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整天泡在单位,每天就下午六点以后才能看见俩孩子,但也没办法,她必须尽一切努力留下来,不仅留下来,她还想当上厂长,而不是副厂长。一旦她有半分松懈,多的是人想要挤上去。
一旦别人挤上去,她再想把人拉下来就不可能了。
职场,历来是残酷的……除非她一辈子就想借着宋致远的光混吃等死。
幸好包文篮已经很懂事了,小野也是初一年纪的学生,不需要她花太多心思,就每天关心他们吃喝,问问学校里的事,十天半个月跟他们谈次心什么的。
这俩孩子,实在是太省心了。
终于,厂房在年底最后一个月落成了,再加上购买机器设备和安装,预计最迟清明就能投产,安然等人的夜班终于熬到头,解放了。
这一年,咱们国家的科学工作者首次登上南极大陆,在地球的极点上终于有了华国人的身影,第一次派团参加冬奥会,第一次发行外汇兑换券,第一家合资企业诞生并营业,第一枚洲际导弹发射成功……太多的第一次,在这一年发生着。
还记得洲际导弹发射的时候是五月,正好那一个多月宋致远都在外面公干,他不说干了啥,去哪儿干,安然也就不问,只是从收音机里听到这个消息那天晚上,接到他一个查不到来电号码的长途电话。电话里的他语调轻松,心情愉悦,还再三确认他们听收音机没?没听的话记得明天要看报纸,尤其是小野,别忘了提醒小野。
多年夫妻,安然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笑着答应,一定让他闺女好好看第二天的报纸。
这一年,孩子们又长高了,小野已经到妈妈的耳朵,包文篮已经一米七六,嘴唇一圈也开始青黑青黑的了。
这一年,陈六福的医馆在经过阳城市政府和卫生局的一道又一道的审批下,终于开起来了。位置选得好,就在阳城市最中心地段,因为暂时不能请人帮忙,陈六福自己看病开方抓药一手抓,包淑英就去帮忙收费,一天忙得脚不沾地。
安然倒是想让母亲来省城玩几天,可她太忙了,忙得声如洪钟,满面红光,人都年轻了好几岁,听鸭蛋妈说有一次去卖药,她都差点认不出这是小野姥姥呢!
安然听了比谁都高兴,谁说事业只是男人的春药,还是女人的玻尿酸、肉毒素、美白针、整容刀好吗?!
“小安同志,你觉得如何?”罗书记的声音把安然从回忆里拉回来,她不好说自己刚才走神了,只能说:“听书记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罗书记现在好像有点喜欢问她意见,说点什么都要问一句“小安你觉得呢”,这可是把王先进给眼红坏了,跟书记这么问一句小安就成了书记的上级似的,不时的总要阴阳怪气两句。
当然,他就是个怂蛋,知道小安同志不好惹,他也不敢当面阴阳怪气,就背地里说,而安然同志呢?既然不当面说,那我就当不知道,要是哪天让我听见我也不是软柿子。
“行,既然大家都没异议,那咱们现在就去吧。”罗书记起身,一马当先。
其他人:“???”原来小安就是“大家”啊。
一群人出了工业厅大门,一股西北风吹来,安然冷得直打哆嗦,谁能想到早上出门还出太阳现在却下起大雪呢?忽然,肩上一暖,一件军大衣披上来。
安然回头一看,是秦京河。“不用,还是你穿吧。”
秦京河实在是太单薄了,虽然现在工资比以前当教师高,可他好像永远钱不够花似的,吃也没见他怎么吃,衣服也没看见几件新的。钱文韬曾经打趣,他家里是不是养了个吞金兽,居然这么能花钱。
其他人不知道,安然却是知道的,作为工作伙伴和朋友,她也曾侧面性的提醒过,子女赡养父母是天经地义,可没义务要赡养手脚俱全完全有劳动能力的成年兄弟姐妹。但他好像每次都听懂了,过几天又好像还是老样子。
如此几次,安然也就知道,这还是上辈子那个秦京河,无可救药的烂好人秦京河。
秦京河也不跟她啰嗦,裹着自己的解放装往前走,安然追不上,况且王先进和其他几名男同志都看着呢,她追上去,他不肯要的话,推推拉拉还更不好看。
杨靖推着他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走过来,“算了吧,他给你你就穿着吧,咱们就是兄弟姐妹的关系,跟你哥还有啥好客气的?”
