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奈奈子——”川边飞鸟突然提到了此时正在接受讯问的这个“孩子”的名字,“她是侦探社重要主犯江户川乱步的养女,根据情报,侦探社的情报系统和电子加密档案等数据文件,实际上仍由名义上已经离职的社员田山花袋在管理。田山花袋有着极高的可能性协助了侦探社的一系列犯罪行为,而侦探社和他来往最密切的相关人士,除了仍在逃窜中的国木田独步以外,就是江户川奈奈子。我有理由怀疑她在知情、或是不知情的情况下,曾经协助过双方传递犯罪证物。”
“她才十四岁,也不是异能者。”青木警部同样冷声道,“除了你的‘怀疑’、‘推测’以外,川边警官你并没有任何切实的——哪怕只是间接的证据,能够怀疑她有可能参与了侦探社的行动。”
“存在能够让人‘怀疑’的地方,这还不够吗。”川边飞鸟不为所动,“青木警官,作为警察,让感情胜过理智进行判断,这可是彻头彻尾的失职。即使你和侦探社交好,但在侦探社的罪行已经昭然天下的现在,你应该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因为对方是个孩子就心慈手软吗。真是可笑,女人就是如此,容易感情用事,如果你真的母爱泛滥的话,不如趁早辞职回去结婚,有的是人能够接替你现在的位置。”
川边飞鸟毫不掩饰自己对于青木警官的嘲讽。
“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就不可能协助犯罪?你是忘记了天空树的‘儿童炸弹’事件了吗,还是说古田堡事件里,未成年兄妹毒杀18口人的事情不够让你印象深刻?横滨第二综合医院的纵火致使9人死亡的事件,犯人也才只是个八岁的儿童而已。因为对方是个小孩于是就轻易放过,你难道是刚入职的菜鸟吗,青木警官。”
青木警官垂下了眼眸,她深呼吸了一口,胸口缓慢地起伏,就在川边警官以为她是无话可说了的时候,青木警官却又忽然语气平静地开口说道:
“儿童炸弹事件,古田堡事件,第二综合医院纵火事件……当初可全都是在江户川乱步的协助下,我们最终才成功破获了的。”
她的话像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川边飞鸟的脸上,话不投机的两人谁也没能说服谁,办公室里的气氛冷凝,几个警员都不敢有所动作。
最终,川边飞鸟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死寂,他冷嗤了一声,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出去接电话了。
先前没能跟上青木警官的一个小警员,这会儿才敢上前来,站到了她的边上:“……青木警官。”
“……”青木警官阖了阖眼,她轻轻按了按太阳穴,然后呼出了一口浊气,“没事。”
都已经八年过去了,当初在命案现场,她第一次见到奈奈子的时候,奈奈子还是个极其瘦小的、连话都不太会说的孩子,她自己也还是个二十来岁、年轻气盛的警官,只是因为在警校时搭上了一些人脉,自己也确实有些天赋,才一路顺利地升到了那个位置,还被旁人称赞为“前途无量的警界新星。”
但是随着所处的位置越来越高,如今她也已经三十来岁了,面对的很多事情已经不是“小小的一些天赋”、“微薄的一点人脉”就能够应对得来的,她的后台没别人硬,能在这个年纪、以女性的身份升到现在的这个位置,都已经让很多人啧啧称奇了。
“也不是头一天知道这个……和侦探社不对付了。”她将“混账”这个词在口中糊弄了过去,没有说出来,“他本来就是‘反侦探社’那一派的人。”
而她,以及调任去了警视厅的安井警官,却大概都算是“亲侦探社”一派的人。
警视厅把安井警官调走了,但与此同时,又把川边飞鸟提到了安井警官原来的位置,那个时候,警察本部里能和川边飞鸟争一争那个位置的人,也只有她而已,但是一份任命书下来,就直接让她连争的机会都没了。
显而易见,这不会是巧合,川边飞鸟背后靠着的那些高官“功不可没”。
侦探社碍了很多人的眼,不仅是罪犯们,也包括了一些官员们。现在有了能够彻底击垮侦探社的机会,那些人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那一摞摞近乎是“铁证如山”的罪行,青木警官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止不住地抽痛了起来。
即使想要说那是“诬陷”都做不到,因为有着至少几十名“目击证人”见证了他们“杀害官员”的现场,唯一的幸存者也坚决地指认了侦探社,更不必提别的切实罪证了。
社长福泽谕吉在十四年前的大战中暗杀了主战派的官员。
社医与谢野晶子涉嫌谋害伤患、还曾炸毁过军事基地。
太宰治是涉案超过千起的港口黑手党前干部。
看起来十分娇小可爱的泉镜花也是个杀害了35人的杀手。
小有名气的作家织田作之助先后做过杀手和黑手党,甚至有过被逮捕后越狱的履历。
只是短短一天之间,侦探社就从“保护国民的大英雄”,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恐怖分子”。即使是青木警官,也没法在这么多确凿的证据面前,违心地说出“侦探社是无辜的”这样的话。
