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就没有什么特殊的期待,只是等着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想。说到底,一队和尚绕着城市在街上走一圈,假如撇去宗教原因,也的确没什么好看的。她还在回忆刚才吃过的晚饭——能被在宫内御膳房工作的安义和桑高推荐的饭店果然不一般啊……
真好吃!
就在宋简盘算着下一次什么时候再来吃一次的时候,街道尽头传来了隐隐的骚动,旋即,那儿的欢呼声,高喊声,渐渐大了起来,然后像波浪一般,传送了过来。
渐渐有诵念的梵音在空气中响起,却见走在最前头的是两列小和尚,他们低垂着眼眸,手中捧着莲花,口中诵念着经文,其后是许多辆画着佛母诞下佛祖,以及许多关于佛祖事迹的小故事的绘屏,再然后是两列面貌姣好的少年僧人们举着经幡,不少大胆活泼的女子,朝着他们身上抛洒花瓣,甚至还有出言调笑的:“小师父,不如还了俗跟妾身回家可好?”
引起了一阵起哄和哄笑。
最后,则是一辆载着许多经筒的花车。
十几位年长的僧人们面目端庄,神色沉稳的坐在上面,被无数鲜花簇拥着,闭着眼睛,敲着木鱼,手中捻动着佛珠,围绕着一个人围坐着——
“佛子!!”
“是佛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见佛子了!我看见佛子了!!”
“佛子保佑我儿明年高中!”
“佛子保佑我和我夫君可以长长久久——”
“佛子保佑我腹中胎儿平安落地!”
“佛子,佛子!求您保佑我的妻子能够早日痊愈……”
“佛子求您让我们夫妇今年可以有个孩子!”
“佛子!!妾身愿意为您生个孩子!!”
随着人群中的喧哗声越来越大,那位佛子也朝着宋简他们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了。
就在安义在人群中垫着脚尖插空想要找个缝隙看得更清楚时,桑高在无数吵杂声中,弯腰凑近了宋简耳边问道:“阿简看的清楚吗?”
宋简看着前头被一群成年人挤的满满当当的人墙,苦着脸摇了摇头。
“来。”见状,桑高这么说着,就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诶!?”宋简发出了一声惊呼,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的骑在了桑高的脖子上,眼前霎时豁然开朗。
这时,花车上一直闭目诵经的佛子,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似有预感的向着宋简所在的方向望来,便与“越众而出”的少女对上了视线。
佛子的眼睫宛若覆盖着霜雪,但他的眼神却柔和的宛若山间的云雾。
被他注视着的时候,宋简只觉得尘世中的一切仿佛都远去了。
人群的祈祷、尖叫、欢呼、高喊……一瞬间都模糊了起来。
花车缓缓向前,从距离宋简还有一段距离,到行驶到她的身边,又到经过她慢慢远去,他一直凝视着她。
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僧人们听他中断了经文,都纷纷疑惑的睁开了眼睛。
但他的视线仍然一动不动的与她对视着。
花车上,那些僧人看见佛子的嘴唇微动,听见他仿若耳语般的呢喃道:“我日夜祈祷……”
“……你终于来与我相见了。”
直到花车渐行渐远,那一动不动,披霜戴雪一般的僧人忽然弯下腰去,从花车上取下一朵雪白的莲花,远远地隔着千百万人,自红尘的另一端向着他眼中的少女抛去。
沿途有无数的人发出惊呼,他们高高跳起,举起双手向它伸去,试图将他的心意截获,但最终那朵白莲划过他们的头顶和指尖,轻盈的落在了宋简的怀里。
第二百零八章 血染莲花
“小姑娘, 你是有福气的!”
没能得到佛子抛下的莲花,许多人都露出了遗憾之色,但见它落在了宋简怀里, 他们也只是露出了歆羡的神色,却没有人上手来抢。
一位站在旁边的妇人大声的向着宋简笑道:“佛子保佑你呐!”
这时,巡游车队已经转过了街角, 再也看不见花车上的人了。宋简转过头来,朝着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桑高将少女抱了下来,随着佛子远去,一部分人群跟了上去, 另一部分则散了开来。
宋简他们则是散掉的那一部分。
她抱着莲花, 安义兴奋不已的在她身边说着什么, 但她都没听清。宋简在想, 云渚是……认出了她吗?
