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归终于再次看到了凤凰,冰霜凤凰停在一块冰石上,正在梳理羽毛。牧云归想要上前看看凤凰的模样,然而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今日启元四千二十年三月十八,卯时,晴,西南风。每日叫醒你的不是梦想,而是我,起床啦起床啦,再不起太阳晒屁股啦!”
牧云归睫毛动了动,抬起手背,无奈地覆住眼睛:“它的词库到底是谁设置的,未免太丰富了。”
傀儡人倒腾着小短腿,欢快地奔跑在院子中,全方位播放立体环绕音。牧云归正在整理衣服,突然听到外面窗户开了,随即什么东西砸下来,傀儡人三百只鸭子一样的声音霎间停了。
牧云归轻轻笑了笑,披上外衣,系好腰带,把每一颗扣子都压好抚平。她打开门,屋外阳光明媚,春光大好,又是全新的一天。
只除了站在正房窗前,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的江少辞。
江少辞昨夜很晚才睡,刚合眼没一会就被这个垃圾吵醒。江少辞脸色都是黑的,冷冷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捣乱倒是一把好手。我看把它的嘴卸掉吧,保持安静就是它能发挥的最大价值。”
傀儡人躺尸在地上,静悄悄的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关机。牧云归看了一眼,终究不舍得,说:“它被人设置成这样,也不能怪他。你如果不舒服的话就继续睡吧,典礼我自己去也无妨。”
今日是大比第一天,四大家族要在祈仙岛举办盛大的开幕典礼。江少辞又冷冰冰扫了傀儡人一眼,一字一顿道:“滚远点。”
傀儡人轱辘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小短腿倒腾的从未如此快过。牧云归说着让江少辞补觉,但江少辞还是换衣服出门,和牧云归一起参加典礼。
祈仙岛在内海中央,一大早内海就忙碌起来了。他们两人登上飞舟,江少辞挑了个避光的位置,靠在椅背上,阖目补眠。
他安静靠着,脖颈修长,脸颊白皙,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朦胧的阴影。他颜值够硬,即便一夜未睡也不影响他的好看,反而给他增添一种阴郁美。
牧云归没有吵江少辞,安静看外面的云。祈仙岛越来越近,飞舟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噪杂声不断。飞舟拨开云浪,气势恢宏地停靠在码头前,飞舟上的人顿时争先恐后往外走。牧云归轻轻拉了拉江少辞的衣袖,轻声说:“江少辞,醒醒,我们到了。”
几乎牧云归一出声,江少辞就睁开了眼睛。飞舟上声音嗡嗡的,江少辞压根没有睡着。他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他朝外看了看,起身道:“走吧。”
自从仙迹断绝,岛上已许多年没有这样的盛事了。虽然触响警报的元凶还没有抓到,前几天祈仙岛还发生了塌陷事故,但今日一早,各家各户还是盛装出门,全副武装来祈仙岛参加典礼。
现在时候还很早,但祈仙岛已经人山人海,血统高的富人家聚在一起,相互寒暄吹捧,而其他血统低的穷人也各有各的交际圈子。小孩子们趁父母不注意,飞快在场地中乱跑,呼朋引伴,热烈地争论即将到来的小组赛。
而还有些更风光的人,比如东方漓这一类,一露面就被人围起来。东方漓可是这次夺冠的热门人选,如今岛上无人不知,东方大小姐睡了一觉后突然打通灵窍,不光性情变得温柔大方,连修为也飞速提升。众人都觉得这次大比就是给东方漓、南宫玄这些少爷小姐造名声用的,所谓天阶功法,一开始就是内定给东方家或者南宫家的奖励,要不然,那些长老怎么舍得把这么重要的功法拱手让人。
除了东方漓,南宫家那边也非常热闹。南宫玄今日跟在南宫彦身后,往常他在家族中毫无存在感,但是今日众人来找南宫彦寒暄时,都会若有若无问一句南宫玄。南宫夫人的眼刀都快把南宫玄扎穿了,南宫玄毫不在意,他的视线不断梭巡,终于,在角落找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牧云归穿着一身白衣,安安静静站在边缘。世界喧嚷杂乱,唯独她清净不染。南宫玄眼睛亮了,正要过去,忽然见一个人穿过人群,走到牧云归身边。
对方清瘦颀长,卓然不群,一身黑衣顿时将他从人群中剥离出来,仿佛是混沌世界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更讽刺的是他身上这套衣服还是原本属于南宫玄的生辰礼物,南宫玄眯了眯眼睛,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的忍耐已经到达顶峰。
南宫玄盯着另外一边,目光极其不善,都没有注意周围动静。他的袖子忽然被人拽了一下,南宫玄回神,发现南宫彦正含笑看着他,东方汐一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
东方汐脸色不是很好,东方漓站在母亲身后,明艳大方地对南宫玄笑了笑。南宫夫人一脸幸灾乐祸,南宫彦依然端着他最常见的文雅笑意,说:“阿玄,还不快给岳母问好。”
南宫玄反应过来,赶紧给东方汐行礼,东方漓也甜甜地喊南宫彦“伯父”。场上很快变得和乐融融,南宫玄早习惯了这种应酬,但是今日,他却心神不宁,频繁走神。
南宫玄没忍住,再一次朝牧云归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个地方已经没人了。南宫玄心中怅然若失,而耳边东方漓还刻意拿捏着嗓子,发出一阵阵娇俏笑声。南宫玄垂下眼眸,心里腻烦极了。
此刻牧云归和江少辞正在外面兜圈子。江少辞对岛上的人不感兴趣,反而对祈仙岛的祭坛颇有兴致。正好还有时间,牧云归就陪着他,绕着祭坛走动。
祭坛极大,里面的人正忙着做最后的检查。江少辞站在外面看了一会,问:“这是什么?”