这话就是替安然解围,省得其他人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安然感激的笑笑,军大衣暖和得不得了,像一个温暖的大罩子把她整个人护起来,不仅暖,似乎还有种别样的,来自朋友的安全感。
一群人来到厂区,原本一片黄土的地方,已经有一片巨大的拔地而起的水泥钢筋建筑物,宽阔的大门呈m形,这也是设计的时候安然提出来的,左右两个门一个进一个出,方便管理。以前阳二钢门口撞死个小孩的事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有些厂区大门设计不合理,大车司机视野本来就有盲区,这以后可是要有上千人生活的地方啊,安全是第一位的。
罗书记特意慢下来,指着不远处一栋低矮的三层小楼说:“咱们办公室在那儿,已经装修好了,年前你们谁要有时间就找人来打扫一下,年后咱们就搬进来。”
所有人看那栋办公楼的眼睛都在发光,可终于能从工业厅搬出来,结束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安然答应,这种后勤的事本来也是杨靖负责,但听说杨靖老婆最近准备参加另一个单位的招工,家里俩儿子烧炉子他不放心,得回去盯着些。她倒是没这种后顾之忧,“杨大哥你就去呗,我跟老秦和老孔就能打扫完。”
杨靖感激的看了他们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个小组真是太好了,不是给他带吃带喝就是帮他值班,还帮他家属留意招工信息。
新办公室开荒,光靠安然三个肯定不行,她考虑的是,不行就把已经招好,提了档案的工人们叫来,大家一起干效率高,同时也能提前增进一点了解不是?正想着,就骑到603门口,跟从山上下来的宋致远撞一起了。
“宋所长今儿下班早嘛,没事啦?”
宋致远随便答应一声,鬼知道他是故意在这儿等着的,大老远他就看见妻子了,不仅看见她,还看见身上多了件军大衣。
他不动声色的,特意走近,嗅了嗅鼻子,衣服上有股肥皂的气味,像是才洗过的。
安然心里想着工作的事,也没注意他的异常,回到家,小野正乖乖坐床前写作业,“你哥呢?”
“房间里听歌。”
安然推门进去,果然包文篮正鼓捣那台收音机呢,一会儿,收音机里传来一把柔美的女声——“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十五岁不到的包文篮露出陶醉的神情,一边抖着大长腿跨坐在椅子上,一边闭着眼睛的哼哼,这温暖的、柔美的声音,实在是太让人陶醉了。
宋致远眼睛里只有军大衣,就是仙女本仙来他跟前唱歌随他点他也不动如山,倒是安然一把将桌子上的日历拍到儿子肩上,含笑道:“臭小子看看,把上面这几个字念给我听。”
日历上,白底红色的画着一个戴红袖套的公安形象,旁边是一句红红的标语——禁止收听敌台!
安然关注时事新闻的就知道,几个月前在京市召开的音协会议上,可是对这首《何日君再来》大批特批呢,说是“又黄又反”的靡靡之音,禁止民间偷听敌台和翻录磁带。可是吧,这年轻人的心可是挡不住的,学校不让听,他们就在家里听,家里也不让,那就上后山,前几天因为好几伙人同时带半导体收音机上山,在山上造成信号干扰,被宋致远的实验室监测到,还发生一场误会呢。
所以,现在他们干脆就在家里听了。
包文篮嬉皮笑脸,泥鳅似的扭来扭去,收音机护在怀里:“就听一会儿妈,你别关,就一会儿,请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宋致远拉住要去抢收音机的妻子,十分不爽的说:“小安同志跟我来一下。”
安然不明所以,结果一进卧室,门刚关上,他就来了句:“把衣服脱掉。”
安然:喵喵喵??老夫老妻,这天还没黑,外头俩孩子都还在呢,就这么简单粗暴急不可耐的吗?
第100章 三更合一
宋致远等不及妻子半天没动, 直接一把剥下那件散发着肥皂清香的军大衣,扔得远远的,不许靠近他们的床。
安然下意识双手抱胸, “冷死我了, 宋致远你干嘛?”
她的身材总体是偏瘦的, 可经常锻炼,属于骨肉均匀瘦而不柴的类型, 尤其是胸前的女性特征特别明显,就单穿这么件米白色紧身毛衣的时候真的会让人脑海里浮现很多美好的画面。
她噘着嘴,有点埋怨的说,就像一个年轻小女孩在抱怨对象。宋致远心神有点恍惚, 是啊, 她才28岁, 可不就是小姑娘嘛?
他,却马上三十五了, 再过五年, 就是四十的中年老头了。
宋致远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年龄, 更无所谓年龄焦虑,可这一刻的他忽然就害怕了, 他居然不知不觉就变成一个中年人了。
安然心里憋笑,哪还有不明白的,这家伙是吃飞醋了, “宋致远我冷。”
宋致远打开空调, 一面脱外套,把卧室门反锁上,又把毛衣脱掉,再脱了衬衣……直到解皮带扣, 安然才反应过来,“你干啥,大白天的……唔唔……”
男人有点恶狠狠的意味,像一头饿了好几天的野狼,眼里都是红血丝,安然有点不敢跟他对视。
“看着我,安然看着我,我是谁。”撩拨到关键时刻他偏不行动,就是要盯着她眼睛。
“家……家属,丈夫。”
“爱我吗?你爱我吗?”
