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床上,那只可恨的生物团在他的枕头和被子里。
听到脚步声后,她迷迷糊糊地探出头来:“你好慢哦,布朗尼。”
洛森攥着柠檬水,杀气腾腾地看着那片滑下光裸肩膀、露出一条细细肩带的被子。
他的卧室地板上,躺着安娜贝尔的连衣裙。
没穿连衣裙的安娜贝尔则团在他的被子里。
伟大的布朗宁可以拒绝把滚滚的杀气转化成炽热的其他欲望,但一只雄性精灵不行。
一只空窗多年的成年雄性精灵就更不行。
洛森简直咬牙切齿,他在正经生她气,他拒绝成为能把怒火转化为某种别的火的低劣雄性,更何况他拒绝可怜巴巴地被前任的一举一动吊着,他是有自制力的成年精——
“把衣服……穿上。”
蜜糖宝宝哼唧:“不。”
说罢,她还在他的被子里滚了一圈,骄傲地宣布:“现在里面全是我的味道啦。”
洛森站在原地,握着那杯柠檬水,神色冷漠。
但其实他刚刚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从我的床上……下来。立刻。”
“不要。”蜜糖宝宝继续哼唧,“这是本小姐的床。我要睡它。”
洛森:“这不是你的床,你也不准睡它。斯威特法师,下·来。”
安娜贝尔转转眼珠。
“狡猾”这种神情出现在她此时懵懵懂懂的脸上,有种惨不忍睹的蠢感。
“我不下来,除非你叫我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下来。”
“你念错了,本小姐才不叫安娜贝尔,应该叫本小姐蜜糖宝宝。”
“……”
洛森把柠檬水放下,弯腰就往外扯这个蠢蛋,想把她远远丢到外太空,以此逃避那道强烈干扰他情绪的电波。
蠢蛋又立刻开始干嚎:“你干什么,你干什么,这是我的床,哇——”
“这·不·是·你·的·床!”
“这就是我的床!我睡过它了!”
“你·没·有!”
“那我现在要睡它!”
行动力高强的斯威特法师在被窝里放出狠话,然后她窸窸窣窣响了一阵。
洛森拉扯她的动作不得不停止:因为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而这只光裸的手拎着一条巧克力色的东西,往外一扔。
“现在你不能再扯我啦!”
——斯威特法师得意宣布。
而布朗宁法师死死盯着那条降落在自己手上的巧克力色文胸。
……蜜糖蠢宝宝这种烦死精的生物,为什么不能直接发射到外太空?!
“穿·回·去!”
蜜糖蠢宝宝冲他吐舌头:“你再凶我我就在你的被子里脱内裤,略略略。”
洛森:“……”
受够了。
他受够了。
他用前所未有的凶狠眼神看了安娜贝尔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拿上外套,拿上钥匙,再夺过大小姐的手提包,找到她的手机与钱包。
当他找到金币倒进口袋,再低头穿鞋时,后背被猛地撞了一下。
——刚刚还在床上撒泼的蠢货,她裹着被子跑了出来,站在他身后,面色苍白。
蜜糖宝宝小声问:“为什么你要走呀?”
洛森想对她冷笑、想大声嘲讽、想直接对她说“既然那么喜欢对方就别再用百合或眼神骚扰我”——怎么,你觉得我就是那种一见到女孩脱衣服就移不开腿的家伙吗,我就是活该被你一举一动随心所欲地吊着是吧,忍受你的霸道忍受你的任性,然后你再去颠颠上赶着去宠另外一个人——
但洛森没办法对红牛版本的蜜糖宝宝发火。他一个过分点的词都讲不出来。
因为她总是看上去很委屈很需要抱抱,而且很容易哭。
……见鬼,这都是她未婚夫该操心的事!
洛森硬邦邦地解释:“你占了我的床,我总得找一个睡觉的地方。”
远离你,远离这些诱惑,远离这可恨且卑微的冲动。
蜜糖宝宝笼着被子,光脚站在客厅的地板上,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这就是你睡觉的地方。”她说话声音更小了,“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睡觉?”
