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身上几乎被冷汗浸透的白衬衫和过分苍白的脸色还是骗不得人, 以至于祁姗收手不及,险些敲在他敞开三颗领扣的胸膛上之后,第一反应都不是害羞,而是着实被他糟糕的模样骇了一下。
嗯, 男主角状态不好, 石锤了。
那句你还好不好似乎也有点多余。
祁姗有点想骂人了,她算看出来了, 他就是存心想让她心疼!
但等这些情绪散去,她还是叹了口气, 换衣间里冷气吹得重, 她一指搭在椅背上的棒球夹克:“你先把外套穿上再说。”
她都发话了,严筝自然不会不听, 嘻哈风格的棒球服搭配上世纪欧洲风格的白衬衫本该有些不伦不类,他却生生穿出了几分当下流行的混搭感, 归根结底还是脸好看, 衣服瞎鸡儿乱穿一样好看。
“衣服穿上了,所以你想对我说什么?”严筝看她依旧沉默, 努力想用略显暧昧的话语缓和气氛。
祁姗却没什么和他开玩笑的心思:“你这回又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生病了?还是腰或者手腕哪里疼?”
她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叫严筝有点没有安全感, 生怕她待会儿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再去翻他的包,虽然治疗焦虑和抑郁的药都被他撕去了标签,但也架不住她真想刨根问底, 于是从桌上抄了烟放进兜里:“烟瘾有点犯了,陪我出去抽根烟,到外面说。”
最后严筝把她带到了剧组外面的吸烟区,因为怕呛到她,所以点了烟却没怎么抽,就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意味地拿手指捏着,看她两眼才抽一口。
“你知道你这样让我想起什么了吗?”祁姗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无奈又心塞,“我小时候我大哥不是来这边住过一段时间吗?他爷爷是老红军,这个故事是他爷爷讲给他他又讲给我的,说中国没解放前有的人家穷,小孩子们不懂事要吃肉吃鱼,家里大人没办法就在纸上画了鱼和肉,告诉几个孩子吃一口窝头看一眼,当就着吃。大一点的孩子们都照办,拿看鱼下饭,只有最小的孩子一直看一直看也不吃窝头。大孩子告状,说他只看不吃,大人就说,让他看,咸死他!怎么,那时候有看鱼下饭,你看我下烟?”
严筝被逗笑了:“周晨骁小时候就和你们关系这么好啊……”
“那当然。”提起才31岁就即将升团级的大哥,祁姗一脸骄傲,“要是怕咳就别抽了,放飞自我也不能把人设喂狗喂得一点不剩,好歹你清华文凭还是真的呢,瞄姑娘抽烟的架势跟个小流氓似的。”
“行,不抽了。”本来烟瘾犯了就是为了把她叫出来的借口,严筝顺势碾了烟,“其实看画下饭的故事你不用讲别人,我身边有现成的。”
看祁姗露出好奇的表情,严筝清清嗓子,让刚别烟撩过的嗓音不至于太哑:“我们队里的小八之前就有点易胖体质,他15岁初中一毕业就从老家来到北京当练习生,在过去公司的时候被克扣得不像样,他还特别喜欢吃甜食,一边吃水煮菜一边看手机上的芝士蛋糕图片,真能馋到哭,边吃边哭。”
“噗。”安若本就长了一张可爱脸,妈妈粉无数,祁姗一想他看图看哭就能一并想到妈粉们激动得嚎叫“宝贝不哭!不就是芝士蛋糕吗!买!妈妈给你买!胖!咱们使劲胖!妈妈不嫌弃你!”,“然后呢?”
“然后……”严筝沉吟一下,好像在这之后没过多久他就以炎夏的名义买下了整个团,小八也开始去撸铁,说是要为了尽情吃蛋糕改变易胖体质,可分明是有一次夏初又找他客串沙袋一不小心被小八瞧见,他都习惯了的事,那孩子偏偏给自己建立了练成金刚芭比有朝一日威慑夏初这种不切实际的理想。
不过这些他都不会和祁姗说,他告诉她的是精简版:“然后你都看到了,这娃现在天天健身撸铁打卡各种美食,靠荷尔蒙爆棚的腹肌生生把妈粉们都掰成了女友粉和老婆粉。”
剧组的吸烟区在一处外场的树荫下,严筝说完了话,抬起头,拿手遮了下树叶缝隙漏下的阳光,和祁姗呆一会儿聊会儿天,他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下来。他安慰自己,夏初其实也没有特别过分,真正触及他底线的东西不碰,他还有一群关心他爱护他的队友,还有个总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踏着七彩祥云来解救他的姑娘,生活没那么糟,他得坚持下去,别轻易放弃不是?