如果他的存在和主线剧情关联不大, 在内测版本里,很可能只改动了名字和长相就放了进来。而在不少古代背景的世界里,佛门或者道观背景的角色, 时常会有一点神秘的能力,即便不是玄幻故事, 他们也往往带点玄幻能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一眼就能瞧出她的底细,似乎也在世界允许的规则之内。
那么他抛给她这朵莲花, 是想要她去找他的意思吗?
……可她怎么可能去找他呢?
虽然在新世界里还能再见到他,是一件颇为惊喜的事情,可他已经不是主要角色,不再存在于宋简的工作范围内了。和青凤相认, 宋简还能运作一二,使之对工作有益,但若是牵扯太多,就要妨碍到女帝走剧情。
除非哪一天,他能对宋简的工作起到什么帮助……
她这么想着,觉得暂时最好不要和佛子有所额外牵扯,但这朵莲花实在很漂亮,她便一直捧在怀中,没有丢掉。
而眼见着天色渐晚,桑高谨慎的提出今天宫内毕竟没有放假,还是早些回去为好,宋简自然不无不可,安义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见他们都有些想回去了,便也没有坚持。
就在一行人朝着皇宫走去的时候,不知为何,宋简忽然涌现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有人经过宫门口朝着这边走来,和同伴们低声讨论的声音,正好落入了他们耳中:“宫门口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跪了一大片宫女在那……”
“是不是在抓今天溜出宫的宫人啊?”
“嚯,那溜出来的人挺多,是有点不像话了。”
顿时,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安义不解惶惑道:“往年都没抓过这回事的啊。”
“莫慌。”桑高倒还算镇定,“你身上本就没有职务,出宫也不会有人责怪你什么……”
安义也连忙排除道:“你也是,你也是正儿八经请了假的。阿简,你呢?”
宋简无辜的看着他们。
很快,安义那充满了期盼的神色,就苍白了起来,“你是偷溜出来的??”
宋简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我们分开回去吧。”
安义却还不死心的追问道:“等等,阿简!你真的没有请假吗?”
宋简只能低声道:“陛下是准我出来的。”
小伙伴这才猛地松了口气道:“那就没事呀!我们都会没事的。”
“可是……”
“可是什么?”
“万一陛下允许了,可是丞相不许呢?”
听宋简这么一问,安义那刚刚松缓下去的神色,顿时又僵住了。
宋简便又重复了一遍:“以防万一,我们分开回去吧。”
她认真道:“若是和刚才那个人说的一样,只抓宫女的话,你们跟我在一起,没准平白无故的还要受到牵连,若是我没事的话,那你们也不会有事的,我就在宫门后面等你们过来,我们就在宫内汇合。”
“不行!”安义下意识的就反对,他焦急道:“是我约你出来的,现在出事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
“你在说什么傻话!”宋简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是我自己想要出来的呀,再说了,要是我们三个都被抓了,谁去找人帮忙呢?你现在在内书房读书读的好好的,可别被除名了,桑哥也是,千万别连累了胡太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就算被抓了,陛下也会护着我的!怎么,你们的能量比陛下还大不成?”
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坚持如此,安义和桑高只得同意。
他们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担忧的祈祷着佛子的莲花能为他们带来好运,然而宋简一出现在宫门口,侍卫们就围了上来。
一瞬间,安义和桑高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冻结成为了石头一般,重重的沉了下去。
……
在被侍卫们围住的那一瞬间,宋简就知道了这次的“抓捕”是冲着她来的。一时间,她不禁有些担心,万一安义和桑高真的要找人帮忙来“救”她该怎么办。
这让她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两位少年所在的地方。
而在漫天灯火中,高大的城墙下,被侍卫们团团围住,因而显得更加伶仃瘦弱的少女,她回头那放心不下的一眼,就此死死地烙印在了两位少年的脑海中。
不远处还能传来人们喧哗欢乐的喜庆声音,明明在同一个天空下,却好像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那一边,那么美好、宁和、无忧无虑,人人有亲人可以依靠,有家可以安身,而这一边,却如此冰冷、残酷、危险又身如浮萍,无依无靠。
……
宋简被一路“送”回了寝宫,然后毫不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宋江城。
他正坐在椅子上,神色悠闲的品着茶,而内侍们在他面前跪了一地。
瞧见宋简的时候,男人抬起眼来,神色莫测,叫人拿不准他的想法,“陛下玩的可还开心?”
