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的是“段苗”也看见了她,神色微怔。
——周采采。
——楚晓。
——她怎么在这?
两人心中都是一惊,见到周采采的瞬间,过去的回忆疯涌而来让楚晓攥紧了手。
周采采见过她,知道她的身份,东野昀最初与楚晓相遇,就是在西边的奴隶场。
东野昀给她养身体那段时间,许多珍贵的药材都是周采采给的。
楚晓低下头避开目光,转身走回座位,蹙眉沉思着,周采采为什么会在这,她也来参加太子选妃?
还是说……是来帝都找东云的?
周采采捧着茶杯,发现楚晓也在,还是以秀女的身份冒充段家的人而来,只觉得诡异无比,瞬间联想到许多事。
楚晓以段家的名字而来,借的是五皇子常寒禾的势,也就是说来者不善。
她在帮常寒禾做事?
抛开太子这边的安危不说,楚晓还活跃在帝都,就不会不知道当初来帝都的东云下落吧?
宫宴的时间对楚晓和周采采两人来说变得无比漫长,好不容易挨到结束,宴会上的秀女都被留在了东宫。
太子或许是觉得今晚周采采不能陪他折纸,心情不太好,跟着阿奴离开时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发现周采采根本没看他,而是跟着秀女们离开,太子更不高兴了。
外边落雪纷纷,走在雪地中的秀女们都撑着伞,周采采跟着小径前方的人喊道:“段苗!”
对方脚步不停。
周采采又道:“楚晓!”
楚晓压着眉头有几分恼,身边的侍女惊讶地看着她,低声道:“小姐,是否要……”
周采采站在原地,眯眼看着楚晓缓缓转过身来。
楚晓问:“你想如何?”
周采采笑道:“你改了名字,怎么不再换张脸,是笃定这帝都没有认识你的人了吗?”
楚晓神色淡淡道:“确实,帝都认识我的人,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周采采从她这话里听出来点不悦的意思,看来戳破她的身份让楚晓有些恼。
可周采采很奇怪,问她:“你为什么能如此理直气壮?”
为什么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对她愤怒?
当初若不是她给的药材,楚晓早就病死了,面对曾帮助过自己的人,为什么会是这种愤怒不耐烦的态度。
楚晓沉默片刻,收敛情绪低声道:“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叫我从前的名字。”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见到你我总会想起已经消失好几年的东云。”周采采笑道,“听说他来过帝都,你见过他吗?”
楚晓说:“没有。”
“没有吗?”周采采盯着她。
楚晓眼睫颤抖,抬首看回她:“你觉得他还会主动来找我吗?”
周采采心想按照东云的性格,确实不会再主动去找楚晓,等他反应过来后,心里估计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也会祈求周围的人睡一觉后彻底忘记这件事。
楚晓语气轻飘飘地说:“他虽然没来找过我,但我知道他被关在哪。”
周采采惊讶地看她,楚晓问:“你来帝都是为了太子选妃,还是来救东云的?”
“你知道他被关在哪?”周采采反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楚晓说:“我在帝都的时间比你久,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并不奇怪。”
周采采看着站在前边的人,小径两边都是积雪的花丛,梅树在稍远的地方,却传来阵阵寒香。
眼前的女人跟几年前病弱的状态不同,那时候她是需要寻求他人庇护的弱者,可如今她能从容的面对危险,褪去了弱者的一面。
“你知道,可你却没有行动。”周采采轻声道,“就任由他被关起来受苦吗?”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楚晓反问,“我在帝都不能光明正大,时刻小心翼翼,不像你有强大的家世,也不是星脉修行者,你觉得我能怎么救他?”
周采采压下心中愤怒,不愿与她多辩,只问:“东云在哪?”
“皇宫西墙外,雪地黑井中。”楚晓说,“我救不了他,但愿你可以,只是你最好快些。”
“最好快些?”周采采听得好笑道,“你对一个曾经护你生死,免你苦难的人就只有这些话说?难道不是今日我认出你,问你东云的下落,你就当看不见不知道任由他慢慢去死?”
楚晓无动于衷道:“我刚才说过了,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周采采深吸一口气,忍着骂人的冲动抬手指她:“你跟我一起去。”
楚晓没有拒绝,就算周采采不说,她也会这么提议。
按照楚晓给出的位置,皇宫西墙外,是靠近沉狱牢的方向,算起来应该是在沉狱牢后边,隔着一堵又高又厚的宫墙。
周采采救人心切,是因为她看过归忆图中那模糊的景象,能知道东云过得并不好,于是趁着夜色,冒着大雪让楚晓带路。
至少她要知道关人的地点。
路上周采采问道:“为什么是在这边?”
