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此事一道露出端倪的,是戴佳氏陷害令嫔之事。
当时,祈嫔戴佳氏已被打入了冷宫,令嫔身边儿的心腹宫女棠晚却趁夜密会祈嫔曾经的心腹荷香……而荷香呢,先是跟着令嫔,在与令嫔决裂之后又跟了戴佳氏,戴佳氏被打入冷宫之后没过多久,明明没有到岁数的荷香居然就上了出宫名单,即将和一些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一道被放出宫去。
这些事儿,怎么想怎么诡异。
当时,乾隆的注意力都放在和敬受委屈之事上,因棠晚一力顶下所有罪名,道是她背着自家主子令嫔做下了这些事,乾隆便剥夺了棠晚延禧宫一等大宫女的身份,将其充入了辛者库。至于棠晚疑似与荷香合谋算计、陷害戴佳氏一事,乾隆却是没有深究。毕竟当时,戴佳氏已经被打入了冷宫,对于乾隆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戴佳氏也没有足够的分量让乾隆重新审查此事,更何况,乾隆打心底里也不愿意相信,令嫔会自导自演。
于是,令嫔受了一顿斥责,棠晚入了辛者库之后,这件事就被乾隆抛在了脑后。
但是如今,祈嫔戴佳氏从冷宫之中走了出来,还将一切疑点都摆在了乾隆的面前,曾经被乾隆忽略的事,如今再也容不得他继续忽略下去。哪怕是为了祈嫔腹中的孩子,他也要将这件事查个明白。如若棠晚所言是真的,当真是乾隆错怪了祈嫔,那么,他对祈嫔和祈嫔腹中的孩子,便亏欠良多……
这件事要说有多复杂,倒也没有,关键点就在棠晚和荷香的身上。秘密碰头的是棠晚和荷香两个,如今棠晚已经认了罪,接下来只要把荷香也给抓起来审问一番,看看得到的口供与棠晚的是否能对的上,就能够推断出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然而,事涉令嫔,乾隆到底还是比平日多了一分慎重。
他对棠晚道:“既然你之前对令嫔那样忠心,宁可自己顶下所有罪责,也不肯让她被牵涉到此事之中,你又为何会忽然站出来,为祈嫔作证?”
乾隆怀疑,棠晚是不是被祈嫔给收买了,才会如此行事。否则,她前后的所作所为,岂不是自行矛盾了?若是她想要让令嫔获罪,之前又为何要挺身而出为令嫔顶罪?若是她对令嫔死忠,眼下她的所作所为,又与背叛无异……
祈嫔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嫉妒与不甘。为何在事涉令嫔的时候,乾隆就这般冷静理智,究根问底,坚决不愿冤枉或是错怪了令嫔,可在对待其他人时,乾隆又是那么的随意,全然不在乎她们的冤枉、她们的委屈?十指有长短,人心有偏颇,她能够理解,但她不能理解,这人的心,怎么就能偏得这么厉害呢?!!!
不过,没关系了,就算乾隆心里头再偏袒令嫔,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她犯下的罪过,不是么?令嫔的把柄不好抓,这一次,好不容易被她抓到了,她至少要从令嫔身上狠狠刮下一块肉来!
棠晚道:“奴婢原本,的确是打算死也不透露出令嫔的秘密的,为了令嫔,哪怕要让奴婢一辈子在辛者库中做牛做马,奴婢都心甘情愿。”
假话。实际上,棠晚在辛者库,不过呆了数月,就快要撑不下去了,她原以为,她什么苦都吃得,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可后来,到了辛者库中,天天被人安排去刷恭桶,饭是捡别人剩下的吃,每日都有各式各样的人换着法子的来羞-辱她,她才明白,毫无尊严地活着,堪比活在地狱。也就是这几日祈嫔特意派人到辛者库使了银子打了招呼,棠晚的日子才能够过得松快些。
“但奴婢没有想到,令嫔娘娘竟会这么狠……荷香对令嫔娘娘一片忠心,为了她的计划,不惜费劲千辛万苦,潜伏到祈嫔身边儿去,获得了祈嫔娘娘的信任,又冒着极大的风险,帮令嫔娘娘实施了她的计划。可到了最后,令嫔娘娘她竟然害怕荷香说出她的秘密来,将她……灭了口。”
真话。兔死狐悲。棠晚固然可以为自家主子出生入死,但这种卸磨杀驴的做法,难免让她怀疑,为了这样的主子冒这些风险、受这些罪,究竟是不是值得。
乾隆道:“朕记得,那名宫女早就已经被放出了宫,那么,你是怎么知道,她已经没了的?”
