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傻话了。”宋简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和道:“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况且……我总是要比你先走的。”
“可是我们约好的,”南宫靖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衣袖,“我们约好,要一起死的。”
“这不一样……”宋简低声道:“那时,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可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就算是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你还能认识很多很多人……”
“不。”但南宫靖断然拒绝道,“不。”
宋简一时无法,只好沉默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问道:“阿洛呢?”
南宫靖的声音,有些发闷的从她的颈窝中传来:“……师兄没有武功,所以留在医馆,照看云妨。”
“云妨?”
“是南……”南宫靖本想直呼其名,却又觉得在宋简面前,这样生疏的称呼她的女儿,会让她难过。于是他低声的改口道:“是月儿现在的名字。”
“这个名字,”宋简却没有联想起那首诗词,她歪了歪头,笑道:“听起来还真是别致。”
……
夜与青凤两人,单独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青凤的神色冷若冰霜,而夜凝视着前方的马车,亦是沉默不语。
终于,青凤压抑着那无名怒火,语气僵硬的开口道:“你做了什么?”
夜依然一言不发。
“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暗卫的把戏!别一副你仿佛已经奉她为主的模样!”见状,青凤怒极反笑道:“是我先的,不管什么事情,明明都是我先的!你凭什么现在一副与她亲密无间的模样?你不是一直都不能理解吗?你不是一直都对南宫淳忠心耿耿吗??”
夜垂下了眼眸,过了半晌,他道:“我没做什么。”
他的语气平静道:“我只是对她说,夫人,我在意你,喜欢你。然后夫人说,我的勇气打动了她。”
青凤一时间只觉得一阵可笑,却又感觉莫名的凄凉:“勇气?”
难道说,他输给了夜的,只是勇气吗?
难道是因为,那时夫人希望他能带着月儿逃走时,他没有同意吗?
可是,后来他抚养了月儿十六年,也无法弥补吗?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体,忍不住的心想,难道,夫人没有选择他,真的没有一点点原因,是因为他的身体?
一想起这个可能,他就觉得如坠冰窟,连心脏都仿佛被人死死地揪紧了一般的,不能呼吸。
第六十五章 各怀心思
在马车上, 在众人的包围中,尽管见到了这么多的朋友而有些高兴,但宋简也忍不住有些苦恼。
南宫靖伏在她的膝盖上,好像一瞬间又变回了曾经的那个年幼的不安的孩子。她一边默默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安抚他的心情,一边想着, 没关系, 虽然身边的人变多了, 但她还有机会。
一个人若是真的想死, 旁人其实是拦不住的。因为没有人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的守在另一个人的身边, 总会有疏忽晃神的时候。
不过,夜和青凤或许得格外注意一下。他们是暗卫出身, 在盯人方面,可是职业选手。
但……青凤更擅长情报工作,贴身护卫方面, 大概是夜更强一些。
好在, 她现在应该还没有暴露自己一心求死的念头, 应该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虽然夜好像看了信之后有些不安, 可是他又没有证据,只要自己这段时间稍微掩饰一二, 应该就能让他放下心来。
而且,这段时间,也许她还可以撮合他和青凤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只要他和青凤的感情步入正轨,她这个炮灰女配就不会有多重要了。
没准, 她还能撮合完这对副cp再走。
只剩下最后相对轻松太多的脱离任务了,宋简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放松下了的心情,闭上了眼睛。
敏锐的察觉到她睡着了,南宫靖小心翼翼的撑起身体,坐在了她的身边,以免将她惊醒。
他将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胸口,护着她不会因为马车的颠簸而撞到哪里。
等到进入京城,宇文星因为要将带出来的士兵依照流程还给官府,先行一步离开了。
而等马车停在闻人医馆的门口,南宫靖轻轻的掀开垂在车窗前的帘子,看向了了车外的云渚。
他小声道:“夫人睡着了,劳烦大师掀一下帘子,我将她抱出去。”
南宫靖下意识的没去找另一边的东方隐,因为他还记得,夫人对他的态度格外不同。但云渚就不同了,他是出家人,又一向名声在外,人人都说他性情高洁,自然没有威胁。
南宫靖不知道云渚曾中情毒的事情,只以为他是路见不平,便如此尽心尽力的施以援手,不由得对他颇有好感。
云渚自然依言而行。他轻悄的掀开车帘,南宫靖便将宋简打横抱起,弯腰走了出来。他小心的踩着踏凳,尽量没有颤动的踏上了地面。
闻人洛和南宫月已经等在了门口,见到他怀中沉睡着的白发女子,闻人洛那紧绷的神色终于松缓了许多,南宫月也松了口气,旋即便在人群中寻找起了雁姨的身影。
等到在最后瞧见了青凤,她连忙迎了上去,关切道:“雁姨,你回来了!”