楚晓却看了眼周采采收起来的太子令牌,她能自由出入东宫,看来之前常寒禾提醒她要注意的女人就是周采采。
“那口黑井被称作地星死牢,生死境修者及以上,在沉狱牢都关不住,会被送去地星死牢里。”楚晓解释道,“禁制在井中地下世界,所以从外边看,它只是一口普通的井,就算有人路过也察觉不出半点不对劲。”
周采采蹙眉:“谁把他关进去的?”
“你连他在帝都干了什么都不知道吗?”楚晓瞥她一眼,“东云救了一个刺杀陛下的凶徒,还隐瞒这凶徒的下落,所以才会被抓起来审问,只要他一日不说,就只能待在那下边。”
“至于是谁把他关进去的……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了。”
楚晓知道的确实比她多,可每一句话都让周采采感到不可思议,细思之下却又觉得都对上了。
她和红绣等人不仅在找东云,也在找梁平山,回了帝都的梁平山,在帝都杀了很多人,如果那个刺杀文修帝的凶徒是他,那东云绝对不会开口暴露梁平山的下落。
这导致周采采对楚晓的话又信了几分。
楚晓一人前来,没有带侍女,周采采的侍女雪音却跟着,说明她心中对楚晓还是有几分警惕。
这一路上楚晓知无不言,透露的信息周采采都挑不出差错,甚至让她恍然大悟。
雪音和楚晓都提着夜灯照亮前路,她们已经来到宫墙外,看见被积雪覆盖的荒地之中那座孤独的黑井。
黑井看起来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楚晓率先走上前去,对周采采说:“你可以过来看看,就算你开了重目脉应该也看不到底。”
周采采跟着她朝前走去,在雪地中踩出脚印。
楚晓先她一步到达黑井,于是转身朝周采采看去,夜风扬起她的鬓发,杏眼微勾着,似笑非笑。
周采采刚要伸手接过她递出的夜灯,在她毫无所觉之下,一道无比强势的行气字诀似一道利剑从后方穿过她的胸膛。
第二道,第三道——
周采采捂着胸口脚步踉跄,衣衫下已是鲜血淋漓,鲜血滴落在雪地晕染开,她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只微微睁大眼看楚晓。
在她身子一软倒下去时楚晓伸手扶住她,轻声道:“我说过,在帝都认识我的人,都会死。”
周采采蹙眉,喉间满是腥甜,她抓着楚晓的手,力道很大,似用尽了所有力气,指尖星之力流转。
神迹异能·浮生对调。
楚晓注意到她指尖的星之力,又迎上周采采惊讶的目光,笑道:“原来你真的有神迹异能……可惜,你遇到的是我。”
楚家的血脉秘密,他们家族的修行天赋普遍不高,无法成为强者,却以弱者的姿态,免疫世间所有的神迹异能。
有一道行气字诀穿透周采采,她的眼眸光芒黯淡,楚晓反抓着她的手,将这具失去力量的身体推入黑井中,看她坠落进黑暗中。
楚晓抬手擦了擦飞溅到脸上的血,垂着眼眸看黑井,片刻后,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从周采采喊出她名字的那瞬间,楚晓就已经决定要杀了她。
第99章
诛杀周采采的行气字诀出自宫墙上的黑影,帝都南边的武监盟分盟长,姚巢。
他是五皇子常寒禾的手下。
楚晓没让侍女跟来,是让侍女去告诉姚巢来黑井杀一人。
最近常寒禾要楚晓去太子那边,特意派了姚巢来保护她。
姚巢作为生死境,开了重目脉后能看出周采采与侍女雪音之间的强弱,雪音不过三脉满境,在他面前实在是不够看,释放的杀诀只一道就解决了雪音,剩下的全数给了周采采。
他并未轻敌或者松懈,对周采采的杀招精准狠辣,不给她反抗的余地,尽管没有算到周采采的神迹异能,可不幸又幸运的是,楚晓本身就是周采采神迹异能的克星。
这几道杀诀下去,周采采必死无疑。
周采采也没想到楚晓会这么心狠,又或者是她对身为弱者的轻视,因为楚晓连一脉满境都没有,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却想不到会有生死境在这等着布下杀局。
东云是救了楚晓数次的人,周采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楚晓会对来救东云的人下杀手。
何况楚晓把什么都告诉了她,看起来真的像是想要救东云,只是她没这个能力救而已。
姚巢见楚晓将周采采推入黑井中后颔首,任务完成了,刚要离开,余光却瞥见躺倒在地的侍女雪音忽然动了。
怎么可能?
