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浆煮开捞去浮沫,加卤水后在旁边放一会,鱼腹上划两刀,和姜片煎到微黄,加水和葱段煮汤。
磨豆浆剩的豆渣和面粉揉一揉,放点胡萝卜,压成小饼,最后再煎。
就两口灶,真不够用。
方海原先觉得这厨房挺大的,看她一下这一下那的,又觉得不太够用,问:“哪来的猪蹄啊。”
赵秀云拿着烧红的小棍烫毛,说:“小麦他们大队今天有人杀猪。”
队员们一般养两头猪,一头任务猪上交,一头自己吃,过了元旦几乎就是年,大队陆陆续续会有人杀猪。
香飘三里,赵秀云最后把蒸好切片,倒进焖鸡里,豆渣饼煎好,豆花里淋上桂花蜜,说:”愣着干嘛,吃午饭了。“
一说吃午饭,高明就要回家。
赵秀云拉他,说:“快点吃,下午我还有事情叫你们做呢。”
有事情做,就不算白吃,虽然没得吃也要做,但对他来说是一种心安理得,他家没有这样好的伙食。
赵秀云给两边的邻居都送豆花,看着满满一桌菜,心里也大满意,说:“行,开饭吧。”
提早过年了啊这是。
方海一口气吃三大碗饭,撑得都快走不动,看媳妇又在厨房里翻腾来翻腾去,忍不住问:“还有什么?”
赵秀云拿出筐来,往孩子们面前一放,说:“花生皮剥干净了啊,给你们好吃的。”
孩子爸爸也不放过,给他一袋子核桃说:“砸吧。”
一家子叫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人一溜烟又跑没了。
方海心里想她,琢磨着从早到晚怎么就没说上两句话,椅子腿往核桃上一压,说:“得,干活吧。”
细致活,还得耐得住馋,中间赵秀云回来过一趟,眼睛一扫,警告说:“我有数的啊,少吃点。”
来去如风,方海已经不喊她了,搓搓手接着干。
到做晚饭的点,人又出现,两手满满当当。
怪哉,哪里倒腾来那么多东西。
赵秀云自然有办法,有人要钱,有人要票,有人要东西,妇女们有自己的路子。
她把面粉、鸡蛋和盐,加水揉成面团,醒发一会,猪肉和白菜调成馅,先都放一边。
猪蹄剁了,煎到变色,盛出锅放一边,再炒香料和葱姜蒜,然后一起拌拌,加上水和酱油收汁。
花生、核桃、糯米磨碎,加水和糖煮成糊,羊肉切片,凉水下锅汆烫后捞出来爆炒。
擀着饺子皮的时候喊:“禾儿,进来。”
不是叫他,方海第一个应,卷袖子说:“包饺子是吗?我会。”
家里头回包饺子,赵秀云还不知道他有这手,另起一锅烧水,说:“那快点啊。”
禾儿好为人师,指点高明怎么包,歪歪扭扭的反正还凑合,下锅不散开就行。
晚饭和午饭相比毫不逊色,赵秀云小口小口吹着饺子,心满意足。
方海只觉得这辈子再没有哪天这么丰盛了,吃过饭懒洋洋赖在沙发上,说:“等一下再洗碗。”
赵秀云也不想动,打个哈欠说:“坐一坐吧。”
她也累坏了。
只有孩子不累,乌泱泱跑去王月婷家玩。
屋里就剩夫妻两个,方海直接把她揽怀里,问:“今天是过年了?”
元旦嘛,也算过年。
赵秀云掰着手指头算:“你不在家,省下来的伙食费全在这一顿。”
还贴不少进去。
方海捏着她的手指头,问:“那我今天要没回来,你们吃什么?”
赵秀云眼睛半合着,说:“该吃还得吃,肯定没这么多。”
就他一个人的饭量,剩下几个垒一块都比不上。
“困了?”
“有点。”
起得太早,赵秀云眼皮都快掀不开。
“那早点睡吧,我收拾。”
赵秀云强撑着说:“你刚回来,不累的啊?”
方海那丝笑意很浅,说:“睡一会吧,晚了就没得睡了。”
什么意思啊?
赵秀云眼睛慢慢瞪大,没好气去洗澡,什么也不管,沾枕头就睡,很快响起匀称的呼吸声,有点小感冒,还在打呼噜。
方海洗完碗,把孩子叫回来,冬天冷,也不天天洗澡,只叫洗脚擦脸就上床。
禾儿露出小脑袋问说:“爸爸,你还出门吗?”