宋简很快就进入了演员模式。
“嗯。”
“陛下是如何出去的?”
“……”
见小姑娘竟学会了沉默对抗,宋江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将视线落在了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身上。
他干脆不再与女帝说话,因为他知道,早晚有她求着跟自己说话的时候。
他向着这些内侍慢条斯理道:“你们整日待在陛下的身边,却没有一个人用心伺候陛下,连陛下离宫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能及时上报,究竟要你们何用?若是陛下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准备如何赎罪?”
宋江城的语气平缓,身后却有一位侍卫抛下了一柄匕首。
那匕首落在了跪在最前头的大宫女手边,她浑身顿时都颤抖了起来。
所有内侍一下子全都俯下身子,几乎是趴在地上,谦卑至极的恳求他的宽恕。
“求丞相饶命,求丞相饶命……!”
宋江城却在观察着女帝的表情,见她之前那倔强的沉默有了一丝波动,他才淡淡道:“连赎罪都不会,惜命的奴才,要来何用?”
顿时,殿上的侍卫们纷纷拔出了刀。
宋简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刀光闪成一片,旋即地上便倒下了许多具被割开了喉咙的尸体。
血流了出来,在地上汇流成溪河一般,渐渐蔓延至女帝的脚下,叫她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作势欲呕起来。
宋江城站了起来,他踏着这血水朝着她走去。他步步紧逼,少女步步后退,直到一名侍卫挡在门口,被她撞到。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表情是那么的正气凛然,甚至还带着些许痛心疾首,仿佛一个负责的好师长,在教育一个屡教不改的顽皮学生。
“陛下,您太任性了。一定是认识了太多不三不四的人,把你带坏了。”
女帝惊恐的抬起头看着他。
“那两个人,是叫什么来着?”宋江城露出了一个微笑:“桑高,和安义,对么?”
小女孩顿时哭了起来。
“不是!不是!”
“陛下想让他们来与您作伴吗?”
“不想——!不要!求求你了,你不要去找他们,我会听话的,我以后都会听话的——求求你,求求你了!”
少女哭的撕心裂肺的扑到了他的身上,好像拽住他的衣袖,就能束缚住他的手,好像绊住他的脚步,他就不能再下令。
宋江城垂着眼眸,不知为何,在她哭起来的时候,在她触碰到他的时候,心里泛起了一种奇怪的酸涩感。
但他很快就将那莫名其妙的情绪压了下去,只是望着她轻声道:“陛下,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我再也不出去了,求求你,你放过他们吧,求求你了,跟他们没有关系的,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的,求求你了!”
宋江城这才满意。
他走出宫殿的大门,然后将死死拽着自己不放的少女推进了门内。
男人的表情仍然平和,说出来的话语却森寒如冰:“陛下,您贵为一国之君,却置自己的性命安危于不顾,置社稷苍生于不顾,以身犯险,不辨奸贤,如今又不知反省,不明对错,只知道哭哭啼啼,因私废公,实在过于失仪,请您好好反省。”
少女被他推的跌坐在了血水中,她的衣裙被打湿脏污了,全身都发着抖,抽噎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毫不留情的关上了门,转身离去。
他知道,今夜过后,他就能彻底的摧毁女帝的自我。
她会恐惧他,然后彻底的臣服于他,再也提不起任何想要反抗的念头。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毫不犹豫的将少女孤身一人,和满殿的死人关在一起,关了一个晚上。
待到第二天宋江城再出现的时候,少女蜷缩在昨夜他离开时她在地方——就在门后。只是如今察觉到有阳光从门外洒入,她也只是面无表情的抬起脸来,无悲无喜的望着男人的脸,没有了恐惧,没有了希望,甚至没有了仇恨。
她只是麻木的看着他,然后又收了目光,重新抱住了自己。
宋江城让人进去将殿中的死者抬走,收拾污迹。在旁人忙碌的时候,他就一直站在女帝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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