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她问。
姚佩兰看着姚征兰,她此刻披散着长发,外衣披在肩上。里头只穿了一身白色中衣,不施脂粉不戴钗环,然眉不描而黑,目不点而漆,身材高挑曲线曼妙。姚佩兰自问若是自己这副打扮,恐怕也不会比她好看。
嫉妒的毒牙狠狠咬上心口,她口不择言:“你昨夜便是用这副狐媚样子勾引郡王的?”
姚征兰眉头深皱,望了院中一眼,见她并未多带不相干的人来,这才道:“你有病?”
“你自己做下这等不要脸的事,还敢说我有病?你……”姚佩兰扬起右手,被姚征兰一把抓住。
“我从不去招惹你,为何你就不能与我相安无事?你以为真打起来,我打不过你吗?”姚征兰抓着她的手目中喷火。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针对,再好的脾气也隐隐处于崩溃边缘了。
“我都听说了,昨夜郡王就住在这得一斋中!你一个未嫁女子,与外男住在一间院中,这叫不招惹我?你若不是占着我姐姐的名分,我管你去死!”姚佩兰嚷道。
姚征兰放了手,解释道:“昨夜是特殊情况。再者,只要自家人不往外说,外人也只知道郡王在大哥院中借宿了一晚而已,不会影响你的清誉。”
“姚征兰,你真不要脸!”姚佩兰骂完,噙着眼泪转身离开。
“小姐。”见姚征兰气色不佳,入微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姚征兰回过神来,安抚地对她笑了笑,道:“我没事,你去睡吧。”
姚佩兰出了得一斋,越想越生气。
她刚才虽是那样骂了姚征兰,但心里其实知道昨晚姚征兰和郡王是分房睡的,她骂她只为了出气而已。
可骂过之后仔细一想,她骂她有什么用呢?看她那模样,以后定然还是会我行我素。而且,郡王肯来府上借宿,还住在得一斋,可见她这个女扮男装扮得甚是成功,郡王已经开始拿她当朋友了。
可她总是要和大哥换回来的,不可能一辈子就这么假扮下去。换回来之后只要郡王不是个傻子,必然看得出来二者的区别,到时候无非就是两种情况。
一,郡王对自己被骗感到十分愤怒,就算不去揭发,也会与他承恩伯府结仇。全家都被他们兄妹连累,这绝对不行。
二,郡王不生气,知道姚征兰是女子之后,原来的朋友之谊转变为男女之情,男未婚女未嫁,就此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可以。这更不行,若是姚征兰嫁给了郡王,她姚佩兰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她踩在脚下?父亲最是势利眼,若是姚征兰真的能嫁给郡王,自己和弟弟在家里的地位必然会被姚征兰兄妹取代。不行,绝对不行!
姚佩兰绞住手中帕子,心中暗道:决不能全家都陪着你们兄妹担惊受怕,好处却给你姚征兰一个人占了。你且等着!
亥时初,顾璟跟着李婉华回到了公主府。
傍晚得了萧旷的禀报后,李婉华便带着两名宫里跟出来的宫人赶到了刑部,要求刑部将张家丫鬟红萤交给她来审。红萤落到那两名宫人手中,不到一刻钟,屎尿俱下,将她被柳洪哄骗,招来外男诱奸小姐之事一股脑儿招了。
只是她家小姐是怎么死的,顾璟的玉又是怎么到她家小姐手里的,她却说不清楚。
顾璟换了身衣服出来,见李婉华还愁眉苦脸坐在堂中,父亲也陪在一旁没有去睡,上前行礼道:“今天劳父亲母亲受累,都是孩儿的过错。”
李婉华看着他忧心道:“上次让你去相亲,出人命。这次让你和君儿去爬山,不仅出人命还把你也搭进去。到底是你的婚事冲撞了什么还是这两位姑娘冲撞了什么?去清净寺我也烧香添油了啊,是不是清净寺的菩萨不灵?不行,明日我还得去宫中与你外祖母说道说道此事,看看哪里的菩萨灵验,好好去拜一下。到时候你与我一道去。”
顾璟道:“母亲,这桩桩件件的都是人祸,怎提得上冲撞什么?和两位姑娘就更没有关系了。”
李婉华见他为许黛君开脱,眼睛一亮,问道:“你的意思是,虽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还是愿意娶君儿的对么?”
顾璟无奈:“母亲,无论有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我都不会娶表妹。”
“君儿那孩子我看着挺好的,你到底对她有何不满?”梁国公顾忱不忍见爱妻继续为独子的婚事操心,开口问道。
顾璟低眸:“我对表妹并没有什么不满。”
顾忱呆了呆,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娘说,你看上了一位退过婚,死过未婚夫的大龄姑娘,是否是因为她,所以你不愿接受你娘为你相看的姑娘?”