棠晚咬着唇道:“回禀皇上,荷香乃是奴婢的堂妹,与奴婢自小一道长大,就如奴婢的亲妹妹一般。她没了,家里人自是要告知奴婢的。”
乾隆本还准备审问荷香呢,没想到人已做了宫外幽魂。这时候,他已经有些相信这件事了。毕竟,荷香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宫女,出宫之后竟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殒,怎么看其中都有问题,的确有可能如棠晚所言,是被灭了口。只是,究竟是不是令嫔下的手,还有待查证。
棠晚似是看出乾隆对此事仍然存有疑惑,不敢相信令嫔是罪魁祸首,于是她咬着唇道:“奴婢此番帮着祈嫔娘娘告发令嫔娘娘,虽是因看不惯祈嫔娘娘无端因令嫔娘娘之故而蒙受污名,且也想为奴婢的妹妹讨一个公道。但无论情愿与否,奴婢终究做了背主之事,在奴婢选择将一切对皇上和盘托出之时,奴婢便知自己必将不得好死。奴婢唯一担心的就是,令嫔娘娘将荷香灭了口,仍不肯放过奴婢的家人。皇上与祈嫔娘娘素来仁慈,奴婢厚颜请求皇上与祈嫔娘娘在奴婢走后,对奴婢的家人照拂一二。”
这番话一出,顿时让棠晚话语中的可信度高了不少。毕竟,棠晚若是继续选择沉默,忠于令嫔,那她兴许还有机会等到令嫔重新得势,将她捞出辛者库。但她今日向乾隆坦白了所犯的罪过,凭着她的罪过,她注定是要被赐死的,乾隆不会容许这样一个先是谋害宫妃、后又背主之人继续活着。棠晚明知道和盘托出是死路一条,她还是走上了这样一条路,可见她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若是能够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看在你坦白的份儿上,本宫便答应你,会派人护住你的家人,让他们离开京城,回老家谋生,不会让令嫔对他们下毒手。”祈嫔如是说道。
这也是祈嫔与棠晚的交易内容。若是不把棠晚的家人安顿好了,棠晚是不会轻易赴死的。
眼下正值关键时期,乾隆迟迟没有发话,祈嫔自然要先稳住棠晚的心,以免棠晚以为她不肯遵守承诺,在最后关头推翻供词。
听了祈嫔的话,棠晚点了点头,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意:“多谢祈嫔娘娘仁慈。”
祈嫔悄悄地看了乾隆一眼,只见乾隆面容沉肃,双眼犹如深潭一般,不可见底。
她没敢多看,怕自己视线落在乾隆身上过长,引起乾隆的反感,便赶忙收回了视线。只是,随着乾隆的沉默,她一颗心却是沉到了谷底——难不成,在经历了这些事后,乾隆仍是不愿意处置令嫔,仍要包庇她吗?
