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在高澹口中听见他呼唤“阿简”,宋简都要习惯性的反应一下,好在高澹知晓她之前与高简十分亲密,因此听说这个消息后顿顿,反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她道:“放心,我会饶她一命。”
这话听来如此冷酷,高澹顿时又怒道:“我就知道,你对她根不是真心实!”
“我们各有立场,暂且如此。”宋简着高澹,似笑非笑道:“高将军对她可又真心实?——若是有一天,高将军的妹妹挡在高将军的面前,高将军会为她放弃自己的目标?是不惜伤害她,也要达到目的?”
高澹冷冷道:“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宋简的语气中隐含着嘲讽之道:“因为你很自信,阿简绝不会挡在你的面前,是吗?她一直跟随在你的身后,依赖你、崇拜你、关心你、爱护你,不管你做什么,都会支持你,是么?将军?”
说完这句话后,宋简便没继续和他交谈的愿,她身离去,不一会儿,又有药师端来第六碗药。
这一次,高澹握紧拳头,最终又缓缓松开,他一抢过药碗,猛仰头,仿佛灌毒一般的喝下去。
……
自当年城郊一别,掐指一算,此次再见,已过两年。
不过,高简依然和当年一般美丽,是这几日大约是高澹失踪,她整顿城防,收拢人心,安抚残兵十分疲惫,显得有些憔悴苍白。
宋简带领狼卫兵临城下,在守军的射箭范围外,骑着高头骏马,仰望着城门上的少女,色莫测。
她们当年在帝都纠缠过一段的往事,知道的人不,却也不少。
为帮助高简在高澹离开后,占据他空出来的权力真空,彻底继承高澹旧部,她们就必须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出反目仇的戏码。
好在这些年,在吴戈的默许和暗中推波助澜下,高简在军中已有不小的望,因此才在高澹离开后,压倒原的边城防务官员,掌控一军——若是当年宋简没有告诉吴戈,高简站在他们这一边,她外无助力,再怎么努力,也作为一位深闺小姐,难以做出行动。
这期间,高简也一定对吴戈说些什么,争取到他的信任,宋简猜测,大约是说,她与高澹并非同母所生,之前与他情甚笃,不过是她曲逢迎,因嫡庶有别,她想过的好一些。但如今他们的情深厚,众所周知,虽然高澹一日不倒,就一日不从他手中彻底夺走军权,但可以扶持高简,提升她在军中的权威,因着高澹妹妹的身份,这一行为并不会引士兵的反和警戒,等到时机熟,就算高澹被扳倒,她也安抚旧部,不至于导致反叛。
如今,高简的确功的做到这一点——高澹离开后,她顺利的接管军队。
宋简按照计划,劝她投降,许诺会好好对待她和高澹的旧部,高简自然严词拒绝,于是雄鹰部落围攻半晌,在主将缺失的情况下,由高简身先士卒的在城墙上率军拼死抵抗,不屈不挠的坚守几日,终于由宋简下令弃城而走,绕道而行,从另一座城池毫不留情的攻入大吴的境内。
都已经将高澹拿下,吴戈自然不舍得就此停手,他决心借着这次机会,将自己的江山仔仔细细,彻彻底底的清洗一遍。
如今大吴已延续百年,正是前朝积弊越积越深的时候,吴戈上有祖宗之法不可变的限制,旁有高澹虎视眈眈心怀不臣,下有一堆盘根错节的乡绅官员欺上瞒下,瞒报人口,兼并土,导致上难通,下难达。
虽说亡国之相未显现,但国力已经渐渐下滑。想要为中兴之主,非要以大魄力将种种沉疴宿疾一扫而光。
在原剧里,是高澹作为他手中的尖刀,为他完这一步,如今,吴戈手中的刀,换宋简与高简。
武器从一变二,可惜,这两刀的结局,却注定不会是如高澹那般,乖乖的回归剑鞘。
于是有吴戈的默许,那些被攻陷的城池向中央发出的救援信号,迟迟等不到增援。
与此同时,宋简放出消息,称高澹已经投降草原,为雄鹰部落练兵。这让被困的城镇,一度人心飘摇。
宋简给吴戈写一封信:“陛下,高澹已除,你开心吗?是不舍?”