夜见到她时,微微一愣,犹豫了片刻,才低头道:“小姐。”
南宫月却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跟着一起回来。
“雁姨?”她下意识的将青凤拽离了夜的身边,不安道:“这个人不是……”
不是南宫淳的部下吗?
“别管他。”而青凤的语气生硬道,“我们走。”
他拽着南宫月走进了屋子,最后还在门外的,就只剩下了东方隐和夜。
作为和南宫淳交过手的人,他在刺杀失败的逃跑过程中,自然也跟夜交过手。在所有人中,或许只有他最为明白,这个男人的强大与可怕之处。
这让他时刻对夜高度警戒着。
不过看见他,夜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任务没有完成。
“东方隐。”
他的语气平静淡漠,东方隐亦是冷声回应:“什么事。”
“夫人有一封信要给你。”
一听跟宋简有关,东方隐原本冷凝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看着夜朝着自己走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枝绑着手帕的梨花枝。
东方隐迟疑着伸手接过,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前的夜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察觉到他的气息已经进入了医馆,东方隐也不再耽搁,走了进去,最后关上了门。
他拆开手帕,见到上面绣着一柄长剑,忽然想起宋简曾说过,要送给他这么一份礼物,没想到她还记得。
想到这里,东方隐的神色不由得柔软了些许,唇角也溢出了几丝笑意。
但等他展开信纸,只是看了几行,脸色就微微的变了。
……
宋简舒舒服服的睡到了下午才醒。
她起来后,在镜子前梳理整齐了长发,虽然心中觉得这么长的头发实在有些麻烦,却还是只能乖乖的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然后推门而出,准备去厨房打点水来洗洗脸,醒醒神。
一出门,她就听见隔壁的屋子里,似乎正有人低声的诵念着经文,应当是云渚。
庭院中的花藤架下,则有人搬了把摇椅,脸上盖着蒲扇,悠悠的晃着,似乎正在午睡,看起来好不惬意。
从那一袭白衣判断,若不是南宫靖,便应该是闻人洛。
而后院传来了舞剑的破空之声,宋简好奇的看了一眼,果然是东方隐又在练剑。
她笑了笑,走得近了一些,才发现厨房里也有人在。
南宫月坐在灶台前,仔细的看着火,而南宫靖时不时的揭开盖在铁锅上的木盖,闻闻锅中逸散出来的味道——这么看来,刚才在花藤架下的人,就应该是闻人洛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宋简忍不住站在门口,好奇的开口问道。
“夫人!”听见她的声音,南宫靖回过头来,瞧见她站在门口,顿时笑了起来。“我们在熬鸡汤,心想你这些日子一定吃了很多苦,还是要多补补身体。”
而南宫月则是想着青凤伤病初愈,也得多补充营养。不过,她没有说出口。
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与宋简相处,这个名义上是她母亲的女人,看起来几乎跟她一般大,这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把宋简放在什么位置才合适。
南宫月有些局促的站了起来,看着宋简,欲言又止,一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的尴尬表情。
见状,宋简一下子便猜到了她的为难之处,于是朝着她笑了笑,主动搭话道:“我叫你什么比较好呢?月儿,还是云妨?你更喜欢哪个名字?”
“云,叫我云妨就好。”
“好的,云妨。这是青凤给你取的名字吗?”