祁姗在一旁看着他,不知是不是他额头上和衣服上的冷汗干了些的缘故,总觉得面前的少年好像恢复了些精气神,好歹不再是一开始即将被崩断最后一根弦的模样。
“所以你只是昨晚没休息好?”绕了一圈总算又回到了初始话题,祁姗虽然面露狐疑,但看他腰和手腕的确还没到影响活动的程度一时间也没想到其他可能,“你现在是有多虚啊,一宿没睡好就跟能挂掉似的。卡米尔阿姨还说如果是夏影帝演就把他开篇贴墓碑上,人家前几天刚官宣要作为第一个受邀的华人明星去参加美国地狱级闯关节目《忍者勇士》,发布的练习视频四五米的高墙轻轻松松就蹽上去了,这生龙活虎的真贴墓碑上也像随时能诈尸,你这才是贴上毫无违和感。”
“嗯……是吗?”严筝拿拳抵唇,轻轻笑了笑。
夏初参加节目自然是他的手笔,不然他即便在好莱坞跑了两年龙套目前的世界知名度也十分有限,再加上外表太具有欺骗力,欧美那边觉得他是LGBT或者变性明星的都大有人在,所以必须找一个契机,在那部动作类特工电影的可能观众面前,把他和外表反差的武力值展现出来,才好进一步让他进入人家的选角范围。
但国内明星能挤进欧美综艺的难度本来就大,尤其《忍者勇士》还是美国闯关类节目中最火爆的,这其中他操作了多少又踩了多少人下去就没必要提了。
“严筝……你这两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终于,祁姗问出了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身体亏成这样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他到底是怎么患上厌食症,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对上他明显还是不想和她坦诚想告的笑容,祁姗决定比起得到一个注定不真实的答案,不如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我上次给你的糖吃了吗?”
严筝正打算编瞎话骗她,听她突然改口愣了一下:“吃了。”
祁姗松了口气,虽然可能有棒棒糖是她给的缘故,但还不是当真什么都吃不下,有救。
“那家手工糖果店就在附近,我从小就喜欢吃她家的糖。”祁姗才不像严筝,哪怕是为了让他吃进东西也没骗他,她确实每次路过都会买好多,把她从小姑娘吃成了大姑娘,也把店主从老奶奶吃成了她孙女,“我正好要去补充存货,一起去?”
女孩儿随意地捋了捋长发,将遮住脸颊的鬓角碎发掖到耳后,严筝顺着她粉嫩嫩的耳朵往下看,侧颜美丽动人。
似乎因为终于找到了能叫他去吃东西的借口,嘴角带着些得意地挑了起来,哪怕识破这些小把戏对严筝来说轻而易举,他却还是觉得可爱。
灵动的眼睛可爱,微翘的鼻尖可爱,小巧的下巴颏可爱……如果说严筝患病以来心里早枯成了一片荒土,她的笑容便如同最纯粹的甘露,只要一滴落入,他就听到了自己心跳重新怦然的声音。
灼热的血液沿着血管输送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渐渐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鲜活。
祁姗之前问他这两年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还好不好。
事实就是他遇到了太多的事,一点都不好。
他有时候甚至感受不到自己还活着,不然怎么会不但队友们想逗他开心的时候他笑不出来,连夏初又做了什么原本能惹他生气的事,他连愤怒的感觉都要没有了呢……
“严筝?”祁姗等了很久没有得到他的答复,不免困惑地望过去,正迎上少年呆愣的视线,“怎么突然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东西?”
“头发上,有柳絮。”严筝想都不想地说,然而他说过无数的谎,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心跳传递到喉咙的紧张感,“别动,你找不到,我帮你拿。”
不待她对他的话做出反应,他便伸出手,在她发间虚虚一握,感受她的发丝从他指缝溜走的滋味。
“好了吗?”祁姗问他。
严筝随手抖掉并不存在的柳絮,没敢直视她的眼睛:“好了。”
“哦,那走吧。”祁姗没想到严筝会拿这种小事骗她,在他刚才触碰的地方又摸了摸,带着笑意眨眨眼,“走,姐姐带你买糖吃。”
第三十三章 再等等我,好吗?