任务这种事,说不准的,方海揉揉女儿的脸,说:“出门的话会先跟你们说的。”
嗯,好吧。
禾儿勉勉强强地睡过去。
方海洗过澡又去看过,帮她们掖被角,才回自己屋。
孩子妈妈睡得熟的时候,睡相也都不大好,手脚摊开,占掉一整张床,不过她很少有睡熟的时候,半夜里要起来好几趟,是自己带孩子时添的毛病,有回开玩笑说:“禾儿呼吸要是浅一点,我都能醒。”
多少孩子都是一不小心叫憋没气的。
今天估计是累着,又或者枕边人回来了,睡得大剌剌地。
方海哪里舍得叫醒她,只占了一点小地方,手脚慢腾腾靠过去。
他要是想放轻动作,是根本不会叫人注意的,自己都没想到平常的训练还能用在这上头。
直到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才算心满意足。
还是得搂着睡才行。
他体温高,赵秀云怕冷,不自觉往她怀里钻,睫毛一颤一颤像是要醒的样子。
方海声音轻得像怕人听见,说:“睡吧,我在呢。”
第85章 甜蜜 新鲜劲这种东西,两天就过,方海……
新鲜劲这种东西, 两天就过,方海还稀罕老婆孩子呢, 人家已经不在乎他出门一个月刚回来这件事。
禾儿正在为期末考努力奋斗,从作业中抽空敷衍爸爸道:“爸爸不要说话啦,我算不出来。”
方海:……
成,这个家是待不下去了。
他拍拍屁股准备去战友家唠嗑,拉开门,和隔壁副师长对上眼。
孙建民正好找他有事,说:“小方出去啊?”
谁在领导面前都不会完全放松, 方海站得直直地说:“对,溜达溜达。”
“那就是没事做, 走,跟我上你们王副师家里坐坐。”
人就这么被带走,赵秀云从针线活里抬起头, 这位孙副师不太像当兵的,搁古代的话是名儒将,少几分粗犷,不说都以为做文职, 是正经早年军校毕业的高材生。
方海对他很是推崇,他没念过多少书,就觉得念过书的人厉害。
赵秀云也觉得挺了不起的,垂下头和手上的东西继续抗争, 她在这上头委实不擅长, 常常气得想拿剪子全给剪了。
禾儿拿作业过来给妈妈检查,敏锐指出说:“歪了。”
针脚歪了。
赵秀云没好气地丢在一边,漫不经心扫一眼她的作业,说:“错了。”
还错好几题。
小丫头对着橡皮擦用力, 好像在较什么劲。
赵秀云不免念叨道:“期末考要是这样,看你能考几分。”
禾儿觉得最近学得挺好的,信心十足道:“我肯定能考第一。”
一向她拿得准的话都是准的,学没学进去自己知道,不是个爱说大话的孩子。
赵秀云放一半心,还是说:“那就更不能马虎了。”
粗心大意,跟她爸爸一样。
禾儿老老实实把作业改一遍,过关后跟妹妹玩翻花绳。
苗苗的头发长成寸头,摸上去很是扎手,要是摸她,她眼睛不由自主地会往上看,显得越发圆睁。
赵秀云近来也喜欢这颗小光头,有事没事揉一揉,还有些上瘾的意思,也不单她,谁路过看到都要碰一下。
苗苗本来是个不爱反抗的性子,逆来顺受,大概是觉得不耐烦,渐渐爱撅嘴。
她一撅嘴,赵秀云就替她挡下来,现在只有少数几个人有这个权利。
禾儿当之无愧第一人,连妹妹的小脸蛋也拼命揉搓。
她们俩的事,只要不吵大架,赵秀云都是不管的,只一个劲催促道:“快睡觉去。”
打发孩子上床后,她亮着客厅的灯,继续跟手上的衣服较劲,时不时看一眼门口。
九点,十点,十一点。
不是说去王副师家坐坐?
要坐这么久的吗?
赵秀云打个哈欠,不知道还要不要等。
等的话太困,不等的话人回来看屋里空空会失望。
方海回来即使催着去睡,也是看到人更高兴。夫妻嘛,又不是天天等,偶尔一次还是不大要紧的。
她支着手坐在沙发上,眼皮半耷拉着,客厅的窗对着走廊,夜里都是拉着帘子的,今天是例外。
方海扶着孙副师回家,先路过自己家,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一下子被动静惊醒,内心愧疚不安。
赵秀云拉开门,就闻见一股酒味,皱皱鼻子说:“喝了多少?”