与她对峙的洛森皱了皱眉,弯腰拿来了拖鞋。
他没好气地把鞋放到她的脚边:“穿上。”
安娜贝尔没有穿,她用力踹开了那双棉拖鞋,并踩在了他的手背上。
“不要。”她近乎蛮横地命令,“布朗尼,你不准走。”
“你呆在这里,你必须睡我的床,然后还要抱着我,明天早上再亲我的额头。”
……洛森这次没嗅到醋栗的甜味,他只嗅到这蠢蛋身上龙舌兰与威士忌混杂的酒味。
而且她踩中的,正好是他留下疤痕的那只右手。
……因为担心一个生理痛的蠢蛋,不管不顾闯进医务室用手直接撕开魔法屏障,又没及时治疗所以留下的疤痕。
“不。”
洛森在这一瞬间感到了巨大的嘲讽——针对他自己的。
他毫无波动地看过多少场脱衣舞,但她仅仅只是用了一件丢到他手心的保守文胸,就几乎要销毁他所有的理智。
面对安娜贝尔,他真好摆布。
……他也真可笑,鬼知道这个可怜巴巴望着他的女人还有多少内衣摆在其他男人的衣柜里。
“安娜贝尔,我们分手了,我不会再喜欢你,我们也不会再联系,这是曾经你逼我答应的——记得吗?现在,我不想睡你的床,不可能抱着你,也绝对不会再亲你的额头。”
洛森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对你现在的对象感到不满,也不需要来我这里排遣寂寞,我相信追你的男人有许多许多,而这其中,贵族绅士更是许多许多,他们都会很乐意给你提供消遣。但我不行,我——”
我不是贵族。
我不想懂你们的潜规则,也不想体贴即将结婚的女人对未来的惶恐。
一次就是注定一个人,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可我都对你脱衣服了。”
安娜贝尔茫然地问,似乎对洛森的解释充耳不闻,她仍旧纠结着那个问题:
“我躺在你床上,我盖着你的被子,我还对你脱衣服——为什么你还不亲我?你以前一定会亲我!”
洛森说:“因为,这不是‘以前’。我们活在‘现在’,斯威特法师,而你‘现在’仅仅是我的前女友。”
他弯着腰,低着头,再次把那双棉拖鞋递到她脚下,这次安娜贝尔没有再踢走。
洛森成功给这个光着脚的蠢蛋穿上拖鞋。
然后他看到鞋面上出现一滴一滴、吧嗒吧嗒、逐渐洇湿的小圆点。
……洛森顺着往下滴的水珠往上看。
裹在被子里,光着脚乱跑的蠢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布朗尼,布朗尼,布朗尼不喜欢我了?”
很好,洛森,你xx干的真好。
——你干嘛要对一个极端情绪化的醉鬼讲这么现实这么清楚?!
安娜贝尔放大音量:“布朗尼,布朗尼,布朗尼不喜欢我——呜——”
洛森迅速捂住了耳朵。
安娜贝尔不甘示弱地拔高嗓门:“呜哇哇哇哇哇我不准——”
“那你要我怎样?!你还要我怎样?”
洛森暴跳如雷:“八年了,整整八年——是啊,你可以走出曾经,你可以找别人谈地下恋情,你可以继续订婚,你可以去把自己的喜欢升级成更包容的爱再去对待别人,你还可以在我回来后转头骚扰我——反正我们几个月的曾经压根不算数,只不过是不体面的错误——斯威特,难道你非要看着我在你面前这么狼狈吗?!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才不会亲你——我就不亲你,就不喜欢你!!反正多的是人类愿意亲你喜欢你!”
安娜贝尔这次似乎终于听进了他的话。
……她立刻哭得更大声了,洛森不得不捂住双耳。
“我不会再哄你——”他吼道,“停下!别再对我用这种音波攻击撒娇了!蠢宝宝,你面对感情问题是要一直待在幼儿园吗?!”