吴戈回复道:“他的确力出众,可惜,不为我所用。尼尔卿行军辛苦,万望保重身体,军中艰苦,虽然年轻熬,但需注不要落下病根。”
见他言语之中,有对高澹力的惋惜,后面话题又一下子转到自己的身上,显然对他没有半点特殊的情愫,这让宋简心中的情绪有些莫名。
命运啊,真是奇。有些时候,不管怎么奋力挣扎,似乎都毫无用处,可有时候,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而巴克尔和妮尔,作为当世为数不的与高澹打的有来有回的武将,面对大吴其他守军,自然没有败退的可,一时间,这支军队势如破竹,直捣大吴腹,所向披靡。
高简也没有困守边城,她以“为兄复仇”的名义,率军在后追击,并且言辞激烈的向朝廷申辩,坚决驳斥高澹投降之说,这样的行为自然更得高澹旧部的心,他们紧密的团结在她身边,将她的存在当做高澹的延伸。
再加上宋简有在碰上这“复仇之军”的时候,才会被打败,这又让高简的望在军中、在朝中、在民间有极大的提高。
这一路上,宋简在前面开路,专抄豪门大族的家,并且收拢平民,壮大军队,导致高简一来,就立即得到当乡绅的帮助——谁也不想被抄家,被那些泥腿子踩在脚底下。
宋简给吴戈写信报告抄没少钱财的时候,写个明朝小笑话——朝廷向皇亲国戚、乡绅官员们募集军费用以与李自战斗,结果大家都舍不得出钱,没人愿提供资金,最后国破家亡,全部身家都被抄没。
若是当时付出一点点,或许全部保全下来。
当然,宋简模糊朝代和人名,毕竟这个世界可没有明朝和李自,但道理总归是一样的可笑和讽刺。往日里朝廷里催收税款,这些豪绅对下横征暴敛,三税他敢对下征八,然后层层分润,结果就是底层人民越发穷困,可朝廷国库也不富裕,全喂饱中间的这些蛀虫。
收到宋简的密报时,吴戈都被金额吓一跳,再三确认没有错误后,心里恨不得那些人全部吊来再杀一遍。
他恶狠狠的想,既然那么点税都不愿交,现在就全部都给朕吐出来吧!
就这么兵分两路的演着戏,宋简□□脸,高简唱白脸,分而化之——乡绅们为保护权势财富,拼死抵抗宋简,最终落得一个伤亡惨重的步,并且会抄没全部家产,会拖出来被那些“泥腿子”审判,若是那些贫苦的民众说他们该死,他们就会被这些饱受压迫的人们一人一刀乱刀砍死,而那些侥幸不死的乡绅也会吓破胆,等到高简来,简直是求着请她保护他们,他们上赶着交军费,就怕军队吃不饱,穿不暖,没法保证战斗力,原一滴油都榨不出来的蛀虫们,忍痛为保命,大笔银子大笔银子的往外泼出去。
这种“审判”,审出不少欺上瞒下,横征暴敛,草菅人命,一手遮天的案子,在这个年代,一个府衙里的小吏,动动手脚,就足以让一个无辜的人倾家荡产,求告无门。
在许诺创建一个再也不会有人受人欺负的世界后,大量年轻人加入军队,甚至有城池,听说宋简来,底层士兵当场造反捆上官,献城投降——因为他们的军饷已经被主将连年贪墨,家家户户都穷得揭不开锅。
又过几月,待到江南城破之时,朝廷终于发出抚慰告示,言明高澹投降之说,不过是草原想要复现李陵之事,不仅没有将高家判为反贼,反而追封高澹为庄武侯,以安人心。
可这是谥号,一出来,就相当于盖棺定:高澹已死。
“庄武侯,开心吗?”宋简将从县衙里夺来的公文递给高澹,此时,距离雄鹰部落入侵大吴,已过去整整一年。
高澹是冷笑一。
“怎么,你不喜欢?庄武不是挺好的么?”宋简双手在背后按住桌面一撑,就坐在桌沿上,着他道:“刚强直理曰武、威强敌德曰武、克定祸乱曰武,都是好寓。”
“你觉得他会给我好寓?”高澹漠然道:“夸志穷亦曰武,武而不遂曰庄、死于原野曰庄、屡征杀伐曰庄——他怕是取贬损之,在讽刺我呢。”
对于他们如今的关系,宋简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唏嘘,她是扬扬眉头,就转移话题道:“那么,合作吗?”
宋简着他,问道:“如今半个中原都已落入我手,要我们合作,剩下的半个中原入掌中,又有何难”
第二百三十三章 对我来说
“你还需要跟我合什么?”高澹皱眉道:“你路所向披靡, 军队日益壮大,如今都已能号称百万雄师,朝廷里更无可与你战之人。”
的确如此。
事到如今, 就算吴戈反应过来,对她心生猜疑,也难再扭转乾坤了。
养寇自重, 本就铤而走险,随时都可能会被反噬。
他或许以他能掌控宋简,因他从知道她真想要的什么。
他以她只想要草原上的部落能过上安稳的生活,毕竟大吴虽然步入中年,却依然庞然大物, 个异族人, 个直被中原压打的异族人,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野心, 竟会想改朝换代, 他取而代之?
