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简在“道谢”和“不道谢”之间犹豫了几秒,这关系到在初次见面的井伊政面前,是直接表达自我,还是维持原有人设。
——哪种性格会让他更有好感?
想要顺利和他形婚,至少得让他不讨厌自己才行。
考虑到沉默内敛已经是主角受池田晟的性格,她一个炮灰女配跟主角受撞设定简直是自己找死,宋简立刻决定,还是表达自我。
她向着司机微微一笑道:“谢谢。”
司机连忙将腰弯的更低了,仿佛有些惶恐。
井伊政坐在后座的另一端,宋简低头坐进去之后,才发现他一直在看她。
她转过头去,对上了他的视线,然后开始在脑海中的“纸”上,疯狂补充:
1、井伊政:已经见面。长相类型?(清贵昳丽)性格?(冷淡?严谨?)怒点?制裁令下达的标准?对平民的看法?
和池田晟那种因为底子好,所以随便捯饬一下就挺清爽的帅气不同,井伊政是那种,自己本身就长相出众,又从头到脚,从小到大,都浸泡在金钱养护中的华丽精致。
这和宋简的初步判断完全不同。
大约是受到了言情那边类似的经典剧本影响,她先入为主的认为,井伊政一定是个自大、自负、傲慢、狂气的人。
但他看起来,却如此的矜贵优雅,眉眼间甚至还带着些女相,格外秀雅。
“井伊君,日安。”宋简双手放在大腿上,向他微微弯腰问好。
“日安。”井伊政微微颔首,作为回礼。“水野小姐。”
他的态度有些冷淡,宋简也不在意——他们本就算是陌生人,第一次见面保持礼貌就够了。她转过头去,看向了窗外开始流动起来的风景,露出了新奇的笑意。
她孩子般的笑脸映在玻璃窗上,井伊政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又想起了更多的事情。比如说,小时候,水野晴就长得非常漂亮。
每次她出现在社交场合,总有无数的男孩子围在她的身边,但她从不轻易回话,只是安静的,目不斜视的,宛若大人一般沉静的站着。
井伊政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家和水野家是世交,水野晴恐怕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他有些时候,觉得水野晴就像是一个口袋,而她的父母则是决定系紧口袋,还是打开口袋,放入东西的手。
他被她的父母放了进去,水野晴才接纳了他。像是洋娃娃开口说话了一样,声音软糯的乖巧叫他:“井伊君。”
她没有朋友,视线在人群中,只落在井伊政的身上,只看着他,只与他说话。
她很少笑,她告诉井伊政,因为水野夫人说,女孩子随便笑是很轻浮的行为。
他不喜欢这句话,因为他的母亲和姐姐经常笑,他也喜欢她们的笑容。
但她们不是轻浮的人。
小男孩总有些淘气的时候,于是她不肯笑,他便非要去故意逗她笑。
水野晴有些时候忍不住笑起来,就会飞快的用袖子挡住脸,苦恼为难道:“请不要捉弄我了,井伊君!”
井伊政便故意说:“你用感叹号结尾了!”
于是发现自己一连坏了好几条规矩的小女孩顿时愣住了,她束手无策的站在原地,可是连哭都要忍着——因为她已经笑得太多,又语气没能一直保持平缓,如果再掉下眼泪被别人看见,水野晴觉得,她会变成让水野家蒙羞的耻辱。
但她最后还是没能憋住,嚎啕大哭起来,停都停不下,井伊政都慌了,只好去找父母帮忙。
然后他的父母和水野夫妇一起赶了过去,一见到水野夫人,水野晴立即就咬着嘴唇,瑟缩着忍住了眼泪。
他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水野夫人的脸色非常难看。
后来她单独将水野晴叫到了一旁,井伊政原以为她是要单独安慰女儿——他母亲就经常这么做。
但他偷偷溜过去的时候,却听见水野夫人在严厉的呵斥她:“武家之女要有武家之女的样子!你是水野家的长女!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就哭哭啼啼的!实在是太丢脸了!”
水野晴呜咽着,就像是刚刚出生的小鹿一般,无助而颤抖着:“对不起,母亲大人……”
井伊政觉得她很可怜,又很歉疚。
于是他跑回父母身边,拉着正在和父母聊天的水野先生问道:“水野先生,武家的孩子是不是不能在外人面前哭?”
