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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喂药的勺子往碗里一扔，不喝了，他听他闺女的。
郭青青一直吸一直吸，吸的很累，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听到张秋果说：“老天爷，我愿意用我的血喂我闺女，天底下那么多人生小孩，为啥就我没奶水？老天爷求求你，让我闺女吃饱吧。”
她这么一说，懂事的闺女全哭了，不懂事的也哭了，不知道咋回事懵懵懂懂跟着哭了。
郭建设咬着牙仰着头，他们一家不偷不抢，唯一做错的就是没听国家的话，超生了五个娃。
可是他们从来没害过人，日子咋就这么难呢！
难的他都要绝望了！
“秋果，秋果。”姥姥的声音犹如天籁之般，从外面传到一家人的耳朵里。
大丫扶着瓶子走不开，二丫率先冲过去，除了姥姥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她也管不了是谁，着急的问道：“姥姥，你找到下奶的偏方了？”
姥姥和大姨半身是泥，她俩摔了，大姨还好，姥姥年纪大摔一跤疼得很，半天才起来。
自行车的链条不知道咋回事，坏了不转了，大姨艰难地推着自行车，姥姥扶着车子，一直走到现在，天都黑透了！
郭建设迎出来，看着这样的姥姥，情绪有些崩溃：“娘！我娘！”
这一声娘，他叫的真心真意！
他自己的娘不闻不问，丈母娘却对他的孩子这么上心，这辈子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一定会对秋果好，会对丈母娘好，不然他就不是个人！
姥姥没有进牛棚，她身上太脏了，她走不动了，大姨扶着她坐在灶台旁的柴火上。
大姨返身把鸡拿出来，“有没有豆子？赶紧的，杀了鸡用豆浆炖汤，我大姑姐跟秋果一样，喝了就好了。”
三丫比较清楚，“有有有，黄豆，绿豆，还是黑豆？”
“黄豆黄豆！”
郭建设接过三丫找的黄豆，吩咐几个孩子：“三丫，给你姥姥还有大姨倒水喝，二丫你把自行车推到你大爷家让他修，大丫顾好你妈和七丫，我去磨豆浆。”
郭建设没有骑过自行车，因为家里买不起，没摸过他不会修。
大爷会。
大爷的腰坏了，地里的活干不了，家里的活也干不了多少，人总得生活，大爷就琢磨着找点事。
他修东西，修雨伞，修自行车，耗费时间又挣得很少。
吩咐完几个孩子，郭建设急忙出门。
他拎着一大桶水，四丫跟在他后面，帮忙端着豆子，他们去村头的石磨那里磨豆浆。
石磨很久没人用，看上去有些脏，郭建设舀了桶里的清水把石磨洗两遍，然后才开始磨豆浆。
磨豆浆是个慢性活，还是个体力活，郭建设最不怕的就是体力活，但是他怕慢，怕孩子等不得。
推着石磨，一圈一圈，不知疲倦的转着。
等他磨好到家的时候，大姨和姥姥正在炖鸡。
郭建设把豆浆端给大姨，大姨过滤一遍，这时候鸡已经熟了，大姨把豆浆全部倒到锅里，又小火煮了一个小时。
连汤带肉盛了一大碗，满满的给张秋果端进去，剩下的用大盆装起来，留着给张秋果明天吃。
牛棚里的蜡烛换了一只新的，白色的细蜡烛坐在烧尽的蜡油上，燃烧着黄色昏暗的光。
大姨和姥姥身上的泥巴水被灶台的火烤干了，鸡汤被放在小小的桌子上，两人一个帮忙冷汤，一个帮忙撕肉。
张秋果带着哭腔喊：“娘，大姐。”
大丫在旁边给她擦眼泪，她刚给七丫的盐水瓶换一次热水，另一手一直给她拖着。
姥姥把一块肉塞到张秋果嘴里，大姨一边冷汤一边说：“秋果别哭，哭了坏眼睛，我那大姑姐她跟你一样，第一个奶水足第二个没有，就跟你这一样一样的，她就吃这个吃好的，你赶紧吃。”
“那我吃！我全都吃完，全都喝完！”
张秋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把碗里的好吃的让给几个孩子，她把七丫交给大丫抱着，顾不得烫，一口接一口的吃，一口接一口的喝。
撑的胃里发胀，连续打饱嗝，端着空碗跟姥姥说：“娘，姐，你们再给我盛一碗。”
大姨看她瘦骨嶙峋的样，可怜的很，又气她不听劝，非要生非要生，把自己作践成啥样了，但是现在能咋整，念叨都没法念叨她！
