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疯?我再疯能有做下这等胆大包天之事的你疯吗?一旦我将此事告诉了郡王,父亲为了免受你连累,定然会去官府揭发你,如此大义灭亲,多少能减轻些罪责吧。至于你和你哥哥还有包庇你们的祖母……你是大理评事,该当何罪不用我提醒你。”姚佩兰慢条斯理道。
姐妹俩不欢而散。
姚征兰去了福寿堂,哥哥还是那样,毫无苏醒的征兆。
回到得一斋,寻幽给她端来了饭菜,想起姚佩兰那些糟心事,她也没胃口吃,早早洗漱上床睡了。
第二天上午,李逾没来大理寺点卯。
姚征兰心里记挂着姚佩兰的威胁之语,看卷宗的时候屡屡走神。
“姚评事。”顾璟唤她。
姚征兰下意识地应声抬头,思绪却一时没能收回来,愣愣地看着顾璟。
顾璟站起身道:“派出去摸查城郊埋尸案死者身份的差役那边尚未有结果,我们出去重新捋一下此案的头绪如何?”
“好。”姚征兰放下手里卷宗,跟着顾璟来到大理寺后面的小树林里。
火塘仍在,姚征兰过去扒拉开灰烬戳了戳埋在土里的红薯,还未熟软,她重新堆上树枝将火点了起来。
两人在火塘边坐下。
“昨日我派人去全城贩卖或饲养毒蛇的地方调查,那些蛇贩子并不管买蛇之人的来历或买蛇作何用处,要从蛇毒方面得到线索,怕是不太可能了。”顾璟道。
“此案我们掌握的线索本来就少之又少,一时碰壁也是难免的。”姚征兰安慰他道。
“我知道,只是,若是摸查死者身份没有结果,仅凭目前我们手中的线索来看,此案,怕是无法再追查下去了。”顾璟道。
姚征兰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将此案从头梳理一遍,顾大人你看看还有无疏漏之处。”
顾璟点头。
姚征兰道:“死者为而立之年的男性,于六七天前在城中被熟人用毒蛇谋害。”说到此处,她便停了下来。
顾璟会意,分析道:“死者面容被毁衣物被烧,凶犯想要掩盖死者身份的目的十分明确,凶犯乃是死者熟人这一点毋庸置疑。用毒蛇谋害……虽说一般用投毒方式杀人的多见于女人,但毒蛇,一般女子怕是不敢碰,所以,此案凶犯应当可以排除是女子的可能。单从外表来看,死者虽然身量修长,但并不健壮,面对这样一名男子,采取投放毒蛇这样对自身具有一定危险性的方式来杀人,是否可以推断,凶犯是个比死者更矮小瘦弱的男子?或者,他是个斯文内向,不善与人争执的男子。”
姚征兰点头表示赞同,接着道:“凶犯杀死死者之后,于傍晚城门关闭之前,用一辆黑漆马车将死者运出城去,掩埋于西郊树林后的农田旁边。”
顾璟继续分析:“凶犯家里有一辆黑漆马车,而且其住所必定离西城门最近,毕竟用马车运尸存在被人发现的风险,他不可能绕远路出城门,必定是选择离自己家最近的城门出城。”
“大人此番论断只在凶犯是在自己家中杀死死者的情况下才能成立。”姚征兰道。
“无论是投放毒蛇还是砸烂死者脸部,都需要一个相对安全而隐蔽的场所。埋尸现场并未找到带有血迹的石头或旁的可以砸烂死者脸部的物件,所以凶犯应当不是在埋尸之地砸烂死者脸部的。若不是在埋尸之地砸烂的死者脸部,那便只能是在杀人之地砸烂的死者脸部。凶犯家和死者家是最适合的作案场所。死者是而立之年,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我认为他独居的可能性不大。而凶犯若是想杀人,他大可以将自己家中的人先支出去,再邀请死者来自己家中做客,将其毒杀后连夜用马车运出城掩埋。是故,我推断杀人场所应当是在凶犯家中。”顾璟道。
“有道理。凶犯在林子边上埋好了死者,那么接下来,他该做什么?”姚征兰思索着道。
顾璟略一凝眉,忽然腾的站起身来。
姚征兰仰脸看他。
“疏漏之处!这便是疏漏之处!”顾璟整张脸都在放光,“都城到下一个镇子河口镇有二十几里的路程,在这段路程中间,凶犯随便将尸体埋在哪里都算是荒郊野外,而他却选择在西郊就将尸体草草掩埋,可见他当时很是惊慌害怕。他在城门落锁之前出城,待他掩埋好尸体,城门已经关闭,惊慌害怕的他必定不敢就在埋尸的林中停留一夜,所以,他定会去最近的镇子投宿。”
姚征兰也站了起来,道:“六七天前,赶着黑漆马车夜间到河口镇投宿,神情或许还带着些不自然的人,便是凶犯。”
顾璟点头,唇角又十分罕见地微微弯起,道:“我即刻派人去查。”
姚征兰跟着他往大理寺里走,没想到刚走两步,顾璟却又停了下来,回身看着她问道:“我见你今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定,可是有什么事?”