——哪怕她无论如何都只觉得“不可能”。
【……难道侦探社真的是恐怖分子吗?】
青木警官内心的信念,在她所无法察觉到的某种力量之下,逐渐地开始动摇了起来。
*******
凌晨01:45,横滨警察本部,3号讯问室。
连续照明了七个小时的刺眼灯泡已经变得滚烫,没有开空调的房间里闷热狭窄,从视觉上就给人以压迫窒息的感觉,坐在木制的老旧方桌后,奈奈子垂着脑袋,注视着手腕上的戴着的银色手铐,表情看起来呆呆的,像是在走神。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七个小时了,现在坐在她对面的是,是第九个来问话的警员——也可能并没有九个,只是两三个警员在轮岗问话,但是奈奈子不太会认脸,只能单纯地计数他们换了几次人。
“姓名。”
“江户川奈奈子”
“出生时间。”
“20……年……月……日。”
“和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是什么关系。”
“父女。”
“今天傍晚五点到六点半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在商店街,买东西,然后吃晚饭。”
“知道江户川乱步在这个时间段做了什么吗。”
“不知道。”
“知道武装侦探社的国木田独步、与谢野晶子等人,在这个时间段做了什么吗。”
“不知道。”
“认识武装侦探社的前社员田山花袋吗。”
“认识。”
“平时和他有什么往来吗。”
“放学,有的时候去他家,监督锻炼。”
“还有别的吗。”
“买东西给他吃。”
“有在他和侦探社之间,传递过什么东西吗。”
“有。”
“什么东西。”
“水果和药。”
“什么药?”
“生病的时候吃的药。”
“……”
来来回回,都是差不多的问题,翻来覆去的问,没有水可以喝,奈奈子自己本来也不喜欢说话,就都只用很短的句子回答,这样才不会让嗓子沙哑。
这不是奈奈子第一次见到警局的讯问室长什么样。
在她小学的时候,乱步有时候还会带她一起出外勤,大多数时候都是帮助警方处理案件,因此奈奈子也偶尔会跟着去警局,对于警局里的讯问室,虽然没进去过几次,但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样的。
但是在今天之前,奈奈子是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戴着手铐、被灯泡怼着脸、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被当做是犯罪嫌疑人一样的审问。
之前在被警车包围后,有好几个警察下车,把她和三轮强行分开了,然后给她戴上了手铐。她被单独赶上了一辆警车,三轮、好像还有越前,则是被押着推进了另一辆警车里,在那之后,直到进了警局,她也没再见过他们。
好消息,她并没有碰上假冒警察的诱拐绑架犯。
坏消息,她被真的警察给拷进了局子里,原因至今不明。
直到现在,她都被关着讯问了这么久了,也没有人告诉过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奈奈子唯一知道的,只有那个自称川边飞鸟的警官,在拿出警官证时说的话:
【武装侦探社涉嫌谋害多名政府官员、窃取政府机密、包庇杀人要犯、勾结黑手党等多项罪名,目前已被通缉。】
奈奈子听懂了他说的这句话。
但是没有完全听懂。
川边警官说出的这句话,在奈奈子的眼里,大概就是那种如果发在sns上,“转发超过五百就会因为造谣被抓起来”的鬼话。然而事实却是川边警官并没有被抓起来,而是她被川边警官给抓起来了。
已经坐在讯问室里不知道多少个小时了,她的手机和随身物品全都被收走了,讯问室里也没有钟,在这样的情形下,对时间的感知都变得模糊,奈奈子只能靠着自己的生物钟,大概能确定现在至少是十二点后了,因为在犯过一段时间的困后,这会儿她的脑袋越来越清醒。
虽然说在猝死过之后,奈奈子现在已经好几年都没有熬过夜,每天都保证着十分健康的作息,早睡早起,但多年前那些长期熬夜通宵的经验,还是让奈奈子记住了一件事:一过凌晨十二点,熬夜越熬越清醒。
这种“虚假的清醒感”和“侦探社被通缉”的不真实感,就像是乱步平时常吃的一种搅拌糖果一样,在奈奈子的脑中混杂在了一起,迷迷糊糊地把奈奈子的思维搅合得越来越乱,但是在面对警员的问话时,奈奈子却还是能麻木地从语言中枢里调取出正确的回复,然后张开嘴巴,用最简短的字句做出回答。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这一轮的问话终于结束了。
问话的警员按下了手边的呼叫铃,很快就有两个腰间插着警棍的警员进来了,一男一女,问话的警员对他们说道:“到时限了,先送去拘留所。”
“知道。”
男性的警员说道,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移送拘留单,举到他面前拍了拍,示意给他看。另一名女性的警员则是上前拉着奈奈子站了起来。
【拘留所】
是奈奈子听过,但是没有去过的地方。