安然才不要说这种肉麻的话,“别肉麻别墨迹了,赶紧的……啊……”
虽然俩人也是老夫老妻了,可天还没黑就等不及的,却是第一次,关键俩孩子还在包文篮屋里鼓捣收音机,随时有可能出来客厅,或者来敲门啊……宋致远却格外激动,动作幅度很大,安然既要咬牙承受,又要担心着……一场下来,她就给累垮了。
这人,自从做了手术后,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啊。
包文篮和安文野听歌听得可入迷了,正为明天去学校又多新的谈资而高兴呢,等发现妈妈很早就睡觉,晚饭只是爸爸(姨父)随便煮一碗鸡蛋面的时候已经晚了。
“爸爸,我妈妈呢?”
“她累了,先睡一会儿。”
“那我给妈妈端一碗面条叭,爸爸你要多给煎俩鸡蛋哦。”妈妈太瘦了,得补补。
宋致远手一顿,“已经端给她了,快吃你的,吃完把碗筷收洗一下,我跟你妈还有事。”
“有啥事啊?”小野嘬一根面条,吸得滋溜响。
宋致远面不改色,“大人的事。”
小野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虽然不知道大人的事是啥事,但也没继续刨根问底,她今天有个大事得去看看呢。
安然是累得腰都断了,宋致远以前基本还是挺温柔的,像今天这么简单粗暴还是第一次,压根不管她的感受,就像一头疯了的发情的老黄牛。谁说男人喜新厌旧,女人不也一样?经常“和风细雨”也吃腻了,忽然来一顿“狂风暴雨”,她还觉着是另一种不同的舒服。
安然揉着腰,回味片刻,“老黄牛”进来了,随手把门一关,又是反锁。
“吃饱没?”
安然总觉着他的话一语双关,可他的脸色又一本正经,“饱了。”
“饱了就跟我说说,那是谁的衣服。”他往床边一坐,看着她。
安然“噗嗤”一声,小声道:“你吃的哪门子飞醋,就我同事,我们一个组的,今儿不是忽然下雪嘛,我没穿厚衣服,他借我衣服穿,后来他提前走了,我忘记归还。”
宋致远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丢丢,她的同事他都见过,还有过短暂接触,最近妻子的单位办庆功宴需要携带家属参加,他已经去过了。
不过,光知道是同事不行,他还得刨根问底:“谁?”
安然觑着他脸色,轻咳一声,“秦京河。”
“谁?!”宋致远忽然屁股上扎了刺似的站起来,一脸严肃。
“就秦京河啊,你见过的。”
当时庆功宴上,很多人都震惊于他俩的相似程度之高,就连他也有点恍惚,几年前给他做替身的时候,俩人气质差距还挺大,可以说是两个长得比较像的人,可现在经过工作的历练,秦京河身上的文弱书生气退了不少,跟他也越来越像。
宋致远有点不舒服。她的妻子整天跟一个和他长一模一样的人在一起工作,她会不会有混淆的时候?会不会……不不不,他的小安同志不是那种人。
她的精力只会在罗书记和工作上,压根不会多看那个秦京河一眼。
可心里又有个声音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他的小安又年轻又漂亮,关键还业务能力突出,这样的女同志谁不会多看两眼呢?她努力工作的样子连他也忍不住会为之着迷。
还有,根据当年小安找他做替身来看,他俩应该是早于他们认识的,或者说是上辈子认识的,那他们……宋致远心一紧,很多不经意的小事集合在一起,心里有个猜测呼之欲出。
明明知道是自己“抛弃”她们,活该!可人到中年,开始矫情起来了呢。
安然才不要看他小媳妇的眼神,她想的是单位的事,接下来去打扫要先通知哪些人,毕竟招了550人,不可能所有人都去。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事,就是包文篮听收音机提醒了她,家里该添个大物件了。
这半年沈秋霞他们又去了几趟外面,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东北了,全国各地凡是经济发达的地区都去了,赚的不少,安然跟着每次投一千,都能赚回千八百的,运气好的话还能赚小两千,这么几次下来她也有一万七八的存款了。
以他们现在的经济条件,大富大贵算不上,但想要改善一下生活水平,提高一下生活质量那也是很简单的。
“买电视机?”宋致远收起幽怨,“可以。”
可惜,电视机还要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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