姚巢怔愣时,雪音已瞬影撤离进后方丛林中。
楚晓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怎么可能!她不是死了吗?
姚巢脸色一沉,朝雪音逃跑的方向瞬影追上去。
风雪往楚晓脸上呼着,她莫名感到有些冷意,再次抬手擦着脸上血迹,强迫自己不准回头去看那口黑井。
她知道东云就被关在里边。
可正如她跟周采采说的一样,她也没有办法,她救不了东云。
从西边被东云护送回到帝都的一幕幕在楚晓脑海中闪过,当初说会忘掉常寒禾是真的,只是她低估了自己,低估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跟着东云要放下仇恨,放弃帝都的繁华,放弃权力,继续当一个弱者。
东云只是一个旅人,他除了修行强大以外,还有什么呢?
楚晓喜欢东云对她的温柔,那些无微不至的体贴温柔谁会不喜欢呢,尤其是在她满身是伤的时候,可她想要的不止这些。
她要的是只需要站在那,就会有生死境替她出手杀人。
她要的是世人见了她卑躬屈膝。
那年从西边回到帝都,东云是她的守护神,却给不了常寒禾能给她的一切。
楚晓再次掐灭心中的犹豫,头也不回地离去。
*
武监总盟。
危楼里的法阵被破,还从中掉出一具白骨,这让书圣一天之内见了两次明栗。
他站在屋中望着走来的明栗笑道:“我们似乎从未在一天之内见过两次。”
明栗可没有心思去记住这种事。
这次屋中只有书圣一人,方回不在,明栗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见过我哥。”
书圣也答得干脆:“见过。”
梁平山的尸骨就被放在屋中,陈昼与武监盟等人都在屋外等着。
明栗就站在梁平山身旁,静静地看着书圣:“他在哪?”
书圣却看向梁平山,不急不缓道:“活物转移法阵,世间难见,连我也解不开的法阵,你却能解开,想必也知道这是你兄长布下的。”
明栗没有解释。
书圣问:“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明栗:“你说。”
书圣听得笑了。
可他对明栗的态度十分温和,有着长辈对小辈的宠溺:“他是陛下的孩子,是被人偷偷抱出宫去藏起来的皇子。”
“他的母妃家族犯下灭门大罪,他一出生就活不了,而陛下仁慈,念及父子之情,派人送他离开宫内,养在宫外街市。”
明栗听得眉间一抽。
文修帝仁慈?
念及父子之情?
“如何?”书圣笑问,“很难相信吗?”
面对明栗沉静的态度,书圣感叹道:“你总是对我抱有敌意,对我误会颇多,认为一切都是我主导的。”
明栗说:“我也很难相信你什么都没做过。”
“我做的事情,只是帮陛下保守秘密,按照他的命令让人将梁平山养大,送他进武院学习修行。”书圣说,“陛下偶尔也会来宫外看他,关心这个孩子。”
梁平山进武院学习时还不知道每月来看他一次的男人是文修帝,却把对方当做是亲近的人,会跟他说生活中的琐碎小事。
直到他在帝都惹了麻烦,惹上了武监盟,险些被武院退学,他被带进武监盟时,看见了那个男人对帝都最强的八脉满境朝圣者下达命令。
“陛下在那天告诉梁平山他的身世,对这个孩子表示抱歉,并表明朝中局势不稳,告诉他你母妃家族的事是朝中几个权贵世家联合诬陷,如今他们还在掌权,所以无法恢复他的身份,要他耐心等待。”
于是梁平山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随着文修帝对这个孩子明显对比其他皇子的偏爱,让梁平山对他越发信任。
明栗却只从中感受到文修帝对这个孩子满满的恶意。
这种感觉很熟悉。
扮作善良的模样将自己的孩子当做玩物折磨身心,编织一个个谎言让目标沦陷。
梁平山为了复仇而努力修行,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为了他含冤而死的母妃,为了深爱他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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