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啊,贵妃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来日东窗事发时,倒要看看她还能否笑得出来。
席间,叶嫔又问起那房中秘笈的事,何苗只能含羞带怯地告诉她,确实有在练习,但因为两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边摸索边探讨,成果尚不显著。
叶嫔面露羡慕,“瞧太子对你多好,生怕伤着你,宁愿慢慢来呢。”
何苗笑道:“陛下莫非对你不好么?”
叶嫔诡异地沉默了一下,随即却告诉何苗,她已经许久未承宠了。
何苗讶然,“为何?”
莫非皇帝人到中年终于疲软了?
叶嫔面露嫌恶,“才不是,陛下最近不知从哪找了个方士,说是服食一种丹药后可以龙精虎猛,连着几夜御幸数女,那样的做派我却做不来!”
他们安南国再怎么民风开放,也不至于如此行径,这和野兽/交/媾有何分别?
所以她才称病躲了起来。
何苗不得不承认,这消息实在太劲爆了。
第46章 . 效颦 她又哪里晓得,类似的伎俩何苗早……
叶嫔满腹牢骚, 将帕子绕在指尖,麻花般拧来拧去,“陛下人到中年, 却还这样不知保重, 我看早晚……”
原本她对敬献帝虽无男女之思,可到底有些孺幕之意, 皇帝斯文儒雅,美须长髯, 倒也算得风度翩翩,可是如今那点滤镜都快碎光了。
而她言外之意也很明显, 皇帝这般沉湎女色,早晚自取其祸,听说前朝就有个昏君因为马上风死掉的呢。
在她说出更大逆不道的话之前, 何苗赶紧堵上她的嘴,又悄悄问她, “此事你跟皇后提过不曾?”
“这种事怎么好意思对人讲?”叶嫔理直气壮道, “再说,也跟我不相干呀!”
反正她也没孩子,皇帝早死晚死,她的结局都一样, 大不了回去安南, 没准还能找个俏郎君风流快活。万一她走漏消息,回来皇帝追究起来,迁怒于她可怎么好?她可不想陪葬。
那你跟我说作甚?何苗有点无语。但不管叶嫔有意还是无意透漏, 她既然知道究竟,便不能引而不发。
婚宴之后,何苗抽了个时间去往椒房殿, 正赶上傅淼前来辞行,她仍旧穿着那身大红喜袍,轮廓娇美,眉眼里洋溢的俱是温柔款段,可见洞房夜还是很和谐的。
不过听说她要和傅焱一同去往漠北后,何苗就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了,“何不就此定居京城,让大公子在朝中找个差事做?”
到底是自家亲眷,无论皇后或者太子都会乐意帮忙的。
傅淼轻轻摇头,“男儿志在四方,焱郎自幼勤练武艺,立志以身报国,我不愿他浪费在官场的勾心斗角上。”
“可是漠北风沙刺骨,还时不时有戎狄人骚扰进犯,倘有个万一……”何苗倒不是存心乌鸦嘴,而是觉得此举纯属不智。可怜无定河边骨,皆是春闺梦里人,傅焱战死不打紧,丢下妹妹不是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
“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阿焱,也相信自己的运气。爱一个人,不是该竭尽所能地为他好么?”傅淼笑了笑,她固然向往平静的生活,却不愿成为掣肘傅焱事业的绊脚石,只要有他在一旁,她愿意同甘,也乐得共苦。
何苗觉得恋爱脑真是没治了,换成李天吉出征,她……嗯,可能会掉两滴眼泪,但绝不会傻乎乎跟着去。
当然,她也会虔诚地在佛前上一炷香,保佑他平安归来。
傅淼摸着肚子,“我总觉得,等到了漠北说不定便会有消息,到时候一家三口团聚,胜过京城繁华熙攘。”
大概是母性的直觉,她望着何苗笑道:“不都说表嫂您是送子观音么?先前您往甘泉宫去了两趟,婉嫔娘娘便有了,如今令妹亦恰逢喜信,我跟嫂嫂相处的时间虽短,多少能沾染点福气的。”
何苗:……
封建迷信不可取,她要是真这么神,就该去开个医馆,专治不孕不育,保证财源滚滚。
到底不便打击对方积极性,何苗只闲聊了两句,便恋恋不舍地送她离开,颇有种难言的寂寥——眼瞧着身边人一个个脱单,独她还是茕茕孑立,当媒婆真苦啊。
太子的声音冷不防响起,“你杵在那儿作甚?”
何苗心想这人真是神出鬼没,就不怕吓出心脏病来么?
至于李天吉的问话,她也不好回答,难道要说你老子纵欲过度,专程来劝谏的?
正踌躇间,太子却仿佛有读心术一般,一眼看破她的两难,“想是为父皇之事而来?”
何苗诧异抬头,他怎么知道?