清醒的斯威特法师也许不,也许她能第一时间质问出洛森情绪不对的原因,再告诉他他们之间压根不存在第三个人。
但红牛版的蜜糖宝宝用实力证明了“她一直待在幼儿园”。
听到“我不喜欢你”“我们是前任”之类的话快把蜜糖宝宝委屈死了,她决定裹着被子对着这巧克力混蛋继续哭,要么自己哭死要么把他哭聋,他可是自己的未婚夫,他怎么可以这么过分,他干嘛还不亲她,她要亲要抱抱还要做他们晚上一直在做的——
而且这次不是虚情假意的干嚎,这次的高分贝的哭闹切切实实带着吧嗒吧嗒的眼泪。
仅仅两分钟,布朗宁法师就顶不住了。
他亲眼看着安娜贝尔的脸色由苍白哭到红润,也深刻意识到,成年人闹脾气发火永远比不过幼儿园的小朋友。
“好好,好好,布朗宁喜欢你,布朗宁最喜欢你,别哭了,别哭了……”
安娜贝尔的哭声立刻减小,比遥控器还好使。
“……你要穿上裙子,再去沙发上坐一坐,喘口气吗?”
安娜贝尔的哭声再次放大。
“好的,好的,不穿裙子,你尽可以披着我的被子……我去给你泡热可可好吗?加很多很多棉花糖的热可可,别哭了。”
安娜贝尔的哭声再次减小。
而且逐渐消失——哭声的主人老老实实地走向沙发,变成一只团好。
洛森立刻动身去弄很甜很甜加许多棉花糖的热可可,而当洛森回来时,他近乎感激地发现安娜贝尔依旧呈一只的形态团在沙发上。
老老实实,纹丝不动,地板上也没有多出来的贴身衣物。
洛森:热可可,永远的神。
他把这杯甜食患者疗愈剂放到她面前,还额外给杯子加了一层防烫魔法。
安娜贝尔端起它,小口小口地啜着,进食动作差点没让洛森的幻觉里再增添一对可爱的兔耳朵。
……不成器的幻觉赶紧滚走!
“喝完了,就去睡吧。”洛森头痛地说,“我的床,我的沙发,随便你睡哪儿——而我不会走,放心,放心。”
实在不行今晚就睡地板吧。
谁让这家伙喝醉之后的麻烦程度是她正常状态的量级,看这样子完全没法沟通。
可听到这话的蜜糖宝宝一愣,她转头看向他,又是“唰”地眼泪下来。
“我不要睡在你这。布朗尼他赶我走,他说了好多好多过分的混蛋话,他就是个是大混蛋,我要回家,我才不睡你这,兰姆。”
洛森·变身兰姆·布朗宁:“……”
他试着伸手。
“我不睡你这——我不睡你这——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呜……回家……呜……”
他心有余悸地收回手。
“好的,好的,我送你回家,立刻送你回家。穿上衣服好吗?”
谢天谢地,这一次,她终于肯点头了。
【一小时又二十分钟后】
——然而,这一次,她依旧很麻烦。
原来所谓的“家”并不是他对面的公寓,而是——
洛森脸色难看地停下机车,一边走向那栋位于法师塔下小城市黄金地段的小公寓,一边用力扒下依旧抱着他的皮夹克不松手的蜜糖宝宝。
他走近公寓的门,然后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力度锤打它。
“开门。”
布朗宁法师真应该听听自己此刻的语气,活像个拿着电锯的连环杀手:“开门,我送你未婚妻回来了。”
被强制从他皮夹克上扒下来的蜜糖宝宝站在旁边,迷惑地眨眨眼。
“你在和谁讲话啊,兰姆?钥匙在我包包里。”
“……你·未·婚·夫。”
“哦,他啊。”
蜜糖宝宝撇撇嘴:“我在生他气,他之前太过分了,对我说了好多好多可怕的话,还要赶我出门。我不走,他就要直接去外面睡。所以现在不在家,哼。”
洛森停下敲门的手。
“他赶你出门?”
“嗯,好凶好凶。”
“你就是为这个,周日晚上去酒吧把自己灌得这么醉?”
“不,我是……”
洛森不再需要她的任何回答了。
事实上,他不再想从安娜贝尔嘴里听到任何回答。
布朗宁法师收回锤门的手,撸起袖子,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
“嘭!”
——安娜贝尔的旧公寓门正式倒下了,结束自己短暂却充实的生命。
洛森瞬间冲进门,安娜贝尔则晃晃悠悠地晃了进去。
她望着熟悉的装潢,安心地吸了口气,然后蹬掉高跟鞋,又晃到酒架旁边,抽掉一瓶红酒,摸出下方藏匿的红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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