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言情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email protected]举报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1

白日提灯——黎青燃

时间:2021-12-11 00:17:47  作者:黎青燃
  若这年轻人长到他这个年纪,还会记得自己的愿望么。会不会身陷尘网之中无法自拔,举步维艰呢。
  秦帅长长地叹息一声,合上了眼前的圣旨。
  段胥刚从秦帅的大营中走出来,便看见一个眼熟的侍者等在门边,他略略一想,这是郑案身边的人。
  那侍者向他行礼道:“段将军,郑大人有请。”
  段胥微笑点头,道:“有劳。”
  他跟着侍者从营帐中穿过,来到了郑案的马车边,侍者撩起门帘对段胥道:“将军请。”
  段胥便一撩衣摆踏上马车,弯腰进入马车之中。一进马车他便对上郑案的目光,郑案伸手指指旁边的位置,对他说道:“坐啊。”
  段胥坐下来,笑着行礼道:“郑叔叔。”
  郑案一向严肃的脸色微微松动,出现一点笑容,他本想再拍拍段胥的肩膀,却看见他轻甲下的衣服透出血色。
  郑案的手在半空顿了顿放下来,他长叹一声说道:“真是苦了你了,成章若是看到你现在这样,不知道要多心疼。你大哥二哥早亡,现在他膝下就只有你这一个儿子,若你再出什么意外,成章该如何是好。”
  “我小时候清悬大师便说了,我这一生自会逢凶化吉,叔叔和父亲不必担心。”
  “朝中前阵子查出了马政贪腐案,皇上龙颜大怒,你关于北岸战事的奏折一呈上去便合了皇上的心意,皇上立刻交待我快马加鞭道前线宣旨。圣旨里虽然没提你的名字,但皇上很是欣赏你,加上你的战功显赫,回朝必得重用。”郑案说道。
  段胥点点头,笑意清朗道:“有赖杜相和各位叔叔帮衬。”
  “我与你父亲是同窗,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顿了顿,郑案的脸色有些严肃:“舜息,我问你,你和方先野可有什么过节?”
  “您这是何意?”
  “这次他弹劾你奏折不经秦帅直接上报,有违章程。若不是皇上对你的奏折很满意,你怕是又要惹上麻烦。虽说方先野是裴国公的人,可他几次三番针对于你,倒像是和你有私仇。我询问成章却没得到答案。你可是有哪里得罪了他,如今他在朝中势头很好,你说出来我们也好帮忙应对。”
  段胥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他说道:“这我也不知,同年登科前我并不认识他。父亲倒是嘱咐过我要避其锋芒,却也没说过理由。”
  郑案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长叹一声。
  段胥再同郑案讲了几句话便告辞,待他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马车远去离开大营,笑意就变得虚虚浮浮。
  段胥心想,这里也不比天知晓好多少,不过是才出地狱又入火坑罢了。便是同党,也变着法儿想从你嘴里套出点儿把柄来。
  想来世间便是连绵不断的火坑,哪里有桃源。
  他独自一人回府脱了轻甲,把出血的几处伤口再次包扎好,便换上柔软的圆领袍走上街头。他在往来的人群之中走过,抚摸着手里的剑,微微拔出来,再合上。
  他刚刚在大营中跪拜行礼,如今迈步走在街上,全是凭借着身体的习惯。只有看到自己的四肢做出了相应的动作时,他才能相信他的确成功控制着他的身体。
  如果他此刻拔剑出鞘与人相斗,仅凭着这种身体的惯性,胜算几何呢?
  失去感觉就像他五岁时掉进地洞一样,漆黑一片无处下手,他严厉的父亲站在洞口对他说——我不会救你,你要自己爬上来。
  他从白天哭到晚上,最终真的自己爬上来了。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祈求过别人的拯救,他想没人会救他的,父亲不会神明也不会 ,唯有他自己爬出来。
  那种幼稚的倔强,最终在天知晓救了他,因为他的父亲真的没有来救他。他不知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段胥举起手放在头顶,阳光渗过他的手指在他的眼睛上落下阴影,他透过指缝看着热烈的阳光。
  这是他的手,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引以为傲的,这个让他生存下来的最机敏强大的身体,如果有一天也不复强大,他能相信的还有什么呢?
  “将军!”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唤醒,段胥放下手,便看见孟晚一脸菜色地向他跑过来,她说道:“舜息,你的这位朋友是怎么回事?从街上一路走过来什么都要摸,弄坏了不知道多少东西了。”
  她隐晦地表达了“这未免太没见过世面”的意思。
  段胥抬眸望去,便看见贺思慕换上了现在姑娘时兴的浅粉色褙子罗裙,拿着一个风车站在街边的小摊边。她伸出手径直去捏摊子上面人的脸,那刚刚做好尚且柔软的面人瞬间给她捏下去一个凹陷。
  她继续捏来捏去,直到把那面人捏得面目全非,满眼新奇。
  老板哎呦哎呦地叫着,贺思慕面不改色地转头冲孟晚喊道:“孟校尉,付钱!”
