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好啊,小姑姑,宋长渊不能玩纸牌,他都不会,只会把纸牌放嘴巴里咬。”
林晚云拐着弯儿,道:“不给他玩,大鹏,你不是经常和奶奶上地里摘菜么,今天你帮小姑姑拔葱,行吗?”
“行啊,我还会拔萝卜!”
林晚云暗暗松一口气,“你真厉害。”
出了巷子口,宋九尧停下步子,“往哪儿走?”
林晚云拿手戳戳大鹏,“大鹏带路,菜地往哪儿走?”
大鹏昂首挺胸,摆臂往前,“一二一!跟我走!”
林晚云学着他的样儿,“一二一!跟大鹏走!”
宋长渊正咬着手,看见那架势,以为是在逗他玩儿,把手拿出来,咯咯咯笑了起来。
宋九尧:“……”
“一二一!一二一!”
林晚云回过头,拿手指着宋长渊,“不准笑!”
宋长渊笑得更厉害了,咯咯咯变成了嘎嘎嘎。
宋九尧忍俊不禁,亲一下他的小脸蛋,“再笑,再笑就笑岔气了。”
村西头破旧老房子,堆满了玉米杆,电线杆上头,电线往四面八方延伸,密密麻麻的,再过去就是谷子晾晒场,以前这里很热闹,现在家家户户都起了砖房,这里便很少有人来了。
拐过一个弯儿,大鹏站定了脚,“小姑姑,到了,要摘什么菜?”
林晚云:“……到了?”
“到了啊,这就是我家菜地,你不知道么?”
林晚云环视一圈,觉得不太对,这里挨着山,还有一条河,哪里像旧小学的样子,再说,地里也没有见到葱的影子。
“大鹏,你是不是带错路了,我们是要去公厕那个菜地。”
大鹏:“那我们一二一错了,那是婆离地,不是这里。”
“……”
宋九尧看着她,“林二晚,你是不是不记得菜地在哪儿?”
她眼神躲闪一下,“我家菜地太多了,我哪里记得那么多,再说,我妈很少叫我上地里来的。”
他默看她一会儿,“菜地多,难道你读的小学也多?”
林晚云嘴角颤了下,垂下眼去。
宋九尧歪着脖子瞅她,“又不是傻子,我没见过谁能把自己读书的学校忘掉,你不是天下奇才?”
小学忘了,中学也忘,连自己的生日都能忘,可不就是个傻子。
林晚云下巴稍抬,“就是忘了,人的脑容量是有限的,有一种奇才,就只记得想记得的,别的都忘了,我就是那种奇才,你能如何?”
反正她也圆不回来,索性放弃,胡搅蛮缠。
宋九尧嘶地一声,“我怀疑你是千年老妖。”
林晚云咬着牙,又气又笑,“你才是!”
他一个气声,“不活个千年,怎么敢忘掉自己的小学?”
大鹏:“什么是千年老妖啊?”
林晚云紧紧抿了抿嘴,“走啊,再不拔葱回家,你那个奶奶要拿锅铲打我们了!”
宋九尧跟在她身后,蓦地一笑,“林二晚,他那个奶奶不是你亲妈?”
林晚云偷偷微微发紧,肩后有些空虚,好似被他看穿了一个洞。
“她不是。”
“你亲妈在哪儿?”
她默了片刻,“她不在这个世界。”
宋九尧把儿子往上掂了掂,“你爸爸呢?”
那个叫她宝贝的爸爸,难道也在另一个世界?
“我爸爸,他死了。”
“……”
她没有回头,在暮色中,沿着田埂往前走,“我爸爸,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是码头工人出身,二十出头就在码头上混,国营码头,别人能过一天是一天,可是他为了能辨别清楚货运上的英文单词,自学了英语。”
林晚云的目光漫向浓色的山林,“后来他发现了一单错发的货物,那是一个大单,货款达到百万,公司奖励他,让他升了经理,慢慢的,他的职位越来越高,后来他自己出来创业,成了当地最有名的亿万富豪,衣锦还乡,给每家每户发一万块过年。”
大鹏懵懵懂懂的,问:“姑姑,你爸爸是我的爷爷吗?”
“不是。”
她回过头去,与身后的男人四目相对,“宋九尧,你信么,我老家的人都把我爸当成活财神。”
宋九尧无声看她一会儿,那双眼睛黑且亮,性情灵气还带着几分绝世傲气,如半山腰上的凌霄花。
他儿子也长了双跟她一样,能叫人陷进去的眼睛。
他微微提嘴,“这么说,你是亿万千金?”
