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支持她结婚生子,希望她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可是黎丽没能如他想的那样幸福......
谁也想不到生活日新月异,人人手里都拿着手机,不用见面就能视频联系,电视越来越轻薄,高铁飞机2、3个小时就能去各个城市。
小地方的人到了大城市也一样有机会,机械厂倒闭,现在不比谁能扛得动大米,要比脑力。
黎建国也没有想过,他娇生惯养的女儿也拥有可以在大城市打拼的能力。
“小睿啊,姥爷是不是真的错了?”
老人用手背抹掉眼泪,“我的姑爷走了,女儿也不要我们。现在我的孙女,她一定也怨我......”
老旧的卧室门“吱嘎”一声打开,黎簌像个炮弹一样冲出来,扑进黎建国怀里:“姥爷,我才不怨您!我永远都不会怨您!您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姥爷。”
“可你妈妈......”
黎簌哭得太久,眼睛已经肿了,嗓子哑着。
但她站在黎建国身边,扬起脸,无比坚定:“不是她不要我们了,姥爷,是我们不要她。我们不要她了,她喜欢大城市就在大城市吧,我们不要她了,我们好好在泠城生活。”
那天之后,黎簌也沉静了几天,偶尔靳睿买了东西过去陪黎建国做饭,看见小姑娘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拒绝了赵兴旺和楚一涵过来陪她的要求,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被抛弃的那些委屈。
她一定偷偷哭过,所以眼睛的红肿总也不消。
某次吃饭时黎簌冲去洗手间,黎建国赶紧拿了药过去。
后来老人和靳睿说,你搬走那次,黎簌也是这样,固执地哭了半个多月,那时候天冷,她还总去你家门前哭,谁拽也不走。兴许是呛到冷风留下病根了,一哭胃肠就犯病。
靳睿垂着眼睑,无声洗碗。
开学前的最后一天,靳睿在门外抽烟。
他已经好几天没想起抽烟这茬儿了,兜里的烟还是去市中心那盒。
室内供暖热,干燥,烟丝也有些干了。
靳睿捻了两下,叼着点燃,呼出一口烟雾。
其实也不是想抽烟,就是想在外面站一会儿,总觉得这些天心里堵着,不上不下的烦。
烟抽到一半,他下楼了,去药店买了些助消化的药。
适才晚饭看见黎簌时,小姑娘苍白着小脸,眼睛红肿未消。
可能是为了让黎建国放心,她在饭桌上强颜欢笑,夸赞黎建国的厨艺精进,已经赶超聚宝居的厨子了,逗得老人也笑了笑。
靳睿留意到,她的手一直放在胃部,可能是不舒服。
外面挺冷,才10月份,夜里温度已经达到零下。
靳睿提着药回来,发现黎簌卧室的灯亮了,她的身影被灯光印在窗帘上,散着头发的,坐在桌前。
靳睿敲了两下窗,里面的人动了,穿着白色毛衣的黎簌拉开窗帘,打开一扇窗。
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支棒棒冰,眼睛已经没那么肿了,红红的。
他把手里的药递过去,黎簌接过药,用那双红眼睛看他。
她不说谢谢,也不说让他走,隔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你又抽烟了啊。”
“......就一根。”
“靳睿,明天开学了。”
“嗯。”
“我作业还没写。”
“......嗯。”
这么说完,黎簌站起来,踩着椅子,试图往书桌上爬。
靳睿愣了一下:“你干什么?”
“我想去你家抄作业。”
“为什么不走门?”
“姥爷好不容易早睡一天,我怕吵醒他。”
小姑娘从蹲在桌子上,一只手把收拾好的一沓作业抱在胸前,一只手伸出来:“帮我一下。”
靳睿扶着黎簌从窗口跳出来,帮她关好窗。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挂着铃铛和水兵月的钥匙,带着黎簌进了他家。
小姑娘稍微恢复了些精气神,趴在靳睿的桌子上,闷闷开口:“太多了,我可能抄不完。”
“所以?”