方海喝得不多,示意道:“我先送副师长回去。”
就在隔壁,敲一下,王娟来开门,显然也还没睡,穿戴整齐地在等。
方海送佛送到西,把人送到房间。
赵秀云跟着搭把手,跟王娟道过别,回自己屋的时候说:“好奇怪,怎么会分床睡。”
“谁?”
“隔壁啊。”
方海奇了怪了,说:“你怎么知道?”
又不是住人家床底。
赵秀云说:“就那小床,又只有一个枕头,而且王娟根本不住那屋。”
“估计是嫌酒味大吧。”
“又不是天天有,夫妻俩的家会有一个看上去常有人住的房间?”
也不用脑子想想看。
方海也是喝几杯,虽然不怎么醉,困倦道:“咱们不分床就行。”
别人的事,他是不太关心的,不像媳妇那么好奇。
赵秀云催他去洗漱,说:“你要是再不去洗,咱们就分。”
臭都臭死了,也不知道怎么那么爱喝,估摸还是堆老烟枪凑一块,连头发丝都浸透味。
他们这边讨论的夫妻俩,正在吵架。
孙建民虽然不胜酒力,意识还是清醒的,躺在自己的床上有些迷迷糊糊,被人碰一下敏捷躲开。
王娟早知他是这样,毛巾狠狠一丢,说:“打量谁稀罕啊。”
孙建民一板一眼地说:“我自己来就行。”
拒人于千里之外,旁人看着不会猜这是对夫妻。
王娟只觉得满腔怒火,尤其是最近看隔壁甜甜蜜蜜,羡慕使她燃烧,刻薄道:“我脱光你都不会怎么样,有什么好怕的。”
孙建民沉默片刻,说:“你要是想离婚,随时可以。”
不说这句还好,说了王娟根本忍不住,眼泪簌簌往下掉,说:“是,反正我还是大姑娘,好嫁得很。”
都说她勾男人有一手,谁能想到她从来没得手过,王娟照镜子的时候常想,这张脸长得不够美啊,要是再美些就好,即使她知道和外貌无关。
孙建民不想跟她讨论这些,即使两人是众所周知的夫妻,这些仍然不在他和看着长大的世交家的侄女可以说的范围内,他仍然是个长辈,面对的是他需要守分寸有礼的孩子。
他克制道:“很晚了,你好好休息吧。”
有些话一旦开头,很难收尾。
王娟平日里装得一副长辈样,其实年纪也不大,到不了他这云淡风轻的境界,当年也是看中他这个样子,才死乞白赖非要嫁进来。终究是强扭的瓜不甜啊,她是苦在心里,能跟谁说?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迟早要让你后悔。”
隔壁的动静,当然是传不到这边,哪怕能,赵秀云也听不到。
方海借着酒劲,折腾得她说不出话来,沉沉睡过去,第二天却仍然要早起上班。
赵秀云困得不行,有些睡不醒的烦躁,看到枕边人睡得沉,气得踢他。
方海朦胧醒来,吓一跳问:“怎么了?”
还敢问!
赵秀云不想搭理他,起来弄早饭。
一向是分工,方海去拿牛奶,回来叫孩子起床,盯着她们刷牙。
赵秀云热牛奶、蒸馒头,自从有冰箱,一次可以做不少存着,不用每天揉面,快不少。
馒头是细粮,又做得大,像苗苗最多就只能吃一个,方海一口气却能吃五个,半斤牛奶都不够的,还得灌两大杯水。
家里就有这一号,每个月那点供应粮怎么吃都不够,赵秀云到处花心思倒腾口粮,总弄点别的东西给他垫巴。
主要取决于能买到什么不要票的东西就算什么,这种事也是碰运气,拿不准的。
过年能买到的更多,连大白兔都能多买一斤。
禾儿就爱吃这些糖,盯着玻璃罐子不错眼。
赵秀云锁得严严实实地,说:“这些都是过年要吃的。”
大人小孩都要来串门,没东西招待客人怎么行。
禾儿可怜巴巴跟妈妈说:“我就吃一颗可以吗?”
好像谁短过她的嘴似的。
赵秀云看了不忍心,说:“就一颗啊。”
多了也没有。
她对着女儿铁面无私,却偷偷拿来泡水给方海喝。
方海端过杯子,嘴唇一碰就知道是甜的,问:“是什么?”
赵秀云怕在客厅的孩子听见,悄悄说:“大白兔。”
都说七颗糖等于一斤奶,是好东西,全家就这个最需要补,她本来想多买点,没能弄到票,只能给孩子少吃点,反正她们只是馋,偶尔有一口就行,即使没有大白兔,家里也不缺其它吃的。
就这一杯,方海非要跟她对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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