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李景林去买了菜,李主任亲自下厨,一家子在老宅的老木桌上吃饭。
李主任:“今天收拾老宅子,我打小住在这里,心里头高兴,你们不要看这房子老旧,这里风水好,我们老李家世世代代,根都在这里,我交给老大,心里也放心,老大老二虽然分了家,但兄弟就是兄弟,以后互帮互助。”
李母笑着说:“你可别说那些废话,咱俩老了以后,咋样安排,现在人齐,都一起说了,免得以后闹不高兴。”
“咋叫闹不高兴,咱俩活咱俩的,跟孩子有啥关系。”
“你现在说得轻巧,现在能动,要是以后动不了了呢?”
李景林:“妈,你别发愁,动不了了,我来养你们。”
李母瞥一眼瞿雪,她表情淡然,给媛媛喂饭,好似对给两老养老这件事没有什么异议。
“我相信,我和你爸动不了了,你们两兄弟也不能不管我们,但是照分家的规矩,还是得先说清楚,一家养一人,这样吧,你爸跟着老二,我跟着你。”
李景林:“……你要和我爸分开?”
“规矩是规矩,分是这么分,我还是跟着老二一家子住,反正我也吃不了几口饭,老二媳妇也不能嫌我。”
罗桂梅放下筷子,皱眉道:“妈,你说啥话呢,你看着庆庆那么辛苦,我说你就是没有良心了。”
李母转头看瞿雪,“瞿雪,你看成吗?”
瞿雪点头,“成,我没意见。”
李母分到她这边,却在老二家吃住,听起来是她占了便宜,实则不然,李母没有退休金,但李父工资高,以后的退休金更高,当然要跟着老二家,更别说李家还存有一些家底,老两口跟着老二,以后的家产自然都归孙子。
这一家子可真是够了。
李景林要上哪儿上哪儿,即便是去南元岛,他们也无所谓,有老二一家子在身边就行。
看在老宅子和紫檀木箱子的份上,她安慰自己,不要生气,犯不上。
老宅子窗户不严实,夜里睡觉,瞿雪担心孩子冷,让她睡在两人之间。
李景林:“年后我下东陵县,那边路不好走,估计难回来一回,到时候家里有啥事,你多跟你爸妈商量。”
他也知道母女俩靠不上他家里人,万一女儿有个头疼脑热的,他离得那么远,总得有人接应她。
瞿雪:“没事儿,我妈住家里呢,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是初八上班吗?”
他不是一般人,是个要为科研奉献一生的人,不能让他困于这些家长里短里。
李景林默了下,“初八上班,我初十再下去。”
她没再说什么,给女儿掖好被子,躺着睡下了。
过了初五,瞿雪回到剧场,又开始了忙碌的生活,李景林还没有开始上班,孩子便交给他和她妈一起照顾。
初九这天,李景林开始收拾行装。
瞿母看着他收拾衣物,衣物没有几件厚的,那袜子也是破了洞,难免心酸,拿出针线来给他缝上,心里又怪瞿雪,不会关心自己的男人,人都要走了,她还在外头不回来。
“乡下冷,你可穿厚些,多带几件,去了先买上厚被子。”
李景林笑,“农业局招待所有被子盖,下地干活儿也不觉得冷。”
“下地不冷才怪,咋老是叫你一个人下乡,要我说,能换回市里来多好!”
“总得有人去,在乡下挺好,习惯了。”
他是习惯了,和土地打交道,让他觉得舒坦。
瞿雪很晚才回到家,一身疲累,被她妈斥责了几句,有些不耐。
“你以为我不想早点儿回来,哪个跳舞的不是要练功到很晚,更何况是编舞,编剧幕,要协调很多人。”
“别的时候我就不说你了,明天景林就要下乡,你就不能早回来一回,给他收拾收拾东西,你要是一直这么样,他在外头碰上个知冷知热的,跑了你都来不及哭。”
瞿雪滞了下,“胡说什么呢,他整天下地,上哪儿碰上知冷知热的女人。”
“乡下没有女人?乡下的女人比你可不差,你也就多跳了几年舞,又比别人强多少,再说,景林娶你是过日子,又不是要看你跳舞的,你啊,你自己想吧。”
瞿雪没再搭腔,吃着饭,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呆愣片刻,朝屋里叫了一声,“妈,李景林真走了?”
“那还能假走?”