大姨一把夺过张秋果的碗，用垫碗的毛巾给她擦擦汗，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喝了，再喝你就撑死了。”
姥姥也劝：“吃饱睡一会儿，这几年我孩子吃苦了，睡吧娘看着你，娘帮你看着孩子，你好好睡。”
对对对，我睡觉，我睡觉，张秋果疯狂的点头，睡好了今天我就可以喂七丫了，七丫吃了奶就好了！
她有些神经质的躺倒，接过大丫怀里的七丫，搂着七丫闭上眼睛。
郭青青肚子饿，肚子一直疼，即使睡着了她也在皱眉头，回到张秋果怀里，小手像装了雷达一样，一下就握住张秋果的一根手指头，紧紧的攥着。
张秋果被她握着，脆弱的神经慢慢缓和，刚回来的时候，她一抱七丫就哼哼，不高兴让她抱，那个时候她就想啊，啥时候七丫黏着她就好了，现在闺女黏着她了，她又开始想，其实亲不亲她都无所谓，只要孩子好好的就好。
也许是亲娘在旁边，有了依靠，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姥姥给张秋果掖紧被子，跟大姨一起出来，带着五丫和六丫一起。
大丫也出来了，她给盐水瓶再换一次热水。
郭建设已经做好了饭，借着煮鸡汤的锅，做了一锅白菜疙瘩汤，打了八个荷包蛋在里头，孩子们一人一个，姥姥和大姨一人一个。
姥姥死活不吃鸡蛋。
郭建设怕她不吃，特意每个孩子一个，结果大家都有姥姥还是不吃。
她把鸡蛋给郭建设：“建设你吃，娘年纪大了不克化，你替娘吃。”
是了，在她眼里，郭建设也是孩子，她的孩子没吃鸡蛋她咋舍得吃。
郭建设咋让都没用，最后热着眼眶把鸡蛋吃了。
大姨也没吃，她分给五丫和六丫吃。
五丫六丫不懂事，郭建设警告没用，大姨愣是喂她俩吃掉了。
俩孩子分三个鸡蛋，第一次吃这么多，疙瘩吃不完了，大姨不嫌口水脏，倒在自己碗里吃。
这时候二丫回来了，大爷推着自行车，跟大娘一起送她回来。
“她大姨来啦，大娘也来啦。”大娘跟大姨和姥姥打招呼。
姥姥没回声，大家都在吃饭没注意，不知道啥时候姥姥靠着柴火垛睡着了。
郭建设拿出自己的棉袄给姥姥盖上，把姥姥手里的碗拿掉，姥姥扯了一个呼噜。
郭建设要给大爷大娘盛饭，大爷大娘不吃，俩人吃过晚饭，二丫也在她家吃了。
大姨站起来，跟大爷大娘说话，跟他们解释：“我娘累坏了，她今个一天没吃饭，天不亮从家里走到这儿，从这走到我家，我骑着车子带她去我大姑姐家，她想早点送大公鸡不愿意吃午饭，怕孩子饿坏了，谁能想半路摔了自行车也坏了，我俩一路走过来，我年轻有力气，我娘年纪大了受不了，她太累了，饭没吃完睡着了。”
不说从大丫到四丫，郭建设和大爷大娘的眼窝子全热了，感动的。
“睡这里咋整，这大冬天的冻出病来，走走走，去我家睡！”大爷大娘不由分说，两个人喊醒姥姥，非要架着她回自己家。
亲娘都被架走了，大姨只好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发愁：“我这锅还没洗呢，我得帮秋果伺候几个孩子睡觉。”
大娘跟她说：“她大姨，放心吧，几个孩子可乖了，不用哄睡，锅有建设呢，建设会洗。”
郭建设洗了碗洗了锅，打发几个孩子睡觉，给七丫换了三次屎布，喂了三次盐糖水，每次喂水前边都让她吸一会奶。
天快亮的时候，张秋果又醒了，胸口涨醒的，又涨又刺痛。
她有奶了！
张秋果又哭又笑的把郭青青抱起来。
郭青青吃着亲妈的奶，觉得自己果然很聪明。
看吧，吸出来了吧。
第16章 过年 （修）
母乳里面含有丰富的营养成分和天然的抗体，可以提高宝宝的免疫力，这是妈妈在生产之后，无法把宝宝呵护在肚子里，转而用另外一种方式保护着孩子，所以刚出生的小孩很少感冒发烧。
郭青青吃上母乳之后，又吐又拉的症状很快好了。
“我家七丫真争气！”
家里每一个人都这么说，就连最小的六丫也学会说‘争气’这个词，趴在郭青青旁边，留着口水学话。
郭青青汗颜，她竟混到这种地步了，只要不生病，就好像立了多大的功一样，家里人对她要求特忒低了。
好想快点长大啊！
想长大就得多喝奶。
自从过上想喝就喝的日子，小娃娃见风就长，郭青青竟然也有了圆溜溜胖嘟嘟的模样。
小脸又白又嫩，可招人喜欢了。
大年初一这一天，张秋果给郭青青穿一身红衣服。
郭青青无所谓，妈给穿啥就穿啥，妈说了算。
其他几个孩子也一样，她们不将就穿。
别人家的孩子过年有新衣服，她们家没有。