牧云归顺着他的指示看去,挑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诉他。祭祀是最神秘的东西,多年来四大家族遮遮掩掩,根本不允许嫡系之外的人染指,牧云归所知非常有限。江少辞听后,若有所思。
那些人为了镇压他,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牧云归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提醒江少辞回去。他们两人回到会场,没过多久,典礼就开始了。
可惜因为他们回来的太晚,好位置早被抢走了,他们只能站在外围。江少辞并不在意,他隔着人群,远远看台上的动作。
天绝岛所有典礼都带着浓重的祭祀意味,长老提示典礼开始后,全场寂静。大祭司穿着一身麻衣走上祭坛,一边跳舞,一边念念有词。其余祭祀人员按照大祭司的指示,不断在八卦阵上变幻队形,看起来古老又诡异。
牧云归虽然不懂,但还是肃穆地看着。大祭司用血在空中画了个古怪图形,祭坛下众多民众如傀儡一般,齐齐低头,合手祷告。牧云归也跟着闭上眼,她正要许愿,听到身边人煞有介事“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运行的。”
周围人都安安静静,唯独他还在说话。牧云归着急,连忙睁开眼睛,悄悄拉江少辞的衣服。江少辞奇怪,回头问:“怎么了?”
他完全没有收敛自己的声音,牧云归吓了一跳,慌忙抬起手指:“嘘,现在在祭祀,不能说话。”
江少辞挑挑眉,显然并没有听进去。他目光扫过周围中邪一样的人群,好歹给牧云归面子,压低了声音问:“他们在做什么?”
“许愿。”牧云归飞快扫过祭司,凑近了用气音说道,“大祭司以血祷告上天,仙界的通道会短暂开启。如果这时候许愿,极有可能会被仙人听到,说不定就能心想事成。”
江少辞心里笑了声,许愿?他都活生生站在这里了,这个祭祀显然没什么用。与其和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仙人”许愿,不如求江少辞心情好一点,将来给他们留个全尸。
因为江少辞打岔,牧云归还没来得及许愿就结束了。众人次第抬头,牧云归淹没在人群中,倒也不显眼。牧云归暗暗叹气,幸好他们站得远,要不然被祭司看到,接下来就麻烦了。
祭祀结束后,长老在台上念了长长的祭天词,开幕典礼正式完成。人群像潮水一样,陆续往外涌。典礼结束后,大比就开始了,今日是第一天,要举行好几场比赛。
大比分三个阶段,小组赛、晋级赛、争霸赛。今日是第一天小组赛,参赛者被分为十个小组,每个小组十人,除非弃权,否则组内每人都要打满九场。因为场次多,小组赛每日都在进行,但对于单个选手来说,每隔三天比一场,共持续一个月。每场比赛胜者积三分,平一分,负零分,最后小组内积分最高的人获胜,去参加下一轮晋级赛。
而全场积分最高的两人,可以跳过晋级赛,直接参加争霸赛。争霸赛只有五人,奖品已经锁定在这五人之中,他们只需要竞争名次。最终获胜者,有权力第一个挑选奖励。
小组赛时每个人都会遇到,最后又是积分制,算是最公平的阶段了。牧云归分在甲组,抽签时又正好抽到一,荣幸迎来了大比开幕后第一场比赛。
典礼刚结束不久,再加上是首战,许多人都留下观望。牧云归出门时就换了衣服,她握着佩剑,在场边等待开始。
江少辞百无聊赖,再加上有点困,打了个哈欠对她说:“这种比赛越早上场越不利,你的分组估计被人动过手脚吧。”
不用怀疑,一定被人动过手脚。牧云归说:“实力为王,我要是想拿第一,总是要打赢所有人,迟和早并无区别。”
还没开始牧云归就放话第一,别人听到必然要嗤笑牧云归心比天高,但江少辞却很欣赏这份心气。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战斗就会有输有赢,但若没有必胜的野心,那就不用修行了,早早回家生孩子才是要紧。大道艰险,万不存一,没有进取心的人是走不下去的。
牧云归的对手走过来了,对方是西门家的人,肌肉虬结,孔武有力,单条胳膊几乎比牧云归腰都粗。这是岛上有名的凶恶之徒,大家族子弟见了他都绕着走,这一次却被分给牧云归。江少辞轻轻啧声:“看来你被人特别关照了,这个人炼体,对普通人而言很不好打。昨日都说了给你改一下佩剑,你非说不用。”
牧云归脸色也沉肃下来,但摇头的动作依然轻缓坚定:“不必。我虽然很想拿到母亲的发簪,但更想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地获胜。用歪门邪道取胜,即便我拿到了东西,母亲也不会高兴的。”
江少辞听到眯眼,一字一顿重复:“歪门邪道?”