“嗯……”
“有什么含义吗?”
见她态度亲和,言辞柔软,十分平易近人,原本有些紧张的南宫月,也不禁慢慢放松了下来,回答道:“取自《西江月》这首词。意思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哎呀……”听完这首词,宋简微微一愣。
从这首词中,她似乎能够感觉到,这十六年来,青凤的心境,一时之间,心情不由得也随之有些沉重了起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原本还想说,这个名字颇为别致,但这个意思似乎有些……”
凄然。
“没关系!”南宫月笑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真的?”见她的表情不似作伪,宋简微微松了口气道:“你喜欢就好。”
而聊了些别的事情,最关键的问题,也还是无法避免的。
宋简语气轻快道:“按理来说,你应该叫我娘。不过,若是你觉得别扭的话,跟着阿靖一起叫我‘夫人’也行。”
南宫月纠结的迟疑了一下,担心自己若是真的称呼她为“夫人”,宋简会不会觉得难过,但……要她这么改口叫一个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其实也并不怎么熟悉的女人“娘”,她也实在开不了那个口。
她试探道:“夫人……”
宋简点了点头,毫无异色的温和回应道:“嗯。那么,我以后就叫你云妨吧。”
——说真的,要是南宫月真的开口叫她“娘”,宋简自己也会觉得非常别扭。
而终于确定下了关系与名分,两边都感觉没有那么尴尬了。
宋简自如的与南宫月笑着交谈道:“青凤呢?”
尽管知道了雁姨其实叫做青凤,而且还是个男人,可南宫月还是习惯性的称呼他为“雁姨”,并且经常下意识的忘记“她”是个男人。
“雁姨吗?她出门去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回来之后,雁姨的心情似乎就一直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恶劣。
南宫月不由得担心道:“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总觉得他有些不大对劲。”
想到青凤赶来时,瞧见自己正被夜揽在怀里,宋简觉得自己大约知道,他为什么不对劲了。
但她无法把这件事说出来,因而只好装傻的笑了笑。
见状,南宫靖道:“夫人来厨房,是想要什么吗?”
宋简这才进入正题道:“我想来打点水洗下脸。”
南宫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转身去帮她拿起木盆,走向了水缸。
“对了,夫人!”而南宫月不知道为什么,确定了称呼关系后,便很想多与宋简说说话——她站在那里,温温柔柔的,看起来就叫人想与她多多亲近。
但她想了半晌,一时不知道有什么话题能说,顿时想到了之前总是能看见东方隐时不时便去宋简门外,看她有没有起来的样子。
这时,南宫靖端着木盆走了过来。
南宫月道:“东方小哥好像有事找你。”
他瞥了她一眼,略微蹙了蹙眉头。
“是吗?”宋简没注意到这一点。她在南宫靖抱在怀中的水盆里,轻轻的用毛巾在脸上擦拭一遍后,顿觉得清爽了许多。她朝着南宫月笑着自然回应道:“那我去找找他吧。”
待到她转身离开,南宫月还是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轻声的感慨道:“她好温柔啊……”
南宫靖抱着木盆,看着她朝着后院走去,抿起了嘴唇。
他不想宋简去找东方隐,可是一时之间,又没想出有什么理由能够阻拦。
而南宫月忽然反应了过来自己还得看着火,连忙转身蹲了下去,加了根柴。
她抱着膝盖,盯着灶膛内的火光,却又没忍住怔怔道:“我之前很怕见到她的。”
看着东方隐已经看见了宋简,停下了舞剑,南宫靖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觉得她之前过的好苦……感觉说不定会是个很沉重的人……”南宫月小声嘟嚷道:“说不定还会讨厌我……”
她可不想和终日苦大仇深的人打交道,总觉得一定会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南宫靖没有回答。
“不过,没想到跟她说话这么轻松!”而没有得到回应,南宫月也不在意,她振奋了起来道:“一点也不尴尬!感觉她人好好啊!”
“是啊,”南宫靖看着宋简已经与东方隐说起了话来,不由得便想知道他们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夫人是很好——你说,东方隐找她会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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