姚征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摇头,道:“我没事。”
“我听闻昨夜李逾去你府上了,若是他给你造成了什么困扰……”
“没有,郡王他没给我造成什么困扰,大人无须担心。”
顾璟观她神情就知道她心中有事,但她不愿说,他也不便强求,踟蹰了一会只得道:“没有便好。”
第49章 ·
顾璟派人去河口镇追查凶犯线索, 姚征兰心中还是觉着不安。
若是凶犯在河口镇有亲朋好友,或者自家在河口镇就有房产不用去客栈投宿呢?再者凶犯去河口镇投宿是她和顾璟推断出来的,若是他没去呢?
她思虑片刻, 到底还是出了阅卷房来到停尸房。
上次在耿七租住的小院中, 她还对顾璟说不应因为男女有别就不仔细勘验尸首,却不知凡事都是说来容易做来难。此番死者是男子且浑身赤/裸, 她又何曾仔细勘验了?不过仵作说什么她便听什么罢了。虽则说仵作的验尸格目出错的可能性不大, 但不同的人看同一件事物总会有不同的发现,什么推断都及不上尸体本身提供给他们的线索来得可靠。
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姚征兰看着死者那张破碎腐败的脸, 确实没有一点可以辨认的地方。从脸往下,脖子胸腹处并无伤痕, 四肢手脚也无特殊之处, 姚征兰忍着腐败臭气一寸一寸将这尸体勘验了半天, 最终却并无新的发现,一时难免有些颓丧。
在尸体边上站了片刻, 她拉起白布将尸体重新盖上,待盖到尸体脸部时,她注意到了死者的头发。死者有一把好头发,一眼看去黑鸦鸦的,丝毫不见泛黄,而且人都开始腐败了,头发居然隐隐的还有光泽。
仵作为了方便验尸将尸身用湿布擦干净了, 但头发没洗, 还可以看到发根处沾着的尘土。
姚征兰凑到尸体头部仔细看了看, 隐隐约约从尸臭中闻到另一股味道,似是, 从那未洗的头发中散发出来的。
她拈起死者的一缕头发仔细嗅了嗅,没错,这头发上确实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男人的头发上,怎会有香味?难不成是从什么东西上沾染上去的?
有此疑惑,她将死者头发全部嗅了嗅,发现死者所有的头发上都有这股淡淡的香味,可见这香味并不是从别的物体上沾染到死者的头发上的,否则不可能所有的头发上都有香味,且这香味没有浓淡之分。
姚征兰想了想,去水房洗了手回到阅卷房,径直走到顾璟的桌案前,问道:“顾大人,我可以闻一下你的头发吗?”
她心里想着办案,问出这问题时是心无旁骛的,顾璟却是一怔,抬头看着她微微皱眉:“闻头发?为何?”
姚征兰看他皱了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求有多不合适,退后一步双颊微红,有些无措地解释道:“对不住顾大人,是我唐突了。我只是……只是刚才发现死者头发上有香味,就想着,你们男子洗发用的胰子是否会在头发上留下那种香味?我……”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顾璟摘下了官帽。
“发髻散开吗?”顾璟问她。
姚征兰回过神来,忙摆手道:“不、不用,我就……闻一下。”
“那你来闻吧。”顾璟双手捧着官帽,端坐在椅子上道。
姚征兰:“……”
“得罪了。”她知道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却犹是忍不住双颊发烫心跳加快。
她走到顾璟身边,俯身凑近他的发髻闻了闻。他头发上也有味道,类似香味,却不似死者那般香得明显,更接近于草木那般的清新。
她这般靠近让顾璟猛地想起那日在忠信伯府,两人验看门上痕迹时,她一转身,嘴唇从他额上擦过的事来。本以为只是一件不足挂怀的小事,可是不知为何,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感觉。柔软温暖,却又让人猝不及防,像是午后他正看书时,突然停落在他书房窗棂上,转动着小脑袋婉转而鸣的画眉……
他正怀念这种感觉,身边之人便已退了开去。他瞬间回神,将官帽戴回头上,问道:“如何?”
“顾大人头发上的味道与死者头发上的味道不同,可见洗发用的胰子确实会在头发上留下味道。顾大人,你洗发用的胰子是在何处买的?”姚征兰问。
顾璟道:“我洗发用的不是胰子,是装在瓷瓶中的一种褐色的汁液,闻之有青涩气。至于是在何处买的,我不知晓。”
姚征兰一想也是,他这种身份的贵公子,所用之物岂会与寻常百姓一样?