  孟晚气得跺脚。
  贺思慕悠然地用手划过一个个摊铺的桌子,一边笑着一边向他们走来。
  她左手的风车开始飞快转动,阳光中和煦的春风自南方而来,掠过关河汹涌的河面,穿过亭台楼阁,经过这条宽阔的街,拂过她发梢的间隙,推动她手里彩色的小风车,发出呼啦呼啦的微弱声响。
  贺思慕张开了手臂,抬起头闭上眼睛,阳光熠熠生辉地洒在她的身上,风从她的背后吹得衣袂飞扬。
  段胥怔了怔。
  他突然想起来,在他杀死十五的那个时刻。十五那句你永远是怪物的诅咒回荡在他精疲力竭,疯狂而荒芜的脑海里,那种邪恶的兴奋和绝望攀附而上扼住他的喉咙。
  然后这个姑娘走向他,她拍拍他的脸,对他说——“醒醒。”
  这是这么多年里除了他自己之外,第一个,唯一一个,对他说“醒醒”的姑娘。
  如今她被这光明的春天推着走向他,仿佛在这个世间获得了无上的幸福。
  段胥定定地看着贺思慕,他突然笑起来,笑得胸膛颤抖,眉眼弯弯:“这个世间真有这么可爱吗?孟晚你看她,她怎么笑得这么傻呀。”
  孟晚有些怔忡地看着段胥。
  风把他的发带吹起,他笑颜明媚,如同春日里南都的海棠花开成海。
  段胥一向是很喜欢笑的,遇到好事也笑,遇到坏事也笑,很多时候孟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否是真的开心。
  可是她遍寻自己的记忆,也找不出一个同段胥此刻一般,真心实意的快乐笑容。
  孟晚怔怔道:“舜息……你……”
  她还没问出那个问题时,贺思慕就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她对孟晚悠然道:“孟校尉,你怎么还愣在这里呀,店家可是要钱呢。”
  孟晚尚未反应过来,段胥便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递给孟晚,嘱咐她今天要赔的钱都从他这里出。
  孟晚问道:“舜息……这位姑娘是谁啊?”
  还不等段胥回答,贺思慕便替他回答了:“不是说了么?我叫十七,叫我十七就行。”
  段胥沉默一瞬,笑道:“十七?”
  “哎。”
  孟晚看了看这两人,便叹息一声转过身去付账了。
  贺思慕丝毫没有欠钱的负罪感,她拿着风车在原地转了两圈,道:“这就是风!”
  她显然还没能适应这具有感觉的,凡人一般身体,转了两圈而已就被路上的石头绊得踉跄两下。
  段胥立刻扶住她的手,而贺思慕泛红的手指于他的指缝间收紧,一根根手指交错,与他十指相扣。
  她似乎有了一个鲜活的身体,或许她的手现在是温暖的,不再像从前那样冰冷如寒风——她的温暖是从他的身体中而来。
  贺思慕则望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轻笑道:“我听说十指连心。”
  “嗯?”
  “那我是不是握住了你的心脏?”
  我是不是握住了你的心脏。
  她说得很轻巧,段胥知道她只是完全的好奇而已。
  他们的手指严丝合缝地交缠,他分明完全感觉不到,却又不是完全感觉不到。
  手一无所觉,然而震颤于心。
  那自她说出“疼”时刺在他心里的冰碴子终于融化,融入他的血液,成为他正在进行中的生命的一部分。
  段胥低眸一瞬,然后抬眼笑起来,明亮的眼睛含着一层光芒,他说道:“是啊。”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你便握住了,我的心脏。
  贺思慕太过开心以至于没有察觉少年望着她的专注眼神,她松开了段胥的手,环顾着四周这个人声鼎沸的世间。
  四百年岁月间的种种如潮水般从她的眼前流过,她低低地说:“原来你们真的没骗我,这个世间这么美,不枉我……这几百年……”
  几百年里,费心费力地保护这个世界。
  父亲,母亲,姨母,姨夫。
  贺思慕在心里把他们的名字喊了一遍,她想说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风和阳光,就像他们描述的那样温柔,令人幸福。
  她没有辜负他们,他们也不曾欺骗她。
  但他们如今又在何处。
  贺思慕的眼神颤了颤,喜悦至极的心情突然像是蒙了一层雾一般,恍惚起来。
  湛蓝无云的天空显得很高,仿佛永远也无法探到尽头,一行大雁以整齐的人字形遥远地飞来,慢慢消失于碧空之中。贺思慕望着那一碧如洗的晴空,目光又落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天地辽阔,众生苍苍,唯我独行。
  平生喜悲,无人可言。
  这天晚上,恶鬼贺思慕四百年来第一次做了梦。因为她是个没见识的,没做过人的恶鬼,自然也不可能做过梦,于是一开始她还以为那是真的。
  梦里她年轻的母亲拉着她的手,她的父亲在夕阳余晖里,一片明亮的白色里吹笛子给她们听。
  她问她的母亲,这笛子有什么好听的,她完全听不出来曲调。
  母亲说,其实她父亲现在也听不出来,只是通晓技法罢了。
  她便问,那父亲吹笛子有什么意义呢?