她嘴角一撇,“对,我爸三十五岁才生了我,我一出生就是亿万千金。”
宋九尧挪开眼,无声扯嘴笑了笑,“那我高攀了,一盒雪花膏就敢去定了你。”
林晚云一个气声,“就是,你三姐还说我收了你的电风扇,是想占你的便宜,我林晚云犯不着,我拿出一点点家产,就能砸死你们。”
两人无声对视。 依誮
宋九尧腮帮子动了动,“林二晚,天还没黑完呢,就做梦了?”
她抿出一个笑意来,“人还不能做点白日梦么,你干嘛要点醒我?”
“在不点醒你,我就要上你家做上门女婿了。”
林晚云转回头,“大鹏,赶紧一二一,你奶奶要拿锅铲出来找咱们了!”
再回到林家,天色已经全暗了,牛翠芬嘴里叨叨着,等了老半天,葱花也用不上了,叫林晚云赶紧去洗了茄子。
宋九尧拿过竹篮,“妈,我洗吧,林厂长身娇体贵,让她歇一会儿。”
牛翠芬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都是你惯的,越来越娇气!”
他洗了茄子,依着牛翠芬的话,把茄子切开,看着她酿茄子。
“妈,以前二晚在家里,你给她过过生辰吗?”
“过,简简单单,煮一碗面,卧个鸡蛋,她是家里老小,脾气可乖了,上市里上班以后,脾气越来越大,总是跟我和她大哥犟嘴。”
宋九尧笑了笑,“是不是你使唤她太少了?”
“那可不是,她就是傲娇了,以前啥活儿,叫一声她就去干,现在叫不动咯,她怀着身子的时候,早早就去定了那个六姨做保姆,那六姨,原先可是哪个司令家的佣人,一个月要八十六块!我叫她赶紧别花那冤枉钱,我去伺候她,不叫她给我一分钱,她就是不干啊!”
宋九尧下颌微动,“她是不想你太辛苦。”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她死活不想嫁人,她同他大哥说……”牛翠芬往外看了一眼,确认林晚云没在外头,“她这么说,没什么好谈的,我不喜欢他,他不喜欢我!她大哥气得够呛。”
宋九尧略微卷嘴,“是李景林吗?”
牛翠芬一愣,“是咧,就是他,当初她爸救过他弟李景沅,就这么说下了,以后结亲家,最后没缘分,我这会儿想起来,得亏没成,那李景林天天下乡,连个面都见不着,有啥好的。”
宋九尧点头,“那是,二晚眼光好。”
牛翠芬笑了,“她是眼光好,你可多让着她些。”
“嗯,我让着她。”
回到家,宋九尧在衣柜里翻找衣服,在角落里发现了那盒雪花膏,打开一看,还是满满的一盒,她从来没有动过。
浓郁的玫瑰香,呛得慌,怪不得她不敢用了。
他把雪花膏盖好,放回原处,又打开下面的衣柜,格子,抽屉,一个个都找遍,又翻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有找到另一个定情信物。
难不成她跟他闹离婚的石头,一气之下,把石头给扔了?
宋九尧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雪花膏都没扔,她那么宝贝那个石头,怎么可能扔掉。
他想起来了,家里改造成幼儿园,新房又没建好,家里很多东西都搬到了二姐家,石头说不准还在二姐家里没拿回来。
于是,去歌舞厅的半道上,宋九尧先去了一趟宋清连家。
宋清连听他问起那块石头,料想不会便宜,便如实说了。
“二晚找她借了三万块,拿石头去抵押,钱是还了,石头还没拿回来咧。”
宋九尧咬着后槽牙默了下,“为啥没拿回来?”
“瞿雪上北城,说石头在她家里放着,叫二晚自己上她家里拿,要么就等她回来再拿。”
“不等了,我现在去拿。”
宋九尧上了瞿家,瞿母一个人在家,听了他的来意,有些诧异,回瞿雪屋里找了一圈,没找到,猛地想起来,眉头一紧。
上回瞿霜带孩子回来,她那儿子调皮,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了一块石头,拿在院里砸蚂蚁玩儿,后来被瞿霜看见,训了一顿,把石头给扔在墙角了。
她从那棵石榴树下拿出那块石头,“是这块吗?”