“哎靳睿,你左手会写字么?丑一点不要紧,不像你的字就行。”
“本来可以,现在不行了。”
黎簌眼睛通红,扭头瞪他:“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靳睿故意逗她:“前些天被人咬了,咬得挺狠,血都流了不少,现在重伤在身,不太能写了。”
反应了一会儿,黎簌才想起来,咬他的人就是她自己。
那天冲着靳睿发脾气确实有点没道理,其实她当时就是上头了,可能还存有一些些挑“软柿子捏”的心态,对着靳睿一顿输出。
黎簌摸摸鼻子,有点没面子。
但她不愿意承认,转转眼睛,硬撑着回怼:“我说我回家时候怎么一嘴血腥味,我以为你把我牙硌掉了。”
夜晚很安静,两人在台灯下相视一眼,忽然笑起来。
黎簌轻松地想:生活总要继续的,就像靳睿失去了那么多,也仍然在继续一样。她也失去了一些,但总归还过得下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还有姥爷,还有,能帮她抄作业的发小。
“靳睿帮我抄一点吧,我真写不完了。欸?你丢给我衣服干什么?”
“还没洗,留着给你看。”
黎簌展开被丢在她身上的米白色卫衣,看见左侧袖子上的一小片血迹。
还真给人家咬出血了啊?
“你给我看这个什么意思,想咬回来么?”
靳睿笑了:“告诉你我受伤了,没法儿帮人抄作业。”
“你帮不帮忙?!”
“不帮。”
“你帮着我姥爷骗我的事儿,还没跟你算账,帮不帮忙?”
“......啧,拿来。”
两人坐在同一张桌子边,靳睿根本就不是在帮她抄,他拿着空白试卷,做起来毫不费劲儿。
就这样,小姑娘还不满意,用胳膊肘撞他:“你字写丑一点啊,这一看就是你的字!”
对靳睿来说,这种作业量不算大。黎簌又是在抄,速度也快。
等把作业写完,外面更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很小的雪,细细碎碎地飘落。
黎簌打了个呵欠,靠在靳睿椅子里,翻旧账:“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找你算账呢。”
“还有?”
“我发现你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姥爷。那天我多惨啊,听到那么震惊的消息,我都快要哭抽了。你还怕我站门口哭吓到我姥爷,把我给揪到你家来了?”
靳睿当时还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外面穿堂风太凛冽,怕黎簌呛风生病,才把人带回自己家的。
但他才刚开口:“没......”
“别狡辩,我说有就有。”
“行,有。”
小姑娘哭了三天了,现在还像个红眼兔子似的,她说什么那就得是什么,靳睿真惹不起她,“给你买城西大包子,还是城南豆腐脑?娃哈哈还喝么?”
黎簌撇嘴,不满意。
说是这次不能是这些了,让他自己想个别的法子。
靳睿起身就往客厅走,黎簌还以为自己闹过火了,人家不理她了。
结果这人拎了个大袋子回来,里面居然装了十几包虾条,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
他把虾条一包包拆开,每袋虾条里赠送一个果冻,他都拿出来,放在桌上,摆了个果冻金字塔。
黎簌问:“你干什么呢?”
坐在身侧的人笑了笑,拿了根虾条递到她嘴边:“哄人呗,果冻都给你,虾条也都给你,原谅我一下?”
第23章 发丝 盯着她的嘴看了两秒
因为天气极端, 隔天开学,校园里又是一片阴死阳活的怨气——
“感觉昨天才放假,今天又上学了...”
“这叫什么小长假, 成绩一出来, 我妈直接发话了,说不让我出去。”
“让你出去也白扯,又雨又雪的, 能上哪儿啊?”
“别提了, 我就去趟网吧,回来暴雨, 直接感冒, 在家发烧三天!”
“我是在家写了整整一个假期作业,毛都没玩着。”
“谁不是呢, 外面那么冷,我爸妈也不出去,他俩在家,我啥也不敢玩。”
3班还是老样子, 乱哄哄。
睡了一夜,黎簌的眼睛有复肿的趋势,泛红。
有同学过来关心, 黎簌只是虚弱地趴在桌上笑一笑,说自己是看了部电影, 太感人了,才把眼睛哭肿的。
假期的后半段黎簌一直婉言拒绝赵兴旺和楚一涵去家里,只说出了点情况,没告诉两位好友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一涵担心她,比平时早出发, 揪着赵兴旺来学校了。
进门时,赵兴旺正好听见黎簌和人扯谎,说什么看电影感动的。
赵兴旺是个万事不走心的性格,人家说1他就觉得是1,人家说2,他也就认为是2。
所以听见黎簌这么说,他咬着土豆丝卷饼,大咧咧晃悠过去:“老大,啥电影啊,给你感动成这样,都不和我们玩了?别告诉我是电影院那个,后劲儿那么大么,你说......我靠!楚一涵,你踩我干什么?!”
楚一涵收回脚,瞪赵兴旺一眼:“我踩你是因为你没长脑子!”
