大领导的闺女。
可那个“普通的女人”在方小香看来,人美,歌甜,家世好,还有体面的职业,已经是人中翘楚了……这样的儿媳妇都被反对的话,她觉着自己希望渺茫。
本来,她们只是想要把生米做成熟饭,可半道她又想,这要能力有能力,要家世有家世的男人,如果生米做成熟饭后他的继母还是不同意他娶她怎么办?给点钱打发,或者给她份好工作打发,这不是她想要的。
为了确保他不得不娶她,她剑走偏锋,玩了一招被强跳楼的戏码,想的是只要有了舆论压力,哪怕是他的继母不同意,组织上为了降低这件事的影响力,也会出头解决,到时候她只要提出她愿意嫁给他,这不就成了吗?
继母手伸得再长,能长到跟上面对抗吗?
她计划得倒是挺好,可谁知道这事居然没有得到私底下的内部解决,而是直接把房平东弄到了军事法庭去?
可以说,她为了能嫁进“豪门”,算是彻底断送房平东的仕途了。有这样的污点,哪怕他以后再努力,干出再好的成绩,每当想要提拔他的时候,但凡有人给递个举报信,或者说两句啥,他就没戏了。
要是再有对手煽风点火,火上浇油,说不定他连现在的职务都保不住。
她们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却没想到房平东,更没想到他的继母会趁机出手。
房平东和房平西是同父异母兄弟,安然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只能说宋致远这类男人,太不关心别人的私事了,哪怕是好朋友他也不关心。难怪安然一直觉着房家兄弟俩不怎么像,可房明朝又挺好看,让她以为美貌基因在房平东身上是隐性的。
很老套的故事,房老爷子的原配是平平无奇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后来他出去闯荡,数年没归家,原配默默无闻把孩子养大。而老家曾经发过百年难遇的洪水,原配带着孩子据说是被水冲走了,从此两无音讯。
一直到多年以后老爷子带着战场上照顾过他的护士以及俩人的儿子归家祭祖才发现,路上那个又土又黑的少年怎么有点像他?
一问,一查,还真是他亲儿子,只不过原配已经病死了。
房平东被接到京市,跟父亲没多少感情,和继母接触也不多,因为没多久老爷子就把十六岁的他送去当兵了。
相较他小小年纪在军营里的风吹日晒的磨练,弟弟房平西则幸福得都没边了,从小吃最好,穿最好,上最好的学校,拥有最好的工作,二十老几不用结婚还能天南海北的跑。
安然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是作为母亲,她是同情房平东的,虽然最先开始接触的是房平西,可她更倾向于跟房平东来往,可能就是外貌和气质带来的安全感吧。
她之所以这么肯定,是房平东被解除职务解除得太快了,按理来说哪怕不看他这几年的成绩,就是光看房老爷子的面子,也该给个解释的机会,京市那边居然也没来个电话问问,果真是人走茶凉,房平东还姓房,但他已经不算房家人了。
而刚才方小香也说了,京市那边来人,反复询问当晚的事,甚至有点想把她带偏,让她出头指认强奸之事,会带她上京市并安排工作……真的很像他继母的手段。
再联想到去年她发现的房平东被窃听的事,虽然宋致远没明说,但明摆着就是继母干的,房平东看在弟弟的份上没有拆穿她的伎俩,就由她这么装着,反正自己从来不在书房说任何重要的事就行……房平东,也只是表面风光罢了。
安然不得不再次感慨,女同胞们啊,什么都没有自己好好活着重要,人只要一死,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能像你一样对自己孩子好的人了,想指望男人看在那点可怜的夫妻情分上对孩子好,那还不如把这点希望寄托在买保险上。
当然,再替房平东那位母亲叫不平,安然也知道自己无权干涉房家的事,房平东经过这么一次,对继母肯定会有点别的打算。她只是对方家这母女俩不知道说啥了,想了一会儿,“房政委可是让你们害惨了。”
方小香母女俩又是个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我……”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们去法庭上认错,承认所有事情都是你们搞出来的。”
“那能不能,我现在就去说明,说是我俩闹矛盾,我故意说气话,让他们放了他?”方小香带着希望的问。
其实这个法子也能解燃眉之急,可要是谁都能陷害了别人,尤其是共和国的铁血军人之后又以一句轻飘飘的“玩笑”“气话”为由,逃脱法律的制裁,那以后还有人效仿怎么办?以后她们要是再闹矛盾是不是也能这么轻易陷害人?“强奸”两个字对女同志伤害大,可男同志也相当于社死了!
想通过让别人社死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说实在的,安然觉着让她们多坐几年牢压根不亏!她们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房平东找了宋致远,这罪名可能就坐实了,到时候对铀矿开采造成的损失她们永远弥补不了。
所以,安然只留下一句“你们觉得法律是儿戏吗”就走了,出门立马去公安局找石万磊,把事情说明,让他们按法律办事,该怎样就怎样。
真是反了天了,她自己也是有儿子的人,想想自己死了,自己儿子被一群女人这么算计,棺材板都按不住好吗?
“妈妈,小野不会上当,对不对?”小猫蛋摇着她的衣角问。
“对,我闺女跟着我啥大场面没见过?”
“就是!”小丫头骄傲得很,跟大院里那些只知道玩的同龄人比起来,她真的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了。
解决了心头大事,经过菜市场的时候俩人就进去,准备买点菜。
小丫头现在很有主见,想吃啥自己就过去买了,安然只需要跟在后头付钱就行,连账也不用算,只见她指着让副食品店的阿姨划了一块一斤半的老豆腐,又自个儿要了两斤缸豆,还哒哒哒跑肉联厂摊位前,踮着脚尖说要一斤五花肉……而老母亲,就只需要跟过去就行。
菜场的人对这对母女是相当熟悉的,尤其是她们这种大人不说话全由孩子做主的行为,实在是匪夷所思。
安然也倒不是全不管,她还是会跟着看看她买的东西合不合适,量对不对,培养她对数量的概念是一回事,但需要把关也是真的,比如买茄子和苦瓜黄瓜的时候她就傻兮兮的只知道捡大个头的,可那都是老的,不够嫩了。
“妈妈你猜小野想吃什么呀?”她故意甩了甩豆角,得意的问。
“嗯让我猜猜,是豆角炒茄子吗?”
“不是哦。”
“那是豆角红烧肉吗?”
“也不是。”小猫蛋有点着急,“妈妈你再想想呗,好好的想想,你的小野最喜欢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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