进入那里需要签许可证,虽然侦探社因为协助处理案件的需要,只要事先打个招呼,看守也就会放行,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带奈奈子去那种地方,毕竟那里关着的人,大半都是已经板上钉钉的罪犯了,只有少部分的人,进去了那里,还能被无罪放出。
奈奈子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们往外走,垂着小脑袋,脸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白天出门时绑的马尾辫,这会儿已经有些松了,细细软软的小马尾巴看起来蔫蔫地耷拉着,但是奈奈子戴着手铐,没法做出“戴着手铐重新绑好头发”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没有人注意到了她松了的马尾辫,就像是没有人想起来和她说一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走得有点慢,又被男性的警员呵斥了两句,但是奈奈子没理他,还是自顾自地慢吞吞走着,脑袋里想着自己的事情。
她想着川边飞鸟说的那几句话,脑袋都有点放空了,就好像面对着的是高考数学的压轴题,脑袋空空地拿着笔,似乎很认真地画了辅助线又列了方程式,刷刷刷地胡乱想了一通、写了一通,但最后什么东西都没求出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东西。
于是她又去想了一下自己“被通缉”的笨蛋爸爸哪去了,她中午出门的时候,乱步还在侦探社里看报纸上的四格漫画。想到这里,奈奈子就更茫然了,她不明白自己只知道上班摸鱼的爸爸是怎么变成“通缉犯”的,而且还是“在逃的通缉犯”——难道她的废材爸爸不应该是很好抓的吗?
奈奈子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到,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在刚才被讯问的几个小时里,她其实就已经茫然过好久了,也早就发现过了这一点。
她最后只能这么想到:
希望拘留所里有空调,不要再像是讯问室里那么闷热了。
作者有话要说:
(11.26补充)作话往下拉到末尾有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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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章起,预计一共4~5章能结束这一块的内容
被关拘留所应该是全文奈奈子遭受的最惨待遇(只是被关押,在拘留所里不会被非法虐待),但是相比起在外头断手的国木田、被捅刀的贤治他们,其实还算安全,待遇大概可以参照同在蹲局子的宰和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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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要因为cp问题吵架哈,因为这一块剧情对果戈里暂时down好感很正常,但是也不要因此攻击其他的读者,都来骂我!!(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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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6补充)
以下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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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转在177章,比较没法忍受这段剧情的可以先跳章看反转,但是直接跳过这段剧情,可能略微影响178章阅读感受
第174章
这是奈奈子在拘留所的第四天。
大约十平米的房间,空空荡荡,除了一张硬邦邦的单人床和被分割出的一小块卫生间以外,就再没有别的布置。头顶的灯是内嵌在天花板里的,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即使是睡觉时间也依旧明晃晃,大概是为了方便看守被关押着的嫌犯。
单人床睡觉有一点硬,枕头也不太软和,被子是一条薄毯,大约是因为这会儿还只是刚入秋,也不算是很差劲的房间,但是奈奈子有一点认床,再加上可能是因为晚上睡觉手里没有了小黄鸭玩偶抱着,所以她这几天睡得有点不太好,头顶从不会灭掉的灯光也有点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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