谁会看个电影连续哭三天,黎簌肯定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班里这么多人,又马上上课了,不是倾诉的耗时间,楚一涵凑到黎簌身边,小声说:“簌啊,中午一起吃饭。”
“嗯。”
闺蜜间是有默契的,黎簌点点头。
妈妈的事到底还是对黎簌有很大打击,整整一上午,黎簌都没怎么说话,完全没了往常那种精力充沛的活泼。
一开始是盯着黑板发呆,后来她睡着了,趴在桌上睡得特别死。
靳睿一套模拟试卷做到最后一道大题,再偏头,黎簌还趴在桌上,姿势都没变一下。
他也就分神片刻,故意碰了她一下。
睡熟的小姑娘忽然把头从臂窝里抬起来,露出半张睡红了的脸,和微微张着的唇。
靳睿无意识地盯着她的嘴看了两秒,唇纹细腻,脆弱无辜。
他脑子里忽然想起黎簌那句气势汹汹的“大不了让你亲回来”。
那天晚上她这么说时候,他是真没往歪处想。
靳睿了解黎簌的性格,小姑娘脾气倔,不能激。亲人一下,就说大不了亲回来;咬人一口,就说大不了咬回来。这都是顺口一说,要真敢顺着她的话那么做,她能当场爆炸。
道理都懂。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嗓子痒。
可能教室太干燥吧。
靳睿清了清喉咙,收回视线,继续做题。
他给自己的分心找了个理由:就看一眼,没死就好。
睡过前三节课,第四节 课本来是地理课,老师有事临时串成数学课了。
学生们不知道,上课铃响了,还有两个男生不知死活,站在讲台边上互相问候祖宗。
“黑山老妖”进门就是一顿狂轰乱炸,全老实了。
学生们也是有点见人下菜碟,这会儿一个个缩着脖子装鹌鹑。
连睡了大半个上午的黎簌,听见数学老师的声音,都迷迷糊糊坐起来,眼睛没睁开,先凭借手感从书包里摸出数学书。
有东西被数学课本带出来,掉在地上。
正好滑落在靳睿椅子旁,他本打算帮黎簌捡起来,但看清是什么后,勾了个冷笑,靠回椅子里,没动。
掉在地上的是装在包装盒里的腕带。
那天在小饰品店靳睿听见过黎簌说,这玩意儿是给高三那个红毛挑的。
黎簌坐着缓了半天,才彻底清醒过来。
等她低头去看,她掉的东西仍然安静地躺在地上。
就在靳睿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但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靠着椅背,两只手都插在裤子口袋里,目视前方。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
然而黎簌知道,他停下做题的时候,就是他心里的下课时间。
哼,脑子里指不定想什么呢!
她在桌子底下捅了他一下,口型控诉:没看见我掉东西了?
然后自己把腕带捡起来。
拿着腕带,黎簌才想起来方鹿鸣。
那天从店里帮方鹿鸣挑完这个之后,她没心情再联系别人,后来几天方鹿鸣也发过几次信息,她都没回。
得去把东西给人家送去,怎么也得稍微解释一下。
中午吃饭时,黎簌和楚一涵他们大概说了说家里的事情。
楚一涵紧紧拥抱黎簌:“我的簌,千万别伤心,你还有我们呢!”
“就是,别伤心。”
赵兴旺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过完年我爸工作调动到其他单位,我妈就说了,要是他升职以后敢嫌弃家里,她就用擀面杖打折他的腿。然后把他丢出去,不要他了。”
“你那不一样,阿姨只是嘴上说说。”
“那倒是,但咱们得潇洒点。泠城哪儿不好啊?供暖倍儿热乎,屋里都能穿裤衩,他们帝都行么?!”
楚一涵去掐赵兴旺的脖子:“赵墩儿,吃饭呢!你提什么裤衩?!”
“你不也说了啊哈哈哈哈!咳咳!松手,要死人了咳咳!”
被朋友们这么一闹,黎簌也心情也明朗了些,挑起一绺面,垂头吃了一小口。
“对了,睿总呢。”
“我问靳睿了,他好像出去办点什么事情。”楚一涵说。
靳睿没和他们在食堂吃饭,自己去校外了。
黎簌胃不舒服了好几天,胃口也不算好,慢吞吞吃了几口,停下来。
食堂里弥漫着经年累月留下的油腻味道,桌椅也不算新,麻辣烫的招牌是一块红色广告布,没太粘住,有一个角微微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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