祁姗比严筝大两岁, 确切地来说是两岁半,她3月23的生日,他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 12月31。
但寻常姐弟恋女强男弱的常见模式并不存在于他们之间, 因为在切开全都黑的严筝面前, 祁姗永远只有被看穿,被逗弄,给颗甜枣乐呵半天,最后被骗到床上吃干抹净的命运。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无论严筝还是祁姗, 都常常会忽略掉二人的年龄差, 她把他当无所不能的大人去依赖,他也把她当会撒娇会任性的小姑娘那样宠。
这句“姐姐”脱口而出的时候祁姗自己先愣住了, 她不知怎么的就觉得适才严筝呆呆看她的模样很可爱。他确实只有23岁啊,因为生日小, 都还没满, 和其他为了博得心上人欢心而拼命把自己做到最好的男孩子一样,她对他笑一笑, 他的世界都要亮了。
“走吗?”如果不是两个人已经分手,祁姗甚至想要摸摸他的头。
“嗯, 走。”严筝生怕她反悔似的, 长腿一迈先往剧组外面走。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祁姗说的那家手工糖果店。
走到店门口, 严筝看着毫不起眼店面不由地想, 怪不得他们演唱会之后安若找了两天都没能找到, 谁能想到霍华德家家主的长女会随身带着这种街边小店的糖果呢。
“其实我和这家店的渊源还得从我四岁的时候说起。”买完了糖,祁姗和严筝来到附近小公园的长椅上坐下,拆了枚水果糖塞进嘴里, 又递给严筝一颗一样的,“有一天祁诺生病,我一个人去幼儿园,放学时家里来接我的阿姨去晚了,我等了好久,等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叔叔,叔叔说阿姨今天有事,他是我爸爸妈妈叫来接我的。我那时小,没想太多就跟着上车了。”
“结果是坏人?”严筝听到这个开头就猜得到结尾。
“也不是……”祁姗顺着他的话回答,反驳的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被打断,不满地襟起鼻子,“哎呀,你这个人能不能听故事就好好听,提前剧透结局有意思吗?”
“好,你说,你说。”莫名其妙挨了一通抱怨,严筝也不恼,顺着她哄,“过程一定很惊险,继续。”
祁姗权衡一下,觉得还是优先告诉他4岁的自己有多么智勇双全比较重要,瞪他一眼续道:“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小时候很机灵的,我认得回家的路,走到一半我就发现不对了,于是骗那个叔叔说想上厕所,等他车一停我拉开车门就跑。但我那时才四岁,腿也短,根本跑不过大人,幸好撞见了伊莎贝尔奶奶——就是你刚才在店里见过的姑娘,蕾蒂莎的奶奶,老奶奶猎户出身,有持枪许可证,转身就进店里拿了枪,让那个叔叔放开我,不然就开枪。”
“然后你就和老奶奶进了店?”严筝有点无语,虽然不知道要把她带去哪里的怪蜀黍很可怕,但能从糖果店里掏出枪的奶奶明明也很可疑,得亏这是没遇到坏人,不然绝对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祁姗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觉得我还是傻,可那时我才四岁,能半路想到跑已经很不错了!虽然那个叔叔真不是坏人,是我爸爸新找的司机,这一切都是误会,但我和这家店的缘分就是这么来的,把我带回店里后,伊莎贝尔奶奶不但给了我好多糖果吃,还叫蕾蒂莎陪我玩,她就在一旁拿着枪看叔叔给我爸爸打电话,直到我爸爸推了会议亲自过来,她才放人。”
说话间祁姗已经拆了好几个糖果,发现严筝还在半嚼不嚼地咬那枚水果硬糖,便又递过去一块巧克力,故意板起脸带着几分命令意味地道:“吃下去,再试试这个。”
严筝笑笑,从善如流地把糖嚼碎,修长的手指连拆巧克力锡箔纸的动作都格外赏心悦目。
“说出来你可能认为我在框你,但我四岁那年也差点被绑过。”不知道是不是巧克力的安神效果,他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慢慢松下来,舒展长腿,脊背轻轻倚靠着身后长椅的栏杆。
“哈?这么巧的吗?”祁姗果然露出诧异的表情,“也是误会?”
严筝拿舌尖慢慢含化巧克力,微眯的桃花眼忍不住盯紧了眼前女孩儿微张的嘴唇,喉结慢慢滚动一下:“可能算吧,因为绑我的是夏初哥。”
祁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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