  母亲就笑了,她拍拍她的头,说道——可是我听得出来啊,你父亲吹笛子给我听是因为他爱我,他知道我能听出来他的爱意。这就是活人钟爱乐曲的原因,因为其中有情。
  她的母亲又说——思慕啊,世上活着的人们脆弱而敏感,热烈又鲜活。你的力量太强了,你要学会理解他们,然后对他们温柔些。
  终有一天,你会像你的父亲一样,维系鬼和人之间的平衡,来保护这个世间。
 
 
第34章 美梦
  贺思慕从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月光皎洁透过窗户上的纸,将地面照出一块块洁白的小格子。她剧烈地喘息着从床上坐起来,刚刚那些明亮的画面消失得无影无踪,将她遥远记忆中的父母一并带走。
  “你怎么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闯进她的耳朵,贺思慕头转过去,便看见段胥身着便衣抱着胳膊靠在她的床边。年轻人眼里映着隐隐约约的月光,嘴角一贯带笑,也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
  贺思慕平复着喘息,轻声说道:“这是什么,我的身体里有风,活人的身体里都有风么。”
  “这是呼吸。”
  “对……呼吸。”贺思慕长舒一口气。
  风在身体里,就是呼吸。
  顿了顿,她有些恍惚环顾四周,低声说道:“刚刚父亲母亲在这里。”
  段胥闻言有些意外,他坐在贺思慕的床边,借着月色观察她的神情:“你是不是做梦了。”
  “梦?”贺思慕重复了一下,仿佛在揣摩这个词的意思,方才的画面消退得厉害,周围唯有黑夜与月色,原来这就是凡人所说的梦。
  凡人活得这样幸福,再也见不到的人,都可以在梦里看见。
  贺思慕沉默片刻,抬起眼睛望向段胥,心说这家伙怎么三更半夜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段胥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轻描淡写地笑道:“我半夜醒过来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还以为自己死了,惊得睡不着索性来看看你。没想到你睡得这么好,还做美梦了。”
  顿了顿,段胥问道:“你梦见你的父亲和母亲,你梦见他们什么了?”
  贺思慕瞥了这不成体统半夜进姑娘房间的家伙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梦见他们教我进食的规矩。”
  恶鬼的进食规矩,这种诡异恐怖的话显然并不会让段胥却步,他饶有兴致地说道:“我之前就很好奇了,你为什么对沉英这么好?听说你是他父亲的朋友,我想或许……”
  “是,我吃了他父亲。照顾他是交换条件。”
  “这是恶鬼的规矩,吃人要先和他们做交易?”
  “不。”贺思慕的手指绕着鬼王灯玉坠的丝绳,淡淡道:“这只是我的规矩。”
  段胥沉默了一瞬,问道:“为什么呢?你是万鬼之王,想要谁的命不行,为什么要这样纡尊降贵,来为凡人实现愿望?”
  “为什么?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乐意不行么。”
  段胥专注地看着贺思慕,少年难得露出这样认真不玩笑的神情。
  贺思慕也望着段胥的眼睛,在这种悠长的寂静里,她知道他又在猜她了。他胆大包天不敬鬼神,以至于对她怀抱强烈的好奇心,总想着把她的过往种种都看得清楚分明。
  浑身是谜的人,总是喜欢猜谜的。
  贺思慕靠着床边,懒懒地说:“好罢,你说说看,你又在猜什么?”
  “我怕冒犯你。”
  “算了罢,你的眼神就够冒犯的了。”
  段胥想了片刻,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令尊令堂该是非常温柔的人。就像你一样。”
  “……温柔?”贺思慕挑挑眉毛。
  “你吃不出味道,却会做饭绘糖人;看不见颜色,却会画妙笔丹青;听不出曲调,却会演奏乐器。你明明连呼吸做梦这样最寻常的事情都无法感知,为什么要学习了这些对于人来说都尚且艰难的技能?为什么要做交易才肯食人?当是令尊令堂,希望你能通过这些理解这个世界罢。”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