也对,他当然知道。到底是储君,眼线当然不少,连叶嫔都能打听的事,李天吉没理由查不出来。
太子淡淡道:“你不必白费唇舌了,母后也没奈何。”
连美人还是何贵妃特意选来的,当年因月子里调养不足落下症候,每逢秋冬何贵妃便会发作,不宜侍驾,她这样体察圣意,明辨是非,敬献帝自然只有夸赞的,若皇后这时候跳出来,拦着不许临幸新宠,那可成什么人了?
所以说,做女人难,做一个封建王朝最高统治者的女人更难。傅皇后表面风光,但何尝不是被重重枷锁禁锢,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含着泪水往肚里咽。
好在,她不会变成这样。
何苗静静地出了会神,方才收回思绪,“殿下可有查过那个方士来历,会跟二皇子有关么?”
服食金丹历朝历代都不罕见,越是尝尽权力滋味,便越害怕权力流失,固执地想借助外力来长生不朽。他们也不想想,古往今来那么多人都尝试过,可有一个成功的么?当然,也总有人抱着侥幸,以为自己会是唯一的奇迹。
太子冷笑,“那方士自称从海外仙山飘然而来,孤亦未能察知籍贯,但瞧他数月里便从京城声名鹊起,还建立了一方道馆,香烟缭绕,信众云集,可知背后必有权贵扶持。”
糟心的是,即便明知与二弟脱不了干系,他若出来制止,便成了进谗——父皇本就多疑,那方士又打着延年益寿的旗号,自己贸然开口,倒显得其心可诛。
毕竟废立太子的诏书未下,皇帝一崩,得利的只会是他。
何苗没想到何贵妃母子这样心机险恶,眼看劝不动皇帝,便来个先下手为强,可想而知,皇帝一走,这母子俩必会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谋逆,往太子身上泼脏水,再顺势将他拉下马来。
何苗急急道:“殿下,您可得快些将他撵出宫去。”
尽管她也知晓此事不易——眼看着皇帝对李天瑞愈发信赖,又岂舍得弃爱子于不顾?李天瑞打定主意要留在宫中了。
太子望见她满眼焦灼,声音不知不觉低柔下来,轻抚她的发鬓道:“放心,孤自有区处,不会让你担惊受怕的。”
空气里仿佛弥漫起了粉红泡泡。何苗脸上一红,总觉得两人最近相处有些不自然,李天吉对她也有些黏糊,不像公事公办的态度。
她轻咳了咳,在两人的唇相隔咫尺时,及时打断暧昧气氛,“殿下,您再这样闹下去,也该吃点补药了。”
两人最近的运动似乎太频繁了点,就算冬日缺乏锻炼,但一滴精十滴血,似乎不该这样折腾。
这样下来,她觉得他早晚会变成药渣。
太子目光幽深,“夫人莫非不满意孤的表现?”
实话实话,他的确进步巨大,何苗只是怕不小心中招——尽管有叶嫔教的那个巧宗儿,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
她鸡啄米似的点头,指望对方一怒之下再不来她房里。
哪知太子极其虚心受教,转头便嘱咐李忠,“晚上让厨房再炖完腰子汤来。”
何苗:……她只能说,不愧是父子。
朝中催二皇子就藩的声音越来越多,可敬献帝依旧迟迟未决,虽未当场驳回去,可也将奏章撂倒一边。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实是舍不得次子,都成家了还不让出宫建府。一时间,原本站定皇后党的朝臣亦有些犹犹豫豫起来,打算静观其变。
傅皇后和太子则仍旧如常,并未因皇帝垂青贵妃母子显露丝毫异样。这中间又发生了一件事,皇帝偶然召见了婉嫔几回,哪知竟发起了高热,夜间还起了谵妄,经术士卜卦,只道婉嫔属相与帝王相冲,宜迁居别处,以免有所妨碍。
婉嫔纵使委屈,也只能听从皇后安排,搬到一处较偏僻些的宫室。贵妃这下更得意了,就算婉嫔生出个皇子,也取代不了她跟瑞儿在陛下心中地位。
何苗只能感叹贵妃还是那个贵妃,原以为她一门心思奔着当太后去了,结果还是在争宠——到底是她高估了贵妃心胸,还是贵妃有意在麻痹敌方视线?
转眼已是开春,新年头三日,敬献帝循例要带上家眷到护国寺沐浴斋戒,好祈求神佛庇护,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当然,最好也保佑他老当益壮,再多活上十年八年的。
不过当敬献帝下轿的时候,何苗着实为这位公公捏了把汗,敬献帝看着气色不错、红光满面的,然而印堂发青,足底发虚,不得不由两个侍婢搀扶方可站稳,这正是丹毒侵体——金丹燥热,只医其表,不医其里,外表看来精神矍铄,里头其实早已虚透了。
听说皇帝还日益加重服食金丹剂量,连饭食都少进,这真是自寻死路。
想到即将来临的风雨,何苗面上有些忧色,桥香适时提醒她,“小姐,该进香了。”
原来傅皇后跟何贵妃已祝祷完,轮到她们这波小辈。
何苗接过侍女递来的线香,正要插进香炉里,何妙容却从斜刺里走上前来,“姐姐,我能随你一起么?”