但,事的发展渐渐失去了控制。
宋简的所所,和史书上所记的切战争都样。
事实上, 高简的所所,也样。
比如说, 她们都会战斗结束后, 派出士兵救援伤兵,分敌我, 统救治,然后还会提供足够俘虏回家的金钱。
宋简还会伤兵疗养的时候亲自去望他们,和他们聊天,安慰他们, 告诉他们,他们敌人,她亲自向他们解释,她希望建立个的王朝,这个王朝会给予他们无数的可能和希望,会让他们必被徭役赋税逼的家破人亡,会让他们的子孙后代有机会过上他们这代梦里才能过上的美好生活。
少伤兵伤好之后,就直接留了她的军队里。
朝廷此称她“会妖言,擅惑众”。
再加上宋简每到处,都饱受欺压的平民申冤报仇,这导致她虽异族,然而声望却路高涨。
当她打下江南,几乎民心所向,甚至有了与大吴划江而治的资本。
事已至此,宋简虽然敢说自己已经必胜的局面——毕竟结局未定,半路开香槟容易翻车——却也觉得,可以考虑考虑最后该怎么处置高澹与吴戈。
多时候,她都非常羡慕那虐渣文里混的风生水起的同事,羡慕她们能有那么多办可以把别人虐的嗷嗷直叫,手段干脆利落,感上也丝毫拖泥带水,让消费者爽的嗷嗷直叫,然后上架的世界个个爆款,跟绩效工资也路高涨,职位路高升。
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以前过轻自己,思路也过局限。
她以要扰乱cp感,就只能从感上下手,以主角身边方便任务,却反而困住了自己,忘记了还有许多许多别的选择。
她跳出了自己原来的思维盲区,却还想要知道,他到底有多重视高简。
以她对他的了解,高澹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天下第,他的自尊心,绝会允许他低头的——尤其,还向他以前视土鸡瓦狗、冢中枯骨般的草原部落低头。
于宋简道:“我愁你的妹妹。”
她说:“我有可以改朝换代的信心,但若那样做了,旁人会投降,阿简却绝会投降。难道你想给你的妹妹个好前程,非要她条无头路上走到黑?”
高澹沉默了下。他如今被隐去了姓名和身份,被宋简安排底层到处干活,后勤负责炊事,往日十指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已经开始习惯自己身油烟。
若以前,他绝能忍受这种耻辱,他开始甚至以,宋简故意以这样的方式折辱他。可这时日,他与那平民们接触越深,了解越深,他才有明白了宋简当初说过的话什么意思——他对那献城投降的官军屑顾,对那杀乡绅参军的平民轻蔑厌恶时,她说:“你、皇帝、还有这个国家,都没有给他们值得战的东西。”
“我个异族,可个异族能给他们活路,能让他们觉得,跟我会比跟朝廷过得更好——或者跟我也会比保持原样更差的话,这他们的错,这你们的错。”
“高军,你对皇位虎视眈眈的时候,你心中可曾有瞬考虑过黎民百姓?如果高官贵族们只想如果自己夺权谋利,对底层人民的苦难视而见,充耳闻,那又凭什么他们奋起反抗的时候,指责他们大逆道?”
“你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我们可以起创造更好的生活。”
那时高澹并理解,什么叫做“起创造”,他自小受到的教育,都“天子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1
可,宋简却对那士大夫屑顾。
高澹问道:“你对阿简真的有?”
“她对我重要。”
见她神色坦率真挚,高澹心里泛起股说出的古怪意味:“若你成皇,可会娶她后?”
“你向我要个承诺?”宋简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我愿意天下都送到她的手上,我甚至希望她能成皇,而我。”
这话让高澹惊住了,他还没回过神来,已有宋简的部下搜到了白册,从外头献了上来。
朝廷规定各地制造黄册,要求详细写下每处地方、每个人的家庭况——家中多少人,多少地,用以确定土地归属和人口税收,管理天下。
但后来底层官员渐渐欺瞒,黄册便再切实,地方官员却会自制另本详细真实的人口册,称之白册。
想要了解地的真实况,只需要本白册即可。因此每攻陷处,宋简都会让人去审问当地官员,问出白册所。
坐桌沿边上,低头翻阅检查起白册内容的“少年”,高澹时无言。
以己之力,击溃了大吴半壁江山的少年,如今甚至有了能令人望风而逃,献城而降的威名,“他”并如他的兄长巴克尔那般强壮威武,但尚武的草原部族中,也没有人敢嘲笑“他”的清瘦。
如今入了中原,那草原部落的士兵、军官、贵族身上的衣物都渐渐的偏向了大吴的样式,但“他”禁止他们使用丝绸锦缎类的珍贵织物,只许用棉布。
这样的材质,对于“他”这样的身份来说,实朴素到了可以说寒酸的境地,但高澹也清楚,因“他”直坚持和士兵穿样的棉衣,吃样的饭食,那士兵们才对“他”如此忠心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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