“……”
今天是初九啊!
读书的时候,她和他几个同学都会在初九聚餐,后来他读大学,她进了文工团,每一年初九都会见面,上一世,他说过,“九”寓意长长久久,初九必定要两人一起过。
他就是为了跟她一起过初九,才等到初十才下乡,但是她完全想不起来,想来他该是失望了,才提前走的。
瞿雪心中有些愧意,但忙碌的生活很快把那点愧意给挤到角落了。
-
林白云住回了制衣厂宿舍,起初,她以为二晚会怀疑她,但是并没有,大概是厂里忙,又要顾着孩子,二晚无暇顾及她。
转眼到了四月,大地回春,山野间生机盎然。
林白云的孕吐消失了,但是她并没有因此高兴,而是更焦虑了,再过两三个月,肚子无论如何都藏不住,她胆儿小,也没啥文化,又不能学瞿雪,躲到那老远的地儿去生孩子。
这一天,她去百货大楼上厂里的新货,意外碰上了吴亚南。
不知道吴亚南是胖了还是怀上了,肚子凸起了一些。
林白云不想搭理她,只当做看不见。
谁料到吴亚南非得凑过来,叫了一声:“大白。”
林白云只好抬眼看她,“你要买衣服?”
吴亚南笑道:“是啊,我肚子大了,想换几件衣服。”
林白云这才正经看向她的肚子,“恭喜了。”
她寻思,吕二狗说他可能要和吴亚南离婚,吴亚南却怀上了,这一回估计离不了了。
“你呢,你还没结婚?”
“没有。”
吴亚南突然弯起她的胳膊,“大白,要是吕二狗再回头找你,你可别搭理他,那种男人,又小气又死要面子,谁嫁谁倒霉,还有他那个妈,我真是受够了!倒了八辈子霉,才嫁到他们家!”
林白云扯掉她的手,“你说笑了,他不会来找我,我也不可能跟他。”
“那可不一定,万一你心软了呢,我现在跟你是患难姐妹。”
林白云看着她,“你要买衣服吗?孕妇装我们也能做。”
吴亚南:“……多少钱?”
“一千。”
吴亚南嗤了声,“我又不是傻子,被你坑一回就算了,还能被你坑两回。”
林白云笑了声,“不做也好,你的生意不好做。”
她头也不回走了。
她和吴亚南并不是患难姐妹,和吕二狗那一年已经是前尘往事,现在的她几乎不会想起来,有时候在集市卖场碰上原来的妯娌,她也无动于衷,觉得那是陌生人。
没想到话说得太满了,这一天,吕二狗出现在制衣厂大门口,让原叔去把她叫出来。
林白云不知道是他,待看清楚他那张脸,想往回走已经来不及了。
“你找我有事儿?”
吕二狗点头,“有事儿。”
林白云狐疑看着他,“啥事儿你说吧,我厂里还有活儿。”
吕二狗一脸阴郁,“大白,我要和吴亚南离婚了。”
“……吴亚南不是怀着孩子呢吗,为啥要离婚?”
吕二狗嗤笑,“是怀了孩子,可不是我的孩子,我跟她早就不在一块了。”
“……”
虽然事不关己,但听到这种狗血的事儿,林白云还是很震惊。
他幽幽叹息,却并不是忧伤的样子,“这倒好了,她怀了别人的孩子,那人也不会跟她结婚,她年纪大了,她们家就想要这一个孩子,以前不肯让我离婚,现在为了保全她们家面子,答应我了,等她生下孩子,就可以跟我离婚。”
“噢……”
林白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吕二狗来找她说这些事,难道是为了让她道一句恭喜不成?
那她可说不出。
静默片刻,吕二狗扯嘴,又说:“说实话,当初咱俩离婚的时候,我本以为过两天你后悔就能回来了,谁知道我上厂里找你,你大哥说你跟对象出去了,我一生气,才答应和吴亚南结婚,要是知道你一直没结婚……”
林白云打断他的话,“这些话就别说了,我怪忙的。”
吕二狗搓搓手,“……好,不说了,这一次来找你,是因为我打算和吴亚南离婚,到时候分割财产,按照她和她妈的性子,必定要把我搜刮干净,反正外头都以为那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想把田地,还有存折里的钱先给你……”
林白云忽地发笑,“吕二狗,那是你家里的事儿,我凭啥给你帮忙,你是不是哪儿坏掉了,竟想出这样的主意?”