从前,祈嫔总是觉得皇后没本事,费了老鼻子劲儿也斗不过令嫔,她还曾畅想过,若她坐在皇后那个位置上,早就把令嫔给治得服服帖帖了。
可如今,祈嫔才知道,做令嫔的对手有多么憋屈。虽说她没能取得什么物证吧,但人证都摆在乾隆跟前了,乾隆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心目中美好纯良的令嫔会做这种事。她感觉,她就跟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最后却打在一团棉花上一样。
乾隆对令嫔有多宽容和“深情”,对其他宫妃就有多么冷漠无情。
……
延禧宫中
在接到乾隆驾临的消息时,令嫔娟秀的面容上先是浮现出一丝错愕,而后,便是满满的惊喜。
乾隆才刚走进正殿,她便小鸟依人地偎了上来,声如莺啼:“皇上!臣妾在宫中日思夜想的,终于把您给盼来了!定是佛祖听到了臣妾的心声,这才把您送到了臣妾的身边来!”
她美目含情,面染红晕,眸中的那点亮光,仿佛能够直照进乾隆的心底。
自乾隆踏进这延禧宫中的那刻起,令嫔心里眼里,便只有乾隆一个人,仿佛他是她的天,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存在。
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拒绝喜爱的女子用这样眷恋的目光追逐着自己,用这样缠绵的柔情依偎着自己。令嫔身上,既有孝贤皇后一些美好的品质,与此同时,她也能够做到一些孝贤皇后做不到的事,比如说,孝贤皇后对于乾隆的到来再怎么欢喜,也只会用含蓄地方式表达,不会像令嫔这般热烈而直白。
“瞧臣妾,许久没有见到皇上了,一时见了皇上,过于欣喜,竟忘了给皇上行礼,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说着,令嫔娇软的身子就要从乾隆身边儿离开,却被乾隆一把摁住。
乾隆这次来延禧宫,本是为兴师问罪而来。他刚刚走进延禧宫的时候,还是一脸阴云密布,可被令嫔这样撒个娇,那冷脸便如论如何也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
他低头打量着令嫔,只见孕中的令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彩,当令嫔低下头抚摩自己隆起的肚子时,他的心也不由软了下来。
“好了,爱妃还怀着身孕,就不要多礼了。待你平安诞下皇嗣,再行礼也不迟。”
“多谢皇上体恤。”令嫔捉着乾隆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皇上,您摸摸,皇嗣在动呢,它定是感知到了自个儿阿玛的到来,在向您打招呼。”
乾隆的手在碰到令嫔的肚子时,变得无比僵硬,他生怕自己力道过大,伤着了令嫔腹中的皇嗣。
令嫔见状,低下头,抿唇一笑,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头上只用零星的几朵珠花点缀,鬓边簪着两朵白玉兰,看着柔和而又姝丽,丝毫没有攻击性。
这样美好的女子,真的做得出杀人灭口之事吗?乾隆不由心中起疑。
令嫔见乾隆久久不说话,只盯着自己不住地看,不由有些羞涩:“皇上,你没来延禧宫的这些日子,臣妾和宝宝……都很想念您。”
乾隆闻言,心头一震,怀中的这个女人,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拨动他内心深处最为隐秘的那根弦,同时也撼动他的情思。
她没有问乾隆,为何这么久不曾踏足延禧宫,也没有问,乾隆今日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每回乾隆来延禧宫,都会发现,令嫔正在等待着自己。只要乾隆一回头,就会发现,令嫔正站在灯火阑珊处,默默地等他。他来了,她高兴;他不来,她也会体谅他的不易,理解他的难处。令嫔似乎从不会说让乾隆为难之话,做让乾隆为难之事。
这样的令嫔,让乾隆实在难以说出任何重话,更不要说是当面诘问她了。