水野先生很温和的回答道:“是呀。”
“那……武家的女子如果一定要哭,在谁面前哭才行?”
水野先生有些好笑道:“在父母或者丈夫面前是可以容忍的。”
“那如果我当水野桑的丈夫,她在我面前哭,是不是就没有关系了?”
啊,他想起来了。
井伊政一言难尽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这个半吊子的婚约,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第八十二章 一场午宴
他望向宋简, 开口道:“你和小时候差别很大。”
宋简回头望了他一眼,歪了歪头:“井伊君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
“你小时候,”他顿了顿,“总是不笑。”
结果他这句话刚说完, 宋简就笑了。
“井伊君不能再捉弄我了,所以很失望吗?”
闻言, 少年的心头渗出了一丝喜悦, 脸上却只是显得表情柔和了些许:“你还记得?”
这是写在水野晴人设资料里的童年事件, 宋简当然了如指掌。
“记得, ”她微微笑着, 垂下了头去,看向了自己交握着的手, 这神色恬静的侧面,显得文静而羞涩,映着窗外的阳光, 显得如此美好。“……然后井伊君就说, 要当我的丈夫。”
想起那时自己的年少无知, 井伊政忍不住也微微笑了。
他倒还不至于对水野晴一见钟情, 不过对于礼仪周到、姿态优雅、又容貌娇艳的少女,总归会有几分好感。
更何况他们还有着幼时的情谊。
也许是因为, 人很少能记住幼年时的回忆,所以为数不多能够记起来的,快乐的会更幸福,痛苦的会更悲惨。
他长大后, 极少再与人有过那么一段亲密到几乎冒着傻气的关系与时光,哪怕知道时间可能会改变一切,水野晴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很正常,可若是她真的忘记了,井伊政一定会觉得有些失落。
但一旦她记得,他就觉得他们一起找回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宝藏。
“既然记得,为什么还要叫我井伊君?”
那时双方父母的约定,之所以没有正式确认,便是因为两方的年纪太小,未来还有太多的变数。
比如说,万一其中一方突然学坏了,家道中落了,或者有了更合适的联姻人选,又或者两家的孩子长大之后喜欢上了别人?
变数太多了,稍有不慎,可能结亲不成反结仇。
所以,长大之后再次相见,井伊先生安排井伊政来接她,亦是有着给他确认机会的意图。
若是刚才,井伊政回答:“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那么这个婚约就此作废,反正两个孩子也还接触不深,不至于伤了两家人的面子。
但井伊政对长大后的水野晴,暂时没有什么地方感觉不满意。
他不准备否定这个婚约。
而男方表完态后,轮到水野晴做出决定了。
她看起来似乎也不准备作废——甚至有些惊喜。
“如果井伊君不介意的话……政大人?”
“是,水野小姐。”
宋简有些无奈道:“政大人!”
井伊政这才弯起了眉眼,抬起手背抵在唇角,轻咳一声,不再逗她了:“晴。”
“我还以为政大人变了很多。”
称呼亲密了起来之后,两人之间的那种疏离似乎也在迅速消融。
宋简不再看着窗外,身体朝着井伊政的方向,微微转了过来。
她好笑道:“结果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捉弄人。”
井伊政也不再紧靠着车门,他的膝盖,微微倾向了宋简所在的方向。
他转过脸来看着她道:“我看见你叫我井伊君的时候,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
他心想,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水野晴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就总想故意捉弄她。
她那么好看,总板着一张脸多么无趣。不管是哭也好,笑也好,他都想要看见她真实的情绪。
不过这样的想法未免有些恶劣,井伊政聪明的没有说出来。
他原以为这种幼稚的心思,只会在小时候出现,结果却发现,原来只是自己一直没有遇到那个,想要让他捉弄的人而已。
“因为我……”宋简迟疑道:“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那纤长的睫毛下,眼睛乌黑明亮的如同含着粼粼水光,“担心,要是政大人忘了我怎么办。如果政大人忘了我,我却自顾自的那么称呼您,不是显得太……得意忘形了吗?”