顾璟不语。
“能被人退婚,想必家世也不怎么样,你若真的喜欢,待你成亲之后,纳了她便是。娘又不会要求你娶妻之后不准纳妾。”李婉华道。
顾璟抬眼看着她问道:“母亲,若父亲当年不是梁国公世子,您是否会先尚一个门当户对的驸马,然后再将父亲当面首养起来呢?”
李婉华双颊气得通红,顾忱也斥道:“说的什么混账话?”
顾璟道:“看来是不会的了。己所不欲,何施于人?”
他在两人面前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个头,道:“方才孩儿言语冒犯,请父亲母亲恕罪。孩儿只是想让父亲母亲知晓,孩儿感念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绝对不会娶一位你们不喜欢的媳妇回来让你们不高兴。但是,孩儿也不想娶一位自己不喜欢的妻子回来让自己不高兴。若暂时没有两全之法,不妨再等等,或许以后,会有一位让二老满意,我也喜欢的人出现。”
李婉华急忙问道:“若是没有呢?”
“那孩儿情愿终身不娶,就在膝下伺候二老。子嗣,从族中过继也是一样。”顾璟道。
李婉华气得差点厥过去。
“顾璟,你这是在胁迫我与你母亲!”顾忱一边替李婉华抚背顺气一边呵斥道。
“孩儿不敢。”顿了顿,顾璟抬头看着自己的父母道:“只是孩儿自幼看习惯了爹娘情投意合伉俪情深,耳濡目染,孩儿自己,也想要这样的婚姻罢了。”
“那你看中的那位女子到底是谁?你让我知道她是谁,大不了以后我按着她的模样给你找,总行了吧?”李婉华退了一步。
“世上不会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母亲就算是按着她的模样为我寻找,找来的,也终究不是她。与其费这功夫,不如随缘。母亲也请放宽心,人家姑娘并不知道我心悦她,不会等着我。待她哪天嫁人了,我死心了,说不定也会愿意听母亲安排。”
见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此刻语气中竟全是卑微之意,李婉华忍不住一阵心痛。
“时辰不早了,还请父亲母亲早些休息,孩儿告退。”
顾忱心里也不好受,冲他挥了挥手。
顾璟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转过身来看着李婉华道:“娘,您可知我为何从来不笑?”
李婉华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茫然不解地问道:“为何?”
“十一岁那年,因为我对一个小丫鬟笑了一笑,你派人打死了她。”顾璟道。
李婉华呆住。
“一个无意的笑害了一条无辜的命,您说,我还敢再笑吗?”
“不……不是……”李婉华急着想解释,却又有些手足无措。
顾璟看着她,认真地道:“娘,您不要去打听那个姑娘,更不要去动她。她没勾引我,是我自己被她吸引,若有错,也只是我的错,与她没有关系。您若因我之故再动了她,我顾璟在此发誓,今生今世,绝不成家!”说完,似乎也觉着如此威胁自己的母亲十分不妥,他惭愧地低了头,转身欲走。
“顾璟!”李婉华站了起来,双手握紧拳头双眼含泪,出口竟是道歉:“对不住,我不知道,你从来不笑,竟是因为此事。”
顾璟缓缓转身。
“当年之事,是我的错,不该听信谗言,误会那个丫头。但是,但是我真的没想打死她。当时你刚开始蹿个儿,慢慢褪去孩子气,开始像个少年了。我知道府里有些丫鬟心花花地想接近你,我、我只是想借着教训那丫头的机会来个杀鸡儆猴。没成想,下手的人没拿捏好轻重,竟将人打死了。
“得知此事后我也很后悔,我厚葬了那丫头,抚恤了她的家人,还找高僧做法事超度了她。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对府里的丫头擅动过板子,不信,你可以去问。”李婉华哽咽一声,泪流双颊,看着顾璟凄然道:“顾璟,你娘我不是那般狠毒的人。”
“婉儿。”顾忱心疼地扶住她的手臂。
顾璟眼中浮上一层泪光。他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道:“我知道了。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再误会母亲了。”
第77章 ·
次日一早, 姚征兰出门时李逾的卫队已在府门前候着,这倒省了青岩送她。
对于李逾的感情,她其实有些糊涂。她曾经也对表哥很好, 凡是给哥哥做什么, 总有他一份。偶尔大家一起出远门,买菜做饭的时候她也总会考虑他的口味。她原以为这就是喜欢了。
可是回家之后, 她发现自己大部分痛苦都来源于强行脱离了那个自己从小就习惯并喜欢的生活环境, 而不是对他的不舍和思念。
这就让她很困惑,她对表哥的感情,是男女之情吗?可是画本子里不是说, 相爱的两人若是见不了面,会很想念对方, 有的甚至还会相思成疾吗?到底是话本子里太过夸张, 还是……她对表哥的感情, 根本就不是她自以为的男女之情呢?
