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你有好的没捂着不给看。”张云帆笑道:“能买到这间,我还得另谢你。”
中人在这府城混久了,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地界,什么样的消息之类的,眼光他还是有的。
中人听了很高兴,觉得张云帆给他面子,也信任他,便笑道:“那是自然,有好的,我何必捂着不给看。”
“能买到这间,也是姑娘的运道。其它人,未必就有这运道喽。”中人笑呵呵的道:“这世上不识货的人多着呢。”
张云帆听了便笑,他虽没明说,但估计是他应该有些不太明确的消息不能说的。她这心里便有点底了。也不追问,道:“现在签?!还是明天签?!”
“今天就能签,明天就能过户。”中人见她不还价,便低声道:“价格你都不还,我就知道你是识货的,别的我就不说了,你现在不还价,不亏!能入手就赶紧的入手。过了这村没这店喽!”
张云帆心一紧,道:“马上签。若是这边上还有要售的,劳烦第一个告诉我。我重谢你。”
中人听了便笑,竖了拇指道:“一句话的事情!放心。”
说罢便笑呵呵的签了合同,又马上去主家了。
这一间的妥托是全权代劳的,所以他有代签的权力。
等三人回了铺子里,中人到了天擦黑又来了,抹了把汗道:“……我可不蒙你,这一家主顾,可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才出手这宅院,而是要趁着这价格还好,就回乡养老去了。都是良善人家,只是运道这几年很一般,家里也是不愿意从商的。所以趁现在价好就出了,回乡置业去了。”
张云帆点头,表示理解。无论世道有多好,运河有多发达。这世间有的是不愿意为五斗米而折腰的人家。
只要还能过得下去,日子还不难过,有的是不愿意从商从贱业的人。
坚持着回乡也很正常。
因为这宅院虽涨价了,但因为府城发展起来了,物价也涨了,如果在府城生活,又不愿意做生意,只做工的话,其实生活成本很高,还不如卖了宅子回乡。过的还更好些。
“明早就过户。”中人喝了一口茶,道:“明早我再来!”
张云帆应了一声,他见天不早又走人了。
王安平和季大牛便安置在铺面里,没走人。
第二天一早便去了衙门办手续。
因有熟人,十分快捷。专人专办,过了户,拿了地契。原房主是老两口,拿了银子到手,千恩万谢的走了。脚步轻快。
张云帆看他们的步伐,也清楚,在这府城生活,只怕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最好的选择,负担重啊。每天吃喝买菜,开门七件事全要钱。水涨船高的,生活成本高了,他们又老了,干不了多少的活,所以回乡是最好的选择。
对他们来说,这房子能卖上这么好的价格,也是意外之喜了,回了乡去,能置很多业。虽说田不能随便买,但是买上几间大宅子,还是很容易的。镇上的日子可比府城好过多了。毕竟镇上或是小县城多的是乡下的老头老太挑菜进城买的,一两文钱就能买上一天吃的素菜了。在府城却很难。生活成本直线上升,连馒头都涨到一文一个。对老两口来说,是折磨。
这样的事情,以后只怕不会少发生。多的是这样选择的人家。
“其实回乡也挺好的,守着基业几年,将来若是有出息的子弟,再培养培养,这日子还是很有指望的。便是没有,这些本钱,在乡里也能富足一大家子人好几代了。”中人笑道:“这样的人,一般也不会出不肖子,很少有折腾的,能守得住的话,只光生活,哪里用得掉很多钱?!”
“在乡下,除了走亲,应酬,平时吃喝,确实是花不了很多钱,我在村里的时候,家里有自家鸡蛋鸭蛋,还有地里收的谷子豆子,再加上种的蔬菜,如果不吃肉的话,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多少文。”季大牛挠头道:“城里有城里的好处,但乡下也有乡下的好处。不过,婚丧嫁娶却是大头,一般办一次,能把家里积蓄花光。再存钱,乡下人还是兜里没啥钱。主要是生的多,办得多。想要攒钱,还是得出来或是少生。”
张云帆忍着笑,看来季家村的事姐夫是印象深刻。
季老娘抠抠巴巴了多少年,攒下这些家业,现在算是涨了好几倍上来了。不过当年攒点家底,也确实是不容易。
若没这些本钱,想要涨这么多钱财,也是不可能。
人的流动是止不住的。
有些人攒了本钱,有了机会,在合适的时候买入,就涨价了。就上来了。
而有些人,则觉得府城生活成本太高,看屋子价格涨了,赶紧出手回乡,也是一种选择。
在这时代,这两种都是没啥错的。因为,回乡是保底。无论乱世与盛世,乡下有地可种,那都是一种最基本的保障,永远饿不死了。是一种最基本的底气。现代人可能无法理解。
但在这个经常有饥荒,或是旱洪灾的时代,百姓永远都是将保底当第一位的,无论乱世盛世都饿不死,就是一种不可得的福气了。
而进取些,进城谋生,也是一种选择。好一点的经商赚点家底,也就立住了。次一点的打点工,学点手艺,也就有了谋生的根本。
只要不是乱世,只要勤劳,没有滑落谷底,这日子都不可能太难过的!