牧云归有些尴尬,连忙找补道:“我随便打个比方,并不是说你,你不要误会。”
虽然这样解释,但牧云归心里清楚,掺杂了魔兽材料的兵器对上修士,无异于邪术。牧云归清晰记得那天江少辞将魔骨短刀插入灵石中,灵石片瞬间被吸干。灵石尚且如此,那么人呢?
他们这些天带回那么多材料,若是加入佩剑中,随便冶炼一下,杀伤力必然翻倍。但是牧云归现在要面对的并不是魔兽,而是同门,灵气对上魔气天然吃亏,牧云归不想用这种方式获胜。
她要用自己的实力,光明正大赢回她想要的一切。
江少辞静静看着她,心道真是个大傻子。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一柄神兵打得头破血流,而她明知捷径却不用。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呢?
鼓声敲响,比赛快要开始了。对手朝他们这个方向看来,瞧见这边两人一个比一个瘦,不屑地邪魅一笑,活动着手腕走上擂台。江少辞这辈子最恨别人在他面前装逼,他被那个大块头邪魅一笑惹火了,江少辞冷了脸,咬牙切齿说:“给我上去揍他,打不赢就别回来了。”
牧云归无奈道:“人家耍帅,关你什么事。我上去了,你安分些,不要惹事。”
牧云归说完,就轻巧跃上擂台,像朵云彩一样轻飘飘落地。对面是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肌肉男,而另一边却是纤细柔弱的牧云归,看台下顿时爆发出嘘声。
肌肉男转了转肩膀,上臂绷出鼓囊囊的肌肉线条。他勾唇一笑,邪肆说道:“女人,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等我真动起手来,可不会怜香惜玉。”
牧云归平静拔剑,双目澄净如晴空:“不必,出招便是。”
第26章 出线 承让。
牧云归已摆出起手式,但是看台边的观众、席上的长老,甚至擂台对面的西门琨都不以为意。台下嬉笑声、嘘气声不断,甚至还有人大声起哄:“琨哥,这可是岛上出了名的美人,你可不能把人家脸打坏,要不然岛上的年轻小子就该睡不着觉了。”
他们言辞很轻浮,说出来后几个混混倒在一起大笑,似乎还有些别的意思。牧云归皱眉,没耐心再陪这群闲汉浪费时间,剑尖一转袭向西门琨。
西门琨看似哈哈笑着,但一直在注意台上。他看到牧云归主动攻击,冷笑了一声,嗤道:“不自量力。”
西门琨也不躲,他重心下沉,摆出起手式,直接握拳冲向牧云归,打算走一力降十会的路子。西门琨胳膊上的肌肉庞大到了恐怖的地步,仅一条胳膊比牧云归的腰都粗。他抡圆了胳膊挥向牧云归,看得出来完全没有留情面。
一方是山丘一样的剽悍壮汉,另一方是白净纤细的少女,体型、力量对比悬殊,台下怪叫声越发响亮,好些心仪牧云归的少年都别开眼睛,不忍再看。
看台上的长老甚至已经准备好叫停,虽然擂台上生死自负,但第一天就闹出人命来毕竟不吉利。一片混乱中,唯有江少辞抱着臂,靠坐在擂台边缘,始终不慌不忙地看着台上。
西门琨这种炼体之人是修士对战时最不愿意遇到的对手,一来这种人皮糙肉厚防护高,二来他们喜欢拉近战。修士虽然有各种五花八门的法诀护体,但大都习惯远战,一旦被人欺近身体,会导致来不及放法术或者法术伤及自身,那就危险了。
大道三千,百家争鸣,法修、佛修、儒修、鬼修比比皆是,但三千道法中能和体修对战的,唯有剑修。剑修也是难得的近战克星,然而不是谁都能称为剑修,修仙界基本没人不会使剑,但以剑为道和用剑攻击,显然是两码事。
以这个岛上的水准,这些人撑死了是一群会拿剑的酒囊饭袋,对上专门修体的人不见得比法修占优势。所以江少辞才说,对普通人而言很不好打。
然而牧云归并不是普通人。江少辞曾经认识一户仇家,若说剑修是近战的克星,那他们家就是剑修的克星。
和他们动手可真是太难受了。江少辞经历过那么多战斗,唯独对那次记忆犹新,以致于每每想起来都要生气。
西门琨的拳头已经挨住牧云归衣角,周围众人不由屏住呼吸,唯独江少辞微微笑着,看起来并不紧张,反而有些期待。
果然,下一瞬间牧云归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转身。正常人在这个距离根本没法收住势,但她却能轻松停下,反身退开。西门琨一拳头落空,被自己的重量带得踉跄了一步,他心里立刻大喊不好,但已经迟了,牧云归朝他后背的空门挥出一道剑风,西门琨被狠狠击中,跌了好几步,险些摔成狗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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