没有就没有，只要爸妈在家就高兴。
她们找红衣服穿，没有红衣服就戴红帽子或者红围巾，多少有点红颜色，图喜庆图吉利。
家里从高数到矮，最喜庆最吉利的是郭青青。
三丫觉得七丫可乖了可争气了，喜欢的不得了，她特想打扮妹妹，得空拆了自己的毛衣，给七丫织了一个套筒，织了一顶帽子。
大红色的，有些褪色的大红色，不论是套筒还是帽子，戴在七丫头上有点大。
大有啥关系，架不住七丫可爱，看起来非常好看。
琪琪妈说：“看起来像城里的娃。”她找了毛线让三丫给她家琪琪也打了一套，过年前拿到了成品，拿了五个鸡蛋感谢三丫。
三丫高兴坏了，她给家里挣鸡蛋了！非要留着大年初一早上吃。
郭青青吃不了，三丫拿了自己的鸡蛋在郭青青脑袋上滚，一边滚一边说：“滚蛋吧混蛋吧，坏东西都滚蛋吧。”说完唰的一下松开手，鸡蛋从郭青青头上掉下来啪叽一下碎了。
郭青青有点玄幻，不是过生日才滚蛋吗？咋过年也滚了？
三丫捡起鸡蛋，三俩下扒掉碎了的蛋壳，两口吃完了，四丫五丫六丫有样学样，也打算滚。
张秋果等她们滚完了，开始剥鸡蛋的时候说：“过生日的那天早上滚灾，过年的时候不滚，过年的时候放炮。”
三丫瞪着大眼睛：“那我滚错了？”
郭建设把自己的鸡蛋放在三丫头上，学着三丫的话：“滚蛋吧滚蛋吧，坏东西都滚蛋吧。”
滚完三丫，她拿着大丫和二丫的鸡蛋给俩人滚了一遍，然后跟孩子们说：“没滚错，等生日的时候的时候，爸再给你们滚一遍。”
几个孩子抿嘴笑，恨不得明天就过生日。
她们没过过生日，不知道自己哪天生日，包括最大的大丫。
她们也没过过年，爷讨厌丫头片子，过年的时候不爱看见她们，看见就生气，她们都害怕爷，年夜饭不在爷家里吃，大年初一也不去爷家拜年。
不过她们都喜欢过年。
因为过年就长大一岁，长大了就能做很多事情。
因为过年奶会来一趟，给她们送点带肉的东西，她们一年可能就只见这一次肉味。
肉真的很好吃，四丫说的第一个长句子是“要是能天天过年多好。”
今年是最幸福的一个年，三十晚上她们吃了年夜饭，妈做了一条鱼，可好吃了。
今天早上起来放了炮，很小的一盘，特别贵，花掉了一块钱。
郭建设放炮，用一根燃烧的香点炮捻子，他不抽烟，没有打火机。
放完炮，先敬神，敬过老天爷，老地爷，老家神，老灶神，然后才可以吃早饭。
张秋果下了一锅饺子，白菜猪肉馅，大的一人十个，小的一人六个，十全十美，六六大顺。
吃饺子前边，三丫起头闹了一个笑话，笑话也没啥，又不影响吃饺子。
几个丫还被爸滚了灾，可开心了。
但是，开心只持续到吃完早饭。
郭建设拎出两条大鱼，拿了两包果子，要去爷奶家拜年。
三丫不愿意，尖叫：“凭啥呀！妈生妹妹大家都来看，就爷奶不来看，凭啥给他们送东西！”爸妈回来这么多天，她第一次露出不懂事的一面。
二丫也不愿意，她一直惦记着家里的地呢，开始告状：“爷不给我们吃饱，有大米也不舍得给妹妹吃，我去爷家里要大米喂七丫，我给爷跪下了爷都不同意，让我滚，最后还是奶偷偷给我的，我不要去拜年，要是去爷家要地我就去，要回来咱自己种！”
四丫一向爱动手不爱动嘴，她拖着大鱼往灶前拖，不给爷奶吃！
张秋果也不想去，但是她听孩子爸的，孩子爸说去就去。
郭建设开口前就知道几个孩子意见大，但是他能怪谁呢，他谁也怪不了，只能用孝道说话。
“爷奶是长辈，不能不去拜年，拜了年爸就带你们回来。”
懂事如大丫，她都不想去，可是不能让爸为难，爷奶是爸的亲生爸妈。
她把几个妹妹拉一边，给她们讲道理：“咱家没儿子，咱家没钱，咱家给人看不起，人家越看不起咱们，咱们越不能让人家说道，不去爷奶家人家说咱不孝顺，咱得听爸的。”
几个丫一合计，都没意见了。
那就去吧。
郭建设一手抱着六丫，另一只手拎着两条鱼。
张秋果打横抱着七丫，上面包了一层挡风的包被，不让七丫吹风。
大丫搂着两盒果子，带着剩下的几个妹妹跟在后面。
奶看见了，急急忙忙跑出来接，听到爷咳嗽一声，奶又停下了脚步，张了张嘴，好像有啥事想问又不敢问。
爷像变了一个人，比二丫上次过来见到的瘦了很多，完全没有了精气神，在门口坐着，就像七老八十的糟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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