吕二狗顿了下,“大白,你先听我说完,以前呢,是我对不起你,那钱本是该给你,你拿去装房子,不用还给我。”
“不用,咱俩没啥关系,以后你别上这儿来了,叫我弟看见了,非打你一顿不可。”
她头也不回走,心里的厌恶感更重了,谢天谢地谢二晚,让她逃出那个家。
第二天,林白云上了赵贤的家,他家门锁着门,一个人影也没有,摸那门把,上头一层灰,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林晚云听到张婆子跟人嚼舌根,说吕二狗竟然上厂里来找大白,两人有说有笑,有商有量的,瞧着不想离婚的,倒像两口子。
她心下一沉,坏事了,大白家里那个男人不会是吕二狗吧?
这一段时间,她一直偷偷观察,想揪出大白家那个男人来,可风平浪静的,并没人来找大白,最后,大白也不吐了,她原以为虚惊一场,谁料到……
要真是吕二狗,她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偏偏宋九尧不在家里,这种事儿她又不能和别人说,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林晚云到底憋不住,还是直接上宿舍堵上了林白云。
“大白,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怀孕了?”
林白云脸色霎时就变了,双颊涨得通红,连耳朵尖也红透了。
林晚云看她那个神色,不用说也知道,没跑了。
平时都是大白照顾她,这一回,她要是不问,也不知道她要扛到什么时候。
她气坏了,就算知道林白云怀着身子,也憋不住她胸口的火,“你怎么这么傻呢,你脑袋是不是坏掉了!你现在是离婚的身份,孩子生下来,没有爹的!你怎么养他,你叫他咋活!”
林白云垂着脑袋,眼睫毛一个劲抖动,却说不出话来。
“你肚子要是大起来,别人指指点点,你受得住么!”
林晚云看见她那个样子,又气她又可怜她,“吕二狗那种男人狗都嫌,你好不容易走出来了,怎么还回去找他呢?”
林白云摇头,“不是吕二狗……”
林晚云定了定神,“不是吕二狗?”
“不是。”
林晚云暗暗松了一口气,“那是谁,他结婚了吗?”
“没有结,但是我现在找不到他。”
她呼吸又是一紧,“他跑了!”
林白云愣了下,“应该没有,他都不知道我怀上了,跑哪儿去。”
林晚云脑仁疼,拿手捶捶胸口,“那你说是谁,我找他去。”
林白云垂着眼默了片刻,“二晚,你别生气,我先去找他说清楚,看他是什么态度,免得你去,一言不合,说的话就重了。”
林晚云十分无语,“你担心我说话重,我闭嘴行吗?”
“不是,他那人身子不好……”
“……你找的什么人啊,老弱病残?”
林白云嘴角动了下,“他不老的,只是身体不太好。”
“是我们厂的人?”
“不是。”
林晚云深深觉得,林白云在感情上绝对是个痴傻,二姐给她介绍那个燃气公司的退伍军人,她不见,非得找那些不入流的病残弱。
她想,总有一天,她要被林白云和那个男人气死。
林晚云最终没被气死,宋长渊一岁生日前两天,她的快乐源泉——宋九尧,他回来了。
照习俗,家里小儿一岁生辰,要宴请亲朋好友。
宋长渊是宋家第一个孙儿,自然要大办一场,宋世邦的意思,亲朋好友要请,村里人要请,养殖场的人也要请,这样一来,制衣厂的人不请也不好。
林晚云听得头皮发麻,她只想简简单单给儿子过生日,弄得这样大排场,累人累己,何必呢。
“老公,你跟咱爸商量,还是算了吧,一岁而已,那么多人过来,可不是折煞宋长渊了,再说,人家来还得随礼,说不准还怨咱们呢。”
宋九尧却道:“年纪大了,就这点奔头,由他折腾,咱不收礼钱就行了。”
林晚云瘫倒在床,“我现在晕人,一想到要见那么多人,我哪哪都疼。”
宋九尧有些哭笑不得,躺在她身侧,细细瞧她,“哪儿疼?”
她拿手敲脑袋,“脑袋疼。”
宋九尧上手,给她揉大阳穴,“别皱眉,你要是实在不想办,就不办了。”
林晚云欲言又止,“我发愁的不是这个,有些事儿我说给你听,你可不要说出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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