“走吧,回家!”张云帆笑道。
第338章 底细
三人请中人吃了顿酒, 然后谢过了他的中介费,还另给了礼物啥的。中人笑呵呵的走人了,然后说若还有这样的,再告诉她, 只叫她准备好钱就成。再有便是生意上的消息等事了, 这也不难, 等后再说。
此时三人则是去了小宅院, 现在属于王安平的了, 再看它, 就怎么看都觉得顺眼, 而且还是一种希望!
王安平笑道:“地契先放你这里,你先收着。再找人把这收拾一下,墙刷一下, 家具打一点,就能住进来了,住在铺面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好。”张云帆道:“正好几个点心娘子也搬来住, 大家一起有个照应, 二楼铺面也能空出来,做点其它的买卖。那边利用率还是小了些。”
王安平道:“你想做点什么买卖?!”
“不知道,我得到码头上看一看,听中人的, 总归是欠缺了自己的考虑,还是要自己看看,再听听他的意见,”张云帆新的一年是要大展拳脚的,道:“粮食生意我不做便是。不过点心铺子先带着做一做,也许以后会有新的机会。”
“一切都要小心。”王安平道。
张云帆应了。
“等李方回来, 这里叫李方给你带人收拾,这里虽是居住区,你一个人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单独出门。”王安平起了身,道:“我们也得回驿馆了,毕竟是为公事来的。走,先送你回铺子里。”
张云帆应了,收了地契,把门锁了,先回了铺面,心里却感激王安平,虽说是为表叔买的,也只是记个名而已,地契在她这,也是她自己住。她再笨,也明白受这不是王安平的本意了。
见二人走了,张云帆想着实在是温暖。
来日方长。家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又何必急于,或是表现着报答呢,总归是要时时放在心上惦记才是真正的相处之道的。
王安平笑着问季大牛道:“云帆给我买了宅院,你有什么想法?!”
季大牛摇了摇头,他能有啥想法啊。天生对事情缺根心眼,时时独立于思想之外的样子,不过他还是认真的想了想,道:“这是她的一片心意,表叔收下便是。我看那宅子,说不准以后用得上!”
“你和大妮将来若有读书能读得进的,说不定也有好处。”王安平道:“一家人,给谁用不是用呢?!”
季大牛便憨憨的笑,读不读书的他也不懂,也教不了,更是期待不了,但知道这是好事,便使劲点了点头。
回了驿馆见了师爷,师爷道:“刚刚又去府道台了。还未回呢。你们的事办完了?!”
“办完了,为了私事倒弄了两天,”王安平歉意的道。
“无妨。”师爷笑道:“估计明儿就得回县里去了。余下的事情,得等消息。不是急的事啊。”
王安平点头,也没有多问。
等县太爷回来,便歇下了,也没心情逛什么府城了,只想着明天就回县里去。
夜色漆黑,知府看过了县太爷写的折本,又听幕宾说了王安平在府城的事情。知府大人道:“他倒有脑子,竟买了书院后面的那些老破小。是有人给他透了风吗?!”
“哪个敢透风给他啊?!大人,这府衙里的人个个猴精的跟什么似的,大人不叫接触,哪个敢卖人脉人情给他?!没的伤了在大人面前的体面,再则为了避嫌,他们也不可能入手,亲戚就更不可能了。便是想钻空子,也不敢。现在在外面,是真没消息。”幕宾道:“只咱衙门里的人知道罢了。也是他们猴精,听了院长来说了一回书院太小要扩张的事情猜出来的。但外头,只怕也有人猜出来了。至于王安平与张云帆,只怕是他们自个儿撞上了,有这个眼界,能有什么法子?!这姓张的人家,说实话,看他们做事,是真的有点谋算!”
知府听了便笑,将折子递给他看,笑道:“他们若是猜出来了,或是有这个眼界,未雨绸缪也是他们厉害。看他们一直以来的行事,的确是不乏眼光和胆色的。尤其是那个小丫头,敢作敢当啊。”
幕宾看了看折本,讶异的道:“小半年时间,赚了四千多两。这买卖真是不赖了。关键是还肯舍利于县衙。怪不得那小小的县里突然了有些钱财能够折腾码头和基建。这心胸,在小民之中,是真有魄力了!”