能派的差役全都派出去摸查死者身份和那辆黑漆马车去了,姚征兰略一踌躇,征求顾璟的意见:“顾大人,我可不可以出去顺着洗发胰子这条线索查一查?尸首被埋在土里好几天,期间还曾下过雨,这样头发上还能闻出香味,证明死者还活着时,这头发上的香味定然更重。我觉着,作为一名男子,愿意用如此之香的胰子洗发的,应当不多吧?”
顾璟起身,道:“若真如你所言,我与你一道去调查。”
两人再次来到停尸房,顾璟闻了闻死者的头发,果然有股子淡香味,但因味道很淡,又有尸臭干扰,分辨不出这是何种香味。
“气味如此之淡,调查之时该如何分辨?”顾璟问。
姚征兰道:“我是这样想的,若是有了疑似线索,我们可以请相关之人随我们回来分辨。常年经手此物的,总归会比我们更能分辨这种香味。”
顾璟颔首:“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走吧。”
两人出了大理寺,便打听边赶往最近的脂粉铺子。
脂粉铺子里没有男子专用的香胰,却说女子用的香胰男子也可用。姚征兰与顾璟二人将铺子里的几种香胰一一仔细嗅过,都觉着与死者头发上的香气不太相似。前来购买胭脂水粉的女子见他们两个俊秀男子在那儿一本正经地闻香胰,窃窃而笑。
出了脂粉铺子,姚征兰对顾璟道:“此事繁琐,一个人慢慢摸查也就是了,两个人好像有点太耽误事。不顾大人你还是回大理寺吧,万一萧捕头那边有了消息,回来禀报却找不到大人可如何是好?”
顾璟自然也是不喜欢这般频繁出入有许多女子的场所的,只是……他看着姚征兰,若他回了大理寺,她在调查途中遇到她兄长的熟人怎么办?
“你能保证一个人这般一家一家地找下去闻下去,鼻子不会麻木?”顾璟问。
姚征兰:“……不能。”
“走吧。”顾璟利索地上马。
一上午的时间,两人大大小小走访了十几家脂粉铺和香料铺,一无所获。
姚征兰又累又饿,难免有些灰心丧气,觉着自己眼下的摸查想起来容易,做起来简直是大海捞针。一来他们不能确定那种香到底是什么香,二来当掌柜的或伙计问及他们买香之人长什么模样时,他们唯一能给出的答案便是三十左右的男子,根本不具备任何能让掌柜或伙计回想起来的特征。
中午,路过一家酒楼时,饥肠辘辘的姚征兰被里头传来的饭菜香味所吸引,勒住马匹唤顾璟:“顾大人。”
顾璟回头。
姚征兰猛然想起他不习惯在外头用饭,在长庆楼用饭都是用他存在那里的专用碗碟,于是话头一转道:“晌午了,我们先回大理寺吧。”
顾璟抬头看了看她身旁的酒楼门脸,下马道:“来回大理寺又费工夫,就在这里用些饭菜吧。”
“可是,你……”
“不必多虑,我没李逾说的那般娇气。”顾璟道。
姚征兰看一眼他玉雕似的侧脸,讷讷不敢多言。
两人在门口拴好马匹,进了酒楼大堂。这酒楼虽然门脸看着并不豪华,里头却是客满为患。
姚征兰来到柜台前问掌柜道:“还有雅间么?”
“哎哟抱歉,小店已经客满了,客官若不介意,在一旁稍事休息如何?待会儿一有空桌,我第一个安排您入座。”掌柜的笑容可掬道。
“不必了,多谢。”姚征兰可不敢让顾璟陪着她在这儿等桌子吃饭,回身打算离开,门口却进来一道熟悉的人影。
两人不期而遇,均是一愣。
“姚……姚兄?你怎会在此?”秦珏最先反应过来,压抑着几分路遇故交的欣喜问道。
“秦公子,好久不见。我与顾大人出来办案,本想在此处用饭,无奈已经客满,正准备换个地方。秦公子呢?也是来此处用饭的吗?”秦珏曾两次帮助过她,姚征兰对他心存感激,并不设防。
“正是。我在此租有一间雅间,姚兄与顾大人若不介意,我请二位如何?”秦珏提议。
“这……”
“秦公子既然愿意与我二人分享雅间,作为感谢,这顿饭理应我请。”
姚征兰回头想征询顾璟的意见,顾璟却早已走到她身后,对秦珏道。
若是旁人,或许还能容人推让一番,但顾璟一贯的不苟言笑,实在很难让人与他推来让去,秦珏只得道:“如此,便劳顾大人破费了。”
“秦公子,今日还是老样子吗?”三人往楼上走时,小二过来招呼秦珏道。
“今日有客,你上来听候吩咐。”秦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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