推己及人,李逾现在对她这么好, 真的是男女之情吗?会否是他把对她假扮的哥哥的朋友之情,误会成了男女之情?只因为知道她是女子?
感情之事太复杂了,坐在马上的姚征兰摇了摇头,决定还是先想案情好了。
到了大理寺阅卷房,惊见顾璟已经在那儿,姚征兰喜道:“顾大人,你没事了。”
顾璟点点头, 抬起玉白的脸看着她温声道:“这还要多谢你, 若不是你让萧旷去找我娘提供线索, 我还没这么快出来。”
姚征兰赧然道:“只是在查柳洪的案子时意外得到的线索。那个,郡王呢?”
“他的案子比较复杂一些, 他确实在众目睽睽下打了那人,要出来,恐怕还要费上一些气力。”顾璟道。
“哦。”姚征兰有些不安,李逾昨天之所以会打人,也是为了帮她出气。他昨天当众打了人,今天那人死了,除非找到真正打死那人的凶手,否则他要如何脱罪?
“别担心,我母亲已派人携重金去死者家住的那一片寻找线索,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顾璟见她担忧,宽慰她道。
姚征兰脸微红,转移话题道:“既然顾大人回来了,是不是可以继续审理舒荣被杀案?”
顾璟摇头:“刘大人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能出来,已经将案子移交给辛泰辛大人了。”
姚征兰呆住。
“我虽然不能再介入此案,但你还是可以在辛大人手下继续参与此案的审理的。”顾璟道。
“哦。”姚征兰决定待会儿去见一见这位大理少卿辛大人,无论如何,要让他相信秦珏不是真凶。
“对了,你知不知道秦珏已经被闵恩侯逐出宗祠?”顾璟忽然道。
“什么?”姚征兰惊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秦家就在京兆府门口的公告栏贴了相关的告示,我也是听府中下人说起才知道。”
“这秦家怎么如此行事?秦珏还未被定罪呢,便这般绝情!”姚征兰忿忿不平道。
“闵恩侯在本朝一直不受陛下待见,家族境遇每况愈下,不愿受庶子牵连,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如此做法,确实容易招人诟病。”顾璟叹气道。
姚征兰看看天色尚早,道:“我去狱中看一看秦珏。”
顾璟点头。
姚征兰来到狱中,狱卒为她打开牢房门。
她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秦珏趴在墙角的稻草上不动。
“秦公子,秦公子。”姚征兰唤了他两声,他没动静。
是时天光未明,牢房里也没点灯,只有外头走廊里的灯光透进来一些。
姚征兰走近他一看,却见他昨天还整洁的囚衣上此刻已是血迹斑驳,不免吃了一惊,蹲下身轻推他道:“秦公子,秦公子,你醒醒。”
秦珏微微动了一下,嘴里不知道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到底是醒不过来。
姚征兰看他情况不对,忙叫来狱卒让他帮忙去找个大夫过来。
“姚评事,小人知道您心善,可是您心善也得用对地方不是?这秦公子的家人都怕被连累不管他了,又有哪个大夫肯来给他看伤?上官给他用刑是为了让他痛苦,让他说实话,你找个大夫来给他治好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狱卒道。
“可若不看,他死了怎么办?只要还没定罪,他便是无辜的!”
狱卒苦着脸道:“姚评事,小的只是个小小狱卒,谁也不敢得罪,这些事您跟我说不着啊。”
姚征兰闻言,道:“那你先给他喂些水总成吧?他毕竟是个侯府公子,身娇肉贵,这一顿大刑挨下来,万一熬不过死在了狱中,你多少还是要担责的吧。”
狱卒一听,忙道:“那是,那是。”
姚征兰离了大牢来到阅卷房,急急地问顾璟道:“顾大人,上次您给我用的伤药,还有吗?”
“怎么?受伤了?”顾璟眼神暗藏紧张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不是我,是秦珏,他昨晚受刑了。”姚征兰道。
顾璟站起身来,“严重吗?”
“有点严重,他人昏着,叫都叫不醒。”
“若是这种情况,只怕光敷外伤药也没什么用。”
“狱卒怕担干系,不肯去外头叫大夫来为他治伤。”姚征兰想说她可以出去叫个大夫过来,可现在毕竟是当班时间,如此公办私事,她有点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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