她因怀着身孕缘故,傅皇后特意免了她请安问好,连上香都蠲了,生怕她被大殿里的香灰呛着,引起不适。
哪知她却是心向神佛。
何苗望向她微微凸起的腹部,据韩元朗回报,对方仍会定期请他施针——原来何妙容还没怀上。
那她打算怎么办?从民间弄个婴儿来冒充,还是像她一样嫁祸到他人头上?
可巧殿里的地板刚用墩布拖过,湿乎乎的腻着一滩水,何妙容才祈福完,足下忽然一个趔趄,惊呼道:“姐姐!”
还没等她似模似样跌倒,何苗便及时拉住,如铁钳般牢牢箍着她手腕,柔声道:“二妹,地上滑,你可得仔细些。”
何妙容望着她如沐春风笑脸,实在不可思议,她怎能这样反应迅速,还恰到好处地化险为夷。
她又哪里晓得,类似的伎俩何苗早就玩过一次了——这才叫东施效颦。
第47章 . 问罪 死丫头套话一流,不得不防。……
两人在蒲团前磨磨蹭蹭, 阶下的何贵妃已是分外不耐烦,虽不敢公然冲太子妃发火,却向着何妙容唤道:“若上完了香, 就快些过来, 别在那风口里站着。”
成婚虽才数月,何贵妃看儿媳妇却已是哪儿都不讨喜, 在家时还算懂点规矩,如今侥幸混了个皇子妃的名号, 便处处能说会道,掐尖要强, 何贵妃本想赐两个宫女让儿子红袖添香伴读书,哪知人还未过去,这丫头便装起肚子疼, 仿佛她生来娇贵、受不得半点刺激似的。
何贵妃本想趁新鲜好好给她个下马威,哪知这丫头不但不服软, 还反将一军, 转脸就去皇后跟前告状,害自己吃了皇后好一顿排揎。不看她揣了个肚子,鬼才懒得带她进香!
听见婆婆呼唤,何妙容只得放弃碰瓷的打算, 心不甘情不愿让何苗搀扶着出来。
何苗的手可比大殿上的雕塑还稳, 何妙容想在她眼前摔倒,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傅皇后虽不知底里,也模糊觉得气氛有些异常, 皱眉道:“上香怎上了这么久?”
何妙容正要说话,何苗已抢先笑道:“那自然是因为二妹的愿心大,想平平安安为陛下生个皇孙出来呢。”
来日若是生不出来, 倒要看她如何交代。
傅皇后道:“生儿生女都好,宫里也很久没有喜讯了,只要是个健康的婴孩,陛下同本宫都会感到高兴的。”
何贵妃觉得这话似有诅咒之嫌,偏偏不应,傲然道:“臣妾请钦天监卜过卦,妙容这一胎定是男胎。”
孙女再好,到底不及长孙的意义重要。
傅皇后神情淡淡,“贵妃这样赤忱,那便祝你如愿。”
何贵妃露出胜利的微笑,唯独何妙容暗暗叫苦,这事越拖越难办,难道真要请人牙子带个孩子来冒充?可混淆皇室血脉,比之假孕更罪加一等了。
一行人往回走时,原本守在庙外的内侍匆匆来报,“娘娘,宫里头仿佛有些不好,您快回去瞧瞧吧。”
傅皇后勃然变色,“何事这样慌张?”
那内侍支支吾吾的,“听说……婉嫔娘娘刚刚发动,似有早产之像。”
何苗面露错愕,她要是没记错,婉嫔的孩子才刚满七个月,怎的这样快就要临盆?
忽一眼瞥到身旁贵妃的神情,何苗的心重重沉下来。
此时甘泉宫已成了一团乱麻,一盆盆的血水从寝殿里端出来,散发着可怖的腥气。
傅皇后面色沉沉如水,不止为皇嗣担忧,也因为婉嫔这一胎经她所照料,但凡出事则难辞其咎。明明先前都没问题,怎么这时候却偏偏早产了呢?
何贵妃为了避嫌,只远远站在廊下,拿帕子捂住鼻端,看似是在垂泪,唯独何苗所站的方位能看见她眼角不时流泻出的幽光。
此事一定不简单。
婉嫔本就孱弱,如是长期用药,断不可能拖到七个月,今日必定是突发事件,只不过,是巧合还是人工制造的意外,就不得而知了。
何苗望向屋内陈设,杯盘碗盏都散乱着,今日适逢祭祀,大半侍卫都跟去了护国寺,婉嫔这里只留下零星几个护卫看守,即便有闲杂人等来过,他们也未必会注意。
何苗凝思片刻,招手将李天祥唤了来——小豆丁正对着门框垂泪,年少的他对于死亡虽没有多深刻的感知,可宫人们那种惶惶不安的神色,已足以令他感到畏惧。
尽管如此,他还是维持应有的礼数,“嫂嫂安好。”
何苗问他,“你可记得太医来之前,婉嫔娘娘吃了哪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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