知府笑道:“张家得利二千多两,在小民之中的确算多。可是这折子递了上去,必有圣人阅看,二千多两又算得了什么呢?!在京中也只是一张戏票的价钱。还不够体面人家请一顿酒的。可是这其中的识趣,才是难得的。这钱,京中的人看不上,可是这个魄力,却是少有的。”
县太爷写的折本中已经将张家的事□□无俱细的全写明白了。都是些小事,或是小事中能见大节。与一些大家族的调查报告比起来,这折本虽然字多,但事是真少,也不算多大的事儿。但都写明了,便说明无私。而县太爷也识趣,更说明是站在张家这边的。
“禀明了才好。”知府道:“就这样往上递吧。说不得咱们也沾这张家的光!这里面肯定是有事情啊。不然不会有钦差查问。更不会为这小民专门上一个折子。”
“县太爷本家有些能量,里面肯定有什么谋算,大人也不必拦着,能乐得结好,说不定还真能沾到光……”幕宾笑道。
知府便将这折本原封不动的与自己的折子放在了一块,快马加鞭的给钦差送。
“这小小的张家,竟劳动了钦差……”知府纳闷的道。
不解的很。多想无益,只怕到时候有旨意了,才能恍然大悟,现在也只能瞎猜,猜不到点子上,是真没用。
倘若所说的那糖方果真是张家献的……那么……
不过他也不敢十分确定,虽有所猜疑,十有八九是了,但不到最后一步,谁能知晓!?
幕宾想了想,道:“不过这张老太的命运当真是坎坷。倘若不是他侄儿拉了她一把,只怕已经死在张家村了。”
知府听了也十分厌恶,道:“生子如此不孝,不如生只猪。还能杀了吃肉。她怎么不告他的儿子不孝呢?!”
“大人有所不知,无论哪朝不孝罪都是重罪,一旦告成,她的儿子被判死刑,还是轻的,重的话,可能会牵连乡里,甚至连她侄儿也会受到牵连,她最小的儿子当初还小,无能为力的很,一旦状告,只怕王安平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不止是被恶乡里那么简单。一旦上了公堂,自有国法裁度,结果也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幕宾道:“她这样克制,已经算是留有余地了。民间多有不孝子,告的人却少有。一方面是为母者本慈,不忍。另一方面,也是有着律法方面的考虑。一旦告成,名声臭了,是小事,牵连一堆人,才是大事。这张家村的确不像样,她这大儿子也的确不是人,可是,一旦告成了,死伤无数,也非她所愿吧。她也未必如现在这样体面。一定是被人惧怕的,没人敢惹。我看还不如眼下这般,放下反倒千般自在!”
知府叹道:“都说刁民穷凶极恶。律不下乡,也有坏处。遇到这样的,实为峻法,不得不严判,以儆效尤。朝廷也有难处啊。”
一旦开了这告不孝的先河,以后治国的成本就会大大的增加,以孝治天下,是低成本的方式,而以律法治天下,就是高成本的,当官的啥也不用干了,只用断案了。所以一般很少动用律法,除非不得不用,不得不申冤的时候。
朝廷是不讲理的,只讲情。为了杜绝这样的事情,一是警告不孝的人,另一方面也是减少告的可能,一旦遇到这种都是重判。不是一般的重的那类。
所以,民间多有不孝儿,也有不慈母,但多数都是乡里糊糊稀泥,就完事了。
难得糊涂啊。哪能事事较真。
其实这样的事,在后世在法庭上可能也是一笔糊涂帐。多的是算不清的恩怨,数不清的帐哦。
“清官难断家务事,也是没得办法。”幕宾道:“判的重了,也有假告吓唬儿子的,官府反倒惹祸,倒被百姓说是严苛而缺教化的。判的轻了,又是事。所以这类案件少,衙门能和解就糊糊算了,很少有正经判的。这小民家里是这样,在富贵人家家里也未必没有,只不过为了脸面,能捂的也都捂在家里烂在了肚子里。做家务事上的清官,都不如来点真正的政绩有用。”
知府道:“这张老太倒也真正的清醒。也许这都是恩义吧。她倒落了个好侄儿。此事若是朝廷有表旨下来,倒是可以宣扬宣扬她与侄儿的恩义之事,也是一方美谈!”
幕宾笑道:“的确如此,是朝廷教化之德,方有侄儿不忘姑母,年老接回奉养之美。的确宜多宣扬。至于王家的事,还是休提为好。”
知府也没对王家的事上心。他这样的地位,对张家,或是对县里的事上心都没必要了。因此便不再提。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的。
无论如何,这籴米船沉案,总归是能避过去了。
能摘出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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