宋九尧脸色黑了,显而易见的,“是。”
他伸手拿过那块石头,手掌慢慢抚过,石头缺了一个很小的角,表面比原皮要深一些,看着像是新伤。
瞿母面有愧色,“她没交代过我,我也不晓得是啥东西,她妹妹孩子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要么,我给你洗洗?”
宋九尧:“我回去自己洗。”
“……你看清楚,没坏吧?”
宋九尧并不因为她是个长辈而留了情面,“没坏,只是这是我家传家宝,瞿雪应当跟你们说清楚的。”
瞿母一时失语,谁家拿块破石头单传家宝,要不是她知道宋九尧是个大老板,都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在讹她。
“还有一块布。”
“你等着,我给你找去!”
回到歌舞厅,宋九尧问阿平要了瞿雪在北城的电话号码,把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叫他过二十分钟再打过去,他去把瞿雪叫过来。
瞿雪听到他的声音,很是惊奇,“宋九尧,你真回来了?”
“回来了,这一次打电话给你,是想谢谢你,借钱给我解难。”
“不客气,当初你也帮过我,就当是报答你们了。”
宋九尧笑了下,“那还是得谢,当初我只是帮了李景林,没帮上你什么忙。”
瞿雪闻言,滞了下,“噢,那更不用谢了,我也是帮林晚云,我是见她太可怜,一个弱女子漂洋过海去找你,才借的钱。”
宋九尧话锋一转,“既然是这样,你怎么还要抵押物才肯借给她呢?”
瞿雪转瞬就笑了,“宋九尧,你先问清楚她,是她拿着石头上来给我,求我我才借的,那一块破石头,我还要从北城搬回开州,你当我愿意么?”
宋九尧停歇片刻,“是我唐突了,但那破石头她宝贝得很,你不跟你家里人说清楚,也应当把它锁起来才是。”
“……咋的,我家弄坏你家宝贝了?”
他没出声。
瞿雪着实火了,“我跟林晚云说,你上辈子娶了别的女人,还真说错了,你跟她真是天生一对,以后别找我借钱!”
宋九尧眉心微跳,“我娶别的……”
那头啪的一声,紧接着是鼓噪的忙音。
宋九尧咬着腮帮子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寻思,是不是该和李景林断交了,他真受够了瞿雪这号人。
回到家,保姆六姨正在给宋长渊洗澡。
宋长渊坐在圆木桶里,白嫩得像一团豆腐,眼睫毛湿了水,一根根粘连在一起,一看见他,就拍打着水冲他笑。
六姨笑着说,抱出去,个个都说他长得好,林家村没一个小孩儿长这样。
宋九尧扯嘴,“他妈回来了吗?”
“回来了,怕他看见又要闹,偷偷溜上楼去了。”
他嗤了声,“她就是这么当妈的。”
上了楼,林晚云才冲澡出来,看见他倚着衣柜门,动也不动,狐疑走过去,看着他,语气有些冷硬,“宋九尧,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宋九尧略一摇头,“没喝。”
“没喝?”
他一瞬不瞬凝着她的脸。
林晚云仿佛看到了暗潮涌动,目光不禁从他脸上往下垂,落在他胸口处,“没吃饭就赶紧下去吃饭,吃了饭就赶紧洗澡,以后,你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洗干净,别臭到我儿子。”
半晌,宋九尧一个浅淡的气色,蓦地笑了,“林晚云,这是你梦里那个世界的规矩?”
林晚云面色微敛,嘴角颤了下,“也不算是梦,三四十年后的世界,就是那样的……”
她声儿渐轻,“好老公好爸爸,最基本的要求。”
他略一点头,“三四十年后,你告诉我,都有哪些规矩,我好好改造自己,争取做个好老公好爸爸,不要基本,我要优秀。”
林晚云指尖轻轻挠脸颊,“算了吧,你能做个合格的都不错了。”
他嘶地一下,“你先说。”
她抿一下嘴,“三四十年后,男人说话不算数了,家里家外都是女人做主,就是男卑女尊,男的要会干家务,要听老婆的话,每天端来洗脚水。”
林晚云瞟了他一眼。
宋九尧眼睫低垂,点个下巴,示意她往下说。
“跪下来然后说,亲爱的老婆,该洗脚了,一边洗脚一边讲段子给她听。”
担心他听不懂,她又郑重解释:“段子就是笑话的意思,所以每个男人都必须学会说笑话,要有一肚子的笑料存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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