也难怪太后说,乾隆在别的方面尚可,唯独在与令嫔有关的事上着实糊涂。人家连话都没说几句,乾隆就先弱了气势。
若是让乾隆来处罚令嫔,恐怕乾隆永远也不会给令嫔什么严重的处罚吧。
当时,令嫔若是在乾隆眼皮子底下让祈嫔动了胎气,只消她滴几滴眼泪,温声软语地跟乾隆认个错,表明自己不是故意的,说不准,乾隆真就信了她的话,连位份也不会降她的了。
“朕……这些日子很是忙碌,便没有来见爱妃,爱妃可不要怪朕。”乾隆干巴巴地给自己寻了个理由。
其实他不来找令嫔,初时是因为想要冷一冷令嫔,给她一个警告;后来么,他要不就忙于政务,要不就是与太后、皇后抢夺芃芃的注意力,并教芃芃说话,令嫔和她肚子里这个,还真被乾隆给忘在了脑后。
乾隆这个理由说得很是敷衍,令嫔却是一脸的理解:“臣妾知道,皇上公务繁忙,又怎么会责怪皇上呢?臣妾如今怀着孩子,身子笨重,不能给皇上帮什么忙,便为皇上做了几件针线活,只盼着皇上穿戴的时候,能够想到臣妾和孩子,臣妾也就知足了。”
说着,便命人将她为乾隆缝制的荷包、绣的手帕、袜子等物递给乾隆,她绣工精湛,缝制的东西针脚细密、绣的图案栩栩如生。
乾隆将这些东西握在手里,脑海中便勾勒出一副令嫔在昏暗的烛灯之下一针一线为他缝制这些东西的情形,不由越发感动。
却在此时,门口再次传来通禀声:“皇后娘娘驾到——”
“固伦和晏公主到——”
“祈嫔娘娘到——”
如果说,在听到前两声通禀时,乾隆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话,那么,在他听到第三声通禀时,就明白,讨债的来了!
祈嫔表示,她要是真的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乾隆身上,她就是个傻子。依照乾隆这一见了令嫔就走不动路的德性,指望乾隆是指望不上的。因此,她在找过乾隆之后,又求见了皇后,并在皇后跟前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皇后素来以公正严明著称,若是宫中的妃子受了委屈,找不到实证的,自然只能吃个哑巴亏,但似祈嫔一样,手中握有棠晚这个证人,还求到了皇后跟前的,皇后自是要管上一管。
更何况,欺负人的是素来与皇后不睦的令嫔,皇后自然不能姑息。
乾隆若真的打算包庇令嫔,祈嫔自然不好说什么,皇后这个后宫之主,却是能够在乾隆跟前“忠言逆耳”一番的。倘若皇后也不能说服令嫔,也不要紧,帝后发生争执,定会惊动太后,太后她老人家一旦出面,令嫔还想有好果子吃吗?
没错,从一开始,祈嫔就没指望着乾隆或是皇后能够解决问题,只是她不好跳过这二人直接去找太后,这才循序渐进。
乾隆看着走到一块儿的皇后和祈嫔,嗓子中发出了一阵轻咳:“皇后和祈嫔为何会结伴来延禧宫?”
“臣妾本是来找皇上的,在路上遇到了祈嫔,臣妾观她似是有冤屈要向皇上倾诉,便带着她一道过来了。”
“哦?你来找朕,所谓何事?”乾隆本以为,皇后是在听祈嫔告完状之后,才决定带着祈嫔来找他的,没想到,顺序恰恰相反。
可是,除了这件事外,又有什么事能够劳动皇后,让皇后亲自来找他呢?乾隆有些困惑。
正在这时,被皇后抱在怀中的芃芃轻轻扯了扯皇后的衣袖,看懂芃芃意思的皇后小心地将她放在了地上,拍拍她的小脑袋,道了声“去吧”。然后,众人就看到一只小团子冲着乾隆“蹬蹬蹬”地跑了过去,在乾隆下意识地蹲-下-身子接住她时,她仰着白白嫩嫩的小脸,一脸控诉地看着乾隆:“阿么,你,你不陪我,是,是在陪她吗?”
被她纤白幼细的手指指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令嫔。
乾隆这才想起,自己昨日答应过芃芃,今儿个会去看她,并给她带些宫外刚刚进上的新鲜小玩意儿的。可谁知,今日先是遇到祈嫔告状,后又在延禧宫被令嫔柔情缠身,他竟是给忘了。
此时此刻,乾隆便难得的多了几分心虚。这会子,令嫔也不香了,乾隆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安抚小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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