“啊,是我疏忽了。”井伊政沉吟道:“作为男方,我应当主动联络你的。”
他很少和女性有过亲密些的交往,更别提是跟一个薛定谔状态下的未婚妻交往了。他习惯性的便以为,水野先生既然安排好了水野晴在机场等待接机,以她武家女子的性格,一定会乖乖的等在机场,根本没有提前联系的必要。
“唔……”宋简却并不在乎这个,她犹豫了一下后,小心的试探道:“而且,我也不知道政大人现在,有没有……”
而士族的克制内敛,会让他们觉得,使用“喜欢”这样露骨的词汇十分羞耻。
于是宋简顿了顿,斟酌道:“在意的人?”
她那竭力想要让自己的打探显得不露痕迹,却笨拙至极的模样,让井伊政忍不住又露出了笑容。
“晴呢?”
宋简当然摇头。
井伊政缓声道:“那么我也没有。”
他这回答听起来,就像是故意敷衍糊弄似的。
少女有些沮丧道:“……你是不是又在捉弄我?”
井伊政偏过头来,神色很温柔的看着她:“也许我很快就会有。”
……
等到轿车驶入井伊家那宛若城堡一般的庄园,原本分别坐在后座两端的人,下车时已经快要并肩坐在后座中央的位置上。
井伊政与她商量好了这一周的行程,她想去哪,他想带她去哪,然后一一确定。
作为校董的儿子,他十分任性的有着可以随便请假的权利。
而宋简下车后,环顾了一圈,露出了感慨的神色:“好怀念啊。”
“这种时候,”井伊政低头仿佛一个纠正自家小姐不当举止的执事一般,轻声道:“用感叹号结尾或许会更合适一些。”
“请不要再捉弄我了。”
井伊政垂下眼眸,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道:“你又要哭了吗?”
宋简佯怒道:“不。”
井伊政总是忍不住的想要捉弄她,可是却也知道分寸,不能太过分。
他点了点头,藏起笑意,仿佛长辈似的道:“嗯,晴长大了。”
然后便收敛了起来。
等到见到了井伊夫妇,宋简便立刻严格遵守起系统的每一条提示。
在井伊夫妇面前,她代表的是水野家,她就是水野家百年家风和教育的体现。
一言一行,都必须经得起无数的视线拷问和审查,让人觉得——不愧是水野家的女儿。而不能是——这就是水野家的女儿?
更何况,她既然打算和井伊政形婚,当然得在公婆面前做到完美,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障碍。
因此,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像是规矩的具现化一般,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井伊政的姐姐也回来了,她容貌秀丽,妆容精致,身上的套装优雅得体,眉目间闪烁着高不可攀的锋芒。
她坐在弟弟身边,用完餐后,忍不住将他叫到了阳台上:“你觉得水野小姐怎么样?”
“不讨厌。”
“你准备承认这个婚约了?”
“目前来看,她是最好的人选,我暂时不觉得有什么变动的必要。”
看着弟弟冷静的表情,井伊靖子蹙了蹙眉头,叹了口气。
井伊政询问道:“怎么?”
井伊靖子没说话,她从手包里拿出了一包女士香烟,向着弟弟挑眉示意:“介意吗?”
井伊政摇了摇头,看着她走向阳台,姿态潇洒利落的点燃细长的香烟,夹在修长的指间,轻轻一吸。
他在等她的解释。
没过一会儿,井伊靖子转过脸来低声道:“我就是觉得……她看起来让人觉得累得慌。”
“你对她的意见,有水野夫人的原因吗?”
“啊,别提她。说得好像我故意针对她女儿似的——不过没错,我还是讨厌她。”井伊靖子将自小受到的传统士族教育中,优雅的姿态,和后来出国留学几年,在国外接触到的洒脱随性,完美的结合了起来。
她的一言一行有许多不合礼仪之处,可就是叫人心情愉快,心生向往。
她讨厌水野夫人,因为觉得她像个幽灵。
她就像个幽灵一样,漂浮在水野先生的身后,在外人面前,几乎从不开口,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听着丈夫与旁人交谈,面无表情的垂着眼眸。
再好笑的事情,她都像是不会笑一样,充满了凛然威严。
在井伊政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井伊靖子正处于女孩子最调皮的时期,井伊夫妇都约束不住,于是送到